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流球道:“大哥不揍我,我反而心中有疙瘩,大哥呀,我早晚会给大哥一个交待。”
“交待?你的交待就是尽快把你这一身伤养好。”
□□ □□ □□黄书郎又来到三仙镇上。
洒水当然是去热气,只不过令人觉得更闷得慌。
“普济药铺”的那位仁兄刚洒完水,正站在台阶上呼呼啦啦地摇扇子热呀!
黄书郎未抬头,他背着小流球匆匆忙忙地冲进门。
那大伙计只看病人不看背的人,只不过当他进到屋子里,又看清那个背病人的人以后,他指着门口大声吼:“滚出去!我们惹不起你老兄!”
黄书郎道:“老兄,我们是来看病的,没有谁惹不起谁这码子事。”
那伙计怒声低沉地道:“对不起,我们是猪八戒摔钯子不侍‘猴’的。”
黄书郎一笑,道:“哈,好哇,我却是孙猴子进桃园绝不空手而去。”
大伙计怒道:“不惹你也不行?”
黄书郎咬咬牙,道:“老子先好言,后面就是干。我问你,你们这儿开的是什么店?”
“药铺。”
“那不就是了?看病呢。”
“不看。”
黄书郎冷冷笑,道:“他娘的,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言相向六月寒,欠揍不是?”
“你没理由再撒野。”
黄书郎低吼一声,道:“老子理由一大堆,王八蛋,你开着药铺不看病,你们的药铺死要钱,今天老子上门来,去,快叫古班出来。”他又骂了一句,“那个死郎中呢?”
便在这时候.二门闪出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恶郎中”古班了。
“外面吵个什么劲?”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发觉“恶客”上门了。
“你……”
“我又来了。”
“你为什么再找我?”
“找你治病呀。”
“你把我整惨了,还不放过我?”
“我如果不求医,就一定不来找你。”
古班冷冷道:“你以为吃定我了,是吗?”
黄书郎笑笑,道:“没有那么一回事,古大夫,你的医术令我向往呀。”
古班摇摇头,道:“算了,别为我戴高帽,你们另请高明吧。”
他要回身走,却被黄书郎横身拦住。
“我不看,可以吗?”
“你不怕我烧了你的房子?”
古班怒道:“杀人放火呀,这个恶客。”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是有家眷的人,我却是个单身汉。一把火烧了你的店,老子天南飞天北,过几年再回转,你可就完蛋了。”
古班咬牙面泛青,道:“看你的模榉,你比个好人还要棒,你有什么病?”
黄书郎发觉古班心意动摇了。
他笑笑道:“拜你恶郎中所赐,我吃了你的药,一身的外伤全好了,只不过你看看,这个人的伤不轻,你快妙手回春吧。”
古班走近一张大椅子前,这才发觉大椅子上斜卧着一个猴儿样的瘦子。
小流球的身子瘦小,古班一时未发现,这时候他看看小流球,不由吃惊,道:“被人打得重伤内腑了。”
黄书郎竖起拇指赞道:“高明,我看他就像你说的。”
这句话令古班愣然。
他看看小流球,向黄书郎道:“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认识他?”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把他背到我这儿来?”
黄书郎哈哈笑,道:“这家伙瘦得如同花果山下来的猴儿一样。他同几个人干上了,被人修理得多凄惨。我是在车道上遇见了他,他求我,古大夫,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嗯?这种事,我能调头走了不管他的死活?”
古班道:“所以你把他背到我这儿来了?”
黄书郎道:“是呀。”
古班道:“你肯为他出药钱?”
黄书郎道:“我当然不会替他出药钱,他又不是我的小舅子什么的。”
古班怒道:“你不出钱,我怎会看他的病?算了,你是出了名的恶客,我也是没银子不办事的人,你老弟还是把他送到别家吧。”
黄书郎又是一声笑,道:“古大夫,你说我为什么大热天从大山里把他背来你这里?你不知道没关系,我这一说,你会立刻明白了。”
古班叱道:“废话。”
黄书郎道,“绝不是废话。古大夫,这小子同那班人干起来,被人打得快要死了,我救了他。他对我说,他弄了不少银子藏在一个地方,只有他知道。只因为我救了他,他便把那地方告诉我了。”
古班听得有银子,立刻眉飞色舞地笑了。如果你想知道古班的模样,我敢说,江湖之上干大夫的人接过苦哈哈病家银子时候的笑脸,就是那种熊样子。
接过了银子不言谢,痛苦的病家还得鞠躬哈腰直道“拜托”不已。
黄书郎没有拜托古大夫,他对大椅子上躺的小流球道:“喂,朋友,你那个藏银子的地方我知道了,你在这儿养治伤,我去取你的银子来。”
他指指古大夫,又道:“这位大夫姓古,是江湖上有名的‘好’郎中,一定能治好你的伤,你放心,只不过你打算送古大夫多少银子呀?”
