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膳丰盛而精致。
宫中御厨,不乏厨艺精湛之人。只是,谢明曦这些年吃惯了叶秋娘所做的饭菜,现在怎么吃都少了些滋味。
奈何叶景知余安都被留在蜀地,叶秋娘也不便孤身来京。
“怎么了?”萧语晗见谢明曦吃得不多,笑问:“吃不惯宫中御膳?”
谢明曦点点头:“可惜叶秋娘还在蜀地,待日后来了京城,我便让她进宫。”
萧语晗有些不解:“为何不现在便召她到京城来?”
谢明曦并未直言,随口笑道:“蜀地菜肴以辣为主,阿萝还小,师父也不惯辣味。叶秋娘留在蜀王府,为阿萝和师父做一日三餐。”
事实是,盛鸿打算好好经营蜀地,还打算在蜀地继续养私兵。谢明曦在蜀地的产业,也需余安打理。短期之内,余安夫妻都无法归京。
萧语晗显然意会到了什么,不再追问,转而怅然叹道:“林妹妹颜妹妹秦妹妹,如今俱在蜀地。我想见她们,不知要多久之后了。”
“是啊!”谢明曦也怀念起蜀地悠然惬意的生活和一众好友来:“我也时时惦记她们。”
“为官一任,至少五年。陆迟赵奇才去了两年多,陈湛去蜀地稍迟,尚未到两年。想回京,总得等这一任结束。”
这显然是托辞。
盛鸿身为天子,想召几个心腹回京轻而易举,一道圣旨便可。
将陆迟他们留在蜀地,定然有所用意。
萧语晗最大的好处,便是绝不多舌多嘴。闻言笑了一笑,又说起了另一桩事:“前些时日,我打发人送了些孩子的衣食去鲁王府闽王府。顺带代我探望二皇嫂和五弟妹,给她们也送些吃食去。”
“宫中时常有人去王府,落在众人眼里,也能少生些口舌是非。”
谢明曦由衷笑道:“皇嫂比我细心多了。我一时还未想到这些。”
萧语晗略略垂眼,掩住眼中的一抹哀戚自伤:“需要你操心的事太多了。你一时想不到,也是难免。”
谢明曦和盛鸿夫妻恩爱,哪里能体会到丧夫的女子的心情。
身边有孩子陪伴,白日不算孤单。可到了夜晚,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岂能不伤怀?
谢明曦分明窥到了萧语晗眼中的哀怜悲戚,却不便出言安慰。
丧夫之痛,唯有漫长的岁月能慢慢抚平。
……
晚膳后,谢明曦和萧语晗对坐饮了一杯清茶。
茶香袅袅,心情也随之宁静平和。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盛鸿熟悉的声音在外响起:“明曦,我回来了。”
因知悉萧语晗也在内室,盛鸿并未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外,笑嘻嘻地喊了一声:“皇嫂,我可能进来?”
萧语晗不其然地想起了当日建安帝闯进内室轻薄尹潇潇的一幕,心中一阵刺痛,口中笑道:“皇上但进无妨。”
片刻后,盛鸿推门走了进来。
谢明曦笑着起身相迎。
萧语晗也待起身,盛鸿连连笑道:“哪有嫂子迎小叔的道理。皇嫂只管安稳坐着便是。”
两人曾同窗三年,彼此本就熟稔。后来,萧语晗嫁给了盛澈,盛鸿见了萧语晗,一口一个三皇嫂。
此时盛鸿一脸轻松的笑意,张口就是嫂子小叔,显得格外亲昵。
家人便该是这样吧!
萧语晗心中一暖,唇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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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出海()
萧语晗并未多留,很快离去。
谢明曦和盛鸿这对年轻的帝后,在人前亲密,私下里更是亲昵。
萧语晗一走,盛鸿自然而然地走到谢明曦身侧,揽着她的肩头,低声笑问:“今晚和皇嫂一起用膳了?”
