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一个身子,把脑袋埋进司徒枫的胸口。他拨开她垂落在脸颊的碎发,低声问:“怎么了?”
这个时候的司徒枫太温柔,温柔得诡异。秦逸仪觉得这大抵是一个悠长的梦境,这片刻的静好,都是她在梦里借来的。
她摇了摇头,握住他宽厚的大掌,说:“我好累,我们睡吧?”
司徒枫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此刻的秦逸仪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就像从前的她一样。他体贴地替她盖好被子,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晚安”。
不一会儿,司徒枫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听着他的呼吸声,秦逸仪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轻轻地从他怀里翻出来,撑起半个身子,打量着他。
司徒枫睡得很熟,那双素日里总是洞悉一切的眼睛闭着,遮住了他惯有的冷冽目光。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显得那么无辜又无害。
如果秦逸仪说她爱司徒枫,世人一定会觉得她在为自己行为找借口。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借老板上位,也许就连司徒枫本人,都不曾感觉她的真心。而她懒得解释,寂寞久了,更不会去辩白。渐渐地,就连秦逸仪本人,偶尔也都记不起自己究竟爱不爱这个可以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男人。又或许,爱他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呼吸一样,她不曾用心去感受它,但它又确实存在。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司徒枫的?是在地下停车场初见时,她觉得他冷静自持、清俊如霜?又或者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天台,她觉得不可一世如他,竟也有那样哀伤心痛的一面?
如今想来,秦逸仪已全然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在那个空无旁人的走廊里,他低低地说“秦逸仪,选他不如选我”的时候,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心动,会让人呼吸困难。
而那一句不是告白的告白,如今想来,也会叫她轻易地落下眼泪。
就在秦逸仪缅怀过去的时候,司徒枫放在床头的那部Ulysse Nardin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司徒枫这两天很累,睡梦中的他似乎并不想理会这深夜的打扰。他翻了个身子,用枕头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秦逸仪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失笑。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僵住了表情。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允皙的名字,秦逸仪突然觉得那系统自带的铃声犹如催命的幽灵。
司徒枫又翻了个身子,闭着眼睛发出不耐的哼声。
秦逸仪见状,连忙掐断了王允皙的来电,室内顿时又恢复一片宁静。
司徒枫的手机屏保是系统自带的时钟,秦逸仪掐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手机自动恢复到屏保界面,时针与分针恰好直指十二点。
不知为何,这个屏保画面击碎了秦逸仪心里头残留的最后一点幻想。她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个梦,或许应当醒过来了——
王允皙是他的白雪公主,苏逸卿是他的莴苣姑娘。而她,身为灰姑娘,午夜的钟声一敲响,就必须离开。
秦逸仪将司徒枫的手机放回原处,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就要翻身下床。
可就在她双脚着地的那一秒,司徒枫拉住了她的手,迷迷糊糊地问:“你去哪儿?”
秦逸仪回身,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嘴角,说:“我想冲个澡。”
司徒枫松开了她的手,喃喃了几声,没有再说话,。
秦逸仪抱着地上的衣服、裙子,进了浴室,她的妆已经全花了,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她拧开莲蓬头,彻彻底底地冲干净自己,再换上那件已经皱巴巴得看不出原先样子的晚礼服。
她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司徒枫已经再次陷入沉睡。秦逸仪走到沙发边,想换上那双金色的高跟鞋,但又害怕鞋跟与木质地板敲击的声音吵醒司徒枫……她斟酌半响,最后还是直接套着酒店供应的棉拖鞋,离开了套房。
既然是灰姑娘,就要把水晶鞋留给王子……当然,这个王子不会拿着鞋子回来找她。
秦逸仪轻轻地扣上了房门,一转身,却被站在那里的王允皙吓了一跳。
王允皙还穿着那一袭黑色露背长裙,脸色的妆精致如初。她站在长廊的立式烟灰缸旁,手里正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式烟。
她看着秦逸仪,抿着唇,笑了笑。
而秦逸仪却因为这个笑容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秦逸仪的表情不太好看,可王允皙也不在乎,只见她吸了口烟,悠悠地吐了几个烟圈,笑着问:“他在里面吧?”说完,还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手机。
司徒枫的手机铃声很响,如果王允皙方才一直站在这里,那她应当会听得见。秦逸仪也不打算骗她,点了点头。
王允皙又笑,她指了指另外一间套房的房门,说:“我就住在这里。”
她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仿佛下一句就是“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可秦逸仪的眼皮却已因为这句话连跳三跳。
