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玲珑扶凌旭走过来,看到地上的顾媚,感觉胸口一阵难受。
凌旭只受了些皮外伤,不甚要紧。“大师伯,师父他们还没回,会不会……”
玄大喃喃自语道:“只差三天就可以到青海了……三天……”
玄三在雪岭中狂奔。玄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他心里万分焦虑,偏偏这个时候,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好,是天香堂!”玄三心里一惊,脚步骤然停下。就在不远处,一抹倩影俏生生地立在雪地中,周围洒满了花瓣。
“玄三,果然是你。”一个冷冽的声音道。
“温玉,你来干什么?”玄三低问。
“二十年不见了,来跟你叙叙旧。”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玄三有些不耐烦。
温玉幽幽长叹道:“你的脾气还是老样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我从来没做错过什么……”
玄三默然半晌,惨然道:“是我错了。”他忽又警觉起来,声音略高了些。“有话就直说吧。”
温玉慢慢走近他。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只是青春已逝,风华不再。但那精致的五官仍可显示出她年轻时的倾城容貌。
“我奉堂主之命来找你们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寒玉神卷。”温玉慢慢吐出四个字。
玄三动容道:“寒玉神卷?在哪里?”
“不在你这儿么?”
玄三失声道:“我这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它,怎么在我这里?”
温玉垂下眼,道:“寒玉庄邀请天下各派缉拿盗取寒玉神卷的贼人,贼人就在玄玄门中。玄玄门只有你们三兄弟,你怎会不知?”
玄三凄笑道:“怪不得近来连唐门和霹雳堂都来对付我们,原来是把我们当做偷寒玉神卷的贼了。”他随即正色道:“玄门弟子做事一向敢做敢当,这神卷我的确未见过。”
温玉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但我不知道玄大、玄二他们……”
“他们也绝未做这种事,否则我岂会不知?我们玄门三兄弟同声同气,彼此信任。”玄三坚定地说。
温玉又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你走吧。”
玄三慢慢走近她,声音变得柔和许多。“温玉,你才三十多岁,怎地看上去……”
“我看上去很老,是吗?”温玉幽幽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既然不能与喜欢之人白头到老,要那青春美貌又有什么用?”
玄三哽咽着道:“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从不曾嫌弃你……”温玉温柔地说。
玄三沉默半晌,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终于,他抬起头,眼中泛出异样的光彩。他坚定地说:“好,这几十年来我也累了,两个月后,你在天山等我。我宁可废掉这身武功,也绝不再辜负你。”
“嘿嘿嘿,好一对痴男怨女。”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四周回绕,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又像来自地府冥间。
温玉惨白着脸,急切道:“三哥,今天听你说了这句话我再无遗憾了,但愿我们来世能做夫妻。你……快走吧!”
玄三冷笑数声,朗声道:“我玄离活了四十年,还从未为自己的女人做过什么,阿玉,今日我一定要了却这桩心事。恨无常,你滚出来!”这后面一句话是对那声音的主人说的。
“我早出来了,你看不见我,我就在你身后,哈哈……”那阴森的声音又响起,叫人毛骨悚然。
温玉怒道:“恨无常,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戏弄我们?”
“嘿嘿,天香堂主早猜到你要见你的旧情人,特地托我跟踪你。果然不错。”他仍是不现身,声音却已极近。
温玉冷笑道:“一派胡言!堂主怎么会相信你?莫非你归了我们天香堂,受了堂主之命……”
“呸!”恨无常怒道,“某家上天入地,来去自由,从不受人之命。”他又阴笑道:“不过,天香堂主允诺我,杀了玄三,你就是我的人了。放心,我不会嫌你老的。”
“混账!”玄三大怒,跃到温玉身旁,两人背对而立,凝神四望。
忽地一阵阴风吹过,温玉叫道:“三哥小心。”说着,她已腾空而起,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像只洁白的巨翼蝴蝶。
玄三亦同时冲天而起,只见一抹蓝烟横扫过去。
“身手不慢嘛。”恨无常道,人已出现在蓝烟消散之处。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穿一身黑袍,似乎很单薄,使他的身体显得格外瘦削。
玄三护在温玉身前,沉声道:“恨无常,你一向不喜欢热闹,怎地变了脾气了?”
恨无常懒懒道:“若不是为了寒玉神卷,我才懒得出来。”
温玉道:“寒玉神卷绝不在他手中,其中只怕另有阴谋。”
恨无常冷笑道:“温玉,像你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丑鬼?”
温玉正色道:“二十年前,玄离比你可要俊多了,玄门三英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哈哈哈……真笑死人啦……”恨无常仰天狂笑,“玄玄三鬼也算人中龙凤?”
他话音未落,玄三已抬掌劈来,温玉见状也舒袖助阵。
恨无常道:“以一敌二,某家不怕。。”他左攻右挡,身形闪动,不一会便打中了温玉的胸口。玄三心头大震,这一失神,胸口硬生生地挨了一掌,“哇”地吐出一大口乌血。
“三哥。”温玉不顾自己受伤,扑到玄三身上。
恨无常并未再施杀手,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玄三垂着头,惨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说着,慢慢抬起头来。
“啊,三哥,你……”温玉也发现了异常,只见玄三原本乌黑的脸陡然间白了些,皱巴巴的皮肤竟也舒展了一点。
玄三深吸口气,站得笔直,笑道:“恨无常,你还敢打我一掌么?”
