先前没注意,待走近了,内侍才发觉面前的女子生得一张好容颜,眉目间竟与马车上的广陵侯府世子有几分相像。
女子身后突然出现几个身着蓝袍红底的小宦官,尖声尖气道:“哪家的奴才恁的大胆,见到安王妃还不请安?”
内侍恍然大悟,原来是宁贵妃亲生儿子安王的正妃,那岂不就是马车上这位世子爷的嫡姐?
想通了这一层,内侍下了马车,微微躬身,“小的是南豫国司天监的人,见过安王妃。”
内侍的声音很平静,语气波澜不惊,毕竟能跟在大祭司苍渊身边的都不会是普通人。
安王妃略微讶异了一瞬,随即掩唇笑道:“原来是大祭司的人,正是失敬失敬。”
她的笑声很清朗,在这空旷的大街上听起来却会让人毛骨悚然。
内侍悄悄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等待着对面的人表明意图。
安王妃细长的眼尾打量了内侍一眼,随后越过他,将目光定在马车上,只见帘幕紧闭,看不到内里一丝一毫,她指了指马车厢,问:“坐在里面的可是广陵侯府世子?”
“正是。”内侍毫不犹豫回答,毕竟面前这位是裴世子的嫡姐,她知道了也没什么。
安王妃稍稍收起笑意,略微惆怅,“今日在冥山,裴烬这小子不管不顾拉着长歌小姐就往山下跑,这件事引得父亲大怒,他若是现在回去,父亲大约是饶不了他的,我虽然与裴烬这小子同父异母,却分毫见不得他受苦,方才听闻他去了漪澜阁,所以特地带了人在这里等着。父亲余怒未消,还是别让他回去的好,免得闹得家里不和睦。”
这番话,内侍听了个大概,意思就是眼前这位尊贵的安王妃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弟弟回去被责骂,意图将他接到安王府上住一晚。
内侍有些为难,出来漪澜阁的时候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裴世子安全送到广陵侯府,但如今半途杀出个安王妃来,真叫他不知所措了。
安王妃侧目,清清楚楚看到了内侍纠结的神情,随即轻笑一声,“你回去以后只管实话实说便是,傅太子与裴烬是好友,他也认识我的,我这般做,只不过是出于姐姐对于弟弟的保护而已。”
内侍纠结再三,觉得人家姐姐都央求到这份上了,倘若他再不点头答应,就会显得不仁不义。
暗自松了一口气,内侍缓缓道:“那就麻烦安王妃了。”
安王妃莞尔一笑,“裴烬是我弟弟,多操心点儿也是应该的,大人只管回去漪澜阁复命便是。”
安王妃说完,一挥手让小宦官们一拥而上将熟睡中的裴烬背了下来。
内侍拨转马头,迅速朝着漪澜阁的方向行去。
安王妃站在原地,看向已经远走的马车时眉眼弯弯,唇角扯出的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待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安王妃才转回身,脚步轻缓地走进巷子里坐上软轿,快速朝着安王府而去。
内侍回了漪澜阁,将方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傅卿云。
傅卿云听后面色大变,拍桌而起,“你说什么?安王妃亲自来半途将裴烬带去了安王府?”
“是。”内侍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只能硬着头皮应声。
“糟了!”傅卿云直皱眉,“安王刚刚殁了母妃,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
苍渊亲自替傅卿云倒了杯茶,劝慰道:“自古哪个王朝不是这样的?兄弟阋墙,后宫争斗,不过都是觊觎那尊帝王座而已,太子殿下您担心眼下置身的大梁,殊不知南豫那边与这边相差无几,皇子们都是为了皇位而生,从出生之日起,他们就注定要绝七情断六欲,与同龄的皇子明争暗斗,赢了,从此九五之尊,名垂青史;输了,或许身首异处,魂断九天,成为连墓碑都没有的孤魂野鬼,除非是傻瓜,否则,没有人会在这条路上愿意认输,所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离王座近一步,便是让他们弑父杀君,他们也不会眨一眨眼睛,这就是身为皇子最残酷也最悲哀的现实,倘若心思松软一分生出怜悯之心,那么这一刻依偎在你怀里谄媚的猫儿下一刻便会成为送你下地狱的猛虎。”
这些道理,傅卿云自然懂得,但经过苍渊的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暗自心惊,抿了抿唇,他垂下眼睫,“我只是担心安王会暗中谋划对付晋王,这样一来,长歌也会受到伤害。”
苍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者之路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倘若连这些风浪都经受不了,那么即便以后他登上九五,也适应不了高处不胜寒的现实。”
傅卿云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的担忧太过多余。
对方是谁?
