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把小流球怎么样了?”
“那个王八蛋,他是你小子的死硬派,哼!他虽然嘴巴硬骨头硬,老子们还是有办法弄清楚你的藏身处。”
黄书郎心中不自在,小白菜跑去大山里,引来黑红门的大护法洪上天、内堂执事丁卯仁与“铁头”向冲三个恶汉,在山洞口上堵住了他。
大饼在连百瑞的面前抖了抖,黄书郎道:“我只问小流球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受了点罪,只不过他还死不了。”
“你们把他囚在什么地方?”
“囚在一个你休想找到的地方。”
黄书郎道:“那是个什么好地方?”
“行刑拷打,人犯叫声传不出去的地方,小子,你打算救出小流球?”
黄书郎面色一紧,道:“连副堂主,你三位应该感谢小流球。”
“怎么说?”
黄书郎咬咬牙,道:“因为小流球命大,他没有死,如果小流球死了,三位只好去陪小流球了。”他怒视着连百瑞,又道,“左少强的宝物是我拿的,关小流球什么屁事?你们拿不到我,往小流球头上发泄不是……娘的。”
连百瑞也忿怒地道:“你两人就好像链与锤,我们找上小流球并未找错人,不是把你弄出来了?”
黄书郎道:“不错,是把老子弄出来了,可是你们也休想过太平日子了。”他举起头上的大饼,又道,“本想饿你们三天三夜的,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我比你们仁义多了。”
他把大饼挂在树上,三张大饼挂在三个人的面前,便“刷”的一声跳下树。
他抬头,哈哈一声笑,道:“三位省着吃,这也许是你们救命的大饼呢。”
树上,连百瑞嚼着大饼骂:“滚你妈的老蛋。”
黄书郎当然不会放走连百瑞三人。他须先将小流球救出来,如果小流球不先救出来,小流球必死无异。
黄书郎骑着那匹跑不快的老马并不急,因为他没有放掉连百瑞三人,他也庆幸连百瑞三人未曾被人救走。
他摸摸腰带上拴的小包袱,里面包着的是夜明珠与金首饰,至于那一万两银票,早已经孝敬给田大叔与田大婶两位老人家了。
想起田大叔过的那种苦日子,真令黄书郎唏嘘不已。江湖上翻滚了四十年,老来受着那种活罪,实在令他想不通上天真的是否公平。
□□ □□ □□黄书郎是个很有头脑的杀手,有人叫他恶客,他觉得并没有损了他什么黄鼠狼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黄鼠狼本就是给人制造麻烦的。
只不过黄书郎心中也想着,这年头名字不重要,行动才是真的,只要天地良心放中央,管别人叫你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在距离清河镇三里多的时候,便把那匹老马放走了。
他不会骑着黑红门的老马进入清河镇的,那会引起黑红门的徒众注意。
黄书郎提着那袋吃的,回到打更老六那城墙边小破屋中的时候,只见打更老六正提着灯笼,准备去打更了。
黄书郎的出现,令打更老六既惊又喜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地道:“黄爷,你回来了。”
黄书郎道:“我当然要回来。”
打更老六道:“我差一点急死了。”
黄书郎道:“什么事?”
打更老六道:“昨夜四更我打更时,路过黑红门分堂的后门口,我听见有哎呀的叫声传出来。那声音听起来有如隔了几道墙,但我却知道是小流球。黄爷,那大车上必然不是小流球,你白跑一趟了。”
黄书郎笑了,道:“车上是个大姑娘。”
打更老六惊道:“他们把姑娘纳入布袋里?”
黄书郎道:“他们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打更老六道:“布袋里装的是谁家的大姑娘?”
黄书郎道:“就是城南文老头的女儿文彩姑娘。”
打更老六道:“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
黄书郎道:“我把文彩姑娘藏了个地方暂时住下来,我现在就去救小流球。”
打更老六道:“黄爷,我能帮什么忙吗?”
