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你的觉吧!”叶痕好笑道:“你要想看戏,后面有的是机会。”
百里长歌点点头继续睡。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来到承天门。
才刚下来,就听得到大臣们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皆是围绕昨夜那几道圣旨,尤其以百里若岚备受关注。
她甫一下马车,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过去的那几年,百里若岚在京中的名声一直很好,什么才貌双全,德艺双馨云云。
大梁民风虽然开放,但武定侯府有家规,严禁未出阁女儿私自外出,从在场的众人探究好奇的目光里便能知道百里若岚很少出府见过什么生人。
百里长歌一直奇怪,既然百里若岚足不出户,那么她的那些名声是怎么来的?
如今想想,定然是李香兰或者是百里敬特意让人散播出去的。
不过这也难怪,上次在朝露殿都没能一眼惊艳到众人,百里若岚的容貌放到皇室那些公主里面也顶多算个中等水平。
算下来,她还没有叶天钰的妹妹叶染衣半分灵动。
百里长歌收回视线,懒懒道:“我们还是先走吧,免得耽误了主角闪亮登场。”
叶痕虽然听不懂这些字眼,但也能揣摩出大概意思,他微微颔首,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百里长歌的手直接走进宫门。
原本今日最吸引人的便是昨夜被梁帝破例封为郡主兼皇太孙侧妃的百里若岚,但这二人牵手走过宫门的时候,和谐的两道身影自成亮丽的风景线,不知不觉便牵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转移过去。
人人惊愕地张大嘴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从前的长孙妃百里长歌怎么会与晋王扯上关系?
而百里长歌的妹妹百里若兰竟然被钦定为皇太孙侧妃!
一夜之间,大梁的天似乎变换了几番。
大臣们只能在心中腹诽,不敢议论出来。
皇后殡天,作为孝子,理应在棺椁前跪灵三日夜,唯独叶痕例外了。
二人到达凤仪宫的时候,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皇子公主们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
叶痕视若不见,径直拉着百里长歌走过去缓缓跪下。
“十五弟在外面玩得可好?”旁边怀王叶祯含笑看过来,那层笑意之下,隐藏着无限锋芒。
“二哥这话还用问么?”成王叶霆早就困得不行了,但听见叶痕他们走进来的动静,睡意消减了大半,截过叶祯的话头,“昨日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清风送暖,实乃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十五弟至今还单着,自然是要趁机出去玩耍一番的。”
叶痕静静听着这些明嘲暗讽的话一言不发。
百里长歌几次想出言反驳都被他暗中制止了。
叶祯和叶霆说了几句以后见叶痕没反应便闭了嘴。
那边叶湛却偏过头来,嘴角一勾看着叶祯,“二哥莫不是糊涂了,昨日乃十五弟母妃的冥寿,他不来跪灵乃父皇亲允,天经地义。”
叶祯脸色微微变,随即轻笑道:“还是四弟记性好,这后宫妃子众多,我可记不住那么多人的寿辰,尤其是已经不在人世的。”
后面这几个字压得很重,讽刺之意尽显,提醒着叶痕只是个死了母妃寄养在宁贵妃膝下的孤儿。
叶痕恍若未闻,静静跪着未置一词。
百里长歌却再也忍不住了,她不管叶痕如何制止,偏过头来,微笑,“怀王殿下此言差矣,晋王殿下自小寄养在宁贵妃膝下,与安王殿下虽然不是骨血至亲,但关系比至亲还亲,安王殿下会知晓宸妃娘娘的冥寿不足为奇,说明他在意自己的这个弟弟,你说对吧安王殿下?”
叶湛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眸中精光闪动。
叶祯脸色再次一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湛。
不等他反应,百里长歌再次道:“再说了,就算没有宁贵妃这层关系,安王殿下与晋王殿下还都是皇上的亲骨肉,也是自家兄弟,怀王殿下政务繁忙,记不住自家弟弟亡母的冥寿也就罢了,怎么还怪安王殿下多事?”
叶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生了一张利嘴,三言两语之间就让他和叶湛处于僵局,他面色一变再变,时不时在百里长歌那张笑得无害的脸上扫过,她笑得越甜,笑容底下的森寒就越明显,那是一种睚眦必报的威慑之光,让他身子忍不住一个哆嗦。心中怒意再也忍不住,怒道:“你算老几,也敢来教训本王?”
“臣女一介女流之辈,哪敢出言不逊。”百里长歌安静答,语气不卑不亢,“只不过不想让几位殿下在国丧之日发生任何口角而已。”
听到“国丧”二字,叶祯顷刻间收敛了几分情绪,瞪了百里长歌一眼后移开视线。
那边叶湛一直看着百里长歌,嘴角似笑非笑。
百里长歌感受到他的视线,同样回以一笑。
这段插曲过后,灵堂内再度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太监高喊,“太孙殿下驾到——”
“太孙殿下”四个字可谓是扔在众位皇子心脏上的一个炸弹,瞬间将皇子们疲惫恍惚的神智炸回来。
第八章 临阳双姝()
随着太监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依旧披着素白斗篷的叶天钰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进灵堂。
跪在里面的都是皇子公主,自然没有向他行礼的道理,人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说话。
叶天钰轻声走向棺椁旁,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已经合得丝缝不漏的棺木许久没有说话。
“可是皇爷爷亲自盖的棺?”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叶天钰才偏转头问他身后的太监。
“回太孙殿下,的确是皇上亲自所盖。”那太监垂首答。
“祝文呢?”叶天钰又问,“由谁所写?”
