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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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水东逝-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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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郡主她又是一天不吃不喝,只是没完没了的舞枪,倒像是跟谁赌气似的。”

倒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我跟谁赌气,我才没赌气呢!我心里的一股火顿时撩了起来。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的舞了起来。舞着舞着,我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虽然拼命的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可是眼泪积在眼眶中,一时间,我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看着眼前朦胧的景物,我的头脑也变的一片空白。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身体,现在舞动着的,不过是我的躯壳而已……

“郡主——”突然,明月的一声惊叫将我的灵魂又拉了回来,眼前也顿时明朗起来。可是当我回过神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朝着兵器架上的一把利刃扑去……突然间,恐惧遍布全身,我慌忙得想要后退,可是此刻我的身体已经是飞了过去,无法控制了……

“通!”重重的一声,我的身体摔在了地上。睁开眼,满地的血迹,然而我的身体却并未如想象般的疼痛难忍。我迷糊着,努力地让自己的头脑能够重新思考。

“明月!”在弄清楚了事情之后,我惊叫着朝明月扑了过去,惊恐的托起她的手臂。

——明月,是明月及时推开了我,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可是明月的手臂却正正好好划在了刀刃上。

“明月,你怎么样?手还能动吗?你动一动让我看看啊。”我盯着她的手臂,伤口处皮肉裂开,很是狰狞。

明月脸色苍白,额头上因疼痛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是她仍旧强笑着安慰我:“郡主莫急,我的伤不碍事……”

我的眼泪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了,泪珠一滴接一滴地落了下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明月却摇摇头,喘匀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郡主,这不怪您。您心里难受,奴婢看得出来,可是……您心里再不痛快,也别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看您成天这么不吃不喝的,奴婢的心里好难受……”

我哭着使劲的点头:“好好好,我吃饭,我吃饭……可是明月,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我……”

她轻轻笑了笑,打断了我的话:“奴婢姐妹的命都是郡主给的,今天奴婢这条胳膊就是废了,也不够报答郡主大恩的。”

我连连摇头:“你别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给你找军中最好的医官来!”

我守在床边,忐忑不安的看着军医为明月包扎伤口。

一时包扎完毕,军医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她怎么样了?”我拉住军医着急的问。

“明月姑娘的手臂无大碍……”

“真的?太好了!”我看着床上昏睡过去的明月,心里终于宽慰了些。

“只是……”军医支吾着,看着我的脸色一时不敢言语。

“只是怎样?”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只是……明月姑娘的伤口引发了高烧,这会儿烧得很严重。姑娘的体质本就虚弱,如今又烧得厉害,只怕……”

“怕什么?”我厉喝一声,声音尖厉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军医浑身一抖,“扑通”跪在地上俯首说道:“若熬过了今晚,则可保无事;否则……臣也无能为力了……”

我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出奇平静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然后自己坐到了床边,凝视着沉睡中的明月,“好姐姐,你……千万要挺过来啊!”

清风站在一旁,一边垂泪一边说道:“郡主,您别难过了,姐姐她若真的……也算圆了她报恩的心愿……”

“她不会有事的!”我一字一顿的说着,既是说给清风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半夜,明月忽然在昏迷中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我急忙跑过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竟然烫得吓人!

我慌忙叫明月把军医叫来,自己不安的守在床边,紧握着明月的手,浑身不住地颤抖。

不一会,军医来了。检查一番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我的心顿时如同掉进了腊月的冰窟里,麻木到失去知觉。

“求您……我求您救救她。”我绝望的瘫软在地,眼神涣散。

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军医慌了手脚,“郡主,您……您别这样,臣……臣再想办法便是。”

我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还有办法?”

“嗯。”军医捋了捋胡子,点头说道:“臣听说西南蛮夷之地有一种‘放血’疗法,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是也只是听说而已。臣行医多年,从未见有人用过。而且此法甚伤元气,若用不好,恐怕……适得其反啊。”

“若不用此法,她是不是就没救了?”

军医看了我一眼,垂首一躬,“是。”

“用!”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挤出了这个字。

殷红的血汩汩流到盆里,床上的人苍白得仿佛透明。我咬着牙别过头,不忍看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突然清风哭着跑过来,挥手拂开了军医,挡在明月前面哭喊道:“不要再放血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放姐姐的血了。”

我轻轻走到清风身边,扳过她的肩,柔声说道:“我也不忍心见她承受这样的痛苦,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啊……”

“这种办法也不见得能救活姐姐!”清风突然冲我咆哮,“我宁愿姐姐安详的死去,也不愿她受这种罪!”

