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声未落,人已飘了出去,快如脱弩之箭,疾射向那乘小轿。
惊叫声起,冷一凡的剑已对正轿门,没有刺入。
四名抬轿的蒙头大汉齐齐暴喝一声,从轿身两侧圈了过来,扬掌作势……
“你们退下去!”轿子里传出命令。
四名大仅收掌疾退。
分据院角的四名白衣女子齐齐扬起了手,四道白色绳影飞出,冷一凡心里已有准备,在毒绳飞射而来的瞬间,塌身电旋到了轿后。飞绳落空回收。
冷一凡直起身形,长剑斜扬,做下劈之势,这轿子很小,人在里面没有转寰的余地,如果一剑劈下,必然是轿毁人亡。
四名白衣女子暂时愣住,抛绳的技术再难再快,总不如长剑下劈顺当。
如意夫人寒着脸不言不动。
“你就是如意山庄的护庄浪子?”轿中人发问。
“不错。”
“你想怎么样?”
“只一句话,还镖放人!”
“说得真轻松,你以为办得到么?”
“在下一剑劈落,芳驾知道后果将是什么?”
“浪子,先别高兴,接近轿子五尺之内便是死地,现在你已经踏在死地上,你没机会用剑,而且必死无疑!”
玉面蜘蛛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惹不起的女魔,冷一凡绝不敢把对方的话当作虚言恐吓,她说这话必然有所倚恃。
但冷一凡的目的是要讨回失镖,救出贾依人,并非要杀人,如果他突然出剑,得手的成算很大。
可是杀了玉面蜘蛛却不能解决问题,这就是使他迟疑的原因。“在下不信这个邪!”
“那你不妨试试看。”
冷一凡骤下决心,他不能犹豫错失先机,“呀!”地一声轻吼,手中剑疾劈而下,预料中,这一剑至少是轿毁人亡。
“铮!”冷一凡手腕一麻,剑身反弹而起,想不到这小轿的骨架竟是铁的。意念尚未转完,一道指风破轿帘而出。
闷哼声中,冷一凡连退三步。
他这一退,正好靠近右下角的白衣女子,飞绳暴出,只觉身上一紧,被结结实实地缠了三匝,登时心头一凉。
就在此时,一条鬼魅似的人影凌空泻落,一个飞旋,闯到了右上角的白衣女子身后,同一时间,左下角的白衣女子身后也出现人影。
冷一凡只觉得身上一松,转身反欺,闪电式的行动,剑指上右下角白衣女子的左胁。
地上留下半截断绳。
这时,冷一凡才看清右上角女子身后站的是马子英,他飞泻旋身断绳制人,四个动作宛如一个动作,快手,名不虚传。
左下角白衣女子身后的胡蕙君,长剑抵住白衣女子的后心,四名白衣女子已有三名受制,剩下左上角的一个显然已孤掌难鸣。如意夫人冷眼一扫全场。
“芳驾现在怎么说?”
“还是那句话,十天为限,要包天觉出面。”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丝毫未变。
“依眼前的情况,芳驾还能开价?”
“李艳娘,你以为你们占了上风?”
“不是么?”
“错了,老身没打算造成流血的场面,手下留了情,你们要是不识相,将会后悔莫及。”
一顿,高声道:“我们走!”
四名大汉靠轿就位。
“李艳娘,十天的期限不长,赶紧飞讯传话。”
轿子上了大汉的肩头。
“慢走!”冷一凡大喝出声。
“浪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以芳驾的三名手下换回人质。
‘哈哈哈!浪子,你看着办。’
轿子一掉头,冉冉出门,对于被制的手下,她半句话都没交代,似乎她们的生死与她无关。
这种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冷一凡实在憋不下这口气,就这么轻易地让对方离开么?
身形弹起……
‘浪子!’如意夫人急叫了一声。
冷一凡弹起的身形硬生生迫降地面。
如意夫人挥挥手:‘让她们走!’
