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追踪器信号,则仇唯必定会坚信那就是548235号装备原件,日本人正准备偷运出境。当然他很快会暴跳如雷,可恶的日本耍了他一道”,周成武也笑了。
程习想了想,突然说道,“你们在九华灯塔时已经当着日本人的面拆除了追踪器,而现在,为美国人服务的仇唯却又收到了追踪器的信号,这一点怎么解释?美日是盟国,是有情报共享机制的。两者一旦对比了各自掌握的情报,最终必定会发觉这是个圈套。”
庭车常款款说道,“实施这项计划之前,我曾就此问题专门请示过总部。总部经过慎重的考虑后认为,美日两国情报部门之间的情报共享不可能做到完全的透明,一方面,美国不希望日本得到手提箱,另一方面,日本也不希望美国知道他们得到了手提箱,就此事而言,两者之间相互猜忌,各自心怀鬼胎,故而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将己方探知的情报交于对方。当然,意外总会有的,但谍报工作本身就是一个冒险性与周密性并存的特殊行业,世界上不存在毫无可能的事情,更没有百分之分无懈可击的计划,有的,只是临机应变。”
林爽突然轻笑了一声,嘀咕道,“终于摸到一张红桃A。”
庭车常拿过他的红桃A,对众人说道,“任何技术精湛的赌徒都不可能保证每一次判断都是准确的,但是任何一个冷静的赌徒都不会放过每一次红桃A出现的机会,一旦摸到,就得捉住机会马上出击,不能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他放下红桃A,缓缓说道,“战争本身是一场豪赌,谍报战争也是一样,胜者为王,败者则为寇。”
(二)
21时35分,在十余名总参警卫戒严下的舰尾某吊装机旁,已换上便装的庭车常一行六人准备登上一只橡皮艇。
负责现场戒严的机要参谋高小乐上尉握着庭车常少校的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才勉强挤出点笑容,开玩笑道:“呵,要在所有单位里找出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人做替身真的很难。”
庭车常裂嘴傻笑道:“那个真正的李伟强带走了我的变声器,算便宜他了,十五万块钱一个呢。”
“一路随风”,高小乐郑重地敬一礼。
“照顾好我的制服”,庭车常已沿着滑索下到橡皮艇上,摆摆手。四只小浆划着小艇悄然地离开南仓号,向广州方向滑去,渐渐隐没在寥远空旷的夜幕下。
南仓号最高的塔楼上。
一名中将放下望远镜,说,我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真想看看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身旁的大校接过那只根本就无法在黑夜中看清目标的普通望远镜,沉默不语,仿佛沉默是他与生俱来唯一会做的事。
一名中校点燃半支昨夜未抽完的烟,吐了一口,说道:
我知道他们是谁,但从现在起,我要忘记他们是谁。
(三)
数小时后,橡皮艇进入海警巡逻范围内,却如入无人之境般。因为所有的巡逻艇都被广州军区紧急调走,到某海域执行任务。
当隐隐能看到夜市灯光时,橡皮艇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做好了下水泅渡的准备。
何仕林拿出四套护照和签证分发给程习、欧阳克、周成武三人,自己也留了一份。庭车常向程习交代道:“你这一路上岸后别回凌畅畅公司,因为公安局已经查封了那里,在四处缉拿你们。直接去找038767,明天就偷渡到东京,按原计划做好初期部署,然后准备接应申明。半个月后,我和林爽到东京和你们会合。”
程习点点头,“顺风”。
“顺风”,庭车常翻身下水。林爽小心翼翼地收好扑克,也隐没在水面上。
欧阳克包好通讯器材。何士林将艇尾的压载物搬到中央系好,旋开了橡皮艇的气筏。
程习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庭车常二人消失的方向疑惑道:“他在哪学的游泳?”
