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氏低头应是。
倒了茶之后,徐氏又不快地数落:“没点眼力劲,怎么也不替老大媳妇倒上一杯?”
永宁郡主:“……”
这个徐氏,倒是比想象中的难缠。
赵嬷嬷也拧起眉头。
做婆婆的,占着身份之便,想为难儿媳,简直是轻而易举。便如俞皇后,再清高自傲,面对李太后的刁难也得退让三分。
永宁郡主身份确实尊贵,不过,也确实是谢家长媳。徐氏这一声“老大媳妇”,听着刺耳,却也没叫错……
阙氏乖乖倒了一杯茶,捧至永宁郡主手边:“大嫂请喝茶。”
徐氏一张老脸这才稍稍舒展,冲永宁郡主一笑:“老二媳妇粗手粗脚的,说话做事不仔细,我这个做婆婆的只得指点一二。我绝没有别的意思,老大媳妇可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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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狗跳()
老大媳妇?
如此粗鄙的称呼,成功地膈应到了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冷艳的脸孔隐隐聚集着怒意。
阙氏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发怯,下意识地瞥了徐氏一眼。
徐氏心里也有些惴惴。不过,事情做都做了,此时不容她后悔迟疑。反正她是婆婆,永宁郡主身为儿媳,能拿她怎么样?
“老大媳妇,你怎么不接茶?”徐氏故意沉了脸,冲阙氏瞪眼:“瞧瞧你,一脸苦闷,没半点笑容。怪不得老大媳妇不愿喝你倒的茶!还不冲你大嫂笑一笑?”
阙氏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挤出笑容。
赵嬷嬷暗暗皱眉。
往日真是太小觑徐氏了。原以为徐氏只是个乡野村妇,不值一提。没想到,这个粗鄙的老婆子竟这般刁钻。
除非永宁郡主当场翻脸,否则,总得接了这杯茶。
永宁郡主动也没动。
阙氏不敢缩手,可怜巴巴地继续站着。
春桃秋菊瑟缩着跪在地上。
徐氏干巴巴的老脸强撑着镇定,心里却如十五个提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旦永宁郡主真的翻脸,她该怎么办?
内堂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门口响起轻快的脚步声,然后,一个轻笑的少女声音打破了沉默:“今日家中这般热闹。原来是母亲回来了。”
……
听到这个声音,徐氏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强忍住擦拭额头汗珠的冲动,冲少女笑道:“明娘,你可算回来了。”
再不回来,她这把老骨头真快撑不住了!
谢明曦似窥出了徐氏的色厉内荏,冲徐氏安抚地笑了一笑:“劳祖母惦记了。”
徐氏顿时心中一定。
说来也奇怪。谢明曦不过是个十岁少女,身上却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气质。仿佛她一露面,便能震慑住神色阴冷气势慑人的永宁郡主……
这怎么可能?
偏偏,这等令人惊愕的事情,就在徐氏的眼前发生了。
眉宇间汇聚着阴冷怒气的永宁郡主,在见到谢明曦之后,竟缓和了一些。似乎对谢明曦颇为忌惮:“你每日都这般晚归?”
谢明曦淡淡笑道:“是。每日晚上二叔都去书院外等我,六公主殿下也会亲自送我回来。母亲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随着谢明曦一起进来的谢铭,被骤然点了名,不由得一阵紧张。被冷艳高贵的永宁郡主扫了一眼,就更紧张了,局促地笑了笑:“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谢钧也知晓谢铭每晚去书院外等候谢明曦之事,亲眼所见却是第一回。和颜悦色地笑道:“二弟,快些过来坐下。”
谢铭顿时受宠若惊,应了一声,便在谢钧身侧坐了下来。
谢明曦也走上前来,很自然地站到了徐氏身侧,目光一扫,故作讶然:“祖母,这不是春桃和秋菊么?她们两个为何会跪在这儿?”
徐氏装模作样地应道:“是你母亲召她们前来,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故作不解地问永宁郡主:“老大媳妇,你是阿钧正室,总不会计较区区两个丫鬟吧!”
“这两个丫鬟,是我这个老婆子做主买下,伺候阿钧衣食起居。你可别怪阿钧。”
谢明曦笑盈盈地接了话茬:“祖母放心,母亲素来宽容大度,绝不会为这等小事动气。”
徐氏又说道:“说起来,夫妻两个应该住在一处才是。老大媳妇住在郡主府,阿钧独自住在书房,身边没知冷知热的人哪里行。我也是心疼阿钧,才买了春桃秋菊来伺候。”
“老大媳妇若是心中不高兴,便将这两个丫鬟打发走。只是,老大媳妇也该回来住下。夫妻两个,就该同床共枕朝夕相对才是。”
这番话,是几日前谢明曦叮嘱过的。只要永宁郡主回府问罪,这么应付便可。
徐氏心里暗暗犯过嘀咕。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能挡得住嫉火中烧的永宁郡主吗?
直至此刻,徐氏才敢相信。
原来,这些话真的管用。
……
永宁郡主在听到“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八个字时,冷艳的脸孔隐隐有些扭曲,几乎是反射性地回了一句:“不必了。”
她根本不愿再和谢钧同处一个屋檐下!
