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逼,不得不向前了……”
“不会的,”我心里明明清楚皇帝倘若掌权,断不会容忍身边有一个如此权贵势大的家族,可是偏偏又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嘴上仍坚持着:“皇上仁慈宽厚,只要我们表明诚意,他一定不会赶尽杀绝的。”
“湘儿,你到底还是没明白啊。”他叹了口气,“权力的战场上,哪有仁慈可讲?皇帝对曹家的怨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我失势,他能给曹家上下留个全尸便是好的了……更何况,除了皇帝,这满朝上下还有多少其他的世家大族在对我们家虎视眈眈呢……若有一日曹家真的败了,恐怕这朝中便纷争四起,永无宁日了……”
我沉浸在他叙述的可怕设想里,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其实为父何尝不想休息呢,每当听到别人骂我是乱臣贼子时,我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不论是为了大局的稳定,还是为了曹家的安全,我都不能后退了……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也管不了了……”
我看着父亲苍老而憔悴的面容,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这个在世人眼中强悍而跋扈的枭雄,内心深处埋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无奈……
请婚
“父亲,这盘棋您是输定了。”我抓着手中的一颗棋子,用狡黠而略带调皮的目光看着他。
他灼灼的目光忽地一闪,继而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怎么会……”
我微微一笑,指着棋盘道:“您要是不输才奇怪了,女儿可是用了‘八卦阵’呢。”
“八卦阵?”他眉心一挑,探究地望向了我。
“嗯。”我点点头,一边在棋盘上比划着一边说道:“此阵是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和五行生克原理布成的阵图,正名为九宫八卦阵,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一开始他还只是静静地听,听着听着他的眼中便闪现着熠熠的光采,到后来连脸上都泛起了兴奋的红光,忽地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好!”接着踱下地去,两只手不住地搓着,一边不停地道:“妙,妙,太妙了!”突然他回过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我,说:“湘儿真乃为父之瑰宝也。”
我心里苦笑一声:我哪有这等本事摆出如此精妙的阵法啊?不过是眼看着自己的棋局处于劣势才不得不搬出了昔年在荆州跟诸葛军师学的这套‘八卦阵法’罢了……正要开口解释,忽听外面一人报道:“秉丞相,外面曹仁、司马懿、华歆三位大人求见。”
父亲淡淡扫了我一眼,平静地说道:“请他们进来罢。”
待那人退出去后,我蹙着眉道:“父亲,这三人女儿都不喜欢,还是回避的好。”
他盯了我一会,怅然的点了点头,我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我忽然停住,回头说:“父亲,非是女儿心存偏见,不过……司马懿其人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父亲不宜对他过于倚重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方叹口气道:“湘儿,你是因为他们几人对皇室不忠所以才……唉,你心里,果然还是向着刘家的……”
我低头咬唇不语,沉默片刻缓缓转身离去。
走至半路,忽然想起那八卦阵法还摆在棋盘上,若是被司马懿那等狡诈阴险别有用心的人见到……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想到这,我急忙回身,转身向回跑去。
跑回正堂外,探头一看,却见棋局早已被父亲收起,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喘息未定,却听堂内华歆的声音响起:“丞相功盖伊尹,德比周公,扶社稷于倾危,救百姓于水火,然今天下纷争,战乱四起,汉帝孱弱,难主大局,值此危急之秋,丞相当上应天命,下顺民心,登临九五,以安天下!”说罢,竟是扑通跪在了地上,重重叩了一首。
堂内寂静片刻,父亲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孤无才无德,实难当此大任,诸位请回吧。”
华歆和曹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司马懿忽然开口道:“此乃满朝文武与天下百姓之心愿,请丞相登基称帝!”说罢,跪在了地上,语气里竟是不容反驳的坚毅。
“请丞相登基称帝!”身后的二人在旁助阵。
父亲沉吟良久,才淡漠地说道:“诸位之言,吾当思之,今日就请先回吧。”
曹仁还欲再劝,却见司马懿冲他暗暗使了个眼色,摇摇头以示不可,曹仁才不情愿地低了头行了礼,随着那二人走了出来。
我闪身到屋侧,待他们走了过去,才惊觉自己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一阵微风吹过,我竟不由得全身一抖,一个激灵后,我猛然醒悟——司马懿刚才那一眼大有深意,阴险如他,怎会如此轻言放弃?想到这,我急忙朝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跑了没多远,便听前面曹仁粗豪的声音大嚷道:“仲达,刚刚在正堂你干吗阻我?这机会多难得啊,咱们只要再使一把劲,丞相他……”
“子孝,”司马懿冷冷的打断了他,说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丞相他……根本就不想登基!”
“怎么会呢?我等跟随丞相多年,皆知丞相乃胸怀大志之人,如今鸿图将展,又怎会临阵退缩呢?”