“我也不愿意!可是我们别无他法!”我也激动起来,冲她大声吼叫。

清风一时呆住,直直看着我,目光与我对峙。

我心里虽然酸涩,可是还是上前硬拉起清风。忽然僵住——

她毫不挣扎,就那么任我拽着,可是却在无声的啜泣着,身体随着哭泣而丝丝颤抖。

强烈的愧疚感袭上心头——清风还只是个孩子,却无父无母,只与姐姐相依为命,可如今,连唯一的姐姐也因为我的过错而命悬一线……

“清风,对不起。”我轻拍她的肩膀。

“郡主……”,她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咳……”明月突然咳了一声。

我和清风急忙跑到床边,紧张的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忽然——她的睫毛有一丝的颤动,慢慢的,慢慢的,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开,虽然透着疲倦,但在我看来,却明亮得一如天上的星星。

“明月……”我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对不起,对不起……”

她嫣然一笑,用微弱的声音说,“郡主,您不要自责。您一直待我和清风如亲姐妹,姐妹之间还用得着道歉吗?”

“嗯,”我一边试泪一边点头,“我们是姐妹,一生一世的好姐妹……”

华容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曹操倾八十万大军与孙刘联军决战于赤壁。

这些日子,军中上下人人紧张,每日里练兵备战,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战争血腥的气味。

我内心虽也恐慌,可是表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每日里陪着病榻上的明月说说笑笑。明月的病虽有好转,可始终是伤了元气,需要细心调养,才不会落下病根,所以我每天亲自煎药,然后喂明月喝下去。一开始明月诚惶诚恐,说什么也不敢让我亲自喂她吃药,可是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只得作罢,只是每每吃药时,她总会万分紧张,脸色也更加苍白。

“不是说我们是好姐妹吗?可是你怎么还把我当郡主?”我放下勺子,颇有些嗔怪的看着明月不自然的表情。

“不是……”她低垂了眼睫,不敢看我。

“那是什么?”我嬉笑着,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不对劲,我始终想不明白。

“郡主,郡主!”清风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军师回来了!”

“什么?军师回来了?”我喜出望外,一下子站起了身,三两步走到清风身边,着急地问,“那军师现在何在?”

“正在军中大帐发号军令呢。”

已经开战了!我心中一时又是激动,又是焦急。匆匆嘱咐了清风让她照顾好明月,便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待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大帐时,帐中只剩下兄长和军师。二人谈笑自若,似乎已经成竹在胸。兄长回头瞥见了我,轻轻皱了皱眉,嗔道:“湘儿,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兄长面皮动了动,终是没有绷住,看着我宠溺地笑了笑,说道:“罢了罢了,既来了,就坐下等着庆功宴吧。”

我不满地撇了撇嘴,说道:“又没我的战功,我庆得什么功?”言罢,我眼珠一转,看着军师笑道:“军师神机妙算,只可惜不能尽人之才。”

“哦?”军师笑着摇了摇羽扇,问道:“亮未尽何人之才?”

我肃然端坐,正色答道:“我!”

兄长“扑哧”一笑,指着我道:“你莫非要披甲上阵不成?”

“有何不可?”我不满地看了看兄长,“我的武艺最近也精进了不少,上阵杀敌绰绰有余!”

兄长见我一脸严肃,全无半点玩笑之意,脸色大变的斥道:“胡闹!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冲锋陷阵?”

我还要争辩,却见军师轻轻挥了挥羽扇,对兄长说道:“主公,小郡主虽为女子,然武艺、气概皆不输男儿,率军打仗亦无不可……”

我面色一喜,刚要上前拜谢,却见军师转头说道:“只是,乌林、彝陵、华容三路已均由赵、张、关三位将军把守,又立了军令状,亮这里实在再无可守之地给郡主了。”

我听闻此言,顿时惊道:“军师派了二哥去守华容道?”

军师微笑颔首。

我急得站起身来:“曹操对二哥有恩。派二哥守此路,必然走了曹操!”

“哎——湘儿,”兄长止住我,说道:“云长已立了军令状,此去必不负所望。”

我急得跺脚:“兄长,二哥外刚而心善,傲上而不忍下,曹操若乞怜告饶,二哥必定心软……如今又立了军令状……哎!”我一甩袖,顾不得兄长训斥,冲出大帐骑马飞奔而去。

此时已是隆冬季节,四周山上草木枯黄,一派萧索景象。我心中隐隐预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难道是二哥……慌乱间,我急忙又用劲抽了几下鞭子,让马儿快跑些。转过了一道弯,忽见前方旌旗高耸,满山的汉军围着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当先一人正是曹操!

还好,不是太晚——我松了口气。

突然前面的汉军让开了一条道路,眼见着曹军就要过去,我急忙大喝一声:“不可!”匆匆拍马上前。

“湘儿?”二哥回头见是我,不禁蹙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我不答他话,只是叫道:“你怎么能放了曹军,你忘了你立的军令状了?”曹军将士原以为得脱大难,皆面露喜色,听闻此言,一时间全都变得脸色惨白!

