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们的不同只是我不想用婚姻做掩饰。”
“为什么?”大卫第一千次问这个问题。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李斯用手指梳梳他的黑发。
“我记得你以前很渴望结婚的。”
李斯的巧克力色眼眸眯成一条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愚蠢天真。大卫,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你只要一个儿子和继承人,不要太太。”
“不错。”李斯点头。“叫其余的女人回家吧!如果她们符合条件,明天早上十点再来吧!”
“十点?”大卫讶问。李斯一向是个天刚亮就开始工作的人。
“我今天晚上必须去参加英国大使馆的一个酒会。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晚到你明天早上可能起不来?”
李斯微笑。“我预定在酒会之后去找一个老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李斯笑起来迷人极了,连身为男人的大卫都不禁欣赏,难怪女人们会觉得李斯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李斯催大卫道:“去叫她们回家吧!我要换衣服准备去吃晚餐了。今天我们两个都累了一天,待会儿我还得去应酬呢!”
“也许你的老朋友能使你一天的疲惫全消。”大卫打趣。“好吧!李斯,明天早上十点钟见。”
李斯点头,转身进入隔壁的房间。
大卫走到女人们的面前宣布:“对不起,女士们,今天的面谈到此结束。”
愤怒的反应声因而纷纷响起。“你是什么意思?我们等了一整天了。”
“我的意思是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大家也都累了一天需要休息。你们已经填写资料的人,或是自信自己符合条件的,请明天早上十点再来。”大卫平静的说。
“我们等了一天难道都白等了吗?”一个大块头的金发女人叫道。
“我只能说对不起,回家休息明天再来吧!我保证明天早上会在这里跟大家见面。”大卫讲完,低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一些资料。
费丝愣愣的站着,累得无法举步、无法思想。女人们不断从她身旁走过,她听到她们抱怨的声音,但几乎每个都表示明天还要来。
明天十点再来!费丝想得到这个工作的梦幻几乎破灭。明天再来!如果她明天要再来试试看,她势必得在华盛顿过夜,她哪付得起住旅馆的开销?可是她既然已花了火车票的钱来找工作,又怎能半途而废?这个工作是她们全家人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大卫收好东西拿起他的公事包,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还站在那里。
“小姐,你还有事吗?”
“没有。”费丝回答,但她还是直视着他。
“你确定吗?”
我要这个工作!费丝在心里喊。我需要这个工作。但是她说不出这些话。
大卫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她有点站不稳,仿佛她的膝盖发软,没有力气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她的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周围有黑眼圈,但仍相当漂亮,楚楚动人。
他走向她,开口欲言,但是她摇头,转身预备离去。
“明天再来。”大卫急着说:“明天你九点四十五分来,我会让你尽快见到他。”
费丝没有说话,她挺直背脊继续往外走。
大卫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入走廊。
第二章
费丝耸起她酸硬的肩膀,拉拉她还没有干的裙子,走下楼梯,再走向饭店的柜台。
“我需要一个房间。”她向柜台的职员说。
“对不起,小姐,我们已经客满了,没有空房间。”
“全部客满了?”
“除了副总统套房。”
“那个套房一个晚上要多少钱?”费丝心虚的问,用眼角瞄瞄周围,不希望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五十块,”职员傲慢的回答。“这是仅次于总统套房,最华丽最昂贵的房间。”
“喔。”费丝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们可以把你的行李送上去吗?”职员望着她褪色的旧衣服讽刺的问。
“不用了,谢谢你。”费丝说。“我不要次级品,没有总统套房我就不要。”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瞥视职员,然后拎起裙子,像一个高贵的公主,缓缓走出麦迪森饭店。
守门的老先生为她开门后问她:“要叫马车吗?小姐。”
“不,谢谢你。”
“可是在下雨呢!”
“我不会融化,”费丝说。“我以前也淋湿过。”
“你不住在我们这里吗?小姐。”这位老先生显得比柜台的职员有爱心。
费丝摇头。“没有空房间。”
“国会在开会期间,律师协会也在城里开会,如果我们这里没有房间,华盛顿的其他旅馆恐怕也没有房间了。”
“没关系。”她的肩膀垮下去。“还是谢谢你。”她挤出半个微笑,对守门的老先生点个头,走上街道,预备走到火车站搭火车回瑞奇蒙。
几分钟后,李斯匆匆下楼梯,步出饭店、爬进在等待他的马车。马车夫慢慢赶着马车走,李斯无聊的望向窗外。
报纸广告的效力实在惊人,他和大卫都没想到小小一则广告,竟引来那么多女人应征,真是不可思议。
战后可能有成千上万的寡妇必须找工作维生,而至少有两百个今天涌进麦迪森饭店,自愿为一个陌生的男人怀孕生子。饭店的经理向李斯表示过别的客人在抗议,那么多没有人护驾的单身女人进出李斯的套房有违善良风俗。
“我们是一问声誉良好的饭店,先生,不是妓院。”
回想饭店经理的话,李斯不觉莞尔。任何内行人都看得出来应征的女人都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找工作的良家妇女,她们的装扮和华盛顿西北区的风化街女郎相去甚远。
李斯把头从窗前转回来看他的长脚。今天他所面谈过的请多女人中,有两个他觉得还不错,但是她们都激不起他的热情。今天他才想到,如果他所选上的女人无法撩起他的性欲,那他如何能使她怀孕?