谢明曦笑着嗯了一声:“我一直未接掌宫务,皇嫂忧心忡忡。”
盛鸿闻言笑了起来:“皇嫂确实性情柔软心地善良。”
可惜,嫁给了狼心狗肺的盛澈!
盛澈一死,萧语晗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委实令人惋惜。
“萧姐姐对夫婿一片情深,”谢明曦忽然换了昔日称呼,目中闪过一丝凉意:“奈何深情所托非人。盛澈心里一直惦记着尹姐姐,曾意图轻薄。”
宫闱中没有真正的秘密。
这一桩“隐秘”,知晓之人寥寥无几。谢明曦和盛鸿如今自也知晓。
盛鸿目中闪过痛恨鄙夷不齿厌恶:“若不是三哥色欲熏心昏了头,五哥也不会一怒动手。”
归根结底,建安帝是被自己作死的。
如果他有些容人之量,如果他未迫压手足,如果他不曾想逼宁夏王自尽,如果他对鲁王和善一些,如果他没有对尹潇潇露出不轨之心……
世上没有如果。
建安帝死就死了,却害了身边所有人。
夫妻沉默相拥,过了片刻,谢明曦忽地轻声道:“鲁王闽王现在也该被送出海了吧!”
算一算时日,自那一日“毒酒赐死”,也有一个多月了。
盛鸿点点头,目光遥遥看向闽地的方向:“希望二哥五哥心中不怀怨恨,珍惜崭新的人生。”
那一把鸳鸯酒壶,分装着两种不同的酒。
宁夏王喝的是真的毒酒。鲁王闽王喝的“毒酒”,却是假的。里面掺了一味密药,能令人在两个时辰内呈现死状。待过了三个时辰,人便会醒过来。
这一味药,亦出自谢明曦之手。
这一“瞒天过海”之计,瞒过了俞太后,瞒过了尹潇潇赵长卿,也瞒过了群臣。
那一日,盛鸿亲自为几位兄长敛尸,放进棺木中。运出宫中安葬之际,便悄然掉了包。下葬的“鲁王”“闽王”是被灌了毒酒的两个死囚尸首。那两个死囚,身材和鲁王闽王相若。时日一长,尸首面容便会腐烂,便是有人掘了坟墓,也窥不出异样。
真正的鲁王闽王,被盛鸿命暗卫秘密送往闽地出海了。
世间再无盛渊盛泽!
……
没到过闽地没见过大海之人,很难想象海面之无边无际的辽阔壮观。
置身在宽大的海船里,海风咸湿,日夜皆在海浪里摇摆,晃得人头晕目眩,晃得人胃里泛酸。常年出海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初次乘船出海之人,免不了要遭罪。
“呕!”
憔悴消瘦却不失英俊的青年男子,趴在船栏处大吐特吐,几乎要将心肝胆肺都吐了出来。
另一个年龄稍长几岁的青年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连着吐了几日,一张俊脸蜡黄,恹恹无力。全身上下都散发出馊哄哄的气味。
青年男子吐过一回,满额冷汗,全身虚脱无力。勉力抬头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色,低声道:“二哥,我们回船舱。”
另一个青年男子面色难看地嗯了一声。
一双吐得天昏地暗的难兄难弟,相互扶持着回了船舱。
这一列船队,共有五艘海船。
高达三层的海船,最下面的一层住人,能容百余人。第二层第三层装着满满的货物。诸如茶叶盐棉布铁器之类。
这些在大齐最普通的货物,一旦被运送出海,到了蛮夷岛上,便能换来成船的珍贵香料和玉石珠宝。只要能安然出海归来,便能赚得惊人的财富。
闽地富商们,大多靠出海起家。
只是,出海绝不是易事。要造一艘能出海的海船,所耗金银是个十分惊人的数字。除此之外,还要以重金聘来善于在海上甄别方向领航之人,另要数十名经验老道的水手。