徐氏心里一松,立刻乘胜追击:“既是这样,那春桃秋菊就继续留下,伺候阿钧。老大媳妇你没意见吧!”
永宁郡主这才惊觉自己被绕了进去。
要么她回谢府,和谢钧“同床共枕”。要么,就得任由两个通房继续蹦跶。
任由谢钧独守空枕,既不现实也不可能。
等等!
“丁姨娘呢?”永宁郡主皱眉问道:“往日都由她伺候。为何这几日被禁了足?”
丁姨娘被禁足之事,当然瞒不过永宁郡主。不过,亲娘兄长联手陷害谢明曦的事实在不光彩,被谢钧做主一力压了下来。
谢钧咳嗽一声:“丁姨娘伺候不力,被我禁了足。”
永宁郡主冷笑一声,目光扫了过去:“丁姨娘被禁足,元亭告假在府中养病。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当她是傻瓜不成!
谢钧不想说,正要支吾着敷衍过去。就听谢明曦淡淡说道:“大哥唆使丁姨娘在点心里放了巴豆粉,想令我错过当日月考。万幸被我识破,这才躲过一劫。”
永宁郡主:“……”
给奸诈似鬼的谢明曦下巴豆?亏这对母子想的出来!
怪不得盛锦月的计谋也被识破!便是傻瓜,也不会连上两次当。
一日之内连着被算计两回……可到最后,倒霉的全是别人。谢明曦心机手腕之厉害,可见一斑。
永宁郡主心绪复杂微妙,一时无语。
谢明曦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时候已经不早了,母亲不如就在府中住一晚。父亲和母亲近来聚少离多,想来定有许多话要说。”
永宁郡主反射性地说道:“我要回郡主府。”
“我送你母亲回郡主府。”谢钧的声音竟同时响起。
夫妻两个难得心有灵犀,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着,我现在过得逍遥自在,何苦和他(她)横眉冷对自找不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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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怀恨(一)()
直至谢钧送了永宁郡主离开,徐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永宁郡主……竟然就这么走了?
既未大发雷霆,也未出手对付她这个婆婆,就这么走了?
谢明曦瞄了恍如梦中的徐氏一眼,微笑着提醒:“祖母,母亲已经走了。想来并不计较春桃秋菊之事了。”
徐氏霍然清醒,咧嘴笑了起来:“是是是,郡主贤良大度,岂会因两个丫鬟横吃飞醋!”
虽然她闹不清这其中的缘故,不过,有一点极明显的事实总能看得出来。
谢钧和永宁郡主这对夫妻,绝非外人想象中的恩爱和睦。这些年来谢钧信中所写的夫妻恩爱,大半都是假的。
所以,永宁郡主只是颜面受损,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丫鬟。此次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没实质的举动!
这也意味着,以后谢家内宅彻底到了她手中。
想到这儿,徐氏简直心花怒放。再看微笑盈盈的谢明曦,更是说不出的顺眼。
碍着谢铭等人都在,不宜多说。徐氏亲热地拉起谢明曦的手:“明娘,幸好你回来的及时。不然,我对着郡主,还真有些发憷。”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祖母多虑了。母亲身为郡主,岂会做出忤逆不孝的举动来。”
永宁郡主由李太后抚养长大,心高气傲,极重颜面。宁可嫁一个软骨头好拿捏的丈夫,以遮掩自己特殊的癖好。
这样的永宁郡主,不被逼到极处,绝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撕破脸皮对付徐氏。
区区两个通房丫鬟,对永宁郡主来说,不痛不痒,根本无所谓。
来过一遭,算是对娘家兄嫂有了“交代”。
徐氏当然不知其中的奥妙。不过,对徐氏来说,结果重于一切!现在这样,便是徐氏最期待的结果。
……
不出所料,永宁郡主回了谢府一回,就不再露面。
徐氏一颗心放回肚中,趁着丁姨娘被禁足,一点一点将内宅琐事都抓在手中。从中捞些私房银子的事就不必细述了。
总之,二房上下十分齐心,一致都愿和谢明曦来往交好。
谢老太爷也得了两个俏丫鬟,每日赏花读书喝酒睡丫鬟,颇为愉快。
一时间,谢府内宅竟前所未有的安宁下来。
春桃秋菊惊恐惶然数日,才渐渐放了心。
谢府内宅人口不多,衣食用度都远胜从前。
谢钧只有三旬。又生得俊美无双,温柔体贴。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她们两人千肯万肯,不知多情愿。
谢钧走出去人人艳羡,回府便是说一不二的家主,心情也颇佳。
谢府里唯一不顺心的,便是丁姨娘和谢元亭母子了。
谢元亭被关了一个月,才被放了出来。人瘦了一圈,眼中多了阴郁和压抑的不甘。看着倒真像大病了一场。
……
“元亭,你反省了一个月,现在可知错了?”时隔一个月,谢钧的怒气也消退得差不多了,声音还算和缓。
谢元亭跪了下来,低声道:“父亲,儿子知错了。”
谢钧嗯了一声:“知错就好。你和明娘是亲兄妹,你身为兄长,理当爱护怜惜明娘。日后明娘有出息了,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兄长。”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元亭,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岂能不向着你?”