“哼!”司马懿冷哼一声,“还不是被那个丫头灌了迷魂汤?”
“你是说昭明郡主……”
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华歆忽然开口:“如今吾等该当如何?”
司马懿微眯起眼睛,冷然的目视着前方,寒声道:“是该助丞相一臂之力的时候了……”
“什么?”曹仁听得一头雾水,颇为迷茫。
华歆却心有灵犀般的和司马懿对视一眼,捋着山羊胡子道:“若是君逼臣反,那么……”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臣——不得不反!”
“轰!”这一刻,我心神俱颤,急忙躲到山石后,倚着石壁才勉强撑住了微微发虚的身体,然而一颗心却犹自通通乱跳——他们,终是要对皇帝动手了吗?
却听前方隐隐传来一句“我们伪造一份讨逆诏书……”,接着声音便渐行渐远,终至不见了。
司马懿——果然是个狠角色!
我捂住心口,定下了心神,仔细捋着头脑中的思路。
他们若真伪造了讨逆诏书,凭父亲的性格,恐怕再难容下皇帝了。可是,我阻得了这一次,却阻不了一百次。司马懿等人随时都可以再出新招,而我——防不胜防!
再想想父亲,虽然不再贪求皇位,可是若情势使然,而皇位又摆在面前,焉知他不会动心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永远的、彻底的断了他这个念想!
永远的,彻底的断了他这个念想……
我低头移步,陷入了沉思当中……
翌日,我身着礼服,趁着父亲在正堂与文武官员议事之际,神情庄重的步入堂内。
“湘儿,你怎么来了?”父亲坐在上座,见我进来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我郑重其事地跪下,向上叩了三首,道:“女儿今日前来,是向父亲请婚——女儿心中对一人十分倾慕,还望父亲成全!”
“哦?”父亲脸上荡出了一抹笑容,神色柔和的问:“不知是谁竟能打动我湘儿的心?”
我抬头直视他,认真地说道:“当今圣上!”
他的笑容将在脸上,盯着我却只是不说话。
两侧的臣僚立刻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认为我身为女子,此举实在是有失体统;有的却赞我胆识气魄不输男儿;有的认为曹刘两家不宜联姻;有的却说此等姻缘乃是天作之合……一时间,堂上纷纷绕绕,却只有三个人沉默不语:司马懿本是面露惊色,但下一刻却已沉静下来,冰冷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曹丕呆立半晌,突然如大梦初觉般向我投来了愤怒的目光;而三哥却皱紧了眉头,低着头陷入了沉思当中……
“众位,今日议事到此为止吧。诸位且回……湘儿,你留下。”过了半天,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丞相。”众人低头行礼毕,有秩序地次第而出。
待众人离开后,父亲从座席上慢慢站起来,缓缓踱到我面前,低低说道:“湘儿,现在你可以告诉为父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心头一颤,却仰着脸一脸纯真地笑道:“就是因为女儿喜欢啊……父亲您不知道,其实女儿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圣上了,那个时候……”
“少跟你爹爹来这套!”他略有些怒意地打断我,“在为父面前耍聪明,你还差那么一点!”
我低了头,垂首不语。
忽然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莫非是昨日听到了司马懿等人的进言?”
我倏地抬头,定定看着他。
“呵——果然如此……”他轻笑一声,随即变了脸色道:“丫头,你难道还是信不过父亲吗?”
“不是,我……”我苍白着脸,稳了稳心神,轻声道:“父亲,女儿只是怕,有些时候,身不由己而不得不为之啊……”
他勃然大怒道:“所以,你宁可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也要断了孤所有的念头,是吗?汉家在你心里……难道就那么重要吗?”
我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头顶传来一声悲叹:“丫头,你若是不幸福,伤的……可不只是你自己啊……”
霎那间,泪水夺眶而出,我喃喃说道:“女儿不孝,伤了父亲的心……可是女儿……一定要嫁!”
他忽然一怕桌子,浑身颤抖着说:“为父不准!”
我抬起婆娑的泪眼,直视着她说:“那么,女儿只好……终身不嫁!”
“你……”他抬手指着我,向后退了一步,却说不出话来。
我们彼此对指着,空气似乎都已经凝结。仿佛过了千年——
“好吧,为父……准了……”
听到了那疲惫不堪的声音,我感激地看向他。可他却只留给了我一个蹒跚而去的背影,在漫天的红光中,那个背影显得那样的苍凉而悲伤……
我讷讷的站起身来,失神落魄的出了正堂。走了没几步,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我转头看去,却是曹丕。
“大公子有何事?”我看着他,不悦的蹙起了眉。
“如今你也认了父亲,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大哥’吗?”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不愿与他纠缠,冷冷叫了声“大哥”后,抬脚边走。
谁知他忽然拦住我,面色阴沉的说道:“既然叫了我‘大哥’,那你的婚事,我也就不能不管了,是吧妹妹?”