黄书郎道:“你去打更,这种事你不能插手。”
打更老六道:“如果有用得着我老六的地方,黄爷,你只管吩咐一声。我老六只是个打更的,这条命不值什么。”
黄书郎笑笑,道:“我们的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要把这条命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是死,他娘的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打更老六重重地点着头,道:“黄爷,你这话我懂,今流球也懂,所以……”
黄书郎道:“别说了,我在你这儿睡一觉,三更天的时候你叫我起来。”
是的,黄书郎必须睡一觉了,折腾了一天又一夜,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生锈了。
打更老六忙点头,提着灯笼往外走,小破屋刹时一片漆黑,因为打更老六只有一盏灯,他提着去打更了。
那年头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打更的人有钟可以用,在当时可没有这玩意儿,打更的人按时从二更打起,一个时辰打更一次,直到五更天。
打更的守时打更,他们记时的方法有几种。有的真正不睡觉,吃茶喝酒看着香火……燃着一根香看时辰,一般而言,一炷香一个时辰,衙门或大户供香来用。
打更老六不是用香,他用水有一个漏斗,一边放了一茶壶的水,那茶壶底部有个小小洞缝,茶壶的水就从底部一滴滴地滴在一个缺口碗里面,那缺口处接了个小竹片,竹片的一端就连在一块石头上方,那石头就在打更老六的枕头附近,等到缺口碗积满了水,水就会流过竹片滴在石头上,石头上溅了水,便也把打更老六淋醒了。
这方法也是打更老六研究出来的。所以他打过更以后照旧睡大觉。
现在,黄书郎睡在破板床上,打更老六就把水移开了。
打更老六当然要黄书郎安静地睡大觉,他今夜要守在破床外。
只不过,黄书郎并未睡多久,像他这种人物,只要眯上一阵,精神便立刻恢复过来了。
如果黄书郎立刻奔向黑红门清河镇分堂后院去救人,他就是个笨蛋。
黄书郎当然不是笨蛋,所以他先去找小白菜。
小白菜把洪上天三人引到他常去的山洞,也许那不是小白菜的意愿,有可能是他们暗中逼她,那当然是个圈套。
既然黑红门能利用小白菜,他又为什么不利用?
黄书郎认为如果小白菜前去黑红门说谎,黑红门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当然,黄书郎也不想叫黑红门杀了小白菜,因为小白菜至少也是对小流球一片爱心与真诚。
现在,他顺着一道院墙到了一家边厢房附近。挺热的天,有不少人刚刚才睡着。
黄书郎掠过了墙,站在厢房的后窗外。他还未曾伸头仔细往厢房中看,便闻得屋子里传出一声细细的声音来:“是黄爷吗?”
他笑了。
黄书郎一听便知道是小白菜的声音。
他站在窗外不动,木然地看着窗内的小白菜。
“黄爷,我每天都在等你来杀我,我睡不着,我知道你早晚都会来的。”
黄书郎仍然不开口,他木然地想着这小女人。
小白菜又道:“黄爷,我不想死,可是我做出对不起你与小流球的事,我死而无怨。”
她见黄书郎仍然不开口,便又道:“只不过在我死之后,劳烦黄爷带一句话去告诉小流球,就说我小白菜此生就爱他一个人。”
黄书郎开口了。
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充满了威严,道:“黑红门的人不会再来找你了吧?”
小白菜道:“他们还找我干什么?他们相信我一定活不长,因为黄爷会来取我的命。我出卖了你,黄爷,他们仍然没有放过小流球。”
黄书郎道:“你真笨,也可怜,黑红门怎会轻易放了小流球?他们最后就是取他的命。”
小白菜落泪了,她楚楚可怜地道:“我却不能与小流球在一起,唉!”
黄书郎道:“小白菜,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我怎么会杀一个女人?”
小白菜粉脸一仰,道:“救我?”
“是的,我就是为救你而来。”
“黄爷,你果然是英雄。”
“不过你现在快去一趟黑红门。”
“我连他们的门前台阶也未曾上,他们便拒绝我再进门,因为他们不许我去见小流球。”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有办法叫你进得黑红门的大门,你穿好衣裳快随我来。”
小白菜的动作真是快,披件薄衣衫便跑到门外了。
她腼腆地站在黄书郎面前,道:“黄爷,这一回我完全听你的。”
黄书郎伸手拉着小白菜,走得可真够快。
两个人边跑边说话。当然是黄书郎在说话,小白菜仔细地在听着。
等到快到街上,小白菜方才点头道:“好,我这就狠下心来敲他们几个了。”
也不知黄书郎教小白菜什么,她的脸上是一片喜悦之色,这是玩命的,想不到小白菜还能笑。
黄书郎指指清河镇的南街头,低声道:“你去吧,装的可得像是那么一回事呀,”
小白菜道:“黄爷放宽心,别的事情不会做,装装模样骗骗人我在行。”
黄书郎笑了笑,招招手闪身不见了。
小白菜真会装腔,她双手先将头发弄乱,衣衫也解了个半掩体的露出半只奶子。
她没喘大气装做喘大气,…路奔到南街的黑红门二十四分堂前的七层台阶上坐下来。
大门上挂着两盏纱灯,好像两个大火球一样。小白菜坐在下面大喘气地道:“开门呀!
不得了啦!”
她只叫了两声半,大门便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壮汉,又黑又红的皮肤,两只眼睛像狗目一样泛红色,刚睡着被吵醒就是他老兄这模样。
“他娘的是你呀!小白菜。”
“不得了啦!”
“别穷嚷嚷了,莫非是你身边少了个小流球,挺热的夜你熬不过?来来来,老子叫你快活。”
小白菜尖声道:“快出人命了,你还想找乐子?”
粗汉怪笑道:“这年头哪天不死几个人?人多的是,死人不稀奇。”
小白菜道:“我说的人不是别人呢。”
壮汉伸手拉小白菜,他发觉小白菜披头散发的样子,立刻引得他心火上升了。
女人的原始味是很吸引男性的,更何况又是这种闷热的半夜三更天。
他边拉她边笑道:“别管死了谁,先跟老子去痛快。”
小白菜尖声道:“好,我跟你去。只不过如果你们的连副堂主死在大山里,这个责任由你负。”
“什么?”
