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似的,“到时有这些隐士相助,应该可以保住我曹氏一族血脉吧……”顿了顿,他接着说:“至于说‘培植’,你可是冤枉为父了。这隐势力,并非始自我手,而是祖上所传。”
“祖上所传?”
“嗯。”他点点头,接着道:“曹氏与夏侯氏的关系,你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说道:“父亲祖上本姓夏侯;只因祖父夏侯嵩做了中常侍曹腾的养子;才改姓曹氏。”
“不错。”他接着说,“曹腾本为宦官,然专擅朝政三十余年,他自知物及必反,担心一朝失势性命不保,更怕身后身死命裂坟掘尸弃,故而自掌权伊始便开始暗中培植了一些忠心于他的死士,这些死士皆是受过其大恩惠的夏侯氏族人,他们曾歃血为誓,世世代代效忠于曹氏,守护曹氏一族——那玉牌上的‘令’字,便是那些死士当初歃血所凝。”
我心中暗惊——这隐势力传到如今也有百年的时间了,一百年的苦心经营,其势力之大、根基之深,不言而喻。
父亲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说道:“不过这股势力既称之为‘隐’,自然不可能使其过于壮大而招人注意……百年来,这些隐士后代中每代仅选八人,自幼训练,其余人仍旧各操己业,这八人学成之后,便须自己培植从属其下的新势力,而旧有势力则自行解体……隐势力靠着这条原则得以匿迹于世,但也因为如此,其势力始终未见壮大,倘若一朝暴露,为人所忌,则必分崩瓦解无疑——这也是为父为何告诫你不可轻用的原因……”
我捏着手中的玉牌,只觉得沉重的令我窒息。“父亲,女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不,”他看着我,“那不是你的责任,而是你的救命符……用隐势力来换取你的安全,父亲愿意。你……不要有所顾虑,若真遇上危难,你一定要用——否则按照誓约,那些死士会因为没有尽到职责而以死谢罪!”
我的手心此时已经濡湿一片,只能强撑着问:“那……如何……如何启用?”
“需用你指尖之血融化令牌上的凝固之血,这样‘曹氏八骏’自会感应到宗主的召唤,出现在你面前,如若需要,再由他们召集其下的八方势力。”
“宗主?”我吃惊的说,“可我并非曹氏宗主……”
“孤说你是你就是……除了你,孤的其他子女都是旁支血脉!”
我第一次看见父亲这般执拗而略显孩子气的表情,那表情的背后是害怕我有任何闪失的深深的恐惧……我心中涌起一阵又暖又涩的感觉,哑着声道:“父亲,您放心……湘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嗯。”他点点头,抚了抚我的发顶。
“郡主,迎亲的队伍到了。”清风跑进来说道。
父亲看了看我,执起了我的手,哑着声音说:“走吧,爹送你。”
我默然无语,刹那间泪眼朦胧,任凭他牵着我向前走。
临上马车,我扶住车辕,背着身低低说了句“父亲,女儿对不起您……”说罢迅速地钻进了车里,“唰”地放下了车帘,下一刻已是泪流满面。
走了许久,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面清风低语道:“郡主,到了。”我深吸口气,慢慢地钻出马车。
此时天色已昏,然而成百上千的火把沿着巍峨雄壮的御阶次第排开,将夜幕照得如同白昼。高阶的最顶端,青幔作成的帐子在夜风中肆意地飞扬。帐前的男子一身玄衣,与这黑夜完美的融为一体,在红色火光的映衬下,那张英俊的面孔愈发显得俊朗而坚毅。
我虽只是个贵人,但是由于父亲的坚持,这场婚礼的礼仪和排场照封后大典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摇头苦笑:父亲,你虽是爱女心切,可是这样做,恐怕只会让我成为那个高傲天子心里头的一根刺吧……
随着礼官的一声唱和,钟乐齐鸣,百官俯首,我在礼官的引导下,缓缓步上了台阶。
高台上的人那黝黑的眸子不见一丝光彩,沉静得仿佛是千尺的潭水,他的目光朝我的方向看来,可是那眸子似在看我,又不似在看我。
心思恍惚间,手里突然多了样东西,我低头一看,却是一段彩绸的一端,另一端已经被皇帝执起,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同心结。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嘴唇紧抿,直视前方,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便也低了头,跟着他同步进到青帐之中,神色肃穆地叩拜天地。
礼毕,群臣一时纷纷跪下,山呼万岁,然而我却看到,锦缎的那一段,那只握着绸缎的手已经狠狠握紧,似要将手中的缎子扯裂成千段万段……
此刻我正坐在寝宫中,身边只留了清风一人。
“郡主,那个……今晚,您……打算怎么办?”
