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图,如若师祖不曾推测出此书该有多好!朝廷忌惮它,江湖欲得之而后快,就因这小小的一本书,天下已然大乱!为了区区一幅推背图,江湖,朝廷,民间争锋相讨。天下,不是李唐的天下,亦不是她武瞾的天下,而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说到这里,她笑了,闭上眼,不再想其他的东西了。半边的头发披散下来,拦在她的左眼之前,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她三年前的影子。三年前的她,是那样的自傲,那样的不可一世。可是到头来,棋子终归是棋子,永远成不了掌控棋子的人。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不知过了多久,待她睁开双眼,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青色的影子。那道影子,真是李涵。
“真是好笑,李大人竟会有空,独自一人来这荒山野岭?”她面色有些讶异,却又冷笑着道。“难道说,大人此次前来,是来抓捕玄机的?”
李涵的眼中滑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他也不知为什么,会独自一人走到这里。他从未爱过一个女子,未曾有过钻心刻骨之痛。可当秦琴,当秦琴手握鱼肠,刺入胸口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那根牵扯不断的线,突然就断了。他身为朝廷大员,有千百个女子可以挑选,可是到头来,却因秦琴的死,失去了他原本的信心。明明,一切都是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的,明明,他要得到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是,为什么,就在秦琴凄厉的对他说,碧落黄泉,永不相见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失去的,远远不止一段爱情那么简单。
可是,身为朝廷命官,他必须为这个朝廷,铲除余党叛逆。就算,就算如秦琴所说的那般,他也必须为这个朝廷,付出他的所有,甚至包括,他李涵的生命!
“只是……来看看秦琴,并未带侍从,不想她……被打扰!”他静静的站着,声音有些低沉。
司空玄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似乎诧异了许久,然后才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近似悲悯地说道:“秦琴就是为了你这种人死的,真是她傻,傻得无可救药!”她摇了摇头,白色的衣衫随风飘扬,微风吹散了她四散的青丝,迷离之中,却又带着讥讽,“我在清羽坊看见秦琴的时候,就曾为她算了一卦。她本不必死的,她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那么有才情,那么倦怠,本就超脱尘世之外。是你,是你的出现,让她原本就破碎的心,再一次的崩溃。李涵你知道吗?秦琴爱你,很爱你。我都不曾见过,有像她那样爱得如此痴狂的女子,她从不将爱意挂在嘴上,因为,她只会用眼睛看,她的眼睛是那么璀璨那么美丽。而你,从未看过她的眼睛,或者,我应该说,你从不曾正眼看过一个人。她秦琴对于你来说,苍白得像一只老鼠一样,她爱你,义无反顾的爱你。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利用她,欺骗她,甚至,让她因为你的一句话,去死!”
司空玄机轻轻地道,“你眼中看到的只有推背图跟朝廷,没有秦琴。你心里放着的是权力,也没有秦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她,欺骗她,背弃她。给了点滴的温柔,紧接着却又带来刻骨铭心的伤害。你当秦琴是什么,是工具?是祭品?还是……你的棋子?她喜欢你,爱你,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糟蹋她那颗破碎凌乱的心?”司空玄机紧紧地靠近李涵,逼迫他,她那染血的右手指向了秦琴的墓碑,声色俱厉,“她死了,以身祭鱼肠,死在鱼肠剑下也算死得其所。她的伤,她的痛,彻彻底底地带到地狱去了。而你呢,你活在这个世上,算个什么东西!”
李涵听了,脸色一片苍白,他颤抖着身子,脚步虚浮,“我,我从不知道……她竟爱我如此之深。秦琴,她从来都没有说过……”
“呵呵,好一句从没有说过……”司空玄机狭长的眼眸厉光一闪,“她不说,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她,利用她对你情,利用她掩盖你在保和堂杀人的证据?我可是清楚明白得很,虽然那把火不是你放的,可是里面的人,却是你杀的。”说到这里,司空玄机从未觉得如此痛快淋漓过,哪怕,是当初的魏璇玑,也不会把话说得如此绝情。这是她第二次这么激动了。第一次是她还是魏璇玑的时候,家门惨遭不幸。而第二次,却是在这个时候。司空玄机看向李涵,她的眼中只有浓烈的恨。
“玄机,够了……”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墨玉衡,拉住司空玄机欲刺入李涵胸口的那柄鱼肠剑,他摇摇头,脸上带着怜惜,“刺杀朝廷大员,要判处死罪的。玄机,你不可,如此轻贱你的生命!”