“我不想再多说。”
“你说我们二当家……”
“他快死了,还有两个跟班啦,好像是……小张……老李……什么的。”
壮汉的欲火没有了。
他的欲火变怒火,哇哇叫着拉紧小白菜,好像真的怕小白菜跑了似的。
“走,跟我进去见向爷。”
小白菜道:“你们不是不让我进门吗?”
“情况不一样,快走。”
小白菜被壮汉拉进大门的时候,附近传来梆子声,敢情打更老六在打三更了。
三更天正好眠,那壮汉却一路穿厅走廊地来到后大厅廊前:“向爷,向爷,出事了。”
大厅内传来“铁头”向冲的吼声,道:“外面谁夜猫子喊叫,这是什么时候了?”
大厅外,壮汉回道:“向爷,小白菜送来了消息,她说咱们二当家出事了!”
大厅内传来沙沙穿衣声,不旋踵间,光头发亮的向冲大跨步地走到大厅门下来了。
他发觉壮汉仍然揪着小白菜不放。
“放开她。”
壮汉松手站一边,向冲机警地道:“各处暗哨没出漏子吧?”
壮汉忙应道:“小白菜是从大门外来的。”
向冲看看小白菜,冷冷地道:“你还活着?”
小白菜道:“如果我死了,你们的连爷也死定了,还有另外两人……”
向冲扑向小白菜,道:“怎么说?”
小白菜道:“我是来卖消息的。”
“卖消息?”
“是的,小流球完了,我可是还要生活下去的。我得为我自己弄些银子,否则我靠谁?”
向冲冷冷道:“你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小白菜道:“从什么地方弄来消息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这消息的可靠性。向爷,你不必多问,时间耗久了,连爷他们就没救了。”
向冲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小白菜道:“那要等向爷出了银子之后才知道。”
嘿嘿一声怪笑,向冲道:“小白菜,老虎口中之食,你也敢下手去掏取?”
小白菜道:“没有银子命也活不长,小流球我是不指望的。”
向冲冷笑一声,道:“你不认为那个恶客黄鼠狼会不放过你?”
小白菜道:“黄鼠狼那个王八蛋,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养伤去了,短时间内他杀不了我。”
向冲也知道黄书郎伤得极重,但他却想不到黄书郎的伤已不碍事了。
他冷冷地道:“小白菜,你说得也是。人嘛,总是要活下去的,好,我给你银子。”
他回身走入大厅里,用手托着两锭银子又走出来。笑对小白菜道:“呶,两锭银子共十两,省着花用也够你花上两个月了。”
小白菜哈哈笑了。
她笑着在摇头,那模样还真令人莫测高深。
向冲一愣。
“向爷呀,十两银子管什么用?你回回手吧。”
“你想要多少?”
“至少不是十两银子就能收买我的消息。”
一边的壮汉忿怒地道:“他娘的臭皮,敲竹杠子也不捡地方,老子揍你。”
小白菜笑笑,道:“命都不管了,还怕什么打?只不过你们打了我,连爷他三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向冲咬咬牙,道:“小白菜,银子多了会烫你的手的,你要多考虑呀!”
小白菜道:“这种事情我一定会考虑再三。向爷,要是我的消息不实在,你们随时可以切下我的头。”
向冲怔住了。
从小白菜的这句话听来,连百瑞三人真的出事了。
他本以为半夜送走文彩姑娘,总堂一定会转怒为喜的。这件事凭谁也不知道,然而连百瑞会在中途出事,太不可思议了。
向冲放低声音道:“小白菜,我问你,你知道连副堂主是干什么去了?”
小白菜道:“这是丑事,最好少问。”
向冲又是一怔。
小白菜的消息更正确了。
他对小白菜道:“你要多少。”
小白菜大方地伸出一个粉指头,道:“这个数。”
向冲道:“一百两银子呀?”
小白菜忙摇头,道:“连爷三人的命太不值银子了吧?我说向爷。”
向冲道:“你莫非是想要一千两?”
小白菜道:“向爷,这个数目不算过分吧?”
向冲怒吼一声如虎,道:“可恶,敲竹杠敲上黑红门来了。你也不秤秤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在我的面前狮子大开口。我问你,小白菜,我立刻送你一千两现银,你扛得走吗?”
小白菜一笑,道:“向堂主,误了救人的时辰,可别怨我。”
向冲怒道:“小白菜,难道你不为小流球想了?”
小白菜道:“向堂主,你的意思是……”
向冲粗声呵呵道:“你把消息告诉我,我立刻放了小流球,你不是为了小流球甘愿一死吗?”
小白菜道:“我是个重感情的人,但更重实际。向堂主,你们已把小流球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我就算有了小流球,又能怎样?我必须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