我抬眼看她:“什么怎么办?”顿了顿,我敛了嬉笑,认真地说:“我既已为人妇,自然要尽到为人妇的责任。”
“可是……”
忽然外面隐隐约约有人道:“恭贺陛下。”接着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清风握着我的手霎时冰凉一片。我虽刚刚还镇定地对清风说什么“尽为人妇的责任”,可这会儿手却是已不由自主地伸到枕下,紧紧地握住了子龙的锦囊。
“嘎吱”一声,殿门开了,皇帝站在门前看着我,却不再进来。
我转头,对清风道:“你下去吧。”清风才迟疑着向外走去。
清风刚踏出殿门,皇帝便走了进来,身后的殿门重重关上,寝殿内刹那间一片死寂。
玄色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近,我不敢看他,只得低了头,紧紧地咬着下唇。
忽觉下颌一痛,他已站到我面前,强迫我仰头看他。那幽深无波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愤怒和痛恨!
“曹贵人……朕现在该这么叫你了吧……”他的唇边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我还以为曹操有多宝贝你这个女儿呢!原来也不过是个工具,被送到朕身边来监视朕而已!不过可惜得很,你那老奸巨猾的父亲算错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的男人见了她的宝贝女儿都会沉迷沦陷,由她摆布的……”他的语气骤然变冷,手迅速地移到我的脖颈处狠狠扼住,“曹节,你给朕听好了,朕不会宠幸你——永远不会!”说完,他猛地放开我,转身离去。
大殿的门“怦”地摔上那一刻,我强装多日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明明是躲过了同房的勉强和尴尬,明明应该大大的松一口气,可是此刻,委屈的泪水瞬间而下,我孤独而又茫然无措的跌坐在地上,心中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和恐慌。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我屈起膝盖,紧紧地抱着双腿,缩作一团,渴望获取一丝丝的温暖。
忽然脑中闪现过一张温柔的笑脸——那是在无数个慢慢长夜中唯一能给我的心灵带来温暖的希望。我轻柔的,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将那个锦囊从枕下拿出来捧在手心,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丝微笑。然而泪,却愈发的汹涌……
子龙哥哥,你知道吗?
我真的……好想你……
赵云番外
月色清华。
我独自坐在回廊外,仰望着那轮明亮的满月。
刚刚的喧闹锣鼓此刻已经恍如隔世,回廊尽头的那间房里灯火辉煌——我知道,那里坐着的,是我的妻。
然而在战场上从未退缩过的我,此刻竟然不敢前进……或是,不愿前进。
薄凉的夜风中,我宁愿独自坐在这里,思念着千里之外的她……
“欲取赵子龙,须得先胜过我!”
倔强而骄傲的神情,映在美丽而略显稚气的脸上。那一刻,浑身浸满血污的我,竟如同见到了落入凡间的九天仙女,一时间竟也不由得略略分了心神。
“哪里来的丫头,快些滚回家去吧,哈哈哈……”
曹军将领的话,一时将我拉回了现实。我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我甘愿为主公尽忠而死,但是我绝不能让这个女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是,此刻的我,还有能力护得她周全吗?怀中尚抱着公子,如若只护得一个,我又该作何选择呢?心里不由得有些迷惘:明明对主公的忠心早已超越一切,为何却在这个刚见一面的女子和主公唯一的骨血之间取舍不定呢?
然而,眼前的小姑娘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娇弱。只见她涨红了脸,拍马上前,手起剑落中已然面不改色地砍下了敌将的项上人头!一时间,曹军兵士心神大骇,群龙无首之际纷纷逃窜。
我心中当下暗惊——只见她斜举着滴血的寒刃,神情中没有一丝慌乱——很明显,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但是为何,明明双手已经浸染过鲜血,她的目光依旧能够如此澄澈,甚至——没有一丝的杂质?
我怔仲半天,才想起来拱手道谢:“多谢姑娘相助!”
“将军不必客气。”她笑着回礼,“后面尚有追兵,将军且先行,我引开他们!”
——激战过后还能如此从容,不惊不惧已是难能可贵,却还有如此胆略气魄要助我引开追兵。可是我们萍水相逢,我又怎能让她为我冒此风险呢?迟疑间,我开口道:“可是姑娘……”
她柳眉一挑,显然是不满意的嘟起了嘴,“怎么?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不行?”
“不不,在下绝无此意。”我只是担心她呵,可是——该怎么说出口呢?情急之下,竟不由得涨红了脸。
“扑哧”一声,对面的人乐出声来,眼里带着戏谑的味道歪着头看我,天真的大眼睛好笑而好奇地打量着我。在那样澄澈的目光中,我竟然有种无地自容的狼狈和羞赧,好像满腹的心思都只在那样的注视下无所遁形。慌乱中,我匆忙道了声“多谢”,便如落荒而逃似的骑着马跑走了。
那是我和湘儿的初见,至今回想起来还会令我不由得面红耳赤。只是曾经带着一丝甜蜜和羞赧的回忆,如今只能泛起阵阵的苦涩……
本以为那一面只如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泛起阵阵涟漪后便会沉入水底,永远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可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再见面,而且再见还来得那么快。
经过了接二连三的恶战,我终于死里逃生,疲惫不堪地来到了主公面前。所幸的是小公子并无损伤。我欣喜地将公子抱予主公,谁知主公竟将公子生气地扔了出去,我心中大惊,正要去救,一个身影已先我一步闪到主公身前,一把接住了小公子,随即警觉地退到了一边,我心中愕然——竟然……是她!