见秦逸仪没有回答,王允皙便自顾说了下去,“那个时候阿枫刚从香港过来,也是住在这里……他对D市人生地不熟,都是我带着他到处去。现在想来,那段时间……真是愉快的时光。”
王允皙说着,像在回忆,她眯了眯眼睛,嘴角的微笑竟透出一股不自觉的沧桑。
如果她是来与自己倾诉回忆衷肠的,秦逸仪特别想告诉她,没有必要。她很清楚自己与司徒枫的界限在那里,不需要王允皙出手,她也会安静地走掉——
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司徒枫留在身边。
秦逸仪没有告诉王允皙,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完美的笑话。
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秦逸仪只淡淡地说了句:“允皙姐,晚安。”便转身走了。
王允皙看着秦逸仪离开的背影,依旧只是依着墙,她说:“阿Ming,他不会娶你的……他要娶的人,只会是苏逸卿。”
“苏逸卿”三个字,就像定身符一样定住了秦逸仪离去的步伐。
她站在那里,突然有片刻的晕眩,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抓着最后的一丝力气,重新迈开腿,一步一步地走过拐角。直到确定王允皙看不到自己了,秦逸仪才由着自己,一下软在了地上。
*
午夜的华伦大酒店里,除了几个值夜班的员工,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在走动。秦逸仪失魂丧魄地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她忘记了要去晚宴厅拿自己的外套,就这样从华伦的后门走了出去。
华伦大酒店的后门正对着D市的云江,空无一人的滨江大道上只亮着两排路灯,远远地望过去,竟像两条红线,在江边发出红光,随着呼啸而来的江风摇曳。
D市冬季的深夜大概也只有十度,而江边向来风大,刮过草木的声音,像极了淅沥的雨声。秦逸仪在宽阔的滨江大道上徒步走着,竟也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害怕。
突然又是一阵狂风大作,迎面带来江水的气息,秦逸仪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
阿Ming,他不会娶你的……他要娶的人,只会是苏逸卿。
随着风声刮过耳旁的还有王允皙的声音,秦逸仪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她就站在酒店走廊的壁灯下,眼里的光明明灭灭,那是一种……得到又失去的痛,又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秦逸仪也终于知道,原来在她对司徒枫的爱情里,最令人绝望的名词不是“王允皙”,而是“苏逸卿”。
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离开苏家,那么今日嫁给司徒枫的会不会是她秦逸仪?
她这样想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秦逸仪啊秦逸仪,就算你能嫁给司徒枫又怎么样?他不爱你,你就注定是个悲剧。
不过是一碗粥,不过是半夜的温存……这样,你就又有幻想了吗?
这一刻,秦逸仪明白了为什么王允皙站在司徒枫的套房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因为她有把握,司徒枫即便不能给她婚姻,却永远不会收回对她的爱情。
那样眉宇坚毅的男人,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可悲的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他的爱情,还是婚姻,她秦逸仪都无法在其中为自己找到一个适当的位置。
这时,滨江大道上突然有一辆吉普车呼啸而过,刺眼的车灯照得秦逸仪睁不开眼睛。
车子从她身边驶过,刮起了她的头发和裙摆,秦逸仪回头去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徒步走了这么远了。
爱上司徒枫,是条不归路……而她如今走得太远,已经看不清来路了。
18第十七章
秦逸仪病了;早上醒在明媚的阳光里;她却只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
但一想到今天在剧组还有排戏;她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漱;再为自己热一杯牛奶。
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喝着牛奶;顺便给许诺打电话。
“阿Ming?”许诺的电话好半晌才接通;她语气踌躇,似乎正在什么不适合接电话的场合。
不过头昏脑胀的秦逸仪自然没有发现许诺的异样,她只忍着头痛;说:“你在哪里?来接我去片场吧。”
许诺闻言;顿时语塞,她沉吟了好半晌才说:“阿Ming,刚才司徒总急召我回公司。我恐怕……不能送你去剧组了。”
秦逸仪皱着眉,说道:“那你就让小关来吧。”
“小关,小关……”许诺吞吞吐吐,最后还是一咬牙说了出口:“小关也得回公司开会。”
秦逸仪一怔愣——如果说许诺常忙得顾不上自己是常事的话,那么把小关从她身边调走这还是第一遭。
“阿Ming,你今天先自己打车去剧组,好不好?”许诺与秦逸仪商量着,“等这边结束了,我和小关就立刻去片场找你。”
听着许诺几近哀求的声音,有什么念头在秦逸仪的脑中一闪而过。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秦逸仪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开始换衣服、化妆。就在她要换鞋出门的时候,她的手机有一条短信进来。
是莫妮可发给她的。
看着莫妮可的名字,秦逸仪突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她蹙着眉,点开短信——
我听说,司徒枫钦点了许诺作王允皙的经纪人,小关也临时调去给她做助理……阿Ming,你说她这到底算我们的师姐,还是师妹?
不长的一条短信,秦逸仪来来回回地读了两三遍,才总算明白过来。
如果说许诺替自己争取主题曲的演唱权是尽一个经纪人的本分,那么以后,她与王允皙在同一个经纪人门下,许诺再一味地为自己争取什么,那就是偏袒了。
娱乐圈也是有金字塔的,好的资源留给好的艺人这是不变的法则。许诺是银翼一等一的经纪人,手上自然掌握着一等一的人脉与资源。以后,王允皙做了许诺的艺人,那些最好的机会与资源自然是留给她了……而她秦逸仪,无论曾经风头如何无二,在重返舞台的天后面前,也只能自动退居二线。
秦逸仪这样想着,无声地笑了。难怪昨晚的司徒枫那样温柔,原来他是在为这个决定铺路。
看来他还是不了解她,她又何时去在乎这些身为之物了?
