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犹如镌刻在悲喜红尘之上的画像,神圣不可触摸。
百里长歌突然就想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从帝京到滁州,再从滁州回了帝京,两人之间经历了很多,有怦然心动的缠绵之吻,有刻骨铭心的刺心之痛,有永生难忘的执子之手,走过滁州城的大街小巷,看万家烟火璀璨,更有他亲口许下的九成深爱。
他许过的承诺,似乎都在一一应证,他从来都在默默付出,即便是她毅然决然选择救傅卿云而将他和嘟嘟考虑在后的时候,他也仅仅是郁闷了片刻。
再度看了叶痕一眼,百里长歌想着倘若刚才她没有说那么多,或许就不会引发后来的事情。
今日这种事要是再来几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怕是要越来越远了。
懊恼地咬咬牙,百里长歌没有将手递给他,她走过去足尖一点飞上马背,依旧一言不发。
叶痕见状,眸中划过一丝黯然,终是没说什么,拉紧缰绳一挥马鞭冲着城门口行去。
今日国丧,此时又正值哭临时辰,原本晋王是不该出城的,但守城的御林军架不住叶痕周身凛冽的气势,最终只得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叶痕骑马的技术很好,普普通通的一匹黑马被他一驾驭,虽然速度赶不上玉龙,但也比寻常人骑马快出几个倍。
行了一会儿的路,他突然停了下来。
百里长歌正不解,他突然头也不回道:“抱紧我,否则待会儿摔下来我可负责不起。”
百里长歌没说话,身子往前倾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抱上去那一刻,百里长歌感觉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颤。
记忆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样抱叶痕,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百里长歌咬了咬唇,一遍遍回忆着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到底为他做过什么。
但是想了很久,似乎她除了破解那几个案子之外,什么也没能帮到他,反而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她轻轻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痛,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都达不到爱他的程度。
或许,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爱,不懂得如何做才算是爱他。
“在想什么?”叶痕似乎察觉了她的气息,突然放慢了速度,平静的声音传来。
“没想什么。”百里长歌摇摇头,抱着他腰的双手紧了紧,将脑袋靠在他背上,她不想多说话,怕自己又会说错导致两个人再度争吵。
“我问你一个问题。”叶痕的声音再度传来。
百里长歌立即竖直耳朵,“什么问题?”
叶痕面无表情道:“倘若傅卿云回来以后让你帮忙做一个决定,那个决定关乎着他是继续留在武定侯府还是去往他处,你会怎么做?”
“他为什么要我帮忙做决定?”百里长歌问。
“因为在这世上,他只相信你一个人。”叶痕紧紧攥着缰绳,手上的力度几乎能将其捏碎。
“那得看情况吧!”百里长歌道:“不知道准确情形的情况下,我也无法做出任何论断。”
“我知道了。”叶痕缓缓吐出四个字,突然重重一鞭打在马儿身上,马儿又开始急速奔跑。
约摸一个时辰后,二人来到城郊外的天霞山脚,叶痕勒住马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再度向百里长歌伸出手。
百里长歌看到了他身上相较于往日沉暗得可怕的气息,抿了抿唇,她还是没有将手递给他,自己翻身跳了下来。
“去哪里?”下来以后缓缓走到叶痕身侧,她低声问。
“这上面有一个专门养鸽子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安如寒如今肯定已经和嘟嘟他们在烤鸽子了。”叶痕淡淡说了一句,将马儿拴在树上以后抬步就往上山的石阶上走。
百里长歌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有些隐秘,似乎不常有人来,上山的路虽然修建了石阶,但石阶两旁都长满了杂草,不知名的野花更是开得肆意。
叶痕这一路都不曾回头。
百里长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他,今日的事,她刚才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错,原本按照她以往的性子,肯定早就在城里下了马车,根本不可能再跟着叶痕来这种地方,但是直觉告诉她,倘若她一时冲动扔下叶痕一个人走了,那么他们之间的罅隙就会越来越大。
感情是靠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如果长期只有一个人在付出,那么付出的人总有一天会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叶痕感觉到疲累,如今永昌才刚刚死于梁帝之手,叶痕已经够难过的了,倘若在因为两人感情上的事伤神,她真的不确定他会不会直接崩溃。
再也受不住这漫长的沉默,百里长歌出声问道:“你刚刚说你来这里有点事?”
