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郎道:“我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文彩道:“我是说,你图什么?”
黄书郎道:“你以为我图什么?”
文彩低下头,也弯下了腰,她伸手搂着马下的黄书郎,轻轻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黄书郎愣了一下。
文彩道:“黄爷,你请上马。”
黄书郎道:“我牵马。”
文彩道:“看来秀秀姐姐比我幸运多了。”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黄书郎全身不自在,他实在不知道文彩这句话的意思。
文彩道:“黄爷,自从我听到你带走秀秀之后,我心里很难过,却也为你们祝福。”
黄书郎这才明白了。
他木然一笑道:“秀秀是我带走的,我请秀秀去帮我侍候一双年迈人,别无他图。”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这时候,他才相信女人对于爱情这方面是敏感的。
他当然不能说出,他曾经同秀秀有过肌肤之亲。
文彩又弯下腰道:“黄爷,你若不骑,我也下马走路吧。”
她好像要翻身下马了,却被黄书郎扶正。
文彩叹口气道:“黄爷。”
黄书郎心中琢磨了一阵,他认为两人骑马也行,这样可以快点赶到清河镇,先找到文彩他爹,安排他父女两人远走他乡,也算了却这件救人救到底的事。
心念既定,黄书郎遂点头,道:“也好,为了你与令尊早日相逢,我骑马,姑娘就坐在后面吧。”
文彩立刻往马背后面移,只等黄书郎跨上马背,她便双臂左右的环抱着黄书郎的蜂腰。
文彩的脸贴在黄书郎的背上了。
她露出满足感,就好像她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 □□黄书郎骑马往清河,他不能快马加鞭,就那么不疾不徐地往前驰。
天色似乎快亮了。
黄书郎低声问文彩:“累吗?”
“嗯!”
“要是累了,就找地方先歇着。”
“嗯!”
黄书郎心中扑通一声,他不懂文彩为什么不说话。
其实这个“嗯”,就表示她没有意见,歇不歇随黄书郎的意思。
黄书郎驰了一段路,又问:“文姑娘,饿了吗?我带有干粮。”
“嗯!”
“要不要停下来吃一点再赶路?”
“嗯!”
黄书郎以为文彩被吓出毛病了,立刻停住马,反臂扶着文彩,灰蒙蒙中他低头看,不由得哈哈笑了。
文彩睡着了。
但文彩的双臂却仍然紧紧地抱着黄书郎的腰,黄书郎怕文彩跌落马下,早就在文彩的腰带上用他的腰带连接在一起,否则,文彩怕是早就跌下去了。
黄书郎的问话,文彩好像在梦中作答如果有人以为太玄了,那是少见多怪。只因为文彩太注意黄书郎了,所以就算她迷糊的睡着,也会自然地“嗯”一声。
黄书郎抱起文彩,轻轻地斜倚在大石边,文彩仍然未醒来。
其实,文彩实在太累了。
自从她被白布衣与丁卯仁当众自刘老家中抢走之后,她就未曾合眼。那些抬她的人三里一替换,五里换一次班,抬着她健步如飞,她又怎能合上眼?
她甚至也未曾喝上一口水。
黄书郎当然也累。
他取来毯子覆在文彩身上,自己侧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他的心中可着急,因为三天之后小流球就得和他见面,然后,他就要赶往他从前常去的柳荫小筑等消息。
黄书郎要等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他早就恨透这位出了名的恶师爷了。
想着能为干爹报大仇,黄书郎的心中就觉得踏实了不少,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位当年收养了他,为的就是将来。
就好像父母对子女,如果父母不为自己将来作打算,如果天下的子女长大之后不管父母死活,只怕天下就不会有父母了。因为大家都不养子女,谁还是父母?
