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御林侍卫早已听令候在一旁,神色沉凝地上前,将赵院使“送”往宗人府。
赵院使无处可躲,逃无可逃,丧着一张脸去了宗人府。
赵院使心中别提多后悔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为了院使之位,他甘愿做俞太后手中利刃。现如今,落到这等地步。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其余的,什么都别想了。
汾阳郡王是宗人府宗正,掌管所有皇室宗亲。
俞太后虽未直接谋害建文帝性命,却在暗中推波助澜,引得建文帝沉迷女色,耗尽精血而亡。
这等隐秘,自赵院使口中说来,十分可信。
赵院使记性颇佳,将自己曾“奉令”敬献给天子的所有药都写了出来。
汾阳郡王审完赵院使,惊怒不已,当即进宫觐见天子。将这一张状纸呈到了圣前。
盛鸿骤然起身,目中盛怒的火苗熊熊燃烧,咬牙道:“汾阳郡王,立刻随朕去福临宫,朕要亲自问一问母后。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汾阳郡王同样愤怒难当,沉声道:“臣有一言。请皇上宣召所有亲王郡王进宫,一起面见太后。”
“太后是盛家媳妇。臣要当着宗亲们的面,问责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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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8章 一步(二)()
天色将晚。
昔日巍峨宽敞肃穆的宫殿,换了匾额之后,便没了往日的荣光。随着俞太后病重不起,日复一日的黯淡下来。
昌平公主住进了福临宫,每日守在俞太后床榻边。昌平公主坚持亲自给俞太后喂药喂粥,不肯假手旁人。
几个儿媳争不过昌平公主,也无人和昌平公主相争。
俞太后求生意志颇为强烈,在昌平公主细心周到的伺候开解下,这两日勉强能进些羹汤了。
照此下去,或许能熬过这一关也未可知。
昌平公主皱了多日的眉头,终于略略舒展开来,憔悴的脸孔上也有了些许笑意。将手中的热粥吹温,送到俞太后口边:“母后张口。”
俞太后听话地张口,将温热的粥喝入口中。
昌平公主目中笑意深了些,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了半碗热粥。
俞太后终于吃不下了,略略摇头。
昌平公主拿起温热的毛巾,仔细地为俞太后擦拭嘴角。
母女两个虽有心结隔阂,到了生死关头,一切恩怨都被放下。这些时日的朝夕相伴,倒是有了几分往日母女情深的模样。
“母后,女儿让周太医过来,替母后诊脉。”昌平公主轻声说道。
俞太后不再信任赵院使,这些时日,俱是令周太医诊脉开方。
俞太后嗯了一声,目光一扫,不见赵院使身影,目光倏忽一沉:“赵院使人在何处?”
昌平公主这才惊觉,似有半日未见赵院使人影了。神色也冷了下来,哼了一声道:“这个赵院使,自正午便不见了踪影。”
“身为院使,这般疏忽职守,定要严惩不贷!”
“母后先让周太医看诊吧!这等小事,女儿出面便是。”
俞太后皱起眉头,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身在后宫多年,对危险来临的警觉,几乎已成了俞太后的本能。此时,俞太后只觉心神不宁,似有大祸将至……
“母后!”昌平公主见俞太后面色倏变,心里有些着急:“母后在病中,一定要宁神静心养病,万万不可多思多虑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
自俞太后病了之后,整个福临宫都沉寂下来。这些时日,出入福临宫之人虽然多,个个轻手轻脚,从无人敢大声喧哗。
这些脚步声,粗略听去,至少也有十数人。
昌平公主又惊又怒,猛地起身:“是谁在门外喧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姐勿惊,是我。”
是盛鸿!
昌平公主忍着怒火,走上前相迎。
率先出现在门口的,果然是一身龙袍的天子。
盛鸿年少时曾穿过女装,相貌俊美绮丽,更胜女子。如今年岁渐长,那份男女莫辨的美丽化为男子的英俊。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袍,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此时盛鸿身着龙袍,神色沉凝,举手投足间俱是天子气度。
便是看惯了盛鸿的昌平公主,心里也有些凛然。不过,在看到盛鸿身后的众人脸孔后,被压抑的怒火顿时又涌了上来。
皇室宗亲里,有亲王爵位的淮南王河间王临江王都已死了,只余辈分最高的两个年迈亲王。其余七八个郡王,俱正值盛年。以汾阳郡王为首,皆是宗室里的佼佼者。
可以说,这些人便足以代表皇室宗亲。
“皇上前来探望母后也就罢了,为何还带了一众亲王郡王前来?”昌平公主身为俞太后嫡女,自要挺身相护亲娘。
盛鸿没有出声,汾阳郡王上前一步,冷然道:“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问责太后。昌平,你站到一旁!”
