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偷笑了两声。
费玲珑笑了笑。“教规只怕是故意这么写的,好教你们有空子可钻。书玉,你也做过这种事吧?”
书玉笑而不答,过了会儿,又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江湖人大多也知道,咱们星月教的手段可厉害着呢,所以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费玲珑打心底羡慕着书玉他们,倘若自己也能在江湖上闯荡一番,一定有意思极了。
“书玉,下次你们要做事,能不能叫上我?”
书玉吃了一惊,忙道:“那可不行,夫人是万金之躯,贵为教母,怎么能涉险?否则就算教主不怪罪,刑堂也不会放过小人的。”
费玲珑挑挑眉,道:“那就算了。”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另有盘算。
说话间已至山腰,山腰处有一大块平地,全是岩石构成,地面被凿得很平,还做了六七个石墩,想必是专门为路人留的。
费玲珑吩咐在此休息片刻。三人坐在一处,有一刹那,山间死一般的沉寂。费玲珑心想:要叫我一个人走,我断是不敢的。她感觉有些累,然而一旁的书玉和小红却是脸不红气不粗,仿佛才走了几步路而已。她不禁愈发惊奇,连小小的书童和婢女内力都这么好,那么钟嘉南的武功岂不是超凡入圣了?她想见钟嘉南却又一直犹豫着,总希望他能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这样再见面或许会好些。
正想着,山上传来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来人不少。
费玲珑吓了一跳,直觉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书玉忙道:“夫人,一定是本教巡山的弟子,小人身上带了令牌。”
果然不一会儿,走出来八名劲装男子,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块头虽然不算很大,但从他们的眼神看,应该是不错的练家子。
打首的一个少年上前来先抱了抱拳,然后道:“三位有通关令么?”
书玉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铁令牌交给少年,少年仔细地看了一遍,脸色稍许变了变,连忙将令牌交还给书玉,又重新见礼道:“原来是府里的朋友,请,请。”说着,让开一条上山的路。
书玉也还了一礼,道:“客气客气。小哥是哪边的?怎么称呼?”
少年道:“小可姓赵名辰,是赤金坛的。不知兄台在府里任何职务?”
书玉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地道:“在下是教主夫人的书童。”
少年脸色愈发恭敬。“原来是大号书玉的玉兄,失礼失礼。”
书玉笑道:“赵兄太客气了,请代我向莫坛主他老人家问好,说我家夫人也记挂他老人家呢。”
赵辰忙道:“一定一定。”
彼此又客气了一番,这才作别。
书玉见他们走得远了,才道:“夫人,若不是您吩咐不要暴露身份,小人还真想告诉他们夫人就在眼前呢。要是那样,他们一个个肯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要知道,他们平日里极难见到教主,更不用说见教主的家眷了。”
费玲珑在梅里村时就领教过星月教的规矩,她能够想象那种情景。若是前两年,她或许希望能体会一下被众人拥呼的感受,但今时今日这念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或许便是人们常说的得不到总是最好的,而轻易得到的也就不稀奇了。
休息了半晌,眼看天色已暗,三人便又上路。越往山上走,路越艰难。
书玉道:“夫人,若是通知总坛您要来,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接,您也不用这么费力地走了。”
费玲珑道:“别忘了,我就是不想叫他们知道我来了。走这么几步路还难不倒我呢。”她看见自上山后,小红就未出一声,不觉奇道:“小红,你不舒服呀,一声不吭的。”
小红蓦地一惊,似乎发觉自己的失态,忙笑道:“没有,奴婢挺好的。”
费玲珑挽着她的手道:“小红,咱们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或许我真能帮你呢。”
小红抬起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八
书玉道:“还是我来说吧。”他见小红未阻止,就当是默许了。“小红喜欢金护法,可惜她是一厢情愿,而且金护法极少到府里去,所以她很难见到意中人,心里难过咯……”
“书玉。”小红喊了一声,脸涨得很红,好像十分难受的样子。
费玲珑明白了。她虽然没有喜欢过哪个男子,但不久前也曾为某个人而寝食不安,她能理解那种感受。费玲珑拢着小红的肩膀,轻声道:“小红别难过,我一定尽力帮你。”
“夫人,奴婢……”小红眼圈儿也红了,“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高攀……那样的大人物。”她哽了几次,始终没说出金护法的名字。费玲珑也不知道金护法是谁,一时间也不能做主,只好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天不负有心人。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无论多高贵的人物你都配得上。如果你真的在乎身份,我就请老爷子除掉你的奴籍,这样你就配得上金护法咯。”
小红一听,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费玲珑着了慌,忙拉她起来。小红早已泣不成声,良久才道:“夫人待奴婢真如再生父母,奴婢万死不能报答。”
费玲珑听她这肺腑之言,心下也有些惨然,幽幽道:“我们都是女子,你的苦楚我当然知道,我不帮你谁来帮你呢?”然而,她的苦楚谁知道?她本不想嫁给钟嘉南,既然无可奈何地嫁了过来,怎奈钟嘉南连见都不欲见她,有谁能帮得了她呢?
