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也留意过,在混合了咸水与淡水的区域,蚊子的幼虫孑孓确实明显多于纯粹的淡水。不过不管能不能理解,一把手亲自抓的工作,肯定要全力推进。
陈守序强调道:“托纳多雷院长,疟疾是一种人进病退的疾病,你看历史上很多地方都是瘴气疾病流行的区域,经过人类不断开发,慢慢疟疾就变少了。这不是偶然的,人对环境的改造,蓄养的家禽、家畜,都能逐步削减疟疾的发病率。”
乔瓦尼从包中掏出了几张纸递给了陈守序,“是的,大人,我们理解你的观点。基于现有条件,我们整理了一些初步的手段,请大人过目。”
第一条是保证城市环境的清洁,在卫生局下辖成立城市卫生管理处,负责城内的卫生管理工作。考虑到目前的人口素质,除了清洁人员,城管处还有必要配备一定的武装。
陈守序赞同道,“城管应该是个强权部门。我明天就把舰队最能打架的几个水手配给你,说的很有道理,对随意乱扔垃圾和大小便的人,就是要打。不过你的建议不够大气,我要把名字改一下。城市管理处,你们把农村放到哪里去了?我看叫城乡卫生管理处比较好。”
乔瓦尼初始一喜,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管理到乡下,我们的人手不够。”
陈守序喝了口茶,无所谓地说道:“人手可以慢慢加吗。不把管理范围扩展到乡下,又如何灭蚊。我知道你的顾虑,初期你们暂时只要管理好金城和军队周围的卫生的状况就好了。”
“是,大人。”
陈守序接着看了下去,接下来是具体的实施方案,分为9大要点:
1、具体划分打扫区域,实行一天一扫街;
2、居民水缸保持清洁,要做到天天喝新水;
3、用具家具要放在一定的地方,不得凌乱,要经常保持清洁;
4、官方组织灭蚊蝇工作;
5、不喝生水,不吃生冷;
6、常洗衣服常洗手,被子要勤洗勤晒;
7、禁止在河中倾倒垃圾;
8、禁止在城中堆积粪堆与垃圾;
9、病患与健康的人要隔离。
陈守序看完,“挺好的,我就补充两点。”
乔瓦尼赶紧拿出本子记录。
“农村的厕所与猪圈要绝对分离,厨房绝不能与厕所放在一起。”就任以来,陈守序视察过几次农村,厕所的环境让他印象深刻。“厕所定期要用石灰消毒,最好能挖深,口也小一些,不然一到暴雨,那效果简直了。”
“是的,大人。”
“每天组织人上街,区域分片包干,一定要及时消除积水坑。城市的排水沟全部改为暗渠,要加石制盖板。”
乔瓦尼面露难色,“大人,这样对人力的要求太高了。”
陈守序不给他退缩的机会:“公路那边快完工了,我会抽人给你。你只管把工作做好,有困难直接来找我。”
乔瓦尼:“那……那好吧,大人。”
陈守序看着医院院长一脸疲惫的样子,也有些心下不忍,乔瓦尼是这段时间以来城内最忙的人。“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一会找林奇拿几颗人参,前几天一个中国商人送我的。我也用不上,你拿回去用。”
经过与中国传统医学的互相交流学习,乔瓦尼现在大约也知道人参是中医里的一种滋补药品,只是他现在还很怀疑实际效果,正好拿走试试。
送走了卫生局长,陈守序打开工业司给他送上来的钢铁工业规划。陈守序没精力管轻工业,那个是工业司自己的事。陈守序只抓钢铁工业,钢铁工业是军火工业的基石。
钢铁是国家和人民的脊梁,人均钢铁占有量水平低下的国家,一定是个失败国家。即便是农业,如果农民有充足、便宜的铁制农具,生活中随手可得各种铁制品,农业的产量也会大大增加。
金城有充足的木材资源储备,在南方的山区也有锡矿,但境内没有铁矿。现在当然不会在金城建立成规模的钢铁工业,但鉴于钢铁的重要性,陈守序现在就需要做技术储备。
在现有的条件下,任何人都不具备改写人类冶金史的能力。那些妄图依靠个人能力,在古代建几个土法高炉,便能让古代的工匠们纳头便拜全是扯淡。冶金史的一点微小进步,无一不是数百工程师、大匠带领成千上万工人花费无数时间,不断摸索、试验、重复才获得的成就。而往往一个细小环节的突破,才能同步带动其他细节的进步。如此互相不断促进两千年,人类才进入了大工业时代。
陈守序没有妄想现在就能炼出液态钢水,坩埚钢都不敢想。液态钢水出现在蒸汽机之后,并不是个偶然。没有大马力的鼓风机,仅靠蓄热室、人力水力鼓风机、炉体风道的修改,要炼出液态钢水并不现实。即便是某个时期的土法炼钢,在初始阶段的方案中也要配备电力鼓风机。
金城工业现在需要的,是完整复制出欧洲现有的钢铁冶炼技术,然后才能谈的上发展与进步。
舰队的铁匠和研究院的人能复制出欧洲现有高炉的人很有几位。
陈守序打开他们的方案,大体上可以分为不列颠系和德国系。英国此时有直接生产熟铁的块炼炉和生产生铁的高炉,德国则比英国多了高炉身块炼炉。他仔细看着两个方案整个技术路线的区别。
不管是哪条路线,都使用了水力鼓风机,冶炼用的燃料均是木炭。
对陈守序来说,这两条都不难满足。东南亚最不缺的大约就是水,金城是个年降雨量2000多mm的地方,境内河道众多。
