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等候在此。
百里长歌一走进去,就见到元光浩两眼乌青,笑得见牙不见眼,额头上还有些紫青的瘀伤,百里长歌身子一抖,她抽了抽嘴角问:“元大人,你这是被人揍了?”
“大小姐,你就别取笑我了。”元光浩收了笑意,但依旧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欣喜,他双眸放光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倘若有你相助,无名祠的案子必定不出数日就能破解,没想到老天有眼,竟然听见了我的心声,你是不知道,当我得到你要来大理寺任职的消息时,简直不敢置信,在柱子上狠狠撞了几下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面部抽了抽,百里长歌想着眼下笑得最开心的莫过于这位人老心不老的大理寺卿了吧!也不知道他每天怎么会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反正自从见到元光浩开始,就没见他为私事忧愁过。
“无名祠的案子已经过去几日,想必该做的调查元大人都做了吧?”百里长歌直入主题。
“事发当日,我已经遣人去查探过了。”元光浩乐呵呵答。
“看守无名祠的都是什么人?”百里长歌问。
“全是北衙禁军。”元光浩应声,随后又道:“我去把卷宗拿来给你看。”
百里长歌点点头,在大堂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多时,元光浩把这次无名祠炸毁的所有卷宗拿了出来摊放在桌子上。
百里长歌站起身来走到桌子边翻看。
无名祠被炸毁之前,看守在四周的北衙禁军有两百零七人,无名祠炸毁以后,死了十三人,四十五人重伤,仵作验过尸,全都是因为爆炸伤亡。
根据北衙禁军存活下来的那些人所录的口供来看,自从无名祠竣工以后,除了看守在周围的北衙禁军就再也没有别的人靠近,即便是爆炸之前,也没有任何异样。
无名祠似乎是毫无预兆地就直接炸了。
百里长歌皱了皱眉,想着叶痕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将时辰控制得如此准确的呢?
“大小姐,从这些卷宗里面,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元光浩站在一旁,看着百里长歌时而蹙眉时而恍然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急。
“完全看不出来。”百里长歌摇摇头,“卷宗能看到的无非就是无名祠爆炸得很突然,并且在爆炸前一刻毫无预兆,从仵作验尸的情况来看,那几个北衙禁军的死都是因为爆炸,并没有出现打斗情况或者是他杀情况。”
元光浩深深皱了眉,“昨日我亲自去了一趟无名祠,现场除了爆炸过后留下的废墟,根本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们现在就去宣宁坊看看。”百里长歌合上卷宗站起身,“光凭这些卷宗是破不了案子的。”
元光浩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后将卷宗放回去,这才抬步跟着百里长歌出了门。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直接朝着宣宁坊方向而去。
元光浩虽然童心未泯,却也是个聪明人,上了马车后,只偶尔问百里长歌关于案子方面的问题,私事方面,他分毫没有提及。
见到百里长歌有些疲倦的眉眼,元光浩赶紧道:“大小姐,从这里去宣宁坊有大半个时辰,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没关系,我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百里长歌歉意一笑。
如今这种节骨眼上,她怎么睡得着?
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昨夜那两个梦。
嘟嘟满身大火哭喊着让她救,傅卿云被人用酷刑伺候。
这些画面牵扯得她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梁帝限定百里若岚纵火一案要在两日内破解,而无名祠的案子并没有限定日期,原本按照计划,如今应该要在晋王府去询问嘟嘟关于那夜的事,可是昨晚百里敬的那番话,彻底打破了百里长歌的计划。
她一想到嘟嘟是因为她才会被百里若岚谋害,而自己却无法手刃这个女人,她就觉得对不起叶痕,不知道见了他以后该说些什么。
元光浩见百里长歌不愿多说也不愿睡觉,心知她是因为私事烦忧,便不再开口打扰。
一路无话。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来到宣宁坊。
百里长歌一下车就见到满地废墟,残垣断壁,被炸成碎片的金砖玉瓦在刚出来不久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自从无名祠爆炸以后,宣宁坊加派了大量禁军看守,地上的这些金砖玉瓦碎片虽然诱人,却无人敢动分毫。
百里长歌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凑在鼻尖轻嗅,随即皱了皱眉。
叶痕曾经跟她说过,他在建造无名祠的材料里动过手脚,就是掺杂了少量的硫磺,可是看着眼前这些金晃晃绿幽幽的碎片,显然那些硫磺不可能放在金玉之中,那么,无名祠自然就不是纯金玉打造。
往前走了一段路,百里长歌又蹲下身捡起一块混泥土硬块嗅了嗅,随即她站起来对元光浩说:“这些混泥土里有硫磺的味道。”
“何为硫磺?”元光浩不解。
“是一种极易燃的东西。”百里长歌解释道:“我想,无名祠之所以爆炸就是因为泥土里面混合了硫磺。”