“亦是皇上亲笔所写,太常寺卿宣读的。”太监再次答。
叶天钰抿唇片刻转过来看着跪了一地的皇子公主,面含歉意道:“诸位姑姑皇叔,天钰身子骨羸弱,这两日旧疾复发没能前来看皇祖母最后一眼,实乃大憾,今日特来与你们一起守灵,望皇祖母早登极乐。”
叶祯抬头看了一眼叶天钰,“太孙殿下有此孝心,相信母后在天之灵能看到,你大病多年,天下皆知,更何况昨日才复发昏厥,更应该待在东宫好好调养,实在不宜出来走动,母后才刚走,大家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任何意外。”
“二哥说得对。”身后成王叶霆赞同地点点头。
“二皇叔不希望侄儿来守灵吗?”叶天钰站着不动,语气显得小心翼翼。
“二弟,既然天钰有此想法,那便让他来守灵便是。”被降为宁王的前太子叶岐开口说道。
叶祯冷冷一笑,“大皇兄,臣弟这是为了皇太孙考虑,为了父皇和跪在这里的众位皇子公主考虑,皇太孙身体并未痊愈,即便如今能下地走路,那也只是片刻安稳,守灵是要日夜跪在这里不吃不喝的,他要是受不住出了什么事儿,谁担待得起?”
叶岐还想说什么,宁王妃赶紧制止他,出声道:“太孙殿下,既然大家都关心你的身体,那你还是先回东宫休息吧!你的这份孝心,母后在天之灵会知道的。”
叶天钰再度抿唇,偏头看向跪在叶痕旁边的百里长歌,问道:“长歌小姐也觉得我不该来守灵吗?”
百里长歌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喜欢将问题转移到她身上。
斟酌片刻,百里长歌朗声道:“其实‘孝’在人心中,若是真有那份孝心,即便不守灵,皇后娘娘也能明白,若是本就没有那份孝心,即便在这里跪上十天半个月那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太孙殿下是储君,这里你最大,你若是不想跪,没人敢说你,想跪,也没人敢阻拦你。端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说罢不看任何人,兀自垂下头。
叶祯被堵得哑口无言。
叶天钰怔怔看着百里长歌,良久才轻笑一声抬步出了凤仪宫。
在场的人一脸茫然,都不明白皇太孙那一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请皇太孙留步!”
叶天钰刚走出门外,一直没说话的叶湛突然出声。
叶天钰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着他,扬了扬眉梢,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扯出一丝笑容,“四皇叔还有事吗?”
叶湛抬起头,“本王听说昨夜皇太孙亲自去龙章宫为晋王和长歌小姐请旨赐婚,本王与在跪的所有人都想知道此事是否当真。”
“没错,的确是侄儿亲自去请的旨。”叶天钰供认不讳,“十五皇叔与长歌小姐伉俪情深,此情可感天地,侄儿怎能狠心拆人姻缘,故而于昨夜替他们向皇爷爷请旨赐婚。”
“那么,大婚日子可是定下来了?”叶湛再问。
叶痕眸光动了动。
百里长歌眼皮跳了跳,显然已经意料到叶湛接下来的话。
叶天钰怔然片刻勾唇道:“如今是国丧,殡天的是一国之母,虽不至于三年大孝,但一年孝期还是得守的,大婚日子自然还早,四皇叔如此咄咄逼问莫不是在考验天钰对于大梁礼制的认知?”
