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着正殿方向破口大骂啊!”清风憋住笑,显是想起了我刚才毫无形象的模样,红着脸说:“您说皇上是小人得志,还说他狼心……”忽然她意识到这话有多么大逆不道,急忙掩口不说了。
“啊!”我惊叫一声,立刻从坐着的地方跳了起来,将清风往外推去,“快,快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虽然我这间寝殿地处偏僻,鲜少人至,不过为了保险,还是看看为好。
“嘎吱——”门开了,一个苍老但挺拔的身影直直地立在了门口处。那是皇帝的贴身宦官——李忠。
望着那道身影,三个字瞬间蹦入了我的头脑——
我——完——了……
不伦
“老奴参见娘娘。”在我一脸的震惊尚未完全退去之前,李忠缓步进殿,从容下拜。
“李……李公公怎么来了?”我慌乱之中急忙稳住心神,强作镇定地说道:“快请起吧。”接着冲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会意,低头步出殿外关上了大门。
“谢娘娘。”他不亢不卑的行过礼后,直起身来,“没想到娘娘竟还记得老奴。”
我怎么会忘呢?李忠是皇帝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之一。十年前我在宫里的那段时间,都是靠他多方照顾和保护。那次讨逆血诏败露之后,皇帝身边的宦官多被替换,死的死,关的关,李忠如今算得上是皇帝身边唯一的可信赖之人了。
“李公公,这些年来可好?”我望着面前这位慈善的老人,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年前那段年少无忧的日子,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抹微笑。
“多谢娘娘惦念,老奴一切都好。”他回了我一个笑容。
我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公公今日来此何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有些话……虽不是我们做奴才该说的,可是老奴斗胆,还是想跟娘娘说一说。”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坦然地看着我,幽深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混浊。我盯着他,说道:“公公请讲。”
“娘娘,老奴在这宫里已经呆了几十年了。还在灵帝时,老奴就开始伺候当今圣上了。说句卖老的话,陛下可以说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因此陛下的心思,老奴总能猜得个八九分的。”顿了顿,他看了我一眼道:“今日在中宫,陛下对娘娘的冷淡乃是刻意为之,其实并非陛下本心……”
“李公公,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声音冷下来,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老奴的意思是,陛下心里其实是最在意娘娘的,只是因为娘娘如今的身份实在特别,陛下才故意装出冷淡的样子……陛下对娘娘冷言冷语,他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只是陛下自幼便生活在阴谋和危险之中,对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都有着极强的戒心,所以才刻意疏远娘娘……不过老奴很清楚,陛下是个重情的人,总有一日,他会想明白的,所以请娘娘千万不要怨恨陛下。”
“这话是谁叫你来说的?”我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问道。
“并没有人叫老奴说,此皆老奴肺腑之言。”
“李忠,你好大胆!”我突然回过身来,提高声音道:“你区区一个宦官,竟敢随意妄揣圣意,你该当何罪?”
“老奴知罪。”他面不改色,只是谦恭地低下头,淡淡说道:“老奴自知行事逾矩,甘受责罚。但是老奴实在不忍看到陛下和娘娘因为彼此猜疑误会而愈走愈远,只希望娘娘不要因陛下的冷淡而心灰意懒,与陛下一直疏远下去。”
我定定地看着他,那饱经沧桑的面孔此刻波澜不兴,惟有坚定和真诚。我心里忽然对他生出一种尊敬,沉下了声音道:“李公公怎知让陛下亲近我就是好事呢?公公别忘了,我可是曹家的人。”
“不,您还是十年前的您。老奴知道,您向着汉室的心,从未改变。”他真诚地看着我说:“娘娘的眼睛一如从前般澄澈纯净——那绝不是一个满腹阴谋、勾心斗角的人能拥有的。”
我笑了笑,说:“这世上,又有谁是真正干净的呢?不瞒公公,我这双手粘了多少人的血,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娘娘就算双手染血,您的心终究是明白的。”
明白吗?我如今处在汉曹之间,连自己姓刘姓曹都分不清,孰是孰非都辩不明,又何谈明白呢?可我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公公对我如此信任,我感激不尽。我也可以向公公保证,我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对陛下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只是公公若想让我亲近陛下,我却是万万办不到的。”
“娘娘……”他上前一步,我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说道:“公公不必再劝了。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又岂会不知圣眷隆盛反为害的道理呢?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没有本事搅进那些个宫闱斗争中去,只求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公公若真还为我着想,就请不要强人所难了。”
“可是娘娘,您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您与陛下少时相识,当初陛下对您的心,就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看得出来……这些年来,陛下待您的心从来都没变过,您……”
“李公公,”我打断他,“那不过是年少不懂事罢了,公公何必当真呢?”