黄书郎虽然并非石不古的亲生儿子,但养育教导之恩比天高。黄书郎不但学了武功,他更学了为人子之道。
一个真正武功高的人物,也一定是孝顺的人。
如果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这人也一定包含着孝与义,黄书郎在这方面是不落人后的。
□□ □□ □□一抹阳光照过来,黄书郎方才睁开眼睛。
他立刻吃一惊,因为他的身上披着毛毯他记得毛毯是盖在文彩身上的。
再抬头,只见文彩笑眯眯地走过来,她的手上还拿着吃的东西。
“黄爷,你醒了。”
黄书郎坐直了身子,道:“文姑娘,你……”
“我为黄爷把吃的取来了,黄爷吃吧。”
她的动作是细腻的女人的动作总是周到。
黄书郎接过干粮、酱肘子,他啃着吃。她一点点的撕着吃。
黄书郎发觉这个女人真美,好像月里嫦娥的模样。
文彩吃着,她还用布巾替黄书郎拭去嘴边的油迹。
黄书郎顿感好舒服,他对着文彩笑笑,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文姑娘,今天一定叫你父女两人团聚,咱们上马吧。”
文彩闻得提到她老爹,立刻双目一红。
黄书郎触动她的伤心处了,立刻扶着文彩坐在马上,他才跃马坐上去。
两人不再开口了。
黄书郎催马行,过午不久,便远远地看到清河镇的城门楼子了。
清河城南面,文彩与她老爹文山,两个人住在城后街。黄书郎想得很周到,他把文彩安排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家菜园子附近,他对文彩道:“千万别走出来,我也不骑马,就这么一个人进城去你家,接了你老爹后,我会雇一辆大车,送你们尽快远走他乡。”
文彩拉着黄书郎道:“黄爷,我再问你一声,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黄书郎笑笑道:“这世上有许多爱管闲事的人,我就是其中之…。”
文彩又道:“黄爷,我要听你的心里话,如果……”
黄书郎笑笑,道,“你很可爱,文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走了,走得很快,他不想再叫文彩说下去,那会令她伤感的。
女人如果在这方面伤感,有时候会做出令男人吃惊的事情。黄书郎此刻不想横生枝节,所以他走得很快。
他当然是找文老头去了。
文老头,一个嗜酒如命的人。
□□ □□ □□一间半大的旧瓦屋里,一盏油灯在亮着。其实,油灯只是比黑暗稍稍明亮一些。因为那灯光如豆,只能瞧出一个人的身形。如果想看清这个人的面,怕是要走到这个人面前,才会看得清楚。
至于这个人在灯下做什么,那就更加不清楚了。
黄书郎贴在门外往里看。他很小心,因为黑红门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里文彩未落入他们之手,黑红门就会派人前来设阴谋。
黄书郎是个不轻易上当的人,他必须小心。
他仔细地看着屋内,看到那人仰起脖子在喝酒。
如果真的在喝酒也好,只可惜那人喝的不是一般的酒。
他喝的是毒酒。
如果一个活腻了的人喝毒酒,这个人一定有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这世上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所以便也有许多想自杀的人,而且天天都有。
门外,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心中在想,真是个老糊涂,老婆死了,女儿也不见了,他竟然还在屋里自斟独乐。
正要推门而入,黄书郎突闻得喝酒的人大哭起来。
那人哭得还真凄惨,拍桌子捶胸之外,还以双拳打着自己的头。
黄书郎却又笑了,敢情这人酒喝多了,发酒疯。
他要进去了,因为这正是他应该进去的时候。
猛古丁,喝酒的人哭道:“彩儿她娘,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好好保护我们的闺女,我该死,所以我决心去见你,我……我也对不起彩儿呀,我是个没有用的酒鬼。”
黄书郎怔了一下,因为这话声并未卷舌头。
酒喝多了的人,说出来的话会卷舌头,咬字不清,但这人却字字清楚。
他一定没有醉。
黄书郎立刻想到一件事上去了这 在自杀1
他心念及此,一冲而入,倒引得那人回头看,只不过,那人却是一声苦兮兮的笑,带着泪的笑。
黄书郎冲到桌前,拿起酒杯闻了一下,他紧锁着眉。
喝酒的人已拉住黄书郎,道:“我……好像见过你。”
黄书郎道:“你当然见过我,只不过一面之缘。”他低沉地又道,“文老爹,你为什么要自杀?”
是的,那人就是文彩的老爹文山。
文山叹口气道:“我好像听你说要救回我女儿,可是一去就杳无音讯。我女儿也不见了,我等得好苦、好苦。我想,也许死了以后才能同她们母女会面,我……”
他的脸色在变,变得泛青。
黄书郎立刻取出得自古班手中的解毒药,倒了一颗塞在文山口中,道:“快吞下。”
文山道:“让我死吧,我死了,对于这个世界一点也不会有影响。”
黄书郎道:“你死了,有一个人就会跟着你死。”
“谁?”
“你女儿。”
“她在哪儿?”
“她在城外等着你。”
“这是真的?”
“我是来接你的。”
文山拉住黄书郎,道:“那天你打从我家门前经过,你见那大光头来逼我。你只是在门口对我说,你会帮助我。可是不多久,他们抢了我女儿,至今无消息,你……你真的救回我的女儿了?”
文山口中的大光头,当然就是这清河镇上黑红门第二十四分堂堂主“铁头”向冲。
黄书郎急问道:“服下解药,你觉得怎么样?”
文山道:“我觉得肚子有些痛。”
黄书郎道:“快走,我背你走。”
黄书郎也不管文山的痛苦,背了文山就往外走。
他几乎是跑出清河镇。
他本来还想去看看小流球与小白菜的情形如何。因为他给小流球三天的时间去和小白菜热和一番,完了,小流球便得赶去八府,紧盯着恶师爷曹三圣了。
然而如今文山服了毒,他给文山服了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反而令文山叫起肚子痛来。
这光景,反倒叫黄书郎吃一惊。
他匆匆地找到文彩,喘着大气放下文山。
“你爹服毒了。”
文彩闻言,尖叫一声扑上去,她用力抱住文山:“爹!爹!你为什么要死?你真的不要女儿了?”