他又看向窗外,刚好看到一个男人跟在一个黑发娇小的女人后面几步走路。那个男人突然冲向前抢夺女人的皮包。女人一手抓紧皮包,一手打男人的耳朵。男人用力扯断女人的皮包,抢过来,还把女人推倒在地。
李斯立即大叫,命令马车夫停车。他跳下车,快跑着追向那个强盗。
但是强盗似乎很熟悉附近的街道,一下子就钻进黑暗的巷子里不见人影。李斯找了两条巷子还找不到,只好匆匆回去探望受害者。
她坐在泥地上,浑身都湿了,看起来又冷又气又怕。当她看到李斯接近,她握紧拳头,准备用双拳保护她自己。
“没事了。”李斯温柔的安慰她。“我不会伤害你,让我帮助你。”他伸出他戴手套的手。
费丝仰头看他。
那对眼睛。那对李斯曾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灰眸。一道热流突然在他周身运转起来。“你!”他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出声。
费丝凝视来帮助她的男人,接受他伸向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作梦般的感到此情此景并不真实。
李斯拉她站起来。“你还好吗?他有没有伤害你?”他着急的问,气愤那个失去人性的强盗,他戴着手套的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肩膀和手臂,想检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抢走我的皮包。”皮包的带子仍抓在她手里,但皮包已不在了。
“你的皮包?别管你的皮包,他有没有伤害你?”李斯将她的袖子住手肘推上去,在街灯下检视她的手臂。当发现她的手腕处有一圈红色的印子时,他气得想把那个强盗杀掉。他的拇指轻抚她受伤的手腕,好似要为她疗伤止痛。“我怕他割伤你。”他勉强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费丝停止了呼吸。被他碰到的肌肤像被灼伤了般感到刺热,连她脉搏里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她张开嘴巴想讲话,可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她也没办法动,贝齿咬着下唇,深邃的灰眸凝视着他。
李斯在自己尚未沉溺于那对深眸之前,及时救回自己的灵魂。他突然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一步。
“这里冷死了,我们得让你进屋内温暖的地方。你能走吗?”
费丝点头,走一步试试看,但是她的膝盖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差点跌倒,双手向他抓去。
李斯及时抱住她将往下溜的身体,在心里诅咒那个该杀千刀的强盗。
费丝靠在他身上。他身体的温暖透过彼此的衣服传到她身上,她的身体顿时热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搂着她走向他的马车,她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我的皮包,我要去追他。”
“他早就跑不见了。”
“可是……”
“算了吧!皮包可以再买。”
“可是我的钱……”
“还好你损失的只是钱不是生命,不值得为一点钱拚丢了命。我刚才看到你和他挣扎,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下次有人想抢你的皮包,你最好快点给他,别举起任何一根手指头和他斗。你这个小白痴,他有你的两倍大而且还带着刀子。”
“可是他抢走我所有的钱,我就让他白白抢去吗?”
“你挣扎的结果只是换来淤伤。幸好没有刀伤。”李斯停下脚步等他的马车夫打开车门。
“这位小姐没事吧?先生。”
“我想她只是受了惊但并无大碍。”李斯扶费丝上马车,用他的披风盖在她的湿衣服上。“我们走吧!莫瑞。”
“是的,先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费丝问。
李斯望着他身边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倒是鼻头被冻红了。她的灰眸实在美丽,又大又亮,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一对翦瞳秋水。
“我正要去吃饭,你用过晚餐了吗?”
费丝摇头。
“那你跟我一起吃。”
费丝再摇头。
“为什么不?”
“我的皮包被抢走了,我没有钱。”
上帝!她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李斯想。“别担心钱的问题,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没有丢掉钱,当然能这么说。”
“这倒是真的。”李斯认同她的话。“我请你吃饭,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这样好吗?”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不饿。”她的肚子此时却很不合作的发出咕噜声。
他微笑。“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呢?”