天家也是家族。身份最高的是天子,掌管宗人府的却是盛家的家主。
汾阳郡主一张口,昌平公主不能不让。
昌平公主再迟钝,也惊觉事情不妙了,下意识地看了床榻上的俞太后一眼。
病重的俞太后,在宫女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靠在绵软的被褥上。刚吃了半碗粥,倒还有些力气说话:“昌平,你让开。哀家倒要看看,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仗着人多,来欺凌哀家不成!”
“先帝在天之灵看着,你们谁敢!”
汾阳郡王冷哼一声:“亏得太后还有脸提起先帝!我今日和一众亲王郡王们进宫,便是来问一问太后,先帝到底有何处对不住太后。为何太后心狠手辣,谋害先帝性命?”
……
最后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俞太后脑海中轰隆一声。呼吸一窒,脸孔刷的白了。
深藏在心底无人知晓的隐秘,忽然曝露在众人眼前。
这等震惊和慌乱,几乎无法以言喻来描述。全身的血液汩汩流动,迅速冲往脑海。喉头阵阵腥甜。
俞太后身子晃了一晃。
昌平公主全身一震,不假思索地怒喊起来:“这绝无可能!汾阳郡王,你这是血口喷人!”又急急看向床榻上颤抖不已摇摇欲坠的俞太后:“母后,他们这是故意合谋来气你。你一定要撑住!”
汾阳郡王冷笑一声:“若无真凭实据,我等岂敢来惊扰太后!”
“昌平,你是个孝顺女儿,太后再怎么对不住你,你依然孝顺亲娘。可若你知道,你的亲娘曾对你亲爹做过什么,只怕你第一个就要反目相向。”
“这是赵院使的证词,你不妨拿去看看。真相自然明了!”
汾阳郡王自袖中拿出折叠好的证词,迈步走到昌平公主面前,将证词递了过去。
薄薄的纸张,在此时竟重如千钧!
昌平公主用力地攥着证词,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汾阳郡王。
汾阳郡王面不改色,冷冷道:“这张证词,皇上已经看过了。所有的亲王郡王也都一一过目。”
“你还犹豫什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昌平公主全身僵硬,抬手的动作格外迟缓。
当着众人的面,昌平公主打开证词,目光落在写满字迹的纸上。眼前似有千星万点。
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为何汇聚到一起,就变得晦涩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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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9章 一步(三)()
就在此刻,谢明曦和萧语晗等人也进了寝室。
此时寝室里气氛紧绷,如恶战来临前的片刻死寂。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俞太后和昌平公主身上,无人留意谢明曦一行人。
谢明曦走到盛鸿身侧。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盛鸿张口打破沉默:“皇姐,赵院使当年只是一介普通太医。论医术,不算最佳,论资历,也不及周太医等人。可母后一直对赵院使信任有加,视为心腹。一力提拔任用,令他做了太医院的院使。”
“赵院使到底立下何等‘功劳’,能得母后如此青睐?想来,皇姐心里也早有猜疑。只是,这个真相太过可怕,谁也不敢深究细想。”
“当年,父皇独宠美人莲香。莲香的身份来历,无人清楚。众人只知莲香是母后特意调教敬献给父皇的美人。”
“父皇沉溺美色,暗中服用虎狼之药,慢慢耗尽精元,也彻底损耗了龙体寿元,英年早逝。”
“我们姐弟悲痛难当。大概,谁也没想到,父皇的早逝背后,还有这等丑恶的真相……”
盛鸿的俊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哀伤痛苦,声音低哑,眼睛渐红。
盛鸿身为先帝的儿子,说出缅怀亲爹的话来,分外感人。
汾阳郡王等人听闻这一番煽情感怀的话,回想起离世的建文帝,也觉悲痛不已。其中一个年长的亲王,愤而怒道:“若不是妖妇心怀不轨,以美人计陷害先帝,先帝又怎么会早早归天?”
另一个亲王也怒道:“这等谋害夫婿的毒妇,根本不配为大齐太后!”
几个郡王也各自张口怒斥:“在民间,谋害自己夫婿的毒妇,都是拉出去沉塘。我们盛家,也万万容不得这等毒妇苟活于世。”
“事关先帝声名,此事不宜宣扬声张。让太后自行了断,到了地下,自己去向先帝请罪。”
“说得没错!”
……
俞太后嫁入天家数十年,因建文帝对妻子格外敬爱,皇室宗亲们便是或多或少有些不满,也从未正面和俞太后对阵过。
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诘问怒斥,还是第一回。
不管是从人数还是从气势上,盛鸿一边都占了绝对的优势。
往日高高在上的俞太后,此时再无半分尊荣骄傲,脸孔一片惨白。她没有和众人对视,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昌平!”
俞太后声音沙哑,如被巨石碾压的砂砾一般:“你别信他们胡言乱语。他们这是买通了赵院使,有意要诬陷哀家。昌平,你要相信哀家。”
“哀家确实因宫妃众多庶子众多,对你父皇有些怨怼。可夫妻多年,哀家焉能狠下心肠谋害于他?”