恨无常怒道:“怎么不敢?”言罢,运足八成力气,猛击一掌。
玄三闷哼一声,竟丝毫没有抵抗,身子似断线风筝般往后飘去,无声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中。
温玉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呆呆地走过去。恨无常也慢慢地走过去。仿佛过了很久,温玉轻轻扶起已然昏迷的玄三,螓首紧紧埋在他的肩头。
恨无常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比这更可怕的事。只见玄三口中流出的血渐渐由乌黑变成乌红,脸色竟变得如青玉一般,脸上几乎见不到皱纹了。
玄三蠕动嘴唇,声音已细若蚊蝇。“玉……渡些……真气给我……”
温玉立刻将他扶正,掌心贴着他的后背,徐徐将自己的真气传与他。突然,温玉惊叫道:“三哥,你做什么?”
二十二
“别停下。”玄三低喝。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玄三的脸上连那最后一些青色也褪去,散发出白玉般晶莹的光彩。那张皱巴巴的脸更是舒展得如少年般嫩滑。这哪里再像五六十岁的人,分明是个弱冠的俊美青年。
略过了一会儿,玄三的脸上出现了些红润,使他愈发神采熠熠。然而只有玄三自己清楚,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已尽被震碎,这已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刻了。
“玉……我可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玄三无力地道。
温玉又惊又喜,更是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恢复了,恢复了,比以前还好。”
玄三凄然一笑,拼出全身的力气。“玄门武功恶毒无比,我们三兄弟……耗尽毕生心血……也无一人真正练成……好在这武功有……最后一招……叫‘返璞归真’,无论……练到多高层次……只要……震断心脉……散尽……功力……便可……恢复原样……”他说到这里,气息已极弱,“玉……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这一句话竟未能说完,玄三便停止了呼吸。
温玉仿佛不知他已咽气,犹自呆呆地抱着他。
这个时候,天空飘起了雪,雪片很大,很密,笼罩着整个世界,很快铺了他们一身。但温玉浑然未觉,她已完全沉浸在她与玄三的世界中了。
恨无常也被雪铺了一身,他仿佛也呆了,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慢慢地走开,口中还喃喃道:“玄门三英,玄门三英……”
“得得得……”一阵有规律的牲畜的蹄声惊醒了雪地里的四个人。
凌旭跳了起来,叫道:“师父!”
只听“驾”的一声响亮的吆喝,蹄声的节奏加快了,宛如一支轻快的歌曲。玄二正扬着鞭,赶着一头小马驹,乐悠悠地跑过来。
“乖乖!我跑了七十多里才看到人烟……这是什么?”玄二惊疑地瞪着地上已被白雪覆盖的尸身。
“是天香四美之一的顾媚。”玄大松了口气,但另一种不安又攫住了他,“看到老三没有?”
“老三?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吗?”玄二奇道。
“师父,三师叔说去找你,可现在还不见回来,我们都急死了。”
“我沿路都没见过半个人,老三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
玄大默然无语,以他对玄三的了解,玄三是把兄弟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他也会尽量逃脱,绝不会恋战。而且玄三的武功并不弱,除非对手十分强大,根本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玄三究竟会遇上什么人?
玄大的目光落在雪里的尸身上,忽地想起一个人来。“温玉!温玉一定也来了!”
玄二道:“温玉会对老三动手吗?”
玄大道:“难说,但老三肯定不会出手。”
既然天香四美之一的顾媚出现了,那么同是天香四美之一的温玉也一定会出现,而且一定就在附近,也许她已经跟玄三碰上了。
谁能想到,他们在这里想象着各种可能性的时候,温玉和玄三已经被深深地埋在了雪中,像一对合抱的雪人,在雪岭里显得多么突兀!
“教主,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汤靖道,“属下去看看。”
钟嘉南凝望这泛着银辉的大地,心里仍然矛盾着:到底要不要再见她?见了她说什么呢?辜璧洲也不知去了哪里,派人留下了教中召唤的记号,几天来都不见回音。
汤靖围着雪人转了几转,终于发现了端倪,他用剑鞘拨开松散的积雪,赫然发现竟是两个死人!“教主……”
钟嘉南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很俊美的一男一女,两人死前都受了很重的内伤,他们一定是一对情侣,临死还紧紧地抱在一起。这使他想起了沈绣君,至今,那个幽怨的少妇还长眠在偏远的山村旁,无依无靠,无姓无名,宛如一个孤魂野鬼。相比之下,这对情侣死之前必定感到很幸福。
“教主,这个女人的打扮很像是天香堂的。”金和突然道。
“天香四美……”钟嘉南低语。
“最近天香堂派出了众多高手,就在这一带活动,只怕是冲着玄玄三鬼去的。”金和继续道。
如果这女子是天香四美之一,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天香堂没有男弟子,自然不会是天香堂的人,看他的衣着像个普通的农汉,但是他的相貌实在太俊美,皮肤晶莹剔透,宛若水晶制成。这又怎会是个普通人?