马子英与胡蕙君撤剑后退。四名,白衣女子片言不发,匆匆奔离,冷一凡气得两眼发蓝,举步走近如意夫人。尽量压抑心头怒火。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避免流血!’
‘夫人巴巴地从开封赶来,为的是要解决问题,现在却平白放弃机会,理由只是避免流血,在下实在不懂!’
‘浪子,不,护庄,别低估了玉面蜘蛛,如果她是照你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就不叫玉面蜘蛛了。她说,不愿意造成流血的场面,这一点我完全相信。’话锋顿了顿,接着问道:你听过龙女这名号吗?”
“龙女?”冷一凡心弦震颤,脱口道:“当然听说过!”话出口,觉得措辞不受,但出口的话已经无法收回。
“听口气……你跟龙女似乎并不陌生。”
“这……有过一面之缘。”
“龙女”,冷一凡当然不陌生,她是女杀手巧姐儿的姨母,巧姐儿是她一手抚养、调教带大的,情同母女。
他曾经替她诊过病,不知道如意夫人何以会突然提起她?心念之中,道:“夫人认识龙女?”
“没见过面!”
“为什么提起她?”
“这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十几年前,玉面蜘蛛和龙女曾经有过一次诀斗,双方打了一天一夜,所有压箱底功夫都使出来了,结果仍分不出胜负。最后,她们化敌为友,从这点你可以想象得到玉面蜘蛛是什么身手,所以我说她无意流血这句话我完全相信。”
冷一凡默然。
马子英和胡蕙君走拢来。
“夫人准备赔镖了?”冷一凡锁起了眉头。
“不,贾依人还在对方手上,人和镖都得要回。”
“但夫人放走了她?”
“我另有打算。”
“请侯爷出面?”冷一凡舒眉张眼,望着如意夫人。
包天觉出不出面与他也有很大关系,他进入如意山庄做客,该办的事毫无进展,如果能有机会接近包天觉,便可以着手办事。
“侯爷不会出面!”如意夫人回答得很简单明了。
“为什么?”冷一凡追向了一句,明知此话不妥,但他还是出了口。
“护庄!”如意夫人冷艳的粉腮上,掠过一抹不大容易被人发觉的异色:“别问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他不会出面,我既然来了,便将担起这重任。”
冷一凡已经注意到了如意夫人脸上掠过的那抹异色,他直觉地感到包天觉不出面必有幕后文章,但却不便再追问下去。
另方面玉面蜘蛛劫镖掳人,目的是迫使包天觉出面,这当中不用说也有文章,是什么文章呢?这可就难以忖测了。
林楚楚从西厢房转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盘,盘中是杯筷碗碟,朝众人笑了笑,径直走向堂屋。
马子英抬手道:“夫人,我们进堂屋吧!时间已过午,各位定然饿了。”
四个人进入堂屋,林楚楚已经布好了杯筷。
马子英以主人的身份肃客入座。
冷一凡心里暗忖:“看样于马子英与林楚楚已经俨然是一对,奇怪的是在这种刀兵相见的情况下,林楚楚何以能安心料理采饭,她一点也不怕么?”
不久,酒菜上桌,竟然有七八样之多,外加一大盘馍。
林楚楚斟酒劝菜,完全一副贤良主妇的姿态;大家默默地吃喝,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重,谁也不开口,冷一凡不但想着失镖,更挂念着被捕作人质的贾依人,简直食不甘味,他脸上不时飘来胡蕙君关注的眼神,但却引发不起他的反应,他沉溺在混乱中。
久久,如意夫人打破了沉默。
“马大侠,我们照原计划行动!”