“嗯……”叶痕点头,“我安插在各地的那些隐卫一半的情报都会传到这里。”
“不是有人会送来给你吗?”百里长歌不解,“你为何要自己出来取,万一让梁帝知道了……”
“今日就是想带你来看看而已。”叶痕缓缓转身看着她,“我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
“这山上似乎看不见什么人呢!”百里长歌抬手遮目向上面看了看,的确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上面有阵法的。”叶痕解释道:“一般人进不去。”
“那安如寒……”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有一句对了,安如寒与我早就相识,这个地方他也常来,所以知道入阵的法门也不足为奇。”
“那你刚才还醋劲那么大。”百里长歌低声咕哝。
“因为你不是我,无法体会失去过的噬心痛苦,所以你会觉得无所谓。”叶痕抿唇道,“而我不同,这辈子认定了你,就只能是你,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的重要性,所以倘若要我做出任何选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你和嘟嘟,因为没有你们,我的生命就不可能完整。”
百里长歌眸光动了动,她意识到,刚才他问出关于傅卿云的问题时自己的犹豫又伤到了他。
“走吧!待会儿太阳落山了。”叶痕重新转过身继续向上走。
“你真的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吗?”百里长歌怔了怔,叶痕对她的感情真有那么深厚吗?
“会。”叶痕没有回头,却给了她一个毫不犹豫坚定无比的回答。
第四章 嘟嘟用计;叶痕告白()
百里长歌闻言,一时间陷入沉默。
在遇到叶痕之前,她的生活平淡无波,百草谷那个地方虽然隐蔽清幽,但终归只有她和玄空两个人,平时没什么事,她最大的乐趣便是与老头斗斗嘴切磋切磋武艺。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人的所有喜怒哀乐牵引着情绪。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会遇到一个人,爱她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刚才叶痕的回答如此干脆,干脆到让她几乎猝不及防。
原来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厚到这种地步了么?
“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叶痕没察觉到她的气息,转过身来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你经常来吗?”百里长歌站在原地望着空濛的山谷,真想感叹一句大自然的造物之美,站在山脚时看到的只是一座荒山,但走到半山腰时往下看,山谷之间岚气幽幽,偶尔有或雪白或浅灰的鸽子飞往山顶,身影如同一团轻柔的云朵,让人心旷神怡,她不禁有些怀念在百草谷的日子。
百里长歌想着那个养鸽子的人长年累月住在这种地方简直是赚到了。
“偶尔会来。”叶痕抿唇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又收回视线。
“走吧!”百里长歌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快,顷刻间回神,再不停留,催促着他往山顶行去。
二人一路再无话。
约摸一个时辰后,二人终于到达山顶,刚越过入口那座凉亭便看见漫天大雾,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何物。
百里长歌左右看了一下,已经午时过后,山谷里根本就没有薄雾升腾上来,既然眼前有迷雾阻隔,那想必就是叶痕口中的阵法了。
“你有办法破开吗?”叶痕站在原地不动,似乎一早就没准备自己破阵。
“你不是常来吗?”百里长歌扬眉,“何必要破,直接从生门进不就行了?”
“阵法刚刚被人改过。”叶痕依旧不动眸光悠悠回转看向她。
“这应该是反五行阵法。”百里长歌仔细看了看,然后道:“以花树按照反五行原理布置的,若你我强行闯入,则耳目都会失去效用,若意志薄弱,还会被里面生出的诸多幻象迷了心智。”
“那若要破阵当如何?”叶痕难得的挑了挑眉。
“不管任何阵法,破解的关键都在于阵眼,只要找到阵眼将其毁掉,那么整个阵法便会不攻自破。”百里长歌说着便走到凉亭内盘膝坐下缓缓释放出内力去探寻此阵的能量波动。
但她探寻了半天,只觉得此阵法浑然一体,就好像被人打磨得处处光滑的圆润磐石,坚不可摧。
叶痕见她皱眉,便走过来轻声问:“如何?”
“我有一个想法。”百里长歌睁开眼睛看着阵法处蹙眉道:“无论什么阵法,阵眼处的能量波动总是会强于周围的,但我刚才探寻不到哪里有波动的气息,我想也许是雾太过浓郁阻挡了能量气息。”
话完,她从怀里掏出那条手链,紧紧盯着上面的血色方块,肯定道:“这个东西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变红,但我们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手链其实是被人远程控制了的。”
“何为远程控制?”叶痕问。
“就相当于一种蛊。”百里长歌解释道:“控制它的人首先在这上面设置了各种图案,然后控蛊的人与这个蛊体之间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隐秘联系方式,等时机一到,控蛊人一动作,那么这条手链就会随着他的控制而变色。所以我可以这么说,这条手链被人赋予了能量,我想,要找到此阵的阵眼,不如抛出这条手链去探路,当能量与能量发生碰撞时,阵眼处肯定会有动静,到那时我们便可以破阵直接进去。”
“似乎有些道理。”叶痕点点头。
百里长歌不再耽误,迅速站起身,在手链上施加了几分内力直直往迷雾里一抛,二人赶紧往回走避开数丈。
不多时,只听里面“嘭”地一声巨响过后,刚才手链进入迷雾阵的地方自动破开一条路,路径蜿蜒曲折。
百里长歌和叶痕一前一后顺着小径走了过去,终于来到阵眼处。
扫了一眼地上,百里长歌顿时有些无语,阵眼竟然是一只被绑在石头上的雪白鸽子,只不过因为手链的闯入发生爆炸,白鸽已经成了烤乳鸽。而手链竟然毫无半分损伤地落在地上。
百里长歌诧异地弯下身将手链捡起来放在手心仔细翻看,之前上面的图案完全褪去,就连红色也在逐渐消退,不多时便成了通体白色的八个方块,但无一损伤。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百里长歌疑惑地看向叶痕,“你看过这么多书,可有从哪本秘录里面看到过此物的描述?”