终于到达山头。这是一座面积极广的山峰,奇的是山路虽陡,山顶却甚是平缓。费玲珑穿过一道由两块巨石构成的夹缝,就看见一座极高的石门坊。由于天黑,看不见石坊上写的字。石坊后是一道雕凿整齐的石阶。三人拾级而上,约走了三百多步,就见一座城门似的建筑,城楼上点着火把,不时有劲装大汉来回巡视。
三人一到城门下,就有人发现了他们。不一会儿,从门内走出一个锦衣青年。
书玉似乎认识,快步上前,攀着锦衣青年的肩头,笑呵呵道:“世晖,好久不见了。”
这锦衣青年名白世晖,与书玉素有交情。他看了看书玉身后的两名少女,偷笑道:“你莫不是拐带了良家妇女吧。”
书玉沉下脸,低声道:“别胡说,那位是金护法的亲戚。”他暗暗指了指费玲珑,“赶快通知金护法,说我奉教主夫人之命护送他的亲戚到此。”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大锭银子,塞到白世晖的手中,“夫人赏你喝酒的。”
白世晖一听,大吃一惊,不敢怠慢,连忙将三人迎进城内客馆休息,亲自去禀报金护法。
不多时,白世晖便转来,说金护法请他们到斜月轩去。于是,亲自领着他们往里走。费玲珑惊奇地打量城内的景象,这里好像一座城镇,有酒楼茶肆,贩夫走卒,不过只要稍加留意,便可注意到这里的人不大爱交谈,各人做各人的事,无事的人便步履匆匆,彼此之间连招呼都不打。
费玲珑扯了扯书玉的袖子,悄声道:“这些都是星月教的人吗?他们怎都不说话?”
书玉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在一处下坡的底端僻静的地方立着一座庄院。说是庄院,其实只不过由砖墙围了一圈,里面只是三间相连的房子罢了。院子里种了几株桃树,因是寒冬,树枝都枯死了,毫无生意的样子。
这就是金护法的住处了,看得出来,这里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到处都收拾得干净利落,什物简而又简。
白世晖道:“几位请稍候,金护法马上就回来。”他因要执勤,不能久留,与书玉又私谈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费玲珑在院子里找了张长凳坐下,却见小红出神地望着院门,暗想:不知道这个金护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像小红这样的美人儿都如此痴迷,一定是个俊小伙子吧。
刚想上前跟小红说说话,就见院门口出现一个青袍男子。这男子一见不远处的小红,似乎很吃了一惊,一时间竟呆住了。费玲珑注意到这人大约二十八九岁,五官端正,却也不十分英俊,只属中等罢了。初一见,真不觉得有什么独特之处。
金和咳嗽两声,小红这才惊醒过来,脸一偏,走到费玲珑的身边。金和只见过费玲珑一面,当时光线黑暗,费玲珑又穿着嫁衣;此时也是夜色之中,费玲珑又改作普通少女的装扮,金和一时间没认出来。
书玉上前几步,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金护法。“
金和点点头道:“书玉,这是怎么回事?”
书玉道:“金护法不认识夫人了么?小红总该认识吧?”
金和一惊,又把费玲珑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印象,连忙见礼道:“不知夫人大驾光临,属下多有失礼之处,望夫人海涵。”
费玲珑笑笑道:“别客气,我是偷偷来的,希望你不要让别人知道,特别是钟……钟教主。”
金和有些奇怪,但也不多问。“教主眼下并不在总坛,近来总坛只有辜左使与属下留守,其余各人都被教主带走了。夫人不要通知辜左使么?”
费玲珑讶道:“出什么事了,这么兴师动众?”
金和道:“属下也不甚清楚,教主没有交代属下,或许辜左使知道一些。”
“哦,辜左使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
“辜左使名讳上璧下洲,住在揽月阁。夫人是传见还是亲自去呢?”
费玲珑想了想,道:“我亲自去吧。不过今天晚了,你能不能先给我们安排一个住处?”
金和道:“寒舍实在简陋,不敢款待夫人。夫人若不反对,属下就送夫人到教主的别院休息,那里也有杂役可供夫人使唤。”
费玲珑失笑道:“我原以为以金护法的身份家里住几个人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府上这么朴素,看来我不去别处都不行了。”
书玉道:“夫人,本教教众生活都不奢华,去哪里都一样。”
九
书玉的话果然一点都不假,只消到星子台看看便知。
费玲珑几乎不能相信这竟然是星月教教主的住所,莫说与钟宅有霄壤之别,就是乡间的费府也比这里富贵百倍。
星子台只有三个仆役,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妇,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老夫妇负责做饭打扫,童子则供教主随时叫唤。
费玲珑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便称是钟家的亲戚,论辈分是钟嘉南的表妹。因为金和也这么说,大家便相信了。
这里有一间主屋,是教主的卧室,另有一间教主专用的书房兼会客室。此外还有六七间小单房,除去仆役住的两间外,还有几间作为客房。费玲珑挑了间离主屋最远的客房,虽然环境比较阴暗,但她觉得离钟嘉南远一些似乎更好。
这一夜,费玲珑辗转不能安睡,恰好小红也心事重重,费玲珑便拉了小红躺在一处说着悄悄话。
费玲珑道:“小红,你今天看见金护法有什么感觉?”