“那么他呢,难道就放任他,这样无所谓的活在这个世上!”司空玄机此刻,像是个失去所有的孩子,大声哭泣着,她除了父亲死去的那天,从没有这样难过过。她本是个无情无心之人,却因秦琴而改变了她的一切,秦琴死去的情景在她脑海里不断地浮现,久久不曾散去。
“李大人,玉衡在此祝你好自为之。欲保大周江山,还是得尽你一份力。否则,待当今武后驾鹤西去,也是你命归之时。”墨玉衡扶着情绪失控的司空玄机,冷冷地瞥了李涵一眼。随即一步一步地往山脚下走去。
“李涵,你给我记住,我司空玄机,今后必亲手结果你的性命!你给我记住,推背图关系到大唐的命脉。哈哈,哈哈哈哈。武后气数将尽,命不久矣。我可是迫不及待地等着要看,这大周王朝,是如何改朝换代的!”司空玄机一边大笑一边流泪,随即转过头去,目光凌厉地盯着李涵,“我会在江湖分裂你的势力;我会在江湖之中静静看着,看着你如何面对今后的种种;我也会静静地等着,等着看你死无全尸的那天!不妨告诉你,司空玄机即是当年逃过一劫的魏璇玑,她是袁天罡的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算是江湖篇的第一章了,好吧,锦心我骂人了,今天写得是那么痛快淋漓。我估计,从未有如此舒坦过,好似把以前心中所写的不快,全都跃然纸上。
于是可爱的亲们,不要大意的pia我吧!
第二话 初逢敌手
纤长雪白的手指自沙盘旁移开,一抹诡秘的笑容隐隐浮现在唇边。
旁边的人焦急地问:“怎么样了?可是查出什么来?”
被问话的人转身抽过一张白纸,毛笔上沾上了墨黑,迅速地写出几行字,写完之后也不吹干,直接丢了过去:“这是当今江湖的局势,天下三分,呵呵,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只身前来这儿,你难道不怕……”
手握着这张纸,那人脸色有些沉郁,又有些许的不安:“果真是这三人吗?难道,不须再算一遍?”
“哼,我说出的话,又哪句是做不得数的?”走到窗前,让夜色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照在这张苍白无力的脸上,“你若信不过我,自可把这张纸,毁去。”
“那倒不必。”来人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袍子拖到脚底,头上的毡帽遮压了一半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见此人急匆匆地把那张纸条塞进怀里,毡帽不小心被风给吹落了,露出一头的青丝。
“堂堂铸剑城的孟大小姐,打扮成这个样子出来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怎么,难不成我这儿,当真有你舍不得的东西?”
窗前的人转过身,笑着捏了捏她那有些肉鼓鼓的圆脸。孟情是铸剑城的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脸有点圆。人都说圆脸的女子有福气,可她天生就偏不喜欢这张圆脸,别人赞美她武功多少出众,文采多少好,也免不了提到她那张圆鼓鼓像包子一样的脸。
孟情有些嘟囔着说道:“没办法,谁叫我哥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而我又只认你一个。今时今日的江湖,早已四分五裂了。好歹我还是铸剑城的大小姐,要是换成其他的江湖人,恐怕他们连你这儿都进不了吧?”
“你们孟家还是认输吧,紫阕宫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况且,听说墨家的大少爷又重出江湖了,江湖上那些老一辈的,多多少少也得给他一个面子。你哥哥,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对方死磕?”说话的人侧过身子,看不清那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清秀俊雅,“依我看呐,这墨家大少重出江湖,只不过是一怒冲关为红颜罢了。这紫阙宫有多大,你哥哥能把它给掏空了不成?哼,你哥哥,不过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罢了。”
孟情的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脸上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哎,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外出三年学了点算命的东西,却不回去帮哥哥。单单在这里开了间馆,你要知道,你曾经好歹也算是个铸剑城的人……”
“情儿你也说是曾经了,至少现在,我活得好不自在。”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并非是他不笑,而是笑不出来。“好了,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办完了。没事的话,就请自便,我累了……”
他欠了欠身子,脸上着实有些疲惫。他的衣着很随意,却也穿着整齐。他的头发,是披散着的,一半微微地向后拢起,一半则遮住了他的一双眼睛。纤细的手指微微捂上了他的眼睛,慢慢揉动着,“啊,好累。”
孟情一见他这般姿态,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搅。临走前,只淡淡地说了句,“你这样子,着实该清理一下了。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还以为这间馆子里出了什么……”
“那些人又见不了我,我为何要那般装束。”手指缝中传来懒散的声音,有些发闷。
听了这话,孟情也不恼。认识这人也有五年了,从来都是这般子脾气,说也说了,就是不改。都说这扬州的离人馆是如何的传奇,馆主是如何道法高深,也不过是坊间的胡言乱语罢了。三年前没了一个司空玄机,三年后出了一个离人馆。
离人馆,也不过是传说罢了。传说,哪能当得了真的。
只见说话的人侧着身子,仰起了他的脸,细细一看,赫然是一张秦琴的脸。
扬州,烟花之地数不胜数。而城西的离人馆,却是扬州城里的“传奇”。
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传奇,不过是比别人多知晓些天机罢了。
四方的街,街边的流水缓慢流动着,十里瘦西湖,也不过是堪夸其瘦。隔岸的杨柳,随着渐渐远去的夕阳慢慢形成了一排排的浮光。盛夏已去,独留秋寒季。秦淮之边,空留萧瑟影。
靠着城西的大街上,前后走着两个人,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是一男一女。
女的身着白衣,一头青丝并未用幞头盘成发髻,只用一条白色的丝带在脑后扎成一缕,其余的部分披散在背后。女子身穿圆领及膝的窄袖袍衫,腰束银色革带,整个人显得纤细飘逸。另一个男子则身着墨色衣衫,袖口宽大,配上他那一脸苍白的脸和缓慢的步伐,显得异常的憔悴。
司空玄机仰起头,低声对墨玉衡说:“你的伤,不碍事吧?”