他的目光暗淡下来,良久方叹了一口气道:“唉,罢了。总有一天您和陛下会想明白的。”说着,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忽然笑了笑说:“陛下还真是同小时候一模一样,每次一斗起气来便故意不理您,可是心里头偏还想着,也不知道是气您还是气自己。”
“李公公,”我一时羞恼,拿话堵他,“您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若是被陛下听到了,恐怕不好交待吧。”
他却说道:“只要陛下安好,老奴纵是人头落地又如何?”顿了顿,他忽然戏谑地看着我道:“更何况,娘娘不说,陛下如何知道?”
我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怎知我不会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满地的狼藉,浅浅一笑。
我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只得低了头,低声说道:“公公放心,今日的话,除了你我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多谢娘娘。”他冲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一日,我独自低着头在宫里闲逛,转过了一座假山,忽然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我抬头看去,前面竟是曹丕。此刻他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正盯着我看,让我不由得一阵发毛。
“妹妹这是往哪去呢?”轻佻的声音响起。
“本宫去哪难道还得知会你吗?”我没好气地回道。
“呦呦,这入了宫,脾气倒愈发地大了。”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此,臣还当给您见个礼才对,是吗,娘娘?”
“这是自然。”我淡淡说着,撇过脸不再看他。
忽然下颌一痛,他强迫我转头看他,接着他诡魅一笑,说:“怎么,这些日子得了皇帝的宠幸,你便春风得意了?”忽然他凑近我,灼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修长的指甲在我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一下下划着,让我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妹妹可真是心狠啊……这些日子难道都没有过一点点想念为兄吗?”
我强忍着喷勃欲出的怒火,淡淡说道:“自然想了……想你这种人怎么还没遭天谴!”
他的眼中忽然掀起一阵狂怒,眼瞳骤然收紧,狠狠将我推靠在山石上,脸孔便一寸寸向我逼近。
“你干什么!”我突然一阵惊惧,用力将他向后推了一步。
他淫邪的一笑,阴森地说道:“你不是不愿意做我的妹妹吗?那好哇,我成全你,不做我的妹妹,就做我的女人吧!”
“你这个疯子!”我心中大怒,扬手便要给他一巴掌,谁知扬在半空中的手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他狠狠捏着我的手腕,一边向我逼近一边狠狠咬牙道:“刘湘,这是你自找的!我曹丕从来只对那些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感兴趣,可你偏偏三番五次地向我挑战——你既敢招惹我,就要知道,我曹丕盯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到不了手的!”说罢,他摁住我的头便要凑过来。
“你在干什么?”前面一声厉喝响起,虽然音色温润如水,然那温润的声音背后压抑着的怒火任谁都听得出来。
曹丕松开我,慢慢转过身,不恭不敬地行了个礼,“臣叩见陛下。”
皇帝看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孔散发着摄人的冰冷,“朕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曹丕一脸的轻佻,用无所谓的口气道:“臣适才正好在此遇上了妹妹,闲聊了几句家事。”
“哦?是吗?”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来。走到我身边,突然顺势揽住我的腰,将我用力一带带进他的怀里,我的腰立刻传来了一股剧痛。“那现在家事也该聊完了吧,若没事朕就要带曹贵人回去了。”
我虽然腰被他箍得死紧,可也好过和那个没人伦的禽兽周旋,因此只好强忍着疼痛,面上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恭送陛下。”曹丕俯身的一霎那,忽然极快地扫了我们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接着便低下头去。我定定地看着他,却再也看不出其他。
还来不及细想,腰上又是一痛。我抬头望去,只见皇帝目视前方,看也不看我,只是用极低的隐含怒意的声音说道:“怎么,还没看够?看来是朕来得不是时候啊。”
我咬着唇,一言不发。他紧了紧手臂,揽着我快步离开了。
刚出了后苑,便见到前面伏皇后正从对面走来。她见到我和皇帝在一起,先是一怔,接着便快步向前,盈盈下拜道:“臣妾叩见陛下。”
“皇后请起。”
伏皇后笑着直起身来,然目光落到皇帝揽在我腰间的手,竟是不由得一愣。
皇帝见她的目光正看向我腰间,忽然意识到他的手一直揽着我,立刻松开了我,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哼,怕你的皇后吃醋还占了我这么长时间便宜!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先甩脸色给我看了!我心里气愤地想着,可面上却平静的向伏皇后行礼道:“拜见皇后娘娘。”
“妹妹快起来。”伏皇后急忙扶起我来,又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几日没见着妹妹,我还真有些想念呢。”
“难道这些日子她没去给你请安?”一旁的皇帝忽然冷冷开口。
“陛下,不是……”伏皇后急忙解释道,“曹妹妹她……”
“皇后不必说了,”皇帝打断她,“朕心里已经有数了。”
“是。”伏皇后柔顺的低了头,却向我抛来了一个抱歉的目光。
我无所谓的撇撇嘴,转头对皇帝说:“我是没去给皇后请安,那又怎么样?皇后娘娘自己都没有意见,你在这多管什么闲事?”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皇帝虽然虽然受制于曹氏,而我又是曹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毕竟是九五之尊,我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那帮宫人想必定是把我当成了疯子。
可是皇帝倒是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我气得浑身乱颤,而是淡淡地说道:“很好,你既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就该有胆量承受说这话的后果!”