周成武笑了笑,“他住右江头,我住右江尾。我会他就会。不然上次追债的时候我哪敢把他逼到水里啊。”
“也是。你们俩一样,还会那个什么鸟语,我都听不懂。都上路吧,咱哥几个现在都得亡命天涯喽”,程习揶揄道,歪一下身子下水。
第八卷都市迷雾
第01章红叶
(一)
九月里,南部沿海的广州并未显露出多少初秋特有的色彩,展婷独自步行了一个上午,才在公园里找到一棵枫树,拣起一枚颇为珍稀的红叶,十分怜惜地夹入书页,怀念着北京的时光。
那时她只是军校里一个稚气未脱的丫头,校园东侧一隅有一处花圃和一栋五十年代初留下的俄式小楼,似乎派不出什么用场,只有一个神志不清的花农守着值班室的老式手摇电话机边,一年四季都穿着几套褪了色的老式工人装,清晨时端着一本残破的《一日长于百年》,走在一地枫叶的小道上大声诵念关于“曼库特传说”的一些断句,有时也会读《记忆的审判》,转来转去总是脱不了苏联的影子。
展婷经常在附近温书,很快就和老人熟识起来。
老人神志不清时像一尊木桩,连续几个小时都伫立在同一个地方,目光呆滞,用一个口琴吹同一支曲子,反来覆去,似乎不是在吹,而是在重复一件生下来就会做的一件事。
“你吹的什么曲子呀”,每当碰到这一场景,展婷都会习惯性地走上前去听了好久,然后重复两年来一成不变的话。
“静静的顿河,吹的不好”,老人侧过头露出孩子一样羞涩的笑容,台词还是这两句。
“真好听”,展婷赞叹道。平心而论,老人的口琴演技的确很棒。
听完夸奖,老人发呆几分钟之后就会慢慢地恢复神志。于是,展婷就会拿出课堂笔记,只要不是高新技术范畴的,老人都会变了个人似的侃侃而谈,细心为她排迷解惑,其学术功底绝不亚于那些挂满了头衔的名师。
大三的一个周末,几乎被外界遗忘了的小楼出现了一位少校。当时,他26岁,是总装备部某研究所的博士生,老人的独生子。
“父亲生于1934年,16岁时就上了大学,17岁加入地下党。55年到苏联留学,中工苏联关系破裂时也没回来,71年偷渡回国,下放到新疆建设兵团。审查了两年才确定他有间隙性精神分裂症,不过我母亲愿意嫁给他,组织上也同意了。76年2月生下我,三月份母亲就过世了”,仇以一种淡淡的却似乎在故意隐藏某些细节的口吻叙述道,俨然在背诵一篇平淡无常的短文,一边娴熟地挥动手找的长帚,将楼外的落叶扫成一堆一堆,在展婷的帮助下装进拖车,一车一车地推到培植圆,倒进生物肥料池。
展婷捉住一片刚从树梢上飘落的叶子,很不满意地说道,“完了?”
仇唯伸手拿了那片叶子,捏着叶柄转了转,说道,“是完了。你以为我在讲什么刺激又有悬念的故事吗?那年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可以写成独一无二又能引人入胜的小说,不过很少会有人那么做,父亲就告诉我这些,再多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展婷有些失望,虽然他不相信“老人记不清楚”的说法,但是仇唯的眼睛已经很明确地告诉她,那是一段沉重的历史,现在已经平静地尘封在某个角落,不想让人去搅扰。
仇唯摘下宽大的军帽,把叶子放进去,摆弄很久。
打扫完毕,展婷开始觉得空气过于沉闷,便大胆地嗔怒道:“你怎么就不会说些谢谢呢?”