煤炭炼铁会出现各种问题,炼焦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陈守序也没有稳定的煤炭来源,而金城不缺木材,用木炭正好。暂时,他将煤炭炼铁的科技树划掉了。
水力鼓风机也不问题。在这里,金城的欧洲工匠倒是一致放弃了手风琴式皮革鼓风机,改成了中国的活塞式风箱。中国用挖空的大树树干做活塞气缸,比皮革更优越。
高炉炼铁,技术上没有难度。德国多使用的矮炉腹型高炉,英国多使用高陡面炉腹型高炉,陈守序大笔一挥,两座炉子都建,哪个好用,炼了才知道。
然后是高炉身块炼炉。生铁锻打可以得到熟铁,理论上确实不再需要块炼炉了。但既然现在各国都依然在使用块炼炉,那自然经济上也有其可取之处,陈守序也不管,建。
熟铁吹炼炉在英国和西班牙现在还有些残留,陈守序想了想,也建。技术储备阶段,冶金史的每一步他都不敢跳过。
接着是生产熟铁的精炼炉。德国路线用一座敞炉,整个精炼过程都在锻打。英国用两座敞炉,第一座是精炼炉,用来脱碳。第二座炉用来贮备再加热的铁供锻打之用,叫锻炉。陈守序小心地选择了英国路线,他朴素地认为两座炉比一座好。
精炼炉依然要用到水力鼓风机。精炼的过程中,还需要锻打。因此还要配上脚踏的锻锤和水力锤。此时的锻锤还难以锻打超过100公斤的铁坯,不过陈守序对熟铁最直接的需求是制造枪管和刀剑,因此暂时不是多大的问题。
接着是切割机和轧机。切割机的应用在欧洲已经比较多了,问题主要是圆盘刀具。轧机在欧洲并没有推广使用,目前金城还需要研究。
有了熟铁,才能得到钢。在耐火材料和大马力鼓风机使炉温达到1600度以前,液体钢水不可能得到。那要得到钢就只有渗碳或者块炼。即便在欧洲,现在要想得到钢也是很困难的。欧洲用来炼钢的铁,很依赖瑞典的优质铁矿。在陈守序周围,就只有一座可以得到的优质铁矿,当然他现在无力占领开发。
渗碳法和块炼法在东西方都是传统工艺,金城所能做的是在传统工艺基础上,找到符合自己条件,成本最低的生产方式。
工业司还上报了一个脑洞大开的工匠提交的改良方案。用块炼炉熔化砸碎成小块的铸铁,在熔炉内投入砸碎的熟铁块,在石灰炉渣下保持几个小时,整个过程必须保持高温。陈守序大致理解,这是让熟铁吸收生铁中的碳。然后把铁块取出,淬冷后砸碎再装回去熔一遍。这是重复渗碳?陈守序不知道,也不敢拒绝。
等他看完整个钢铁科技路线的规划,只能暗骂一句,又是一只吞金兽。
第11章 对目标的修正
八月中旬,梅登回到金城。
如今是西南季风期,离开巴达维亚后,以冒险号的航速,如果他全速航向金城,半个月即可回家。
回程路上,梅登按计划在万丹、巨港和占卑略作停留,花了一些时间。亚齐不顺路,这次他就没去了。
巨港和占卑是苏门答腊岛东南部两个独立的苏丹国。名义上,两国某些时候会臣服于其他强国。而在实质上,两国多年以来一直成功保持了独立。巨港和占卑是胡椒的产地。两国在地理上有共同特征,都占据了一条通航的河道和河口的海港。内河就是古典时代的铁路,两国依靠内河航运向内陆辐射,实际控制区域并不小。
荷兰人的势力虽然早就渗入了当地,效果却比较一般。在占卑,荷兰人几次设立商馆又几次撤馆。巨港也有荷兰人的商馆,但他们一直无法实现垄断。
梅登拿着与荷兰人签的协议,回国向元老院述职时,不出他自己所料,果然被喷的很惨。会上被迫辞去了在元老院外交委员会的职务。只是这喷归喷,既然全权特使把协议签了,元老院也只能照文本执行。信用也是立国的根基啊。
陈守序对此也没有办法,只能在散会后单独找到了梅登。
单独会面,先说私事。
梅登递过来一本用牛皮纸封好的航海日记:“我把你的信转交给塔斯曼了,他对你提供的资料很感谢,也拜托我把他去日本和更北地区的航海日记副本交给你。”
陈守序接过去,“这对我们会很有用。辛苦你了。”
梅登:“递个信倒是没什么。你在信里对他说的,想参与明年对南方大陆探险的事情,他说现在无法给出承诺,只能私下运作,成与不成,现在还不好说。”
陈守序:“恩,尽力而为吧,确实不能强求人家。”
私事说完了,陈守序见梅登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便安慰道:“虽然与荷兰人的协议有一些不公平的地方,但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们现在是个弱国,在荷兰人面前也没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梅登喝了一大杯酒,“你不用安慰我,我理解元老们的态度。就是这会心情不太好,你放心,不会影响我以后的工作。”
陈守序:“那就好。我看你带回来的协议,如果不在乎名义,实际上我们也没太吃亏。”
梅登脸上总算露出点笑容:“荷兰人不允许我们过马六甲,其实也不是单独对我们歧视。除了少数荷兰人也惹不起的莫卧儿帝国商人,其他国家他们也不让过马六甲。就连英国船这几年最远也就是航行到万丹,没进过南中国海。”
陈守序:“你能想到在协议中留个口子,只向他们承诺不从海上过马六甲,这很好。”
梅登:“金城现有到安达曼海沿岸的羊肠小道没什么价值,国内有修建公路通到安达曼海的计划吗?”