“嗯……”叶痕点点头,“自从上次我在京中那位养蚕好友回信给我说天下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蚕丝以后,我便翻阅了很多古籍,终于发现了一种东西跟这串手链的材质很像。”
“是什么?”百里长歌有些迫不及待。
“我说了你不要怕。”叶痕看她将手链紧紧攥在手里,轻轻抿唇道:“制作手链的这些条状物根本就不是丝线,而是一种虫子。”
“啊?”百里长歌悚然一惊,手一抖赶紧将手链扔到地上,抚着胸口喘了一大口气。
“根据古籍记载,在久远的上古时期,五大环山里面住着火神,每次他一活动,山口就会爆发出骇人的火焰,伴随着火焰出来的还有很多滚烫的泥土,有的能像水一样流动,而有的则坚硬无比,那种会流动的烫泥里面就有做成手链的这种东西。”
叶痕蹲下身,将手链捡起来放在掌心端详片刻,道:“据说离开那个地方,这种东西就会进入休眠期,而它本身坚固无比,刀剑砍不断,火也烧不断,但是如果有人能将它生活的环境重现出来,那么编成手链的这些虫子就会复苏醒过来。”
“别说了!”百里长歌听得全身起了一层白毛汗,上古时期的火山爆发竟然这么可怕?她抖着唇瓣问,“你的意思是这些不仅全部是虫子,而且这些虫子还没有死,它们只是进入了休眠期,或许哪一天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就会苏醒过来?那它们有没有名字?”
“叫做火虺。”叶痕轻轻点头,“不过你不用怕,在这种正常温度下,它们是不会醒过来的,顶多有人利用火虺会变色这一点来装神弄鬼罢了。”
“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百里长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手里的手链一眼,“一想到我曾经把这些虫子戴在手腕上,我就一阵恶寒。”
“你若是怕的话,就先放在我这里吧!”叶痕轻笑着说了一句后将手链放进衣袖。
百里长歌问,“你刚才说有心人会利用火虺变色这一点来装神弄鬼,那么我想当今世上能控制它的只有语真族那个神秘的种族人了吧?”
“应该是这样。”叶痕再度颔首。
“太可怕了!”百里长歌一遍一遍地抚着胸口,抗议道:“这个东西我以后再也不要碰了。”
“好!”叶痕笑着点头。
半晌,百里长歌缓过神来看了看四周,迷雾已经全部消退,抬目望去,入眼处是一个小湖泊,湖岸上有一座三层的竹楼,时不时有鸽子飞往竹楼停在扶栏上。
“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住的地方吗?”百里长歌指着竹楼问。
“那些是给鸽子住的。”叶痕说着,伸手指了指湖泊另一头那间不大不小的茅屋道:“那里才是人住的地方,不过我想他今天应该不在,否则我们俩破了他的阵法,他早就出来了。”
“那我们这样叫不叫私闯民宅?”百里长歌有些尴尬,毕竟她刚才用火虺手链破了人家的阵眼,还将那只鸽子给炸熟了,主人若是知道的话,指不定得气死。
“阵法是安如寒改的,你破的便是安如寒的阵,这里的主人不会怪你的。”叶痕轻轻一笑,指了指鸽子楼方向道:“走,我们去那边。”
“我闻到了烤鸽子的味道。”百里长歌咽了咽口水,眸光转向茅屋方向,盯着烟囱里的青烟直看,毕竟从早上到现在她也是什么东西都没吃。
“他们三人估计才开始烤,我们不急,等他们烤好了直接过去吃现成的。”叶痕说罢拉着她的手就往鸽子楼走去。
竹楼的通风性很好,所以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鸽子粪的臭味。
百里长歌皱了皱鼻子。
叶痕不知从哪儿取出两个她查案时自制的口罩,亲自替她戴上,自己也戴了一个,两人这才走过去爬楼,直接上了三楼。
站在楼上往下看,颇有种“独坐南楼佳兴新,青山绿水共为邻”的味道。
竹楼里面的鸽子,大多数关在笼子里,有一部分刚从外面飞回来,脚上都绑着小小的信笺,由于主人不在,还没有得到及时处理。
百里长歌见叶痕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瞥见空中飞回来一只毛色特别的鸽子,周身雪白,而眉心处有一点黑,所有的鸽子中,它最显眼,一眼便能吸引人的视线。
“这只鸽子是你的吧?”百里长歌问道。
“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