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男孩一把丢下竹篓,就转身跑向瓜田。女孩轻轻皱了一下秀眉,还是把他的竹篓提在了手里,快步向另一边的花田里走去。
林暮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他没想到男孩会跟他一样看上了这里的大西瓜。自己躲藏在瓜叶下面,对面的人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异常,可是如果人走到近前,那就很容易看出问题。月光明亮,空中还有飞舞的流光,实在太容易暴露了。林暮听着男孩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了咬牙决定起身逃跑,可是他刚一抬头,就听见哎呦一声,男孩似乎踩到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跌了一个跟头,一个马趴就冲着自己扑过来,只听咚的一声,两人的脑袋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一处!
脑袋被撞得生疼,一阵天旋地转。林暮这才想起来,他把瓜皮就丢在了旁边,正被那男孩踩到。他捂着脑袋,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那男孩也捂着头跃步起身,月光下,看见对面是一个脏兮兮的陌生面孔不禁一愣。村子就这么大,这个年龄的孩子彼此都十分熟悉,对方显然不是村里人。男孩二话不说,垫步前冲就是一拳!
林暮也不闪躲,反而挥拳迎上,拳上星力凝聚。那男孩虽然学过一些拳脚,但还没有修出星力,两拳相交立刻被震得手臂发麻,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林暮借这个机会转身就跑。
这时那女孩早听到了弟弟的痛叫声,转过身,正看到弟弟栽倒在地,又起身跟一个陌生男孩对拼一拳,她的脸上也浮现出惊诧的神色,立刻抛下竹篓飞奔过来。见林暮转身要逃,她右手一抬,一只鸡蛋大的绿色光球便直奔林暮飞去。那光球速度极快,瞬间便击碎了几片飘舞的花瓣,打在林暮的小腿上。
林暮只觉得右腿一麻,便站立不稳扑倒在地。他本以为这两个孩子年龄小,应该都还没修出星力,哪知人家不但有星力而且会星术,尽管是这种最普通的“光焰流星”,却足够对付他这个没学过星术的偷瓜小贼。好在这一记光焰流星只是谷星星力所化,女孩修为又低,力道并不强,并未对他造成实质伤害,腿上星力一转,酸麻之感便消退了几分,只是再也跑不起来。这样一耽搁,男孩已经重新追上来并大声叫道:“姐,抓住他,快抓住他!他不是谷里人!”
林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攥紧拳头架在身前,做出御敌的架势。那男孩依然用手揉着疼痛的脑袋对他怒目而视,却再也不敢近前一步。林暮借机又向后退了两步,俯身揉了揉酸麻的小腿,这时那哑巴女孩已经赶了过来。
走近了才看清楚,女孩长得文静柔弱,就像海神庙前晚风中的纤纤垂柳。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暮,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疑惑的神色,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只是对林暮比划了几个手势。林暮瞧得稀里糊涂,却听那男孩说道:“姐,你管他是谁呢,肯定不是咱家的人,先抓回去呗!”
女孩摇了摇头,又对男孩做了几个手势,男孩颇有些不情愿地转向林暮,没好气的说道:“我姐问你,你是怎么进谷来的?”
林暮见两个小孩暂时不再动手,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摆着防备的姿势,想了想答道:“当然是你们谷里的人带我进来的。”
其实这片空间只有黎氏族人才能自由进出,不具备黎氏血脉的人,必须由族人引领才能进来。出外办事的黎氏族人,偶尔也会带一些外姓人进谷,但那都是为了给族中男女婚配,带进来的也都是年轻人,像林暮这样七八岁的孩子却从未有过。何况带进来也绝不可能放任不管,而林暮衣衫褴褛邋里邋遢,活生生就是半个小野人,所以女孩才会质疑他的来历。
听林暮这样一说,女孩才松了一口气,又做了几个手势。男孩虽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是很自觉地做起了翻译工作,说道:“我姐问你,你是被谁带进来的?”
林暮并不知道黎海潮的名字,只知道他在黎海宁面前自称五哥。即便他知道,也不能透露给这姐弟二人。万一他们又带自己去找黎海潮怎么办?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显然对自己没安好心,知道自己没被黎海宁吃掉,一定还会把自己杀掉。因此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你为什么没回村子?”男孩又问。
“是他把我丢在外面的。”
姐弟俩对望了一眼,似乎对他被丢在外面有些不解。男孩又说道:“那你跟我们回去吧,先去我家,明天再去见四祖爷爷,他会安排你的。”
林暮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对谷里的黎氏家族并没有敌意,有敌意的只有黎海宁和黎海潮,虽然黎海宁已经叛逃出谷去了,可毕竟黎海潮还在,他可不想再碰上那个差点害死自己的恶人。何况谷里都是陌生人,冒冒失失地跟他们走了,万一再有人对自己不利怎么得了?