“是,夫人!”马子英应了一声。
什么原计划?冷一凡完全不知道,只是这句话把他从混乱中唤回,他意识到如意夫人似乎早已做了某种安排。
“你跟护庄先出发。”
“好!”马子英只应了一个字,随即站起身来。
冷一凡跟着起身。
林楚楚幽幽地道:“两位谨慎小心!”眸光照在马子英的脸上,口说是两位,当然她最关怀的是马子英。
马子英点点头,还报以领受的一眼。
日头西斜。
荒烟蔓草中,隐约露出些断垣残碑和石砌,一望而知是一座湮没了的古陵。
冷一凡与马子英来到这座陵墟里。
“浪子,你一定很纳闷?”马子英开了口。
“不错,是有这种感觉。”冷一凡点点头,他憋了一口气,这一路来他始终没主动开口问。
“在下现在可以告诉你,这次的行动是你的朋友江湖秘客策划的。”
“噢!”冷一凡并不怎么意外。
因为胡蕙君曾经透露过,这次如意夫人和玉面蜘蛛的约会是江湖秘客安排的,由他策划整个行动可以说顺理成章。
“行动的原则是先礼后兵。”
“什么叫先礼后兵?”
“先礼是希望和平方式解决问题,如果不成,就只好诉诸武力……”
“对方坚持要包侯爷出面,如意夫人断然拒绝,和平方式等于已经破灭……”
“不,江湖秘客另有安排。”
“在玉面蜘蛛现身时采取行动岂非直截了当?”
“浪子,别忘了人质还在对方手上,万一行动失败,人质的安危便成问题了!”
冷一凡点点头,的确贾依人的安危比失镖更重要。
“江湖秘客另有什么安排?”
“马上就可见分晓。”马子英径直接回答,一副故神其秘的样子,顿了顿,又说道:
“现在已经快到约定的时辰了。如果对方依时出现,和平解诀便有希望,要是过了约定时辰而没有动静的话,我们就只有动武一途。”
“对方指的是谁?”
“江湖秘客安排的人。”
“就在此地等?”
“对!”马子英缓缓转头瞧望,补上一句话道:“希望一切顺利!”
两人沉默下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滑过。
日薄西山,晚风徐起,拂在身上有些寒意。
夕阳,本来应该是很美的,但在墟墓之间,不但不美,反而使人产生一种肃杀诡异的感觉。
“浪子!”马子英抬眼望了望天色:“时辰已到,我们开始行动,看来和平解诀是无望了!”
“如何行动?”冷一凡有些茫然。
“闯龙谭,入虎穴。”
“马兄的意已是……”
“跟在下来吧!”偏了偏头,举步便走。
冷一凡只好跟着走,心里有些儿明白,看样子玉面蜘蛛的巢穴就在这北邙鬼丘之上,所谓闯龙潭入虎穴,是对蜘蛛精采取直接的行动了。
前进了十丈左右,马子英止步,手指一座土丘的脚下道:“就是这里,浪子,话说在头里,你心理上好有个准备。”
冷一凡目往前方,没说话。
马子英又道:“此次行动虽然有周全的安排,但可能的情况却是推测的,所以我们要冒很大的险,成败之数各占一半。”
冷一凡点点头,身为浪子,冒险是家常便饭。
踏上江湖路以来,经历的凶险太多了,多少次在生死边缘,生死只是一体的两面而已,何况这次行动他是被劫者,别人为他冒险,他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步近土丘。
目光扫过,冷一凡心头一震,枯败的蓬蒿中露出了一个桌面大的黑洞,看来是地底中空,塌陷下去的,四周有不少仅露头角的碑碣。
再逼近,看出这黑洞深不见底,阴气迫人。
“浪子,这地穴之内便是蜘蛛窝,现在我们就要直捣蛛巢。”
“这地穴看来不浅!”冷一凡望着黑洞。
“里边的情况不得而知。”
“如何下去?”
“当然有准备。”
“在下再问一句,这巢穴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发现的?又怎知是蛛巢?”
“白衣女子从此地进巢,是盯梢发现的。”
“好,我先下去。”
“我们一道行动。”
“马兄,既然下面情况不明,进洞是冒奇险,在下先下去,顶多牺牲一个,两个一道,马兄便成了白搭。”
“浪子,在下先下去吧!”
“不,在下当仁不让,这本来就是在下的事,马兄义助一臂,就已经感激不尽了。”目芒闪了闪,豪气十足地又道:“你且说如何下去?”