“莲香确实是哀家的人。哀家挑了莲香进宫,是想让你父皇多留在哀家身边。赵院使医术精湛,哀家举荐他为院使,并无私心……”
所有的解释,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昌平公主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似被血染过一般的红:“母后!父皇到底有何处对不住你?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熟悉的眼眸中,充斥着巨大悲恸绝望和恨意。
那份恨意,如利刃狠狠刺痛了俞太后。
俞太后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整个人似掉落万丈深渊,无边无际地跌落。等待自己的下场,只有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母后,父皇纵有些对不住你,却也从未亏待过你半分。”昌平公主眼中似要滴出血来,声音里溢满了痛苦愤恨:“你怎么能狠下心肠,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来?”
“父皇临终前,心里仍然记挂着你。令三皇弟立下誓言,永远敬重你这个嫡母。父皇唯恐日后淑妃会成为你的心腹之患,令淑妃殉葬。”
“父皇这般对你,你为何这般心狠无情?”
“父皇在天之灵有知,会是何等悲凉痛苦!”
“你对待自己的夫婿如此,对儿子们也没什么慈爱之心。对我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存着利用之心。若不是我拼着和你反目,也要为谨儿结下赵家这门亲事。现在瑾儿已成了联姻的棋子。”
“母后,你的人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在你心里,除了权势,到底还有什么?”
最后两句,昌平公主哭喊了起来,泪水蜂拥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
俞太后面色僵硬,全身哆嗦个不停。伸手指着昌平公主,想说什么,一张口,一股腥甜的液体吐出了口。
俞太后仰面倒回了床榻上。
只是这一回,满室的人,无人紧张,也无人喊着快宣太医。
在汾阳郡王等人眼中看来,这等毒妇,根本不该再苟活于世。立刻吐血身亡才好!
昌平公主也似未看见俞太后吐血昏迷,她木然站着,泪流满面,无声恸哭。
……
过了片刻,谢明曦迈步到了床榻边,伸手探了探俞太后的鼻息。
呼吸弱如游丝。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命归西。
这一重击,彻底击溃了俞太后。
俞太后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最后这一步。
谢明曦心中无比快意,面上适时地露出些许唏嘘复杂的神色,转头对盛鸿说道:“还是召太医来看看吧!”
没等盛鸿出声,汾阳郡王已沉着脸抢过话头:“皇后娘娘一片孝心,我们众人都知晓。可太后犯下十恶不赦大错,直至今日才真相大白。若救回她这条性命,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先帝?”
众人义愤填膺地附和:“说得没错!”
“这个毒妇,容她苟活多年,已是她的幸运了。”
“死得这般轻松,真是便宜她了!”
盛鸿露出为难之色,低声叹道:“朕是天子,亦是母后的儿子。此时焉能不救母后?若传出去,朕便要落个不孝的声名。”
话刚说完,汾阳郡王便道:“宗亲们俱在,我这个宗正也在,我们俱为皇上作证。谁敢言皇上半个字不是!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盛鸿“被逼无奈”,又叹了口气。
昌平公主泪流如注,却未张口为俞太后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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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0章 弥留()
福临宫里的动静这么大,整个后宫俱为之惊动。
“听闻所有亲王郡王都进了福临宫,不知是要做什么。”
“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几位藩王妃也都去了。”
“莫非是太后娘娘的病症彻底不好了?”
一直在养病的太妃们,也有些心神不宁。眼看着天都黑了,这么多人都在福临宫,一个都没出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贤太妃静太妃各自打发人来了寒香宫,想从梅太妃处询问些消息。
可惜,梅太妃整日闭宫养病,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琴瑟将来问询的宫女打发走了,然后低声对梅太妃说道:“太妃娘娘,看来,今晚宫里不会消停了。”
梅太妃也蹙起眉头,低声道:“琴瑟,我也有些心惊肉跳的。总觉得要出大事。”
福临宫里的俞太后,到底能出什么大事?
俞太后五十多岁了,这个年龄,在皇家已算高寿。
这一年多来,俞太后病得颇重,一直断断续续地未曾好转。不过,宫里太医精心照料着,每日各种补药续命,再熬个三五年的也未可知……
莫非是出了意外变故,俞太后已经撑不住了?
梅太妃心里怦怦乱跳,神色再也稳不住,忍不住起身来回走。
盛鸿登基之后,因有俞太后牵制,一直未能放开手脚。谢明曦为了夺回掌宫之权,更是耗费了诸多心力。
如果俞太后就此一命归西……可就太好了!
梅太妃越想越激动,来回走动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琴瑟小心地跟在梅太妃身侧,也一同走来走去。
走了几圈,琴瑟便低声劝道:“太妃娘娘还是坐下等消息吧!越是这等时候,越不能激动乱手脚。”
对,不能激动!
要沉住心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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