仇唯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说了句“送给你吧”,于是从帽子里拾起那片有些残破却热情似火的叶子递给展婷。
“谢谢”,展婷很开心地将叶子夹入书页。
此后的一年里,展婷再也没见过他。七月的航班飞往广州,怀里的书页中还夹着那片枯萎了的九月。她从来都不相信奇迹,她所保留的也仅仅只是一片少女的回忆,仅作怀念而已。时间在枯燥的军营里一点点流逝,奇迹的确没有发生,只是缘分却留在那片叶子里。
又一个初秋的周末,广州总部大门外走来一个神情暗淡的中校,出现在欣喜若狂的展婷面前。
(二)
天色暗了,展婷拍拍书本,起身离开。
“妈妈,我在这”,那边传来一个顽皮孩子的声音,继而是一个母亲紧张而哄喜的叫唤。
循声望去,晦涩黄昏下,一对母子在在玩捉迷藏。展婷饶有兴致地看了很久,露出羞涩的笑容,小心地揽着书本,仿佛那便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胡思乱想地走出公园。
摸出那支钥匙,旋开了仇唯的房门。
他回来了!展婷喜欣地看着才阔别三天的仇唯正躺在客厅上打着呼噜。一定是饿坏了,她怜惜地摸摸男人的额头,将散发着海风气息的旅行包推入卧室,系起围裙进厨房,淘米洗菜。
客厅里的人儿翻了个身,还叹一声。
展婷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关切地问:“工作顺利吗?”
“嗯”,他敷衍一声坐起来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得很大。
展婷一边搅动锅里的米,一边思量着: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也不知道这趟出海执行的是什么任务,让他这么反常。
吃饭时,仇唯像几天没吃饭似地狼咽虎吞起来,即便是盘中残剩的佐料也没放过,吃得津津有味。趁着男人最听话的时候,展婷壮了壮胆,将早已准备好的结婚登记表和笔递上,用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就签,我等不了明年了,不然纪委又拿你的生活问题说事儿啦!”
仇唯吞下一大口饭,捉起笔,看也不看,刷刷几下就把自己的下辈子给卖了。
展婷小心地收好,开始唠叨起来,“死没良心的,哼!活活拖了人家整整四年,妙龄少女都变黄脸婆了,想找别人嫁也没人肯要,你倒好,三十好几了也不替自己下半辈子的温饱问题打算打算,我可告诉你姓仇的,哼,过了这村可没那店……。”第三个“哼”字未出口,展婷的嘴突然被封住了,再也出不了声。
一阵无声仿有声之后,她终于能哼出声来,只是那哼哼的频率越来越高,想停都停不住……/*作者注:少儿不宜:)*/
(三)
入夜,怀中的女人睡得很香,偶尔蠕动一会儿,粉唇突然凑过来,逮到哪就咬哪狠啃一口,方才满意地舔舔嘴缩回去,片刻后又梦中呓语起来。仇唯痴痴地端详了许久,恋恋不舍地拣过床单裹好她,用一只长枕头将自己偷换出来,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点亮客厅的壁灯,站了很久,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烟。烟盒里少了八支,是在突袭那艘偷渡船之前在直升机上发给六人突击队和机组的,自己没抽。
仇唯抽出一支,到厨房打亮液化气炉,用手捻着烟屁股凑上去几次都没点燃,最后叨在嘴里接着火吸了几口才成功。仇唯呛了口,回到客厅,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视机,关掉音量,坐在沙发里茫无目的地按着摇控器。
无声的电视屏幕里,凤凰卫视的新闻主持人正在飞快地动着嘴皮子,镜头转向一个荒凉的海边山头,地上散布着爆炸后留下的废墟,几具车灯照射下,一些香港警员在四处取证,画面又切换到警务报道发布室,一名高级督察坐在话筒前说话,字幕栏上滚动着一些字,“前天晚上七点左右,附近的渔民曾经听到短暂的枪声,之后就传来爆炸声……死者三名,经身份鉴定,其中两名为旺角一带的三合会组织头目韦昌兴及其手下,一名为外国人,身份不明……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初步判断,这起枪战可能与泰国某军火贩卖组织有关……”
“哪来的军火贩卖组织,香港警务处也会违心说假话”,仇唯冷笑一声,关掉电视。小心地吸了一口烟,觉得头有点晕,遂走到阳台上。
“你抽烟”,身后传来展婷的声音,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仇唯下意识地松开伸出阳台栏杆的手,烟头悄然坠落楼底。
展婷走过来,阴阳怪调道:“这就扔了?睡觉的时候都闻到了,女人的嗅觉可是很灵的。”
“弄醒你了,对不起”,仇唯将她揽入怀中,“只是有点烦,乱试试,你知道我不抽烟的。”
展婷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摸出那包烟来,数一数,扬了扬,“都是你抽掉的?”