曾经名震天下的战神将军叶痕,安王的那些雕虫小技,自然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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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找了两根小细枝撑着眼皮,左瞄一眼右瞄一眼都不见王爷有困意,他却是呵欠连连,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叶痕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上等玉石雕刻出来的雕像。
程知看着他苍白未退的面容,不由心疼,“王爷,您若是哪里想不通,便打骂奴才吧,奴才不怕疼的。”
叶痕的眸光安静盯着火红的小火炉,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宝贝。
程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火炉,没见到任何异样,他低三百二十次叹气,央求道:“王爷,若是您和长歌小姐吵架的话,奴才明天就背着荆条代王爷去武定侯府负荆请罪,兴许长歌小姐一感动就和您冰释前嫌了。”
叶痕恍若未闻,连披在肩上的外袍滑落了也未察觉。
程知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出去将这件事告诉青姨他们。
正在他急得快要人格分裂时,叶痕突然抬起眸子,淡淡问他,“如今宫门落钥了吗?”
“贵妃娘娘今日发引,按照典制,今夜的宫门没那么快落钥。”程知见王爷终于肯说话,高兴得都快哭了。
“那你让闲鸥进宫一趟。”叶痕安静吩咐。
“现在进宫?”程知一愣,虽然宫门还没落钥,但天色也太晚了,这个时辰进宫,完全不像王爷平时的作风啊!
“你让闲鸥去通知各宫,明日本王向武定侯府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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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纳征;各怀心思()
闲鸥刚刚出去,秋怜就来到了晋王府。
也不管大门已经关闭,她走上前去推开守门的府兵狠狠冲着朱漆大门踹了一脚,这一脚带了十足内力,大门虽然没被踹坏,但引起的响声却惊得里面门房处的小宦官赶紧跑出来看。
见来人是武定侯府的婢女,小宦官大为惊讶,“姑娘来得可不巧,晋王殿下已经歇下了。”
秋怜冷哼一声,“他倒是睡得挺安稳!”说罢大手挥开小宦官直接去往沉香榭。
“姑娘!”小宦官瞥了一眼秋怜准备闯的方向,顿时脸色大变,高声唤住她:“沉香榭设了阵法,倘若没有晋王殿下的传唤,你是进不去的。”
秋怜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平素冰冷的眼神再添冰霜,冷笑道:“怎么,晋王对我家大小姐做了那种事,这是准备找个龟壳缩在里面不出来见人,也不准备负责任了?”
小宦官一懵,“姑娘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什么,你们家晋王殿下清楚
!”秋怜大怒,“赶快叫他出来见我,否则我今夜便是死,也要闯破沉香榭!”
秋怜话音刚落,四周齐刷刷闪下十多条黑影,每个人的气息都冷肃凝重得可怕。
其中一人走出来,冷硬的声线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姑娘请回,晋王殿下已经歇息了。”
“我若是不走,你们就要动手是不?”秋怜看着这十几人,想必是晋王府中的隐卫,武功最低的都与她不相上下。
她心知自己一人打不过这十多人,但来都来了,若是不把这件事弄清楚,那么大小姐的清白岂不是就这么给交代了?
方才那人道:“若是姑娘要硬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秋怜懒得废话,唰一声抽出银剑,足尖轻点腾空而起,携了凌厉的剑气与那十多人打作一团。
一时间前院里飞花满天,碎叶四溅,刀剑交击声响彻天际。
小宦官见形势不妙,赶紧一溜烟跑去沉香榭秉明情况。
睡在外间的程知听到敲门声,忙起身穿好衣服冲外面问道:“谁啊?”
“程公公,武定侯府婢女秋怜来了,在前院与隐卫们打起来了。”
程知一听,顿时脸色微微变,他轻手轻脚走到里间看了一眼,王爷的床榻纱帘放下,依稀可见里面的人睡得正香。
想到今夜好不容易才让王爷闭上眼睛睡觉,程知觉得简直不能再经受任何打扰了,否则王爷定会彻夜不眠。
思考间,他已经系好了腰带,轻声推门出来拉着外面的小宦官一直跑到九曲回廊上才停下来略微喘气道:“王爷,王爷他睡下了,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就成,我去处理。”
那小宦官愣了愣,随即一拍脑袋,“秋怜在外院和隐卫们打架呢,看那架势,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程公公您赶快去看看吧,否则待会儿真出了什么事,明日王爷怪罪下来可就惨了。”
程知面色沉了沉,跟着那小宦官来到前院。
刚一踏出东跨院,就见到廊下宫灯被几人凌厉的剑气慑得摇晃个不停。
隐卫们身穿黑袍,唯独秋怜一人穿着素白衣服,所以即便光线暗了些,也还是好辨认。
程知走到靠近那几人的廊下,大吼一声,“住手!”
没人鸟他,隐卫们和秋怜本人都投入了战斗。
程知咬牙,“谁再不住手,我就去喊王爷了!”
这句话比较管用,战斗中的一群人听闻之后迅速收了手。
最后一招的时候,秋怜没料到对方即刻收手,她一个不稳,身子直直往下落,摔到地上时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程知见状,蹙了蹙眉,赶紧走过去将她扶起来,“秋怜姑娘,你没事吧?”
秋怜狠狠甩开程知的手臂,嘴里冷声道:“松开你的手,你们晋王府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听得一众隐卫和程知以及门房处那个小宦官脸色齐齐一变。
这可是*裸的骂了晋王殿下啊
!