我瞟了他一眼,道:“把我作为攀结皇室的工具,不正符合大哥一贯的作风吗?如今却又为何要管呢?”
他突然沉下脸来,狠狠的捏着我的手腕道:“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哼哼了两声,接着道:“如今的皇家可不比从,前了,谁攀结谁还不一定呢!”
我登时大怒,劈掌朝他砍去,“曹丕,你大胆!”
他侧头一闪,避过了我一招,转身一把擒住了我的另一只手,狠声道:“妹妹,别忘了,你可是姓曹而不姓刘……你自己想想清楚!”说罢,他一把放开了我,转身而去。
回至房中,毫不以外地看到三哥正坐在那,微笑地看着我。
“三哥,”我冲他笑笑,“你也是来劝我不要入宫的,是吧?”
他直言不讳,“是。”
“三哥,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他的笑渐渐淡去,一抹担忧挂在脸上,“湘儿,你心里最清楚,你根本不爱他,又何谈幸福呢?”
我歪着头冲他眨眨眼,笑着说:“能够匡扶汉室,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他叹了一口气,“可你毕竟是曹家人啊……”
“三哥,你难道也一定将曹家和皇家划分得如此清楚吗?”
“我……”他一时语塞。
“呀!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了?真是难得啊。”我大笑起来,戏谑的看着他。
“妹妹,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他苍白的脸微微泛起潮红,“你对别人的事都在意,怎么就独独对你自己的事这么不上心呢?”顿了顿,他迟疑着说:“你……难道真能忘得了‘他’?”
我的笑瞬间退去,脸色如死灰一般惨白。
“那你,又真能忘得了‘她’?”
他愣住,怔怔的看着我。良久,他的神色中有了一丝了然。拍拍我的肩,说道:“妹妹,三哥明白了……只是,三哥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
“嗯。”我点点头,感动于他对我的理解和了悟,唇边不禁荡起了一抹微笑。
大婚
一个月后,大婚之期。
我呆呆的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心思一阵恍惚。
子龙若是知道了……
“郡主,这凤簪插在这里可好?”
“啊?”我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随便吧。”
身后突然响起了小声的啜泣,我回过头去,却见清风正用袖子试泪,不禁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谁知这丫头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抱着我说:“郡主,您……为何总是这么苦着自己啊?”
我安抚的拍了拍她,笑着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反正我和子龙也没什么希望了,能当个皇妃也是很不错的嘛。”
她止住了哭,可眼圈仍旧红着说:“郡主,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您这样强作欢笑,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呃……”我愣住。虽然我心里是有些空空落落,可是我……我没想哭啊……
也许时间久了,现在的我,真的麻木了?
自嘲的笑笑,我扶起她,说:“清风,我真的没事。去,看看外面迎亲的队伍到了没?”
清风将信将疑的看看我,一脸担忧地走了出去。
我低头握住怀里的锦囊,轻声道:“子龙,对不起了……我到底,还是负了你。”
“你果然还是忘不了他……”一声幽婉的叹息传来,我回头,只见父亲的身影正立于门前。落日的余晖笼罩在他的身上,为他孤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晕目的金色。斜斜的投影伸展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父亲……”我咬了咬嘴唇,抬眸看他,“女儿不孝。”
他却摆了摆手,说:“你愿意就好……只是,你的心真的愿意吗?”见我低头不语,他接着说:“湘儿,皇宫不比家里,你再也不能像从前一般自由任性了……在家里,为父自能护得你周全,可是宫中险恶,你要处处小心啊。”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感动。
忽然手里多了件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块玉石令牌。冰凉的玉石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上面却是一个血红的“曹”字。
“这是……”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此乃曹氏血令。”他看着我,神情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湘儿,为父长居邺城,不在许都,若你突然有什么事,为父恐怕一时难以赶到。想来想去,也只有把这个交给你了。”顿了顿,他说:“湘儿,你要好好保存这块令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轻易启用……因为,此乃我曹氏命脉所在!”
“什么?”我一惊,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那块玉牌。
“其实我曹家不仅在朝中握有兵权,而且还有一批隐士散落于天下各处。这股隐势力分别由八个效忠于我曹家的死士统领,这八人号称‘曹氏八骏’,平时他们散落人群,与普通人无异,可一旦启动了‘曹氏血令’,那么他们便可立即组建出一支精锐骁勇的奇兵。”
我心中不由得一颤,沉声问:“父亲,您暗中培植这样一股隐势力,意欲何为?”
他冲我笑笑,说:“放心,父亲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曹家势败之时,不至于一败涂地,满门俱灭……”他凝视着远方,好像预见到可怕的未来似的,“到时有这些隐士相助,应该可以保住我曹氏一族血脉吧……”顿了顿,他接着说:“至于说‘培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