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重要还是命更要紧?
没了权势,只能苟延残喘低头祈怜。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俞光德显然已经想明白了。也做出了选择。
日落西山的俞太后,不再是遮蔽俞家的参天大树,只会将俞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俞光德已顾不得俞太后了。
俞太后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
芷兰大惊失色,猛地冲过去。却已迟了一步。
俞太后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
这些时日,赵院使和众太医轮流在福临宫里值守。俞太后猝然昏迷,未到盏茶功夫,赵院使和另两位太医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赵院使诊脉后,心里暗暗松口气。
不必他动什么手脚。俞太后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被气倒了。
很快,谢明曦和萧语晗等人也闻讯而来。连带一众孩子围在床榻边。在移清殿里处理政事的盛鸿也迅疾赶来,做足了孝子模样。
俞太后这一昏迷,又是两日。
俞婉俞妍战战兢兢地在床榻边伺疾。不过,根本无人再留意她们两人。
昌平公主和驸马领着顾舒瑾也在此时赶回了京城,马车未在公主府停留,立刻便进了宫。
纵有了隔阂,母女情意依旧深厚。昌平公主一路心急如焚,顾不得仪态,进宫后几乎一路小跑。
顾清右腿微跛,快步起来颇有些狼狈。顾舒瑾只得扶住亲爹,一起快步疾行。
昌平公主在熟悉的宫殿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匾额。
时近正午,阳光刺目。福临宫三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异样的光泽。
昌平公主心里阵阵抽痛,鼻间酸涩不已。
俞太后住了数十年椒房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属于她。如今,宫殿未变,匾额却换了福临宫。这等羞辱,心高气傲的俞太后如何能咽得下?
顾清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公主,谨言慎行。”
昌平公主转过头,看着忧色难掩的丈夫,泪水几乎冲出眼眶。好在她很快将泪水咽了回去,轻声道:“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话。”
短短半个多月,帝后施展雷霆手段,宫中已落入帝后之手。不论俞太后是否甘愿,都已无力回天。
她这个长公主,也将面临尴尬境地。
审时度势,该低头的时候,只能低头。
……
昌平公主稍稍平定情绪,迈步进了福临宫。
昌平公主是俞太后所出的嫡女,是大齐长公主。盛鸿和谢明曦给足了昌平公主颜面,亲自迎了出来。
“皇姐,”盛鸿满面愧色:“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母后。”
谢明曦也露出些许自责:“皇上忙于政务,照料母后之事皆交付于我。是我粗心疏忽,未能好好照顾母后。皇姐要怪就怪我吧!”
帝后演技精湛,场面功夫做得极佳。
昌平公主还能说什么?
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冲盛鸿谢明曦叹了口气:“你们已经尽心尽力了。母后年迈,生病也是难免之事,如何能怪你们?”
顿了顿又道:“我今日便留在椒房……留在福临宫里,陪在母后身侧。待母后病症有起色了,再出宫回府。”
谢明曦只当没听见昌平公主的口误,一口应下。
昌平公主定定心神,去了寝室,在床榻边坐下。目光落在俞太后的脸上,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母后素日是何等尊荣风光。
此时却虚弱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神色暗淡,满头白发有些凌乱。看着就如所有病重的老妪一般。
或许是母女之间心有灵犀之故。
俞太后竟醒了,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昌平公主含着泪水的眼。
“母后,”昌平公主泪水滑落,哽咽不已:“女儿不孝,回来得迟了。”
俞太后眼中闪起水光,吃力地张口,喊了一声昌平。
当年李太皇太后被气病后,俞太后暗中命赵院使在汤药里做了手脚,令李太皇太后一病不起,口不能言。
俞太后此时也没比当年的李太皇太后好到哪儿去,说话断断续续,十分吃力。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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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9章 亲离()
谢明曦十分体贴,立刻说道:“皇姐和母后定有些知心话要说,我们暂且便退下吧!”
萧语晗等人自无异议,纷纷点头。
盛鸿走到床榻边,殷切地说道:“母后凤体不适,不宜疲累。和皇姐说会儿话,便好生歇着。儿臣晚上再来看母后。”
天子每日来福临宫三回,亲自捧药至床榻边,堪称孝子典范。
俞太后每见盛鸿那张俊脸一回,心里便气血翻涌一回,连做戏的心情都没了,冷哼一声:“不必了。哀家没那么大的福气,承受不起皇上的‘孝心’。”
讥讽十足的话语,被断断续续地吐出口,没了力道,倒显出了几分滑稽可笑。
盛鸿心中颇觉快意,也不计较俞太后的态度恶劣,恭敬告退。
谢明曦等人也相继退下。
寝室里只留下芷兰玉乔两人伺候。
昌平公主在床榻边狠狠哭了一场。
俞太后接连遭受重挫,心志再坚韧,也有颓然之感。对着别人不肯示弱,在女儿面前,无需再强撑,也落了一回泪。
不过,俞太后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也未因这样的重击彻底失去斗志。张口道:“昌平,你替哀家擦了眼泪。”
昌平公主红着眼眶应了,拿出手帕,为俞太后擦拭眼泪。一边低声道:“母后,盛鸿和谢明曦都不是善茬,和母后也不是一条心。”
“都到这等地步了,母后就别再和他们较劲了。母后是太后,只要肯稍微退让一步,他们为了孝道二字,也得恭恭敬敬地对母后……”
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全部出口,就被俞太后眼中腾然冒出的怒火逼了回去。
“混账!”俞太后咬牙怒骂:“你这是要哀家低头退让,摇尾乞怜,求着那一对狡诈阴狠的夫妻手下留情?”