“陛下……”一旁的伏后急忙上前欲求情,可是皇帝狠狠地蹬了她一眼,她顿时惊得低头闭嘴,不敢再说。
“跟朕来。”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径自转头而去。
我不以为然的甩甩头,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全然不注意身后一干宫人对我同情而无可奈何的目光。
惩罚
跟着皇帝走了一段路,我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疑惑的说:“陛下,这条路……好像是通往臣妾宫中的。”
“朕知道,”他看也没看我,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朕就是要去你那儿。”
不是吧?到我的地盘上罚我……刘协,你够狠!
到了我的偏殿,我愤愤地跟着他进了门。清风先是以为我自己回来了,要上前迎我,可是迎头见到是皇帝,又见我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遂低了头,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臣妾请陛下责罚。”不等他坐定,我便“扑通”跪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说到。
“哼,你还挺硬气——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他斜睨了我一眼。
“随便陛下怎么罚,臣妾绝不会求饶。”我淡淡说道。
“是吗?”他端过丫鬟递过的茶,喝了一口,悠闲地说道:“那朕还真得好好想想……”
这时清风忽然扑到我前面跪下,说道:“奴婢不知娘娘如何冲撞了陛下,可是求陛下念在娘娘初入宫廷不懂宫规,就饶了娘娘这一回吧!娘娘的性子直,许是触犯了天颜,可是奴婢敢担保,娘娘绝对没有没有故意冒犯您的意思……”
皇帝看了看清风,又看了看我,冷声道:“很好,曹贵人竟能□出如此忠心耿耿的丫鬟……既然你的丫头执意护着你,朕就成全她。”忽然,他眼神一闪,高声道:“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拖出去,重责三十杖!”
“我看谁敢!”我忽地站起身来,冲到皇帝面前怒道:“刘协,你怕我父亲不敢动我,所以就拿我手下的人出气吗?亏你还是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卑鄙懦弱!”
“谁说我怕曹操?”他的面色忽然冷下来,“你还真当朕不敢罚你吗?”
我心中一喜——就知道这家伙最在意别人说他怕父亲了——激将法果然奏效!
思索间,皇帝已然下令:“放了那个丫头,把曹贵人拖到‘地窟’关起来,没朕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陛下开恩……”清风还欲求情,忽然见到我冲她使了个眼色,虽是满面担忧却还是闭上了嘴退了下去。
我转头笑了笑,说道:“陛下,‘拖’就不必了,臣妾自己会走。”
他冷笑一声,“希望曹贵人在‘地窟’里呆过一夜后还能像现在这般笑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进了“地窟”,我才知道,原来这惩罚真不是说着玩的。我就知道那个皇帝怎么会那么好心,只把我关起来就算了。
这个“地窟”实际上是一个地窖,面积狭小,漆黑一片。不过最厉害的是因为这实际上是一个冰窖——宫人们在冬季采来冰块贮于地下,待到夏季便拿出来用于去暑。如果是三伏天气,呆在这里自然是惬意无比,可是……现在还是初春,春寒料峭,而且这些冰都是刚刚采来的,寒气逼人——在这里呆一夜,不冻死才怪呢!
好你个刘协,居然想出把冰窖当地牢这种损招,死都不让我死个痛快,非要把我折磨一番才痛快吗?我看了看那个冰窖,忿忿的甩甩头,弓着身子进去了。
“砰”的一声,窖门关上了。四周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无边的寒气弥漫而来,我紧紧地抱成一团,低声不住地骂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帝。可是没多一会儿,我便冻得牙齿打战,话都说不出来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整个人都冻成了冰块,浑身麻木得几乎无法动弹。忽然记起小的时候曾经在宫里喝过冰葡萄酒,当时我还奇怪大热的夏天怎么会有冰凉的酒,后来李忠告诉我,宫里的葡萄酒都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酿成,制成的酒都是酒中极品,放在冰窖中既可以制成夏季去暑的饮品,又能保持葡萄的鲜美原味……
闭着的眼睛瞬间张开——葡萄酒!
我兴奋地立刻爬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麻木的手脚,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酒的痕迹。
我想了想,突然轻笑出声。既然是要保鲜,应该是放在冰块的下面吧——记得军师曾跟我说过,热气与冷气相遇时,冷气下沉而热气上浮,那么……
我移开一块冰,果然在其下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酒容器。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来,拔开盖子,一股香浓的酒味便扑面而来。
“好酒!”我不由得轻轻赞道。喝了一口,味道没尝出来,身子却暖和了些许。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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