女孩秀眉微蹙,又急急忙忙做了一连串的手势。男孩翻译道:“我姐姐说,你在外面没地方住,没有饭吃,也没有热水喝,这样下去会生病死掉的,你得跟我们回村子才行。”
这些话完全是在为林暮考虑。林暮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长期在野外生活下去,总是吃野果子喝池塘里的生水,迟早是要生病的。自从进了锁元花林,他已经发过一次高烧,两次差点死掉,如果将来真的病死在野外,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妈妈了。女孩倒是很好心,林暮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对方也用力地冲他点了点头,但他仍然摇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只想回家,你们能不能带我出谷?”
“不能!”这次不用女孩指示,男孩就抢先否定了林暮的要求,“进谷的外族人,是不能再出去的,不然会暴露入口的位置。还有,只有星体修行到了五旋以上的族人才出的去,我和姐姐都出不去呢,更不可能带你出去。”
原来是这样。如果男孩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可能就要永远关在这里了。林暮不禁有些失望地看向女孩,女孩也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见他神情沮丧,又赶紧打出一系列的手势,男孩翻译道:“你不用害怕,我们大家都是好人,到了村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女孩的眼神如一片和煦春光,让人没来由地想要相信。男孩也在这短暂的交流过后对林暮丧失了大部分敌意,只是因为脑袋差点没被撞破,还有一点耿耿于怀。正如他们所说,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伤害林暮的意思,村里也应该都是好人。
林暮不自觉地放松了拳头,渐渐收起了防御的姿态。看着女孩的眼睛他有些犹豫,如果自己无法出谷,那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只能进村里去,或许能找到帮自己出谷的村里人也说不定,哪怕有遭遇黎海潮的可能他也顾不得了。只是今夜的事发生得有些突然,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有些舍不得“绿豆”。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谢谢你们,可是我还想考虑一下。你们要是不想抓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说完,林暮又看了姐弟俩一眼,慢慢地从两个孩子身边走过。他的腿还有点酸麻,走路一瘸一拐。男孩见他不领情,小脸上又有些气愤,想要冲上去将他拦下来,却被姐姐一把捉住了手,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姐弟俩就这样并肩站在瓜田里,看着林暮沿着石板路慢慢走远。女孩又打手势问道:“他的腿不碍事吧?”
男孩嘟起了嘴:“姐你这么关心他干嘛?他都不相信我们!”
女孩打手势道:“他不是坏人。”
“哼,我看不是好人才对,不然怎么会被丢在外面?”
女孩拉着男孩的手走回石板路上,远远地瞧了一会儿林暮的背影,转身又对男孩做手势道:“我们跟上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明天告诉四祖爷爷,把他抓起来不就得了?”男孩很是不解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口渴啦,我要吃瓜。”
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弟弟甩脱了她的手,又跑进瓜地里寻找熟透的西瓜,便只好转过身,一个人悄悄地跟上了林暮,顺着石板路一直追了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哑女青雪()
林暮回到锁元花林,头枕双手躺在花苗旁边,睁着眼睛望着天上那轮白月亮,止不住地前思后想。他不得不去考虑一下将来怎么办。这片山谷花木繁茂四季如春,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可是对他而言却是一个做梦都想要挣脱的牢笼。亲人朋友都在外面,这里就算再漂亮又有什么可留恋的?何况他在这儿的身份如此尴尬,就像红薯地里长出的一根白萝卜,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被人连根拔起。
他要离开,哪怕现在无法做到,将来也一定要离开,越早越好。那对姐弟的话应该都是真的,这山谷只有黎氏族人能自由进出,而且修为必须在五旋以上,这意味着自己想要出去就只有找到能带自己离开的黎氏族人。一直在林子里猫着藏着,恐怕这辈子都没可能找到那个人。这样看来,听取他们的建议,融入村人的生活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他也不可能长期躲在这里不被人发觉,就像今晚,莫名其妙就遭遇了那对小姐弟。既然迟早会给人发现,也就意味着迟早都要面对黎海潮,所以害怕是没有用的,与其逃避不如早做准备。如果能在村里找到一个比黎海潮厉害的人保护自己,那黎海潮又有什么好怕的?可是,村里人真的都是好人吗?黎海潮当初又为什么要抓自己进来呢?他好像说过是在听从什么四爷爷的命令,也就是说除了黎海潮,还有更厉害的家伙会对自己不利。林暮想到这一节,心里就又敲起了小鼓。
自从来到这个可以修行的世界,他只觉得处处都是危险,心底的不安全感越发强烈。在原来的世界里,以他这个年纪,目睹活生生的人被杀死在面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更不可能亲身经历种种险境。可如今他什么都看过了,什么都经历了,自己还死过一次。好像每走一步都那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死掉,没有人可以真正保护自己。前面还有那么多可以预见的危险,而不可预见的危险又不知有多少。
想到这些,林暮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稚嫩却沧桑的心里涌上一阵阵孤独和无助。
他试着在心底轻唤了几声:“张瑶?张瑶?张瑶姐姐?”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明明知道身体里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却没办法找到她。那个少女只会在自己陷入神志昏迷的时候才会出现,这让他又有点怀疑事情的真实性。那些虚虚实实的梦境搅得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好先不去管它。
他怔怔地望着头上的夜空,夜空幽黑一片,没有星星没有云朵,那乳白色的月亮也像他一样形单影孤。他又侧头看了看身边的花苗,不觉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绿豆你说,我们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家伙?”