曹操本来一直低垂着脑袋,一副落魄谦卑的模样,此时听到这话,忽地抬起头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

仿佛魔咒般,我和他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虽然以前也曾偷偷窥视过曹操,但正面交锋,这还是第一次。刹那间,我身体里的血液一阵阵的翻涌沸腾起来。看着那张沧桑的面容,我心底的某个地方仿佛被触动了一下,一瞬间,我竟动了恻隐之心。

但是我很快意识到,我和他,是敌对的关系。眼前这个人,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汉贼!因为他,那个少年天子受尽屈辱,遍尝人世艰辛;因为他,我和兄长在战乱中分离,八年流落他乡;因为他,我大汉皇室朝不保夕,百姓流离失所……他是世间最凶残,最狡猾的恶魔,此时的可怜相,不过是为求脱身而假装出来的伎俩,我怎么能,怎么能对仇敌动了恻隐之心呢?——想到这,我绷紧了面容,将仇恨的目光直直射向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曹操在经历了最初见到我面容的震惊之后,并未立刻回过神来。当他的目光触及我胸前的佩玉时,如雷击般,他竟然打了个哆嗦!我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惊讶,有迷茫,有悔恨,最后弥漫了一层浓浓的伤痛。

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目光,我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酸涩。于是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转而对二哥言道:“二哥,你……可要三思而行啊。”

二哥一时低头沉吟。

这时,曹军走出一员大将,拱手含泪道:“云长……”

我隐约记得,此将乃是张辽张文远,本是吕布手下。吕布战败后,他被曹操所俘,是兄长在曹操面前进言救他一命。二哥流落曹营之时,与曹军诸将皆不来往,唯独与张辽交好。此刻故友相求,二哥再难无动于衷,终于别过头,长叹一声,挥手让军队让路。

“二哥!”我大叫道:“放了他们,你可就没命了!”

二哥却双眼紧闭,看也不看我。

我气得把鞭子一甩,怨恨地看向曹操。谁知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我身上半分,此刻曹军都已前进,他还定定立在原地发呆。

“丞相,丞相……”张辽在他耳边轻唤。

曹操却恍若未闻,仍是定定地看着我。

张辽无奈,自拢过曹操的缰绳,牵着他的马匆匆跑走了。

我顾不上揣摩曹操的古怪,转身对二哥嗔道:“现在可如何是好?”

二哥苦笑一声,“今日之事,我自当之。”

回到军营,远远便见里面红灯高挂,人声鼎沸。不用猜,也知其他人都立功归来。我心里发慌,偷眼瞥了瞥二哥,却见他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二哥……”我小声地嗫嚅。

“嗯?”半晌二哥才回神看向我。

“要不……咱们先别回去?”

二哥摇摇头,安慰地冲我笑了笑,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忽然马鞭一甩,带着军队飞奔进大营。

我心中一惊,连忙拍马跟了上去。

待我赶到大帐,翻身下马,却听帐内响起了酒碗的破碎声,接着军师一声厉喝:“来呀,把关羽给我推出去斩了!”

“军师,请饶二哥一回吧!”三哥和子龙哥哥急忙跪下求情。

“请饶二将军一次!”众人也都纷纷跪下求情。

军师却不为所动,喝道:“军令状在此,岂容儿戏!”

这时,兄长也慌了神,急忙上前道:“昔吾三人结义时,誓同生死。今云长虽犯法,不忍违却前盟。望权记过,容将功赎罪。”言未毕,已是泪流满面,便欲下跪。

“主公!”军师慌忙扶住兄长,说道:“主公,亮亦不忍斩二将军,可是军令如山……”

“什么军令如山?”我掀帘而入,众人一时齐齐看向我。“军师本意不就是放走曹操么?”

众人一时面露困惑。军师笑了笑,道:“亮何时说要放了曹操?”

我亦笑道:“军师何必做戏?你若真欲取曹操性命,派谁守华容道不行?偏偏派我二哥!军师就是料到二哥心软,必会放走曹操,故而做此安排。”

军师面色一动,又笑着问:“曹操乃汉贼,天下人人欲诛之而后快,亮为何放他?”

我撇了撇嘴,说道:“本来我也奇怪,不过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却想通了。如今曹操新败,然实力犹存。孙、刘联合抗曹,三方势力均衡,鼎足而立。若曹操被灭,则壮东吴之势,而我们势力薄弱,将难以与之抗衡。——军师早就算准了形势,偏偏又要做戏给人看,表示我们与汉贼不共戴天。只可怜了二哥,糊里糊涂的成了替罪羊!”

军师听完我一番言论后哈哈大笑:“小郡主好不给亮留面子,亮的这些伎俩被小郡主当众揭穿,今后我这军师还威信何存啊?”

我笑着说:“军师妙计,本来湘儿是看不出来的,可是眼见二哥要被斩,一时急中生智,才略微参透一二。军师足智多谋,军中上下谁人不服?断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折损了军师的威信!”

“哈哈哈……郡主聪慧,亮佩服佩服。”军师双手一合,便要向我鞠躬。

我急忙上前扶住他,笑道:“军师之礼,湘儿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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