海上有海盗,大大小小的蛮夷岛上,也时常冒出打劫强抢货物的匪徒。商贾们出海,少说也得带上两三百个侍卫。这些侍卫的安家费用,又是一笔高昂的数字。
一次出海,少说也得耗费两年左右光景。有时甚至耗时更久。遇到海上巨浪,便可能全盘覆没,船只货物连人在内,全部被大海吞没得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出海的成本极为庞大,普通商贾根本负担不起。唯有闽地的巨商富贾,才有出海的能耐。
有些商贾,便交纳一笔高昂的费用,随着巨商富贾们的商船一起出海。
此次船队出海,便有十余个商贾捧着金银,求着一同出海。
其中,还有一对声称来自京城的谢氏兄弟。一个自称谢二公子,另一个自称谢五公子。两人虽身形瘦削,却英俊不凡,气度出众,一看便知是显贵子弟。
据说是家道中落,被族人所迫,兄弟两人不忿之下,愤而离京,打算出海赚上一大笔。
谢二公子谢五公子交纳了双倍船资。船老大乐得捞上一笔银子,并未追根问底,睁一眼闭一眼便让他们上了船。
兄弟两个所携带的货物,俱是珍贵易碎的瓷器。这些瓷器娇贵得很,禁不起磕碰,最是易碎。不过,只要能安然运到蛮夷众岛,便能卖出天价。若兄弟两人安然走完一遭,重振家业不在话下。
前提是,两人没吐晕在船上的话。
出海未及十日,每日要吐八九回的谢氏兄弟,便成了全船人的笑话。这对谢氏兄弟,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颇有些狼狈地回了船舱。
在海船上,最珍贵的是货物,居住的船舱狭隘之极,仅能容身而已。且是两人一个船舱。
谢二公子率先躺了下来,像被泡在坛子里的咸菜,全身咸臭。在海浪的颠簸中又觉胃中翻腾,脸都白了。
谢五公子躺在另一侧,俊脸上也是满脸痛苦。
“五弟,”在人前从不张口的谢二公子,说话不甚利索:“你、你怎么样?”
谢五公子无奈苦笑:“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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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更名()
这对“谢氏”兄弟,正是死里逃生的闽王和鲁王。
当日,两人毅然喝下毒酒,然后在剧痛中闭上眼,以为就此奔赴黄泉。
却未想到,两人很快再次睁了眼。
当看到彼此的刹那,两人巨震不已,久久说不出话来。
“二哥,我们这是在哪儿?”闽王茫然地张口:“莫非我们兄弟一起携手上路,这便是黄泉地下?”
鲁王同样茫然:“不、知道。”
这当然不是黄泉。
两人俱被换了衣服,此时置身马车之内。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
闽王鲁王全身虚弱,无力动弹。可耳能听闻,目能视物。马车外传来的是熟悉的风声马蹄声,目光所及处,看到的是最普通的车厢。
可对他们两人来说,这“正常”太不正常了。
他们不是被毒酒赐死了?为何会出现在一辆马车里?这辆马车,要将他们送往何处?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过了许久,闽王才低声道:“七弟放了我们两人一条生路。”
鲁王神色复杂,嗯了一声。
“四哥是真的死了。”闽王的思绪渐渐清明:“他是主谋,而且七弟对他一直怀着浓烈的敌意。所以并未放过他。我们两人,和七弟一直没什么仇怨。所以,七弟没忍心对我们下杀手!”