“这一片脚印凌乱,一定有过激烈的打斗,正前方还有一条隐隐约约的足迹,是由北向南而行的,正好到这里就没有了,只怕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留下来的。”金和勘察了半晌,有条有理地分析着。
钟嘉南首肯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金和又道:“这排足迹步间距离较大,来人肯定施展了轻功,但功夫一般。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向西去的脚印,痕迹很浅而且零星,这肯定是杀人者离开时留下的。此人轻功非常了得,几乎称得上踏雪无痕。但两个死者中必定有一人是很早就在此处候着的,杀人者也说不定早在此处等着了,因为看不到他们来的痕迹。”
钟嘉南连连点头,金和分析得很有说服力。其实,事实上正是如此。温玉和恨无常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只是没想到等来的人是玄三,自然也想不到后来的结局。
金和虽不在现场,但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钟嘉南思索片刻,道:“把他们放到车上,遇到天香堂的人问一问。”
他们一行有十来个人,驱着四辆大车,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小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星月教的旗帜。
四辆大车排成一线在雪地中缓缓前进,嘎吱嘎吱的车轴声给孤寂的大地带来些许热闹的气息。
“教主,后面有一群人跟着我们。”车外一名侍卫禀报道。
钟嘉南命令队伍停下来,很快,那群人赶了上来。他们乘了两辆马车,随行的侍卫有二十多人,全都是锦衣劲装大汉。
二十三
两辆车在星月教的马车后面停住,前一辆车中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他先到后面低语了几句,紧接着后一辆车里下来一个七旬左右的老者,两人疾步走到钟嘉南的座驾前。
中年男子抱拳道:“在下寒玉庄宋青浦见过钟教主。”
老者跟着道:“老朽席万松拜见钟教主。”
钟嘉南一听这两人的名字,连忙下车来,略还了一礼,道:“宋庄主,席老先生,有礼了。二位前来有何指教?”
宋青浦道:“不敢不敢。宋某正在赶路,忽然看见贵教的标志,特来拜会,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钟嘉南“哦”了一声,心知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便道:“宋庄主与席老先生这是要往何处去?”
席万松尴尬地一笑,道:“寒玉庄日前遭遇贼人,失却了武林至宝寒玉神卷。宋庄主万分焦急,知会老朽一同寻找贼人。据说,贼人就在前面了。”
钟嘉南奇道:“什么人这么大胆,连寒玉庄都敢闯?”
席万松道:“据可靠的消息,贼人乃是玄玄三鬼。”
钟嘉南眉头微耸,忖道:“玄玄三鬼怎么会去偷寒玉神卷?玄门的武功已经是天下至毒的功夫了,他们何必去练寒玉功?”
宋青浦见钟嘉南皱着眉头不说话,叹道:“说来真是惭愧,寒玉神卷乃是宋某家传之物,镇庄之宝,江湖上的朋友皆因此宝才看得起在下,谁知在下失察,竟丢失了此物,令先祖蒙羞。啊,钟教主连夜赶路,莫非也有很重要的事?”
钟嘉南听宋青浦之言,似乎不会与玄玄三鬼善罢甘休,便想趁他们动手之前打个招呼警告他们不要妄动,一则因为拾儿曾被玄玄门相救并抚养了一年,二则费玲珑在他们中间,虽然她有些武功底子,但那点花拳绣腿怎能跟那些杀人如儿戏的江湖人相对抗?
“宋庄主,真的很巧,钟某也正要找玄玄三鬼。”
宋青浦干笑两声。“哦?玄玄三鬼也开罪了贵教么?”
钟嘉南微笑道:“那倒没有,只是本教的一点私事。钟某有位很要紧的亲戚正好跟玄玄三鬼一起,钟某正要去找她。我们倒是同路了。”
宋青浦与席万松面面相觑,两人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妥。钟嘉南言下之意是他要找的人非常重要。但寒玉庄请出的门派恐怕早已动手了,若是无意中伤害了钟嘉南的亲戚,麻烦可就大了。念及到此,两人不觉涨红了脸。
钟嘉南道:“怎么,两位不愿与本教同路么?”
宋青浦心里暗暗叫苦,他本来是想与星月教同路,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也就是造个狐假虎威的势,谁知竟是骑虎难下了,忙道:“不敢不敢,荣幸之至。”
当下,一行人又继续上路。
天,已经蒙蒙亮了。雪,不知在何时停了。
一辆破旧的小马车正艰难地穿过茫茫雪岭。经历了一段比较平坦的丘陵地之后,他们来到了一片低凹的山谷,两侧都是斜伸的山崖,在这昏暗的时辰,更显得凝重。
驾车的还是玄二,与他相伴的是玄大。就在昨天,他们还是三兄弟坐成一排,现在却不得不忍受失去一人的痛苦。
车厢内仍旧是慕风、凌旭和费玲珑。慕风自上车后,目光一直呆呆的,有几次眼珠稍微转动一下,便泛出一点泪光,但他随即又侧过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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