小流球当然明白黄书郎在乱说,他同黄书郎一起数年,谁的心事彼此相通。
小流球如果不是内伤重,怕早就笑破肚皮了。
他当然笑不出来,而且还痛苦地道:“这位大哥,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如果这位古大夫能治好我的里外伤,你就替我送他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大伙计嘴巴张大了。
“五千两?”古大夫紧皱眉。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小流球一遍,又道:“朋友,就凭你这一身苦兮兮的模样,我问你,你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小流球淡淡地道:“大夫呀,包子有肉不在皮上,别看我穿得不怎么样,银子倒成堆,我这位救命恩人就将看到我的藏宝之处。”
黄书郎点点头,道:“好,三五天之后我会来看你,五千两银子我送来。”他又对古班道:“你看怎么样?”
“恶郎中”古班道:“只要有银子,他的这点伤我敢包医了。”
黄书郎:“你老兄不再把财神爷往外推了吧?”
古班道:“如是你,我是不敢领教的。”
黄书郎道:“我也不希望再上你的门。”他拍拍小流球,笑道,“三五天之后,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一个蹦子也不要。”
小流球道:“谢谢,谢谢。”
黄书郎往门外走,小流球又是一声叫:“这位大哥,你请等一等。”
黄书郎知道小流球的鬼点子,他回身,笑问:“什么事呀?”
小流球道:“老兄,你还未曾告诉在下你贵姓大名,仙乡何处?”
真妙,这是对黄书郎的谎言加添调味料,使得古班与那伙计更加相信黄书郎之言了。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名不名姓不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如果随便说个名,你又怎么会知道?”
古班却立刻指着黄书郎,对小流球道:“他叫黄鼠狼,江湖恶客就是他。”
小流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他……”
黄书郎大笑着,道:“放心,我一定送你的五千两银子来,只不过……”他走近古班,道,“五天内你若治不好他的伤,我就打个对折再扣你三干两银子。”
古班怒道:“五千两打对折变成二千五百两,你还要再扣我三千两,算一算,我岂不是还得送你五百两?”
黄书郎笑笑,道:“所以你得用心呀。”
古班一跺脚一咬牙,狠声道:“好,五天之后,我一定把他治得猴一样活蹦乱跳。”
黄书郎拍拍小流球,道:“朋友,希望等到了第六天才好起来。”
小流球道:“我恨不得马上便好,我的可敬可亲的朋友,你真的叫黄鼠狼?”
黄书郎道:“名字起自父母,我叫黄书郎。”
小流球唉声叹气道:“希望你发善心,希望我的运气回转,我阿弥陀佛了。”
黄书郎笑笑,道:“什么意思?”
小流球苦兮兮地道:“如果你朋友真的是江湖上人人头痛的恶客黄鼠狼,希望你千万别黄了,我的那些宝,你千万别黑吞,我拜托了。”
小流球有举一反三的本事,黄书郎口一动,他就知道如何去应对,也就是说,黄书郎屁股一翘,小汉球就知道黄书郎是要拉屎还是放屁。无他,两人搭档多年,肚肠也好像打结在一起了。
黄书郎哈哈耸肩笑,道:“你放心,我姓黄的心是黑了一点点,只不过我也见不得别人的心肠比我黑,所以嘛!呵……我整的都是那些心肠比我更黑的人物,就像……哈……就像……古大夫呀,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古班早就气灰了脸,他闻得黄书郎的话,立刻咬牙,道:“你是大大的好人堆里捡出来的,哼!”
黄书郎大笑。
他的笑声自街上传来,就好像他吃着欢喜糖似的。
小流球指着门外,对古大夫道:“我……我好像上当了。”
古大夫道:“你看来不是个傻蛋,可是你却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藏宝之地怎好随便告诉他人?而他……唉,他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大骗子呀。”
小流球道:“可是他救了我的命呀。”
古班道:“如果你是个穷光蛋,他便不会救你了。”
小流球道:“你是说,他早就知道我有宝了?”
古班道:“我就是这意思。”
小流球叹口气道:“大夫,我看你也别为我治伤了。”
愣了一下,古班道:“为什么?”
小流球道:“你为我治好了伤,如果那位仁兄不回来,他取了我的宝逃走了,我怎么付你的治疗费?”
古班道:“我如果不治你的伤,那恶客万一又回来,他一定敲我的竹杠。”
小流球道:“大夫呀!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情愿在此等上十天八天不离去,等到那位朋友来到,我就说是我不想治伤,你便没事了。”
古班道:“就凭你刚才说我是好人,我就一定要治好你的伤,娘的,你的话我舒服。”
江湖上从未有人称赞过恶郎中是好人,古班几曾想过有人会说他是好人的?