“你不可能不曾一个人吃过饭。”她喃喃低语,还想维持她的自尊。
“你说什么?”李斯问。“我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话。”
费丝迎视他的眼睛,心里明白他听得很清楚。“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吃晚饭。”
“聪明的女孩。”李斯微笑着敲敲马车的屋顶,大声告诉马车夫改变他们的目的地。
“你本来就打算到这里来吃饭的吗?”费丝问。“还是你预备到更正式的场合去?”
他们坐在华盛顿一家鲜为人知的小餐馆里,桌上的红格子桌巾掩饰了松木桌的粗糙。
李斯看看他身上的黑色礼服西装,再对他的同伴微笑。“你猜得没有错,我本来预备去参加英国大使所举办的无聊晚会。”
费丝放下菜单,抬头对上盯着她的巧克力色眼眸。“对不起,我害你没有去参加晚宴。”
“那没什么,不外是去说些虚伪的客套话。你想吃什么?”
费丝突然想起今天她所看到的侍者送给大卫。亚力山德先生的午餐。“烤牛肉、马钤薯泥和饼干,还有苹果派、咖啡。我想喝很多咖啡,你们有真正的咖啡吗?”
“我们有真正的咖啡,小姐,”侍者回答。“可是我们没有苹果派。”
“没有苹果派?”费丝失望地问。
侍者摇头。
“那么……”
李斯打开他的皮夹,抽出一张钞票,塞进侍者手里。“我点的跟小姐一样,你去帮我们找些苹果派来。”
“你真好,”费丝兴奋的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苹果派了。”
她的恭维令他有些不安。“我不是为你点的,我是为我自己点,我也喜欢吃苹果派。”
“喔!”
“多久?”
“什么?”费丝不解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你多久没吃苹果派了?”
“自从战争结束。”事实上更久,她们家的苹果树在战争期间被烧掉了,战争结束后苹果是昂贵的奢侈品,她买不起。
“你有南方口音。”李斯问:“你是哪里人?华盛顿?维吉尼亚?或玛里兰?”
“维吉尼亚州,瑞奇蒙。”
“你离家很远呢!小姐,请问……”
“科林斯,我叫费丝。科林斯。”
“我是李斯·乔登。”他伸出手越过桌子。
费丝与他握手。进入餐厅后她已经脱下手套。肌肤相亲,她感觉他的手大又温暖。他黝黑的大手和她葱白的小手握在一起,差异相当大,他可能常常曝晒在阳光下,她则几乎终日都在屋里缝衣服。
李斯也注意到他们的差异。他想像她的身体也和她的手一样白晰,柔软的身体赤裸的躺着,他用他古铜色的壮实躯体覆盖上去。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剧跳,热血沸腾。他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清清喉咙。“谈谈你自己,你为什么天黑了还独自在路上走。”
“我想走到火车站搭车回家。”
“回瑞奇蒙?”他挑眉问。“你为什么来华盛顿?”
费丝盯着他看,心里想:你明知我是来应征工作,你在那里看到我了。“我到麦迪森饭店应征工作。”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太尖锐了。
“为什么?”他很想知道。
“一个人为什么必须应征工作?”费丝反问。“因为我要工作。”
“很有趣。”他置评。
“有趣?每天都有人应征工作,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工作是件有趣的事?”她的怒意渐升,意识到他有嘲笑的意味。
“你提到工作,但是你没有提到你需要钱,所以我往别的有趣的方面去想。”他虽降低声音但语气暧昧。
“我如果不需要钱,你想我会找工作吗?”
“也许,那得看是什么工作。”
如果他在假装今天下午没有在他的套房里看到她,她也可以假装。“你想知道什么?乔登先生,我应征工作的理由与你有关吗?”
“据我所知,应征这个工作的人明天会再来。”
“我不会。”
“有特别的理由吗?”李斯不准自已被她那对美眸看得软弱。很多女人有漂亮的眼睛,说不走他明天就见得到一打。
“我想那不关你的事,”费丝拿起手套。“我很感激你请我吃饭的好意,我们何不……”
“吃。”他打断她的话。
“什么?”
“吃饭,科林斯小姐,我们的晚餐送来了。”
费丝很想站起来,把晚餐丢到他英俊的脸上,然后走开。她既不喜欢他探人隐私的逼问法,也厌恶他口气中的挪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压低尊严、抛头露面老远来找工作,他还存心践踏她的自尊心。
但是,烤牛肉的香味扑鼻,使她猛吞口水,同时也暂时咽下她的怒气。“可是……”
“你一定饿了,我们可以等到吃完再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