“只是,明娘委实天赋惊人。确实远胜于你!”
“你还不知道吧!第二次月考,她又考了满分,高居第一。莲池书院所有学生的成绩,都被张榜公布在书院门外。明娘的成绩遥遥领先,无人能及。李阁老的孙女才名着著,此次也只考了五十七分,比明娘差了一截。”
“夫子们偏爱她不说,顾山长和俞皇后都对她青睐有加。她已名动京城,便是庶出,日后也能嫁一门极好的亲事。”
“你这个做兄长的,以后有的是沾光的时候。你嫉恨她做什么?”
到底是唯一的儿子,谢钧恨不得将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了,灌进谢元亭的耳中:“你别犯蠢。以后对着明娘放低身段,多多示好。你们是亲兄妹,她总不会一直记仇。”
只差没直说“想要好处就要低头哄着谢明曦”了!
奈何,谢元亭心胸狭窄,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厄运都迁怒怪罪到了谢明曦身上。谢钧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反而更生憎恨!
父亲已经彻底被谢明曦哄迷了心窍!一心向着谢明曦!
“我说的话,你可记下了?”谢钧说得口干舌燥,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谢元亭低声应是。
谢钧又道:“你今日便去书院吧!”
谢钧没提丁姨娘已经病了数日的事,谢元亭也没问,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转身离开的刹那,谢元亭的俊脸上闪过浓浓的恨意。
……
告假一个月,重回新儒书院,谢元亭比往日消沉了许多。
他再勤奋苦读,也不及谢明曦。
努力又有何益?
回府之后,他装模作样地温习书本,实则书本下悄悄压了一本闲书。小厮守在书房外,谢钧一来,小厮便扬声请安。谢元亭立刻将闲书收起。
待谢钧走了,谢元亭便又将闲书拿出来。
谢钧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谢元亭夜夜苦读,心中十分欣慰。在谢老太爷面前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元亭虽犯过错,倒是知错能改,和明娘不再吵闹怄气,每晚熬夜苦读。”
谢老太爷自然也希望儿孙争气,闻言笑道:“如此就好。”
说了一回谢元亭,谢老太爷又提醒道:“含香是元亭明娘的亲娘,虽是妾室,也得给她几分颜面。她病倒在榻,你也别不管不问,凉了她的心。”
谢钧有些为难:“禁足半年,这才一个多月。我现在解了她的禁足令,对明娘又该如何交代?”
有了新欢,旧爱自然就被抛到脑后。谢钧近来过得惬意,根本就没想起丁姨娘来。
知子莫若父。
谢老太爷瞪了谢钧一眼:“我只让你去看看她,谁让你解她的禁足令了?”
谢钧这才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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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怀恨(二)()
丁姨娘一病不起。
一开始有大半都是装的。丁姨娘只想惊动谢钧,令他心软。没想到,谢钧狠心无情,竟一直未来兰香院。
丁姨娘从假病成了真病,时常捂着胸口喊痛。白日垂泪,晚上也时常哭哭啼啼地不肯睡。折腾得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神色萎靡。
尤其是文绮,每日熬药喂药,顺带安抚以泪度日的丁姨娘。被熬得瘦了一圈,面色黯淡。
谢钧进了兰香院,先见到了文绮,顿时嫌弃不已:“怎么变得这般丑陋?”
文绮又是委屈又是难堪,简直快哭起来了。
谢钧最重颜面,便连贴身伺候的小厮丫鬟,也要俊俏讨喜。
丁姨娘是美人,文绮也是个俏丫鬟。往日对谢钧存了几分心思。可惜丁姨娘嫉心颇重,文绮不敢流露出这份心思,最多背着丁姨娘对谢钧暗送秋波罢了。
现在被谢钧嫌弃成这样,文绮心中的绮念便如泡沫一般,尽数化为乌有。
……
谢钧迈步进了丁姨娘的屋子,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谢钧皱了皱眉,在见到消瘦憔悴姿容锐减的丁姨娘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含香,你怎么将自己糟践成了这样?”
丁姨娘正欲起身扑进谢钧怀中恸哭一场,听到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气得心肺都要炸了,立刻捂着脸哭了起来:“是是是,我如今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不堪入目。老爷还是去找什么春桃秋菊去吧!何苦对着我这张惹人厌憎的脸!”
丁姨娘一哭,谢钧立刻软了几分,上前坐到床榻边,搂住丁姨娘瘦弱的肩膀:“我是心疼你,哪里是嫌弃。”
“你别哭了!病得这般重,可不能再这般折腾身子了。不然,何时才能好?”
丁姨娘越发哭得撕心裂肺,双手紧紧攥住谢钧的衣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病了这么久,你也不来看我。日日风流快活,宠着那两个贱婢,哪里还将我放在眼里……”
谢钧最擅哄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她们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哪里及得上你一根手指。”
“待过上几个月,你养好病,解了禁足令。我便将她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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