小红沉吟了一会儿,说:“刚开始好像被雷击了一般,全身都震住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他挺陌生的。”
费玲珑仿佛深有同感。“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啊?”小红吃了一惊,似乎没有弄懂她的意思。
费玲珑微笑着,仿佛那人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人好像呆了一样,后来连着几天都想再见他,可是一旦真的见了面,又觉得没有什么……真可笑……”
“那个人是……是教主吗?”
“怎么会是教主呢?”费玲珑不觉失笑,但她转念又想:若真是钟嘉南,她或许会更难受。
“夫人……”小红忧心道,“您真的不喜欢教主吗?”
“我又没见过他,怎么可能喜欢他?再说,他也不喜欢我。”费玲珑直言不讳地说。
小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听到的一桩秘密,沉默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毕竟她已把夫人当做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了。“夫人,有一件事,老爷子和教主都瞒着您呢。”
小红附在她耳边道:“教主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老爷子答应教主只要找个那个孩子,就允许教主与您解除婚约。那天教主回来,您没见他就离开了,奴婢后来跑去偷听了他们说话,老爷子说不要您知道呢。”
费玲珑暗吃了一惊,一时间心潮起伏,没想到钟嘉南已经有了孩子,这也难怪他不肯接受自己。而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的婚姻竟然将要被一个孩子葬送。她应该希望什么呢?费玲珑问自己,但答案已经出来了,她希望钟嘉南找到孩子,并非出于可以解除婚约的目的,而是她善良的天性使然。但另一个方面,她居然不想解除婚约,尽管费玲珑不满这场婚姻,但她仍然认为结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绝不可以儿戏,更何况她早已期望能改变钟嘉南对她的成见。
费玲珑久久的沉默叫小红更加担心。“夫人,奴婢不该多嘴的。”
“不,你很好,对我很好。”费玲珑压抑着心中的难过,佯装笑意地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事呢。”
这一夜,费玲珑彻底无眠。
一场突然袭来的大雪一扫连日来的暖意。这已是费玲珑到达星月岩的第三天了。昨天,天阴沉得可怕,费玲珑决定留在星子台。这里虽然陈设简单,但终究像个庭院,尚有些景致可供欣赏,然而她的心情像极了天气,无论怎样都爽朗不起来。她想:钟嘉南率领教众离开总坛可能就是为了找那个孩子吧。
金和说过,星月左使辜璧洲应该知道教主的去向,费玲珑决定沐着雪光,独自去拜访那位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星月左使。
费玲珑对辜璧洲这个名字是全然陌生的,据书玉讲,她拜堂的那天,辜璧洲还在西域执行任务。
辜璧洲住在揽月阁,揽月阁距离星子台不过一里路,中间隔着三条街道。所幸在星月岩内不需要检查通关令,费玲珑才得以自由行走。
白天的星月岩和夜晚相比多了些生气,但人们照常是不大爱说话的,如果不是生意上的需要而偶有交谈外,费玲珑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座哑巴城。若不是早已见识过斜月轩的简陋,费玲珑怎么也不敢相信星月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的星月左使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揽月阁的布局和金和的斜月轩差不多,不过更大些,也更简单些。在费玲珑看来,也就仅能蔽蔽风雨了。屋内的陈设怎样看不出来,院门上的一把大锁宣示着此刻主人并不在家。
费玲珑有些失望,但也只是一晃而过。天空正飘洒着鹅毛般的大雪,雪片沾在脸上凉凉的。到处是白茫茫的,因为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红酒绿,真是像极了朴素宁静的梅里村。
费玲珑感觉这一刹那好像在梦中一般,真令人难以置信,这里就是誉满江湖的星月教吗?站在这门前呆了许久,费玲珑的身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一尊雪雕树在地上。
然而这时,这雪雕却陡然震悚了一下。费玲珑瞪大了眼睛看向往这边走来的两个身着雪白裘袍的男子,左边的一个不就是那个曾牵动她心灵的男子吗?
显然,钟嘉南也吃了一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璧洲,你在这里等一下。”说着,大步朝傻了般的费玲珑走去。
费玲珑发觉自己的失态,不觉难为情地一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钟嘉南却是满脸的凝重。“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哦,我是来找这家的主人的。”她指了指门上的锁。
钟嘉南回头瞄了一眼辜璧洲,后者是一脸的茫然。“你认识这家主人吗?”
“嗯……勉强算得上认识吧,不过,我没见过他。”费玲珑说着,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失声道:“你该不会就是辜璧洲吧?”
钟嘉南一愣。“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知道,一般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