文山痛得闭紧眼,闻言睁开眼睛,他落泪了。
他的模样正是老泪纵横。
“孩子,你……想煞我了。”
“爹……”文彩也哭了。
黄书郎见不得这种场面,他抽动酸鼻子。
文山吃力地道:“阿彩,爹怕是不行了,我……服了……毒药……我以为……你已和你娘在……在一起了。”
文彩大声道:“爹!我不要你死,爹!”
文山道:“阿彩……他……他……”
文山指向黄书郎,又道:“他是个……可靠的人……你以后……就跟他吧。”
文彩哭道:“爹,你不要死……我……怎么办呀……”
黄书郎道:“我给你爹服下解毒药,他就开始肚子痛了,难道我又上了恶郎中的当?”
文彩道:“谁是恶郎中?”
黄书郎道:“三仙镇上的古班就是恶郎中,有名的只认银子不认人的大夫。”
文山突然哎呀一声叫,全身颤抖起来。
文彩急得大哭,却见文山双目痛得紧闭,头上冒出冷汗珠子来了。
黄书郎咯咯一咬牙,道:“走,我们去三仙镇,去找那恶郎中,娘的皮,文老爹如果断了气,棺材就摆在古班的家里。”
文彩道:“黄爷,来得及吗?”
黄书郎道:“我们尽力赶去。”
他忽然出手了。
黄书郎很少使用点穴功,他干爹只传了他点脉络阻血行,戳关元对大谷,以维持心脉不断的手法。
他如今用在文山的身上了。
文彩道:“我们只有一匹马。”
黄书郎道:“你骑着,好生抱着你爹,我在前面带路。”
文彩道:“我还是回家等吧。”
黄书郎道:“不,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发现了你,你就惨了。”
这话文彩无以为对,她只得爬上了马背,黄书郎把文山抱上马背,父女两人共一骑。
黄书郎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大声叫:“哈!”
那健马好像有灵性,跑起来不疾不徐的,黄书郎不走马前了,他在马后跟着跑。
爬匐在马上的文山,时而一声大叫,吓得文彩直想哭,只不过文山的叫喊也不一定是坏的,因为至少可以说明他还未断气。
黄书郎真的卯足了劲,近百里的路程,他就是这么跟在马后面,一口气赶到三仙镇。
他先是伸手摸摸文山,只见文山气息微弱,差一点就没气。
他怎会懂得岐黄之术?
如果他精于岐黄,他就不会找古大夫了。
文彩双手搂着老父,她一路上眼泪就没有干过,有几次她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黄书郎指着三仙镇的街中央,道,“文姑娘,就到了,到时候你别开口,只管哭,看我的。”
文彩点点头,她心中可真苦,如果老父如此死去,她也不打算活了。
于是,黄书郎又来到了普济药铺的门口。
他把马上的父女两人扶下马,又抱着文山往药铺走,果然,文彩只是哭个不停。
药铺里的大汉与伙计双双迎上前,那古班发觉黄书郎又来了,回头就想跑。
黄书郎把文山放下来,一把揪住古班的后衣襟。
古班大叫道:“我不干了,我改行了。”
黄书郎忿忿地道:“娘的老皮,你送我的是什么解药?为什么这人服下去会叫肚子痛?
快就要断气了。”
他把古班抛在椅子上,棒子已在手中旋。
他满身汗水湿透了衣衫,那张脸也油光光的。
“改行吗?行,那是你家的事,但要交代清楚,你那解毒的药是什么玩意?”
古班脖子一挺,道:“恶客,你是找我为他治毒?抑是为了我那宝贝似的解药来找我?”
他好像心有主意地又道,“我实在不想见你,黄鼠狼,你为什么和我老古泡上了?我没有杀你的父母抢你的妻,烧你的房子绝你的后,你怎么一而再的欺侮人?难道你真的要逼我上梁山?”
黄书郎道:“谁逼你上梁山?我是来问明白,你给我的是什么药?为什么人吃了肚子痛?”
古大夫道:“别问那么多,你每次找我治伤又治病,可总叫我赔上大把银子,我心痛啊。”
黄书郎道:“我又没抢你,是你太贪心。”
古大夫道:“不也是你逗我的?”
黄书郎冷冷地道:“古大夫,你看人家姑娘哭成泪人似的,你难道没有恻隐之心?”
“我也要吃饭呢。”
“你不会饿肚子,因为是人都会病。”
古大夫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黄书郎道:“当然想要你救活这老人。”
古大夫指着文彩道:“有银子吗?”
黄书郎真想一棒打烂古班的头。他咬咬牙,道:“她没有银子,但是我有。”
古班闻言忙摇手,道:“不,不,不,天底下谁的银子我都要,唯独你的我不拿,本大夫害怕。”
黄书郎道:“你怕什么?”
古大夫道:“你的银子烫手呀。”
黄书郎道:“我发誓,你若能救活这位老人家,呶……这些银子全是你的了。”
他用力地掏,一掏就是两大把。这些银子并非别人的,正是他在凉河渡口截获白布衣与丁卯仁他们,一个个搜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