陈守序:“没有成文的计划。那只是我和马尔蒙几个人初步的设想。从金城到安达曼海阁达鲁岛和凌家卫岛对岸的路程可能超过200公里,路上全是大片的原始森林。中途还要翻过一座落差百余米的分水岭和一些河道,工程量超过了我们现在的能力。马尔蒙和我商量,有条件时可以先期安排一些勘测工作。修路工程还是要过几年。”
梅登:“也是啊,现在修路那就是撩拨荷兰人。等过几年我们强大一些再修比较好。”
陈守序:“仅仅依靠公路也承载不了太多的商品,我们现在连南中国海的贸易都吃不完呢。我想着修路,主要是为了直接获取孟加拉的硝石,如果能借机与英国人联系上更好。”
梅登:“荷兰人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对象,希望英国人能好一些。”
陈守序:“不管公路了。你这一趟对万丹、占卑和巨港的观感如何?”
梅登:“万丹对我们的崛起并不关心,似乎这事与他们无关。占卑和巨港是华人除了婆罗洲之外,搜集胡椒的主要港口。我去的效果并不好,这两国对我们的国书并没有太多表态。据我观察,我们去购买胡椒,他们也不会拒绝。”
陈守序:“毕竟是天方教国家。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应该让林同文派人和你一起去的。我们在这几国没有什么战略目标。只需要向当地华人海商显示我们是做生意更好的靠山,让他们把家搬到金城来。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并不需要去占卑和巨港实现。”
梅登点头道:“是啊,再打几仗给他们看就好了吗。我们有实力,我们更讲道理,我们带着大家比以前更赚钱。是我们两个早就商量好的前景。”
“我们用时间和心血向南中国海的海上势力证明这一切。”陈守序不由笑了。回想起在加勒比海,他与梅登一起做计划的日日夜夜,现在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梅登站起身,去取地图,“安东尼。范。迪门给了我们提供了两个打仗的目标。”
陈守序对着梅登的背影问道:“你觉得安东尼。范。迪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梅登坐下思考了一阵,“我也就与他见了一面。难以全面形容,他给我的直观印象是外貌很儒雅,实质却十分强势。”
陈守序:“这样的人最难打交道。他很清楚要得到什么,除了实际上的付出,其他东西都很难打动他。”
梅登:“关系也不大,大不了忍受他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座不是国王,任期一到也得走人。还是说说作战目标吧,你来看看,福尔摩萨在哪?”
陈守序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那是座距离中国大陆非常近的岛屿,“福尔摩萨在中国叫台湾。荷兰人现在控制了台南,西班牙人则占据了台湾北部的鸡笼和淡水,修建了几座城堡。范迪门没说在我们攻占台北地区后,不得在当地驻军吧?”
梅登说道:“对,范迪门甚至在暗示我们可以驻军。我在路上想过这个问题,他有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既然西班牙人看上了福尔摩萨的北部区域,那当地肯定有些价值。荷兰人可能担心的是打下西班牙城堡后,如果不驻军,西班牙人会再来。如果驻军,这开销又是问题。既然我们与西班牙人是敌人,在南洋荷兰对我们又占据着优势,那让我们在台湾驻军,承担防御西班牙人的任务也是合理的。”
陈守序道:“你说对了一方面。你对中国还是不够了解,安东尼。范。迪门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还记得尼古拉。一官,郑芝龙吗?”
梅登:“你指的是中国福建省垄断了中日、中荷贸易的那位将军?”
陈守序:“没错。荷兰人一直希望能打破郑芝龙对贸易的垄断,最好能将他完全排挤出日本航线。为此他们不惜与郑芝龙一战,可是在料罗湾海战他们败了。这说明荷兰人无力打破郑芝龙的近海制海权。既然军事手段无效,荷兰人现在只能用金钱开道,他们给郑芝龙优惠贷款,也愿意帮他跑日本航线,答应利润两家分享。依然被郑芝龙拒绝了。”
梅登:“那就是说这位郑将军软硬不吃?他一定要保持航线的自主权,这就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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