“原来是这样!”元光浩恍然大悟,又问她,“那么按照大小姐的推断,爆炸之前必定有火种出现。”
“是的。”百里长歌点点头,“既然你说竣工以后除了北衙禁军的人,再没有其他人出没,那么你可以从那些禁军身上所带的火种考虑,或许是他们不小心将火种打落,然后有一部分藏在泥土里的硫磺一受热就迅速爆炸,紧接着带动周围所有的房间一起炸开来。”
“哎呀,这可是大发现呐!”元光浩立即来了精神,拿出册子刷刷记下。
百里长歌四下扫了一眼。
无名祠的这些房间外面,建造了高大的围墙,围墙早已被炸毁,只剩下残缺的几段,百里长歌走过去看了一眼,灰白的墙壁上隐隐有水流过的痕迹,想来是前些日子暴雨所致。
大致转了一圈后没什么特别的发现,百里长歌正准备回去盘问当时驻守在无名祠周围的北衙禁军,却没料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百里长歌一听,顿时面色沉了沉。
一双及膝的乌皮军靴当先迈入废墟地,玄色大氅迎风展出张扬的姿态,笔挺威慑的军人气质十足。
来人正是北衙禁军统领沈千碧。
“小医官……长歌大小姐,哦不,本座应当称呼你一声百里推官,好久不见!”见到百里长歌,沈千碧勾起唇瓣,语气极其随意。
百里长歌眸光动了动,想着沈千碧果然一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若是她猜得不错,沈千碧一直都知道她女扮男装,只不过不太确定她的身份而已,真正确定她武定侯府嫡女的身份应该是在滁州城南郊外去找潘杨那夜。
“沈都尉,别来无恙。”百里长歌回以一礼,面上表情淡淡。
“别紧张。”沈千碧走近百里长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今日过来只不过是想向你讨要上次去滁州的时候你给我用的那个药方而已,如今看你在忙,那我还是去外面等着吧!”
百里长歌抬头看了一眼沈千碧,她依旧是初见那份英姿飒爽的样子,只不过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百里长歌冲她点点头,“待会儿我草拟给你,你自己去抓药。”算了算日子,的确是沈千碧月事将近。
百里长歌突然想起叶痕说的那句话,他说无论沈千碧如何心胸宽广,性情豪爽,她始终是梁帝的人,所做的一切都会以梁帝的利益为出发点,再想到他后来又说其实沈千碧无形中帮了他们好多忙。
百里长歌只能垂眸低叹一声,在其位谋其政,或许沈千碧内心也很挣扎的吧!
“大小姐还要不要再看看别的地方?”元光浩见百里长歌一直发呆,便低声提醒她。
“嗯,再看看。”回笼思绪,百里长歌又转过身,往刚才没有看过的地方转了转,百里长歌没见过无名祠的设计图纸,但从地基来看,中间的那间房占地面积最大,她想了想,抬步走了进去。
一片金玉的黄绿交织废墟中,有一小块银色凹形碎片尤为显眼,百里长歌捡起来端倪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她偏头问元光浩,“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似乎不是建筑材料所需的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元光浩为难的摇摇头,“我只是来负责查案的,对于无名祠的建造分毫不知,若要知晓这东西是何物,恐怕得回去以后去京兆府提审那些参与修建的工匠。”
“那好,把这个收起来吧!”百里长歌把那块碎片递给元光浩,嘱咐道:“好好保存,现场的任何东西很可能都是至关重要的证物。”
元光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绢布把银色碎片包起来。
百里长歌又四处转了一圈,确定再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这才和元光浩一同出了那道被炸毁的大门。
沈千碧正背靠着一堵断墙,看见百里长歌走出来,她赶紧过来问,“怎么样,可有何发现?”
“暂时没有。”百里长歌无奈道:“毕竟事发当时我并不在场,如今来查的话,需要些时间。”说罢从元光浩手里拿过毛笔,又撕了一张空白纸写下上次去往滁州那天给沈千碧开的痛经药方,交给她以后转身就往马车边走。
“小医官……”沈千碧跟在身后,声音放低了几分。
百里长歌一愣,随即转过头。
“我还是习惯这样叫你。”沈千碧抿了抿唇,又道:“无名祠被炸毁的时候,这周围只有我北衙禁军的人,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我,我希望你能尽快帮我找出真相。”
“放心吧沈都尉。”百里长歌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你还不了解我吗?”
“嗯。”沈千碧眼眸里破碎开一抹欣喜的光,看着百里长歌笑道:“我相信你的能力。”
百里长歌不再说话,与元光浩一起上了马车。
这次是直接朝着京兆府而去。
整个京兆府因为晋王世子险些丧命无双坊纵火案而忙得焦头烂额。
京兆尹赵伯舟更是恨不能练得一身分身术昼夜不眠地去查询真相。
听说百里长歌来的时候,赵伯舟立即遣人来大门外迎接,对他来说,关于百里长歌的那些流言蜚语不重要,关于百里长歌的身份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善于查案,若是能让她提点一二,说不定能尽快查出案子向皇上交代。
“府尹大人可真尽职。”百里长歌一入大堂,就见到赵伯舟面前的桌案上堆积了厚厚一摞书,而他本人正在快速翻阅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资料。
“元大人,长歌小姐请坐!”赵伯舟很客气地站起身来吩咐人奉上茶果点心。
百里长歌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府尹大人,我们二人今日是为了无名祠一案而来。”
赵伯舟闻言,顿时有些小失望,但他也没表现在脸上,只停了手里的动作问百里长歌,“且不知大小姐此行是?”