“在船上发给领导的,我自己抽了半支,另外半支扔下去了”,仇唯笑了笑。
展婷嗔怪地瞪了一眼,“以后再抽烟,就不给你做饭洗衣服了。”
仇唯吻了她一口,“知道了,老婆大人教导我们:吸烟有害健康。”
展婷捏了他一下,看了看四周通明的灯光,一本正经地说,“时间还早,给爸爸打个电话吧。昨天他的风湿病又犯。我先去睡,晚安”,说罢,转回卧室。
“晚安”,仇唯道出两个因感激而沉甸甸的字,心泉如涌。
(四)
“爸,又疼了?是左脚还是右脚。”
“没事了,又想你妈了。”
“哦……还是去干休所住吧,那有专职医生。我不在,您别一个人呆在学校里。我很担心,知道吗?”
“去干休所,我明天就去!没事,我没事!你好好工作,别掂记我,也不要随便回来,我还不老。”
“腰还痛吗?”
“今天校长带了刘教授来看过,老毛病,吃药就行了,没事,没事,我很好……这几天落了老多叶子,火红火红的,卡拉维科夫偷偷跟我讲,赫鲁晓夫要垮台了,但我让他小心点……克格勃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我知道,是六局的……夜好黑,隔壁的玛加丽达又吹口琴了,哎?是玛加丽达还是玛沙丽塔?”
“是玛沙丽塔,你经常在红场见到她,是莫斯科一个区长的女儿。”
“哦,是玛沙丽塔……。李部长说,如果听不到祖国的声音,就看看总理的字条。我记得是84年。”
“是64年11月,总理最后一次访苏时写的,还是东北虎偷偷地转交给您的。当时局势紧张,您没能见到他老人家。”
“哦,是64年。78年总理还来看过我,李部长还当面夸我呢……。”
“那是华主席,不是总理。李部长也不在了。”
“是华主席?那总理呢?李部长呢?”
“两位老人家都不在了。”
“啊,都……死了……死了!!!你骗我!”
“没死,都好好的,都在。您好好的养好身体,还能看到他们。他们一直在悄悄地看着你呢,如果你不听话,他们还会狠狠地骂你的。”
“嘻嘻,前几天我从干休所拉着你偷偷跑出来,你好大了,跑得比我还快,警卫营三连的小王头急得呀,都火烧眉毛啦。”
“明天记得向人家道歉,别再让人家挨骂了。对了,现在小王头改姓何了,记得哦,姓何。”
“哦,我记得了,那我得买两壶老白干,放心,我不喝,给小何喝,我应该叫他小何吧?”
“对,叫小何。您是老同志,现在一般的将军撞着了如果认识您的话还得敬礼呢。”
“多不好意思,都一把老骨头了,李部长还那么照顾我,唉,都离休好几年了,还占着那虚名干啥,其实我的退休金已经很多了,哦,上个月的离休金有三万多,是不是加错了?我记得原来是56块。”
“您没记错,81年时是56块,现在是2009年了,一个月三万块一点都不多,是您应该拿的。”
“哦,这样啊……儿子啊,那勋章,你还给国家了没有?”
“还了,但总政的领导不肯,非要您收下,说那是总理给您留的。”
“那咱得留着,总理还掂记着咱,咱可不能忘本。”
“嗯,我给您留得好好的,放心吧。睡吧,入秋了,记得盖被子。”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