他一乐,便决心为小流球治伤。小流球内心比古班更乐,他几乎要大笑了。
□□ □□ □□黄鼠狼的名字实在有点不好听,但他相信父母当初为他起的名字一定不希望他有一天真的干黄鼠狼的事情。一个读诗书的儿郎,这名字多么文绉绉的,真有气质、有才华。
只可惜他的爹娘死得早,他变成孤儿没两年,便被干爹与田大叔两人收养了。
黄书郎一想到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他便热血沸腾不已。
多年前,江湖上消失了两个人人头痛的人物,那便是“飞云怒虎”石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人。
黄书郎的干爹石不古死得惨。那一年冬天,黄书郎还小,他的本事也还上不得台面,只不过他有一颗很强烈的复仇之心,他一定要为干爹报仇。
是的,石不古的手段是狠了些,但江湖上的事是很难论断的。
那一年,还是头一场大雪天,黄书郎好像只有十来岁年纪,他跟在石不古身边,两个人住在一家野店里。
那一晚,石不古好像喝了不少酒,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得由黄书郎用力扶着走。
野店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那鹅毛似的大雪就好像成堆似的从天上洒下来,就在西北风的怒吼中,野店外来了一批人物。
这批人还护着一顶小软轿,那小软轿一直被抬进野店的大门里。
这批人一共有六个,六个人护着软轿上的人,轿子里坐着一位村姑。
姑娘穿着粗布衣,未施脂粉也未戴花,棉花做的靴子也是旧的,看起来实在很土,只不过如果仔细瞧这位村姑的长相,你便会吃一惊果然深山出俊鸟。
这姑娘细皮白肉长得俏,自然美,美得叫人没话说。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潭水,弯弯的细眉直直的鼻,那俏嘴半拢不拢地露出一副腼腆样惹人怜。
她的一双细手正握着她的粗布衣角,好像不知要如何才好。
有个大汉高声对店主人吩咐:“爷们从府城来,快快弄上一盆炭火,大卤面弄上七大碗,烧刀子先来二斤半,卤菜就着量来上一大盘。”
闻得是府城来的,店主人一看就知道是下乡办事的公差,这玩意不能怠慢,立刻照办。
那大汉对村姑笑笑,道:“曹师爷算是帮了你家大忙了。案子压下来,而你也跟着吃香喝辣,再也不必在山里吃苦受累了。”
那村姑木然地点着头,没有开口她根本不知如何去应付,她没见过世面。
这一行人围着大圆桌吃喝起来,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外面的天未塌.外面却冲进一个人。
这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木讷,但双目有神,面包泛青,他披着一件狼皮短袄,头上一顶旧毡帽,一进门便奔到村姑面前。
“梅子,你不能跟他们去呀。”
那村姑站起来了。
她的眸芒是迷惘的,也是无助的。
有个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小子是谁?”
年轻人指着村姑,道:“我们订过亲。”
大汉冷冷地道:“结婚没有?”
年轻人道:“她爹从府城回来,我们就结婚。”
大汉冷厉地道:“她若不去府城,她爹便永远也别想回来了。”
年轻人叫道:“天爷,这是什么世界?”
大汉沉声道:“这是升平世界,你小子如果乱叫一通,老子就绑你回衙门,说你想造反。”
年轻人怔了一下,便走近村姑,道:“梅子,走,跟我回去。”
梅子迷惘地道:“我爹怎么办?”
年轻人道:“你爹没犯大罪,他们能怎样?你千万别听他们唬住你了。”
“唬?”那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说爷们唬人?”
年轻人也出手了。
他用肘猛一撞,吼道:“放手!”
不料那大汉冷笑一声,横起右臂猛一拐,“啪”地一声,便把年轻人打得歪着身子撞出去;
年轻人被另一张桌子挡住未倒下,梅子已急得叫道:“别打了。”
年轻人似是豁上去了。
他一挺身,双拳交错着扑上来。
那大汉咬咬牙,叱道:“找死不是?”
便在他的怒吼中,正面撞向年轻人,岂料那年轻人已有防备,双拳上下交击,还真结实地打了大汉三拳半。
为什么三拳半?只因为有一拳未结实的打中大汉,已被另一大汉横臂挡住了。
于是,店里面形成了两个打一个,然后是三个打一个,终于变成五个打一个的局面。
当然,年轻人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就差未倒在地上了。
这光景,可把梅子姑娘吓呆了,她便是叫也叫不出一声来,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屋子一角。
于是,有个半百老人出现了。
这老者满口酒气薰人,他只不过刚出现,便不由得双目喷火地出手了。
这老人自腰间拔出一根老藤棍,身法怪异地穿入打斗的人群中,便闻得好一阵叮叮咚咚之声,打得五个大汉抱头跌坐在地上直哎呀!
年轻人也在地上哎呀不已,他怕是伤得真不轻。
那梅子这时候奔向年轻人,道:“大宝,大宝。”
年轻人叫大宝,他喘着气,道:“梅子,别去,我们回家吧。”
梅子道:“可是我爹……”
便在这时候,坐在椅上吃酒而未出手的汉子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