“我想提审当初参与修建无名祠的那些工匠。”百里长歌道。
“哎呀,那可真不凑巧。”赵伯舟一脸遗憾,“由于是重案,那批工匠于上午的时候转到刑部大牢了,你们若是想提审的话只能去刑部。”顿了顿,他又提醒道:“刑部尚书崔石涧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你们俩说话的时候注意言辞。”
与元光浩对视一眼,百里长歌无奈地抿了抿唇,只能站起身与赵伯舟辞别。
眼见着救星就要走了,赵伯舟抓耳挠腮,在百里长歌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唤住她。
“府尹大人有何事?”百里长歌转过身来。
“我就是想问问长歌小姐,在轻功办不到的情况下,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迅速到达另外一个地方?”赵伯舟抓着后脑勺,那样子看起来颇为憨厚。
百里长歌眸光动了动,她自然知晓赵伯舟指的是当晚嘟嘟仅仅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里就从武定侯府所在的靖安坊转移到了远在城北的无双坊。
很显然,轻功没法做到,不仅是因为无双坊距离靖安坊过远,还因为两坊中间隔了裴烬家所在的普泽坊,并且还有永乐坊延伸出来的镜湖阻隔,镜湖占地百亩,轻功再高的人都不可能直接过去。
想到这一层,百里长歌摇摇头,“我暂时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做到,晋王世子已经醒了,府尹大人不妨亲自去问问。”
赵伯舟为难地搓着手,晋王府那位小祖宗是出了名的难伺候,除非他是不想混了才敢亲自去问。
百里长歌看穿了他的心思,便说道:“若是府尹大人能等一等的话,晚上我回去或许顺路帮你问一问。”
赵伯舟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就差给百里长歌烧高香了,然而笑容不过一瞬,他又开始犯愁。
百里长歌依旧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道:“既然晋王世子是在武定侯府里出的事,大人尽管放心地去将一干人等关押起来候审,便是侯爷也脱不了干系。”
赵伯舟听百里长歌一说,立即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将她送出门。
百里长歌和元光浩再度坐上马车来到刑部。
进大门之前,百里长歌想起赵伯舟的那句话,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她只是个七品小官,要来提审关押在刑部的重犯,更何况刑部还是怀王叶祯的地盘,其难度可想而知。
“大小姐不必担忧。”元光浩看出了她面上的凝重,安慰道:“我经常和刑部尚书打交道来着,也不见得他有多脾气不好。”
“也对。”百里长歌点点头,这几个刑狱部门之间本就有联系,三法司会审时,大理寺给证据并定案,刑部判决,御史台监审。如此说来,元光浩定然是与刑部尚书崔石涧极熟的。
放下心跟随元光浩进了刑部大门,小吏一见到元光浩,立即将二人带到大堂。
相较于京兆府忙得焦头烂额的状况,刑部就清闲得多。
百里长歌和元光浩进入大堂的时候,刑部尚书崔石涧正悠闲地喝着茶,见到二人,他浓眉一挑,“哟呵,什么风把元大人给吹到我刑部来了?”又瞥了一眼元光浩身旁的百里长歌,老眼一眯,“不知这位是?”
“她就是皇上亲封的大理寺推官。”元光浩赶紧笑答。
“原来是百里推官,失敬失敬。”崔石涧看了百里长歌一眼,嘴里虽如此说,手中茶杯却频频往嘴边送,“本官人老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竟没看出来这就是我们大梁史上第一位女推官,且不知百里推官是否查到了重要线索要送到我们刑部来判决?”
“下官想提审当初修建无名祠的那几个工匠,还望崔尚书行个方便。”百里长歌恭敬地一拱手。
“这有何难?”崔石涧将茶杯搁下,眉眼含笑道:“只不过送到我刑部的都是重犯,你一个七品小官想提审的话得有皇上的手令吧?”
百里长歌动了动唇,为难地看了元光浩一眼。
“崔大人,百里推官今日刚上任,许多规矩还不太熟悉。”元光浩赶紧打圆场,“这批工匠还没有经由我大理寺审理便送到刑部来了,这在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下官今日特来提审。”
“唔……元大人让本官好生为难。”崔石涧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事关皇上最珍视的无名祠,片刻耽误不得,还望崔大人行个方便。”元光浩拱了拱手。
崔石涧一听到元光浩拿皇上来压他,顿时脸色沉暗了许多,但也无他法,只能让人带着百里长歌和元光浩去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