“绝无可能!”
昌平公主没有被怒骂的悲愤,只有无奈和悲凉:“母后,你还认不清形势吗?”
“盛鸿坐了龙椅,是大齐天子。谢明曦拿回凤印,名正言顺地执掌六宫。他们夫妻齐心,母后如何是他们对手?”
更不用说,俞太后病重,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俞家也彻底放弃了俞太后……
当然,最后这一句戳心窝的话,昌平公主万万说不出口就是了。
饶是如此,俞太后也已怒不可遏,脸孔涌过异样的红潮:“不,哀家还有杀手锏!哀家没输!”
杀手锏?
昌平公主一愣,低声追问:“母后还有何对付帝后之策?”
俞太后闭口不语。
谢明曦服下绝孕药之事,是她和谢明曦之间的隐秘。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谢明曦绝不敢将此事告诉盛鸿。她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一朝太后,逼中宫皇后服下绝孕药。这等事一旦传开,她这个太后会声名扫地,也会落得万人唾弃的恶名。
便是对着女儿,也不能说。
俞太后不肯说,昌平公主也没法子,只得好言宽慰安抚。心里就此埋下了一个疑惑。
……
从这一日起,昌平公主在福临殿里住了下来。
小郡主顾舒瑾,也一并留了下来。
有昌平公主在侧,萧语晗赵长卿尹潇潇三人便是来伺疾,也靠不近床榻边。谢明曦每日照例来探望三回,风雨无阻。
俞太后在宫中经营数十载,耳目众多。
谢明曦暗中窥伺半年多,已将俞太后的心腹摸了个七七八八。借着初掌宫务之势,雷厉风行的夺了几个女官的职务,另外提拔任用一批。私下嚼舌的宫女内侍,逮住后便是一顿板子。
短短数日,后宫便“清爽”多了。
只这样,当然还远远不够。
谢明曦执掌凤印后,下了第一道施恩的凤旨。宫女年过三旬者,皆可自请出宫。或归家,或婚配嫁人。
这一道凤旨,在后宫里掀起了无数风浪。
大齐后宫,从未有过放三旬宫女出宫归家或嫁人的先例。宫女们年少时进宫,要么病死,要么犯错被打死,要么老死宫中。如今施恩令一下,想出宫的宫女们绝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宫中原本的格局也被彻底打破。
当然,也有不愿出宫的大龄宫女。譬如芷兰玉乔,譬如湘蕙琴瑟等等。这些都是伺候主子多年的宫女,在宫中亦有体面,并不愿出宫嫁人。
谢明曦听之任之,并不勉强。
自请出宫的宫女,达到三分之一还要多。谢明曦命湘蕙等人一一审查过问,每个宫女赏了笔丰厚的银子,便放出了宫。
福临宫里的宫女,走了约有四分之一。
这一道凤旨,也令谢明曦的贤后之名散播开来。
这一桩事,耗费了月余功夫。
宫女们走了不少,谢明曦并未急着选宫女入宫。
天子后宫空悬,只她这个皇后而已。加上李太皇太后俞太后和一众太妃,正经的主子并不多。伺候的宫女内侍却有近千人,一次性放了百余个宫女出宫,宫中各处也能支应。
这百余个宫女,多是俞太后的人。如此一来,俞太后在宫中的耳目被除掉了大半。
接下来,谢明曦又下了一道凤旨,令所有年迈体弱的内侍出宫。
内侍和宫女又自不同。宫女出宫可以归家,可以嫁人。内侍都是净过身的男人,身体残缺,家中也大多无人了。这样放出宫,和驱逐无异。
再者,年迈体弱以何为标准?
多少岁算年迈?什么样算体弱?