秋怜对他们灼人的视线视若不见,捂着胸口勉强站起来,长剑指着程知的脖颈,“让你们家王爷来见我,否则即便是死,我也要搅得晋王府翻天!”
“哎哟姑奶奶。”程知不会武功,虽然他相信秋怜不会真的杀了他,但面对这样一个固执的女人,他别无他法,只能皱眉唏嘘道:“这大晚上的,王爷都已经歇息了,你有什么事,就不会明日一早来吗?”
“晋王他是不是吃干抹净不想负责了?”秋怜将长剑递进一寸,凉凉的抵在程知脖子上。
他抖了抖身子,思忖着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伸出手指去挪了挪脖子上的长剑,他无奈道:“王爷已经让人去通知各宫明日向武定侯府下聘了。”
“当真?”秋怜面上冷色不改,手中的长剑也没有松动半分。
“我哪敢骗你。”程知几乎央求道:“如今,你既已知晓真相,可以回去了吧?”
秋怜瞄了一眼沉香榭的方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叶痕出来,她冷哼一声收了剑,内力损耗过大,如今再无法轻功飞行,只得一路步行回了武定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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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鸥的动作很迅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梁帝的龙章宫到各妃嫔的后宫再到东宫,甚至是京中养有眼线的各大府邸,全都知晓了明日一早晋王要向武定侯府下聘的消息。
彼时叶天钰才刚躺下,忽然听到离落在外面禀报,他瞬间惊坐起,睡意全无,白日里在冥山突然昏厥本就让他身子虚弱不已,此时再一折腾,一张俊脸颜色几近透明,看得内侍心惊肉跳。
迅速穿好衣服下了床,叶天钰走出来开了门,看着站在外面的离落,语气中颇有些不敢置信,“情报属实?”
离落道:“是晋王府的侍卫亲自进宫通知的,皇上和各妃早就知晓了。”
叶天钰紧紧抿着唇瓣,捏了捏拳头。
自从皇叔和百里长歌的婚事板上钉钉后,他就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拖延赐婚圣旨的下达,每夜里更是急得睡不着觉,没想到皇叔动作如此迅速,竟会选在贵妃发引第二天下聘。
简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瞥了一眼已经拟好封闭在床柱上挂着的赐婚圣旨,叶天钰险些一个冲动过去将它撕得粉碎。
离落自小跟在叶天钰身边,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性,况且他也曾经去过滁州见证过那个女人异于一般闺阁女子惊才绝艳的本事,所以对她要嫁给晋王这件事也有诸多不忿,他抬起眼,见到叶天钰面色不善,便小心翼翼道:“太孙殿下,夜还长,还能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叶天钰眉梢一挑,“你想说什么?”
离落眸中精光一闪,“今日在冥山,所有人都目睹了广陵侯府世子爱慕长歌小姐的心思,他如今知道了明日下聘的事,想必还在气头上,但裴烬是个谦谦君子,有的事,他不做,我们可以匿名帮他一下。”
叶天钰来了兴趣,“你倒是具体说说,如何行动?”
离落走了进来将房门合上才缓缓道:“当年武定侯府嫡女与广陵侯府世子指腹为婚的时候除了信物之外,还有一纸婚书,据属下所知,婚书至今还在广陵侯府,而武定侯府和广陵侯府的关系虽然因为一个裴鸢闹僵,却还没有将悔婚这件事公于天下,倘若待会儿属下去广陵侯府将婚书拿来,让人连夜拓印出千百份贴满帝京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是城外各州府,你猜明日一早会怎么着?”
叶天钰闻言,眉目舒展开来,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之后弯唇道:“此法倒甚是可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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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聘消息传去漪澜阁的时候,傅卿云正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溶溶月色,屋内灭了灯,月光清冷而肆意,衬得他一袭天青色锦袍多了几分寒凉。
内侍禀报完就一直站在屋外等候着太子殿下应声。
傅卿云抬眸,盯着天上的清月看了好半晌才问:“是晋王亲口所说吗?”
“是。”内侍的声音无不充满肯定。
“竟然这么快。”傅卿云喃喃道:“阿瑾她可是还在气头上呢,如何会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下聘?”
随后,他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去吧!”
内侍应声下了楼。
傅卿云再度看天,只见清月边上黑云滚滚,压城之势,他眯了眯眼眸。
天竟然变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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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时,她坐起身子,感觉肌肤隐隐作痛,她揉了揉额头,想着自己昨夜喝多了酒,要痛也该是头痛,怎么会皮肤上隐隐刺痛?
勉强撑着身子下了床来到梳妆台前,借着铜镜,她清楚地看到了脖颈里还未退下去那些细细密密的吻痕。
心中大骇,百里长歌呼吸一窒,她拉着衣领往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险些惊叫出声。
全身上下都布满了欢爱过后才会留下的吻痕。
心脏堵得慌,百里长歌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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