鲁王沉默片刻,才道:“我、不及、七弟。”
换了是我,有这等正大光明的机会,绝不会大发善心。
闽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换了是我,我绝不会冒这等风险。”
要在俞太后和朝臣们眼皮子底下送他们离京,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盛鸿绝不是一时起意,定然暗中筹谋许久。
放过他们,对盛鸿来说,没半分好处。反而要担上重重风险。一旦他日此事泄露,对新登基的天子来说,便是现成的把柄落入俞太后之手。
换了是他,他如何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斩草除根,将一切危险的苗头都掐断,才是盛家子孙应有的做派。盛鸿也太心慈手软了……
闽王想着,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抹凉意。转头一看,却见鲁王同样满面泪痕。
死里逃生的滋味,不身在其中,根本无法体会。
……
马车出了京城后,日夜不停歇。
鲁王闽王被灌了软筋散,只能躺着或坐着。因赶路之故,每日所能食的只有热水和馒头而已。
不过,在这等逃命的关头,有果腹的食物已是万幸了。两人无心也不会挑剔这些。
漫漫长路,两人大多沉默不语,偶尔交谈只字片语。
“马车外有十余个侍卫。”
“人多、惹眼。”
“嗯,七弟行事倒是周全谨慎。”
“他要送、我们、去何处?”
“不知道。或许是要送我们去蜀地,那里是七弟的地盘。且山多林多。将我们放置在那一座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定然无人察觉。”
“这样、也好。”
万万没想到,两人没被送往蜀地,而是被送到了闽地。
一路随行“守护”两人的年轻侍卫,是周全的堂弟周三郎。这等机密要紧之事,盛鸿自要交给心腹。
周三郎将鲁王闽王送至一处宅院里,给他们两人服下软禁散的解药,然后,又奉上了新帝亲笔所书的信。
鲁王闽王沐浴更衣填饱天子后,在烛火下一起看信。
“二哥,五哥。”
“你们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到了闽地。”
“都言天家无父子,天家无手足。你们合谋杀了三哥,我又得亲自端着毒酒,亲眼送你们上路。这其中滋味,我此生再不愿回想。”
“我不杀你们,费尽心思救两位兄长性命。也希望,两位兄长不辜负我的一番美意。从今以后,更名易姓,出海另寻出路。”
“海外有许多岛屿,亦有许多蛮夷之人。你们去了之后,择一个合适的岛屿留下。带去的货物,在海外岛上皆能卖出高价。其中有两箱放的是金银,足够你们安顿。”
“我们兄弟,今生再无相见之日。然而,我依然盼着你们在遥远的一方安然活下去。”
……
兄弟两个看完信后,又哭了一场。
盛鸿已为他们做到这一步,他们再不领情,枉生为人!
也因此,哪怕对谢二谢五这样的家世姓名满心吐槽,两人还是默默听从了盛鸿的安排。在这之后,兄弟两人静养几日,然后便以谢二公子谢五公子的身份示人。
周三郎将十余个侍卫留给了他们,只身回京复命。
他们带着数十箱瓷器两箱金银,和十余个侍卫,登上了海船。
五艘巨大的海船上,有几十个商贾同行。海船上人员复杂,彼此皆不相识。他们身在其中,颇有些扎眼。
不过,两人连着吐了数日,名门贵公子的气度几乎吐了个一干二净。招惹来众人嘲笑的同时,倒也没那么惹眼了。
此时,闽王张口自嘲,说自己像泡在坛子里的咸菜。
鲁王颇觉这个比喻形象生动,不由得笑了起来。
兄弟两个苦笑作乐,过一会儿,又觉胃里翻腾,各自干呕了几声。胃里早已空空如也,想吐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怀孕的妇人,也不过如此了。”闽王忍不住自嘲:“当年潇潇有孕的时候,一日总要吐上几回。我还时常笑她,平日生龙活虎,怀了身孕便娇弱起来。现在,我可是连潇潇当年都不及。”
鲁王也忍不住怀念起了赵长卿怀孕之时的模样。对比之下,自己现在似乎更惨烈一些。
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心中便泛起强烈的酸楚。
他们假死隐遁,赵长卿尹潇潇根本不知情。对她们而言,自己的丈夫是真的死了……丧夫之痛,要如何平息?
鲁王眼角干涩,不想再软弱哭泣,强自打起精神来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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