掩饰住内心的惊愕,我跪在主公面前。我赵云何其有幸,竟得主如此!感动于他对我的信任,我倒身便拜:“云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主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扶起我,紧紧握着我的手。这一刻,了然于彼此间的信任和忠诚,我们相对无言。片刻后,他笑了笑,引着我走到那女子身边,柔和地说:“这便是我的小妹湘儿了。”
心中的惊奇再难掩饰,这一刻,我的心中竟然有一丝的茫然——这个清丽灵动的小仙女原来还有如此高贵的血统——在她面前我甚至卑微的连多看她一眼也是奢侈。黯然中,我已不由自主地下拜:“原来是小郡主,适才多谢郡主相救了!”
她显然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眉头微蹙着扶我起来,便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细看。一时间我有些恍惚,看着她清丽秀美的脸庞,我的心竟然莫名的悸动,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有双眼还在无意识地盯着她痴痴的看着。忽然,她的目光触到了我满眼的炽热,霎时间,一抹红霞便晕满了她的双颊。大胆爽朗的她,竟在那一刻不由得垂下了眼睑,不敢看我。心中突然一阵惊喜——难道她……
随即甩了甩头,暗自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高贵骄傲的她和卑微木讷的我……怎么可能呢?
接下来撤退中,我有意无意地维持着和她不远不近的距离,以保证她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明明知道凭她的能力完全可以保护自己,却总是不由得为她担心,不由得想要在她身边保护她、照顾她。
忽然后面铺天盖地的喊声传来,眨眼间曹军便到了跟前。未等我有所动作,一道窈窕的身影已然越众而出,催马向前。我一惊,急忙追上去挡在她面前说道:“郡主不可以身涉险,还是由云代劳吧。”
她担忧的看了看我满身的血污,开口道:“可是……”
“郡主放心吧。”我冲她安慰地笑笑。刚才她眼中的担忧是为我吗?这就够了,只要她心里还有一丝丝我的影子,我还奢求什么呢?就算死于乱军之中,能够保护她也是很幸福的。
“不要走!”她忽然拉住了我的袖子,一面看着我,一面惶恐的摇着头,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中此刻已经盈满了泪水,让我不由得一阵心疼。——她是为我害怕吗,我在她心里……当真是重要而特别的吗?一时间,我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刘备休走!”后面的喊声渐渐迫近,把我的心神拉了回来。
她却展颜一笑,“这下咱们谁也不用去断后了,人家都追上来了。”语气里满是无所谓的轻松和释然。
好奇特的女子!面对这样的情况临危不乱已是不易,可她甚至是有些欣喜与高兴!
顾不得多想,我握紧手中宝剑,坚定地说道:“云誓死不会让郡主伤到一分一毫!”
她淡淡地笑了,笑容里是不尽的满足和幸福。我们彼此相望,天地间此时仿佛只剩了我们两人——如果真能这样死去,上天也算待我不薄了……
忽听山坡后面一声高呼,紧接着杀出一彪援军来。未及品味劫后余生的感慨,我们便各自持剑投入了战斗。忽然心里有些失落——虽然我们化险为夷,但是刚才的那种感觉,也许此生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到了江夏后,湘儿每日都来找我学习枪法。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随着频繁的见面,我们之间也渐渐熟悉起来。她不再叫我“将军”,而是称呼我“子龙哥哥”,我亦不再叫她“郡主”,而是唤她“湘儿”。还记得第一次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改口的情形,我当时略带羞涩地,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唤出了那个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的名字。那一刻,她笑得那样地开心而畅快。可她不知道,那一晚,我亦兴奋得一夜无眠。
“子龙哥哥,昨天学的枪法我已经差不多都会了,我耍给你看啊。”第二天一早,她便兴冲冲的跑来找我显示她的进步。不知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太过兴奋,她白皙的脸庞此刻红扑扑的,宛若熟透的鲜果。我看着她,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一次升起。慌乱中,我只得以简短甚至是冷漠的态度来掩饰我此刻内心的无措。
她热切的神情有一瞬的黯淡,但随即,她便恢复了兴奋,蹦蹦跳跳地跑到场地中间自顾自地舞了起来。
“哎呦!”只见她脚下突然一滑便要摔倒,我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她下坠的身体。刹那间,彼此近得呼吸可闻,我们看着对方,都有些尴尬和无措。
“郡主,我……”我慌乱的放开了她,语无伦次。
“不是说别叫郡主了嘛。”她的脸此刻红霞遍飞,也是结结巴巴地说着,“那个,你……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回想着刚才那一幕,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不经意俯首,却见一块通体润泽的玉佩正静静躺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而迷离的光彩。
手心里紧紧握着那块玉,心中忐忑而又迫不及待地去找她。
见了面,却又是那该死的惶恐和无措,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她,好几次我都不由自主地叫出了“郡主”。果然,见我如此,她亦皱了眉头,淡淡地说道:“有劳子龙将军了。这些小事何劳将军亲自过来啊,叫个人送来不就成了?”
听她改口叫我“将军”,我的心不由得一沉,心头一时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