一众内侍心中惶惶。
首当其冲的,便是卢公公。
论年龄,宫中几乎找不出比卢公公更大的。内侍是一个高危的职业,或因犯错被罚或被迁怒挨罚或是被利用不得善终……总之,能安然终老的少之又少。
身为三朝元老的卢公公,便成了宫中最年迈的内侍。
至于体弱,身为内侍,没几个体格强健的。照此标准,宫中内侍得去了大半。
内侍们人心浮动,惶惶难安。私底下拐弯抹角地搭上魏公公,不惜送重礼,只求魏公公在皇上和皇后面前美言几句,收回成命。
魏公公一律未应。
卢公公成了第一个离宫的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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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0章 变革()
卢公公是伺候了三朝天子的宫中老人,离宫时天子有厚赏,一众内侍给卢公公送行。
怎么看,也不算凄凉被逐了。
魏公公告假一日,亲自送卢公公出了宫。
身为内侍,身体有残缺,大多短寿。像卢公公这般能活至五旬的,已是少见的长寿。卢公公生过一场重病,虽熬了过来,却落下了病根。走路时略有些躬身弯腰。今日出宫,腰背弯得更厉害。
魏公公早已打点好了马车,扶着卢公公上了马车:“义父坐稳了。”
义父两个字一入耳,卢公公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将头扭到一侧。过了片刻,才重新转过头来,低声道:“没想到,我会有活着出宫的一日。”
在数年前,从背叛了建文帝的那一日开始,他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心理准备。
那一天在椒房殿外,他被魏公公捉了个现行,以为自己活不过第二日。
没想到,皇上饶过了他这条性命,只令他离宫。
魏公公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说道:“当年我进宫时,只有十二岁。若不是义父提携照顾,我不会那么快就崭露头角,也不会被派到当年的七皇子殿下身边了。”
“我有今时今日,多亏了义父。我永不会忘了义父的恩情。”
“皇上仁厚,肯放义父离宫。义父也当感念皇上仁德。”
“我替义父置办了一处二进的小院子,又买了两个奴仆,伺候义父衣食起居。”
“离宫后,义父就将宫里的一切都忘了吧!以后,我会好生孝敬义父,让义父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卢公公脑海中闪过芷兰的身影,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我老了,也没几年可活了。以后,我就安心地在小宅子里养老。你得了空闲,来看看我便是。”
卢公公的离宫,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宫中将会有大批“年迈体弱”的内侍被放出宫。属于俞太后的时代,也将随着宫女内侍们的离宫变成过去……
这座皇宫,已彻底换了新主人。
马车缓缓向前。
卢公公到底没忍住,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
朱红色的宫门越来越远。曾生活过数十载的宫廷,也将彻底成为他的回忆。
卢公公眼眶红了,浑浊的老泪滑了下来。
……
傍晚,魏公公回宫,进了移清殿。
忙碌了大半日的盛鸿,放下奏折,叫了魏公公过来:“你是否将卢公公安顿好了?”
魏公公点点头,利落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皇上全了奴才的心意。”
身为天子,想令一个内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中,再容易不过。卢公公叛主送信,乱棍打死也不冤。
盛鸿肯放卢公公离宫,皆是看在魏公公的颜面。
盛鸿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随口道:“起身吧!你将卢公公带出了宫,就得好生奉养,更不得出什么差错。”
卢公公孤身一人离宫,身边的两个奴仆皆是魏公公的人,一个远离宫廷既无权也无势的老太监,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魏公公感激涕零地应下:“是,奴才一定好好照顾卢公公。”
盛鸿看着一脸感恩的魏公公,心里有些唏嘘。
内侍也是人,并不是一味刻薄寡恩狼心狗肺。魏公公对卢公公这个义父有情有义。也正因魏公公是这样的人,他才会愈发器重信任。
盛鸿默默想着,心里有些模糊的念头,愈发清晰明了。
当日晚上,盛鸿回了椒房殿后,便和谢明曦商议:“明曦,让男子净身入宫为内侍,有伤天和。对男子来说,也太过残忍了。”
“我想取缔内侍。以女官取而代之。”
盛鸿偶尔冒出的主意,总是和常人所想不同。
谢明曦略有些讶然,定定地看着盛鸿:“你说的是认真的?”
盛鸿点点头,俊美的脸孔果然一片正经严肃:“你身为女子,无法体会净身对男子的残害。其实,内侍所做之事,让女官来做便可。”
“如此一来,以后便少了被迫净身入宫的男子。女子进宫为女官,当差做事,也会更仔细更尽心。”
紧接着,盛鸿便以后世的某朝为例,向谢明曦仔细讲解了女官制度的优势:“……女官不是终身制,就和朝堂选官一样,先考官。待考中女官后,还要有一到两年的学习期。从中甄选出聪慧多才之人,担任要紧的差事。”
“大齐文风兴盛,女子中不乏饱读诗书才学出众之人。从中择出优秀出众的,不是难事……”
谢明曦听着也觉新鲜,竖耳聆听。越听越觉得可行。
盛鸿想以女官取代内侍,不仅是要摒除男子净身为内侍的恶习,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要立阿萝为皇太女,让阿萝成为大齐第一位女帝。便想着早些为女儿筹谋。以女官取代内侍,为阿萝培养一批忠心可靠得用的人手。
盛鸿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才住口,接过谢明曦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谢明曦默默思忖良久,才道:“此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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