玉衡略微点了点头,笑着说:“早已无碍,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
司空玄机仅仅握着他的手,感受着属于墨玉衡的温度,脸上只是淡然一笑,“如若不适,不如找间茶馆休息下。走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到了扬州城,也不在乎那一点时间。”
司空玄机虽是这样说着,可心里却不由紧张起来。玉衡的伤,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康复,况且,他的那双眼睛,早就看不见了。
“不需这样的,玄机,你不是说,这扬州城里,出了个会算死人命的离人馆吗?”墨玉衡失笑着道。“我自是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我也明白,你这样急功近利地去找离人馆,不过是想看我今后的命数。可是玄机,你这样找下去也并不是办法,如此轻率的举动,倘若被李涵察觉,那你我可真得不偿失了……”
“怎么,难道我还怕他不成。我司空玄机早就说过,李涵必定会死在我的手里。我千算万算却算不出你的命数,否则,我何必来扬州城找这会算死人命的离人馆?”司空玄机冷哼一声,心中早已不悦,听街上的人说,离人馆就在扬州城西。可他们找了大半个时辰,却连位置也找不到。这离人馆,难道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司空玄机曾经为秦琴算过命,她能为天下所有人算命,却永远算不出墨玉衡的命。她不甘心,不服命。
东南,震位,阳木,伤门。临二八宫为迫,是木克土,大凶,墓迫。这副卦司空玄机算了很多次,是为秦琴算的。她并没有说出口,并不是不敢说,而是不想说。
她曾经眼睁睁的看着秦琴这个女子是如何倦怠得大笑,又是如何嘶声裂肺地指责李涵,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痴情,着实令她讶异了许久。
她惴惴不安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副卦告诉秦琴。只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已完了。
秦琴死了。都是伤门不可说,可又能如何?天灾人枉死,经年有病人。人死了,一切,都惘然。
从她的立场看来,秦琴的死,无论是她还是李涵,乃至现今的江湖,都可有渔人之利,是天大的好事。但是,眼见她以身祭鱼肠,她的良心怎么会安?更何况,这个女子,与纷乱的江湖,与高堂庙宇的朝廷,又有什么关联?
人已死,一切都已成定局,纵使司空玄机有天大的能耐,她也不可能救回一条早已伤透了心、看破红尘的命。她不是神人,她不是,她也只是个年过双十的女子,她也有情,也有恨。只是现在,那原本坚固的冰牢,硬生生地敲碎了。
此刻,在司空玄机的心里,除了恨,还有爱。她爱墨玉衡,所以她必须去离人馆,让离人馆主为墨玉衡算上一卦,哪怕,这卦是凶卦。她穷尽一生,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如今,是时候为她所做的一切负起责任了。
离人馆,位于扬州城西。听附近的街坊说,那是一间非常破烂的屋子。几乎,都没什么人。
司空玄机和墨玉衡走到那里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果不其然,大门是破破烂烂的,也不见修整,院门口只种了两棵树,因为秋天的关系,早就秃光了叶子。这算什么,该是临到头来一场空?
司空玄机站在院落的门口,看着那凋零的草丛,暗自失笑。门上没有锁,该是说当今武后治国有方还是说这里鲜有盗贼而屋主却不顾及那些四里流窜的偷儿呢?
敲了敲门,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前来应声。这家的主子,可是游手好闲的可以呢!
她微微一笑,拉紧墨玉衡的手,准备推门进去。
墨玉衡有些讶异地拉着她,“怎么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耳朵听。方才他只听到敲门声,却未曾听到别人前来开门。
“没事。”司空玄机只紧紧拉着他,然后推开了那许久都不曾打扫过的大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
“江浙司空玄机,今次打扰馆主,望馆主见谅!”她扬声喊道。
过了不久,只听得屋内传来一阵轻咳声,而后便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司空玄机?可是三年前跳崖的司空玄机?”
“正是在下。”玄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并未移开。
“屋内说话吧,还有,墨玉衡墨公子。”屋内之人缓慢地说着,声音慵懒却不失方寸。
司空玄机终于见到了离人馆的馆主,他就坐在这间破烂的屋子里悠闲地喝茶。
“馆主可真是好兴致,这离人馆在这扬州城里的名气,可真是大。”她扶着门框,笑着说。“小小陋室,也比不过馆主的优雅。”
坐在桌前喝茶的人只慢悠悠的喝茶,也不去看此刻司空玄机的脸色。等茶喝了一半,他才记起,这间屋子里面多了两个人。静静的看了一眼司空玄机和站在她身侧的墨玉衡,“司空姑娘的口才果真不过,不愧是江浙凌空斋的后人。只不过说句难听的话,想要我为墨公子算命,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