“本王自然没有那个意思。”叶湛垂眼道:“本王与众皇子公主在这儿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早上听闻外面几个小宦官嘀咕,还以为出现了幻觉,此时一问,是为众人解惑,既然确有此事,那我们也不必再悬着一颗心了。”
说罢看向百里长歌和叶痕,拱手笑道:“本王在此先恭贺十五弟和长歌小姐。”
“多谢四皇兄。”叶痕轻轻颔首,面上表情淡淡。
“谢过安王殿下。”百里长歌含笑谢恩。
有几位皇子原想跟着附和,但考虑到这里是灵堂,在宁王不悦的眼神下悻悻闭了嘴。
与众公主跪在一起的叶轻默闻言轻轻抬头看着最前面的百里长歌和叶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眯了眯眼睛。
叶天钰还没出去,外边又传来薛章扯着嗓子高喊,“皇上驾到——”
灵堂内顿时寂静下来。
等梁帝进来以后,众人齐齐行了礼。
梁帝的目光当先落在叶天宇身上,关切道:“天钰身子不适,怎么一大早就跑出来了,待会儿沾染了寒气还得了?快些回去歇着,守灵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皇祖母自知你身子骨弱,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你的。”
“多谢皇爷爷。”叶天钰轻轻垂首。
百里长歌听得出来,叶天钰的语气里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也难怪,叶天钰和梁帝共同忘记的那一天里,梁帝可是险些杀了他。
什么最宠爱的皇孙,只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表象罢了,一旦触及到梁帝的利益,他还不是照样六亲不认。
而现今,叶天钰虽然没有了那一天的记忆,但梁帝在皇后殡天的大日子里废了太子立他为储君,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他自然知晓其中意思,故而心里应该有一些想法,所以对梁帝产生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行了,你们都别跪在这儿了。”梁帝的目光朝跪了一地的皇子公主后妃身上扫了一圈,摆摆手道:“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皇后会感受到你们孝心的,都先去用些素斋薄粥休息一下,等午时到了举哀的时辰再进来。”
梁帝一言,成王叶霆如蒙大赦,当先谢恩欲起身,无奈双腿早就跪麻木了,刚起来立即就瘫软下去,幸得旁边众皇子托住他的身子才站稳了些。
众皇子公主依次起身迈着虚弱的步子缓缓走出凤仪宫。
偌大的灵堂内,就剩百里长歌,叶痕以及还没有走出去的叶天钰,另外,还有一个妃子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梁帝的目光停驻在她低垂的面容上,良久才问道:“静妃,别人都走了,你还跪在那儿做什么?”
“启禀皇上,臣妾与姐姐同处数十年,如今她不声不响就去了,臣妾心中哀恸不已,恨不能让这时辰再过慢些好多陪陪姐姐。”静妃说着,已有几分哽咽,忙抬袖拭泪,继续道:“臣妾怕这七日一过,再没人陪着姐姐,她九泉之下会觉得孤单。”
百里长歌原本即将走出灵堂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留在最后面的这位妃子一眼。
不得不说,静妃生得并不十分好看,放在梁帝这一众妃子里面,是那种让人看了也记不住的容貌,但偏偏她素颜朝天,抬袖拭泪的时候,动作自然而然,分毫不矫揉造作,周身悲戚的气息看起来不像在作假。
百里长歌回头看了一眼叶痕,又看了前面已经走远的怀王叶祯一眼,得到叶痕的点头示意,她才恍悟过来静妃便是叶祯的母妃。
既然是叶祯的母妃,那这一幕便有意思多了!
百里长歌微微弯了弯唇。
皇后与后宫唯一的一位贵妃才刚刚殡天,后位悬空,按理说来等国丧过了以后梁帝便会下旨立后,眼下可不就是表现的好时机么?
果然,前脚已经踏出灵堂的那一众排得上号的妃子闻言,皆纷纷提着裙摆转回来跪在梁帝面前齐声道:“请陛下允准臣妾们为皇后娘娘继续守灵。”
妃子们虽然又饿又困,但为了似锦前程,还是将自己剩余的力气都挪出来吼了这一嗓子。
百里长歌的注意力放在静妃身上,她似乎没什么表情,静静跪在那里。
百里长歌想着,如今这后宫,要论谁最有心计,谁演技最好,恐怕应该要数这位静妃了。
朝堂三派,安王叶湛损了一个最受宠的宁贵妃,东宫虽然大换血废了太子立皇太孙,但毕竟还是折了一个皇后,唯独怀王叶祯这边没什么动静,况且他手下各部最近都很安定,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故而三派中,风向最好的便是怀王叶祯这一派。
静妃今日敢当众请旨守灵,想必早就领悟到了这些,也知晓别的妃子要想在这个时候争宠完全是徒劳。
所以她很淡定,淡定得让百里长歌都想为她颁发一个奥斯卡影后奖。
梁帝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妃子们,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既然你们如此舍不得皇后,那便继续跪着吧!跪满三日夜为止。”
说罢拂袖走出灵堂。
百里长歌瞅见有几个妃子脸部抽了抽,险些直接晕倒过去,但还是咬牙忍痛掐了掐胳膊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挑了挑眉,百里长歌拽住叶痕的胳膊笑道:“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我可是没办法跪那么长时间,会饿死的。”
“好。”叶痕点点头,牵着她的手抬步走出灵堂。
“皇叔!”
二人走才刚出了凤仪宫,身后便传来叶天钰的声音。
叶痕没有回头,淡淡问:“何事?”
“我刚才在灵堂那样说,你不会介意吧?”叶天钰加快步子走上来与他们并肩。
叶痕自然听得出来叶天钰所指的是为皇后守孝一年的说法。
“你没说错,我介意什么?”叶痕扬了扬眉梢,嘴角笑意不明。
“那你们……”叶天钰怔怔看着二人,他太过了解这位皇叔,只要皇爷爷点头答应,十五皇叔必定迫不及待想要将百里长歌娶进门,怎么可能会乖乖为皇后守孝一年?
但目前似乎是一个僵局。
百善孝为先,皇后虽然不是皇叔的亲生母妃,但她乃一国之母,皇叔理应是要为她守孝的。
可是凭自己对皇叔的了解,他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
如此一来,他要如何破这一局呢?
叶天钰眸光微微闪动,想着他真是越来越期待这位被世人忽略的战神将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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