许诺也好,小关也好,银翼一姐的位置也好,王允皙若要,她就通通拿去好了。
她连司徒枫都可以放弃……又有什么是她必须坚持的呢?
秦逸仪打车到了租界区,因为出租车不能进风景区,她只能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走进去。地上铺着民国时代留下来的青石板,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很吃力。冬季的阳光晒下来,秦逸仪只觉得浑身发冷。
好不容易走到片场,她几乎要体力不支。还是冯亦同第一个发现她的异状,只见他几个箭步走过去,一把扶住秦逸仪摇摇欲坠的身子。
冯亦同扶着她,看着她绯红得几乎不正常的神色,心下一动,就去摸她的额头,却不想被上面的温度烫得收回了手。
而这一秒,秦逸仪顿觉周遭闪光大作,她环视了一周,才发现原来现场聚集了好多记者。
“这……这怎么回事?”她问冯亦同。
冯亦同扶着她往洋楼里头走,说:“是来采访绯闻的记者。”
秦逸仪一怔,反应过来就要挣脱冯亦同搀扶她的手。
但冯亦同却不肯放手,他说:“阿Ming,你正在发高烧你知不知道?”他说着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一放手,你就会摔在地上,那样被记者拍到就会很好看吗?”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中肯,秦逸仪还想辩驳些什么,原本还站在花园外的记者已经悉数涌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阿Ming,你和冯老师的绯闻是真的还是炒作?”
“冯老师,外界都说您是老牛吃嫩草,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闪光灯此起彼落,记者提问的声音犹如潮水一般涌进了秦逸仪的耳朵,刺痛了她的大脑。
恍恍惚惚之间,她听见冯亦同的声音:“阿Ming现在正病着,状态很不好。这些问题,以后我会一一回答大家,现在就先让她去休息,好不好?”
冯亦同说得有礼恳切,再加上他对待记者的态度一向友善,此话一说出口,原本还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便纷纷让出一条路,让冯亦同扶着秦逸仪进了洋楼。
好不容易将秦逸仪送进她的休息室,冯亦同连忙让自己的助理烧壶热水,再遣他去买感冒药,不想秦逸仪却抓着他的袖口,虚弱地说:“我不吃感冒药。”
“你现在有多烫,你知道吗?”冯亦同责备着,语气不自觉提高了八度。
这还是秦逸仪第一次见冯亦同这样声色厉荏地说话,但是她还是一味的坚持:“我下午会去看医生……感冒药吃了,会困……”
冯亦同在电影圈也算一个老戏骨,当年也有为了拍戏,发着高烧还往河里跳的时候。看着秦逸仪坚持的表情,他心下不由动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敬业的后辈。最后,他只能微叹一口气,让助理倒了杯热水,嘱咐秦逸仪喝了,就回去招呼记者去了。
喝了热水,秦逸仪觉得好了一些。不一会儿,就有化妆师进来给她做妆发、换衣服,她也强打起精神,一一应付。
张导的一声“开始”令下,她又是那个倨傲又卑微的林小雨。敬业如秦逸仪,入戏之后,似乎真的忘记了身上、心里的苦痛,变成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一个上午下来,虽然她也cut了好几次,但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为她带病工作的职业精神深深折服,甚至有人在现场带头,为她鼓掌。
听着工作人员给她的掌声,秦逸仪突然觉得头疼缓解了许多。这些年过去了,她长得再像王允皙又如何,她的实力……还是有人认可的。
时至中午放饭,许诺与小关还是没有来。最后还是冯亦同惦记着剧组的盒饭太油,嘱咐自己的助理为秦逸仪买了一份白粥回来。
同样是粥,今天的秦逸仪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碗,却半点食欲都没有。但是为了不拂冯亦同的好意,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半碗。
冯亦同的助理看她似乎吃得很香,也终于放心地回去向冯亦同复命。只是他才刚把门关上,秦逸仪就连忙奔至休息室配套的洗手间里,将方才吃下去的粥悉数吐了出来。
坐在洗手间冰凉的瓷砖地板上,秦逸仪掐了掐自己的腰——这段时间,她瘦得厉害……这样下去,恐怕她的孩子也会营养不良。
她从马桶前爬起来,走到盥洗台前漱口,心下决定去医院。
因为秦逸仪下午只有一场拉背的戏,完全可以找替身帮她完成,于是张导很爽快地同意了她的请假,冯亦同下午还有两场戏,只能交代自己的助理送她去医院。
租界区距离郊区不是很远,加上工作日的中午,道路一向畅通,冯亦同的助理很快就将秦逸仪送到了安氏医院。
谢过冯亦同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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