花苗当然不会回答什么,只是向他传递了一股温暖的情绪,像是抚慰。其实花苗早就不是苗了,高度已经与周围的锁元花树齐平。它舒展着翠绿的叶子伸向天空,努力去承接那些甘露般的白色月光。月光下,林暮坐直了身子,微微仰着头,继续对花苗说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如果我不能离开琉璃谷,那就只有咱们两个过一辈子。可我是一定要离开的,你也要离开,因为我走了你一定会闷得慌,到时我就把你带走,让你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过”
林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长成一株小树的花苗,有些为难地道:“你长得太快了,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一棵好粗好粗的树,我两只胳膊都抱不过来,那我就没法带你出去啦,所以你可不能再长下去了。”
这番话就如在说一个人:嘿,你吃得太多了,腰都这么粗了就不要吃了,注意减肥!
当然林暮只是随便说说,植物总是要不停生长,怎么能说不长就不长了?何况林暮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去,也许别人根本不许自己离开,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也许自己会被黎海潮或者别的什么人杀掉,那就更不可能离开。带花苗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如今看来只是个很美却很遥远的梦想。
花苗虽然让林暮说得有些郁闷,但还是传出了一股期盼的情绪。这不是林暮第一次跟它说起外面的世界,这些日子以来,无聊的时候林暮经常跟它说话,跟它讲自己的妈妈,月儿,还有黑豆,讲林府的大花园、观星塔和藏书楼,讲沙水城的海滩、海神庙,甚至讲到另一个世界充斥着高楼大厦的城市,柏油路上穿行的汽车,小公园里晨练的老人。
花苗只是一株不知名的花,虽然有感情却不会说话,它在最危险最孤独的时候陪伴着自己,林暮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很多事不能对别人说,他也只能跟它分享内心深处最底层的秘密。它是一个最好的听众,不会拒绝你的话,更不会厌烦走开,听完了还会传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告诉你它听到了而且听懂了,它会为你悲伤为你快乐,让你觉得这世界上有一个生命懂你。
林暮很庆幸这里有花苗的存在,不然他早就生生地闷出病来。他也不止一次从花苗的情绪中感受到好奇和渴望,小小的它在这里生根发芽,在锁元花树的围困中根本连山谷是什么样子都看不到,更不知道山谷外面还有那么辽阔那么鲜活的世界。如果花也有心,它的心如今已经被林暮拨动了,如果花能长脚,它的脚或许早已踏出了这片林子。
一人一花,一夜对坐。林暮知道,这样寂寞的日子即将结束,因为他终于决定要进到黎家的村子里去,那儿一定会有危险,可是为了出谷,为了一偿自己和花苗的心愿,他做好了直面危险的准备。
林暮又休息了一个白天,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抚摸着花苗翠绿滑嫩的叶片,做了一次郑重地道别:“绿豆,我要到村子里去了,那儿有很多人,一定有能带我们出去的人,我得过去找他们。你乖乖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我会经常回来看你!”
花苗有些不舍,有些担心,有些郁闷。它倒是想去哪里,可作为一株没手没脚的花,它又能去哪里?
感受到花苗的情绪,林暮咧开嘴巴笑起来:“不用担心啦,我不会有事的。你乖乖等着,我一定带你出去!”
说完,林暮转身走向林外。他对村子一无所知,只希望先遇到什么好心人收留自己。跟花苗的“树人同盟”他会一直维系着,哪怕会消耗一些星力也没关系,不止是为了修炼,也是为了跟花苗保持联系。最近一段时间他的修行进度加快了许多,只可惜吸收的星能仍然一丝不剩全都流入黑色漩涡,谷神星力丝毫不见长进,但是当谷神星力干涸的时候,漩涡里就会流出少许星力加以补充,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除了温养星府和维持自动修行,已经完全有余力供给树人同盟所需,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白月静静照在头上,林暮像往常一样拨开锁元花树的枝叶,走出林子。林外豁然开朗,只是空旷的草地上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昨夜见过的哑巴女孩正俏生生站在林边,衣裙素白如月,两只手提着一只竹篮垂在身前。林暮不禁一怔,下意识地就想躲回林子里。女孩见了他却是分外欣喜,把竹篮放在地上,满含笑意向他招手,由于怕被锁元花藤伤到,她不敢靠得太近。
林暮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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