“用这个!”马子英从怀里取出一捆筷子粗细的绳索:“这是丝绳,很劲的,可以承得住两个大人!”
冷一凡正要伸手去接,忽然瞥见土丘边的草丛里有黑色的衣片飘动,定睛望去,是人躺在那里,而且不止一个。
他毫不犹豫地弹身过去一看,竟有五六个之多,清一色的黑衣劲装,黑布套罩头,光凭头套就可以认定是玉面蜘蛛手下。
活人应该有反应,是死人么?
“浪子,不必费心了!”
“这怎么回事?”
“暗道口当然设有桩卡,清除障碍不属我俩行动的范围,自然有别人去做。”冷一凡感到真正的纳闷,江湖秘客的作为向来是神鬼莫测,他笄这次行动看来动用了不少高手,都是些什么人?
心念之中,他顺手抓掉一个人的头套,是个白面汉子,脸上没死色,仿佛是睡着了,用手一探,不但温热,而且还有呼吸。
真的是活人,看样子是被制住的。
“浪子,我们必须准备行动!”马子英催促着。
“人还没死?”
“对,还不到杀人流血的时候,尽量不伤和气,保持和平谈判的立场!”
第九章
西天一片绚丽。
夕阳下沉后只遗最后的光辉,再接下来便是夜的帷幕了。
太阳运行一周天,沉落了还有晚霞,人终其一生,在最后又留下了什么?
冷一凡眺望着西方,心里若有感慨,但只是短暂的片刻,立即又回复到了现实,人有许多事情要做……
“马兄!”他伸出手想接绳子。
“浪子,据我们盯梢白衣女子所观察到的。她们是利用天蚕毒丝绳入穴,她们所使用的绳子长不到两丈。所以我们判断这黑洞不可能太深,在下手中的绳子足有三丈长,应该绰绰有余,你下垂,我来放绳,如何?”
“好,这是个好主意,来吧!”
马子英抖开绳索,冷一凡抓住绳头,步到洞口边缘,毫不迟疑地跨步落空下垂。不可知的境地,凶险早已置之度外。
身躯缓缓下降,数尺之后,便已沉入黑暗。下面是什么景况,不得而知,将遭遇什么也无法想象。
沉落,沉落,像坠向无底的深渊。
即使是身具百胆的铁汉,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镇静如恒,冷一凡已感觉到心的悸动。
时问很短暂,但在感觉上相当长。似乎永远到不了底,他也想了很多,等着自己的是利剑、快刀、火山、油锅,或是更可怕的东西?
江湖秘客能算计,但一切会尽如所料么?
俊如处子的贾依人现在情况如何?
如意夫人和胡蕙君是否直接参加行动?
重重的一顿,脚落实地,感觉上是石板。
伸手不见五指,相当恐怖的世界,他放开绳头,横剑凝神戒备,寸步也不敢移。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下一步该做什么?他心头一片茫然。
抬头上望,一个模糊的晕圈,洞外夜幕已垂。
“涮!”一道强光照了进来。
光是没有声音的,然而在冷一凡的感觉上,这突然照来的光线仿佛是有声而且使人震撼,他感到一阵迷乱。
暂时的迷乱,他很快镇定下来,光其实并不怎么强烈,是一道光束,从数丈之外射来,他随即看出这是条石砌的通道,宽一丈,长不知几许,立脚之处还遗有塌陷剥落的痕迹,古陵墓道,因天灾地变而塌陷,玉面蜘蛛利用来做巢穴。他做了判断。
灯光照射之下,无所遁形。
不用说,自己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光源处是个圆孔,隐约可见阻断的铁闸。
光照着,但没有任何动静,半丝声息也没有,但他成了瓮中之鳖已无疑义。
静候了片刻,目光移转,突然发现脚边不远处躺了个人,心头陡地一震,仔细一眼,一颗心倏告抽紧,全身的血管都收缩了,平躺在地上的,赫然是黑龙会护法“追魂煞”甘墀,他怎会躺在这儿?
他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