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在暗中设下毒计,一环扣着一环,就是为了引皇上离开宫廷,前往皇陵,易于下手。”
“随皇上前去的众人,都已被俘虏。文官们都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保住了性命。”
“几位武将不肯束手就擒,奋力抵抗,皆被逆贼杀害。尹将军也被砍了一刀,身受重伤。”
一直未曾出声的尹潇潇,陡然红了眼圈,泪水啪嗒滴落。
夫婿被生擒,亲爹受了重伤,不知情形如何。这一个月来,她如同被油煎火烤一般,还得硬撑着不能倒下。因为还有年幼的霖哥儿需要人照顾……
尹潇潇这一哭,萧语晗赵长卿李湘如也一并落了泪。
赵长卿李湘如惦记着自己的夫婿,萧语晗对建安帝更是爱恨交织。
谢明曦没有出言劝慰。此时此刻,再多的好听话说了也没用。唯有早日将众人救回来,才能挥开眼前的阴霾。
“逆贼有万余,对阵三千御林侍卫,又是突然袭击,占足了上风。”
盛鸿抬头直视俞太后:“不过,三千侍卫伏首,逆贼定然也有不少死伤。京城兵力充足,令楚将军领兵前去剿灭逆贼,救出皇上和众臣便是。”
俞太后又是一声苦笑:“五万神卫军,五万御林军,整整十万精兵,将皇陵围了个密不透风。”
“可皇上在逆贼手中,藩王宗亲文官们也都被俘虏。楚将军一出兵试探,那伙逆贼就杀一个官员,将官员的头颅悬挂在旗杆上。”
“三回过后,逆贼又以箭投书,言明接下来再有任何异动,就要斩杀皇上。楚将军再不敢轻易动手,只能继续围住皇陵,和逆贼僵持对峙。”
“不但如此,他们还索要米粮。不给,就继续杀人。”
“随皇上前去皇陵的,俱是朝中重臣。三位阁老两位尚书,还有侍郎御史之类,最低也是四品官。这些都是大齐肱骨之臣,委实一个都死伤不起。”
“而且,这些官员家眷见天地去陆阁老李阁老府上哭诉求情。两位阁老亦踌躇为难,不知该如何打开僵局。”
……
这伙逆贼,心狠手辣阴险,行事又周全缜密。就如一团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无从下口,难缠至极。
建安帝就是他们手中最大的保命底牌。
若逆贼狠心诛杀了建安帝,事情反而简单多了。别说万余逆贼,就是两万三万五万,也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来。
盛鸿神色沉凝,和谢明曦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敢问母后,”谢明曦缓缓张口:“这些逆贼意欲何为?”
不知暗中筹谋多久,苦心营造出这等局面。总不可能是只为了索取一些米粮吧!
俞太后目光忽地沉了下来。
萧语晗神色复杂地看了俞太后一眼,轻声说道:“逆贼们俘虏皇上和众臣后,便以箭射了一封信出来。”
“这份信上的内容,唯有母后和两位阁老看过信。”
看来,蹊跷便落在这封信里了。
能令俞太后讳言莫深令两位阁老束手无策的,到底是什么?
谢明曦眼眸微眯,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
盛鸿的声音响起:“母后,逆贼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要如何才肯放人?”
俞太后目光一扫,一一掠过盛鸿和众儿媳的脸孔,片刻后缓缓说道:“哀家这就将信拿出来。你们都看一看。”
……
这是一封极普通的信。普通的信封,普通的信纸。字迹意外地颇为端正,只有一句话,一眼扫过去,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将俞太后送入皇陵,便放了建安帝。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齐刷刷地看向面无表情的俞太后。
谢明曦已隐约猜到几分,此时也觉震惊。更别说萧语晗等人了。
这伙逆贼,简直阴险恶毒之极。
俞太后如何肯以身犯险,换出建安帝?
退一步说,便是俞太后肯这般牺牲,朝臣们也绝不能点头。谁也承担不起逼死太后的恶名!
大齐以孝治天下。建安帝更是出了名的“孝子”。用嫡母的性命换自己一命,便是建安帝安然出皇陵,也无颜再做什么天子了。
这是彻底将建安帝逼到了绝境。比一刀杀了建安帝还要狠辣!
“好恶毒的一计!”谢明曦似自言自语,声音不高,却足以令众人听进耳中:“这些逆贼,绝非常人。”
盛鸿目光一暗。
这一计策,确实恶毒。怪不得俞太后一直藏着这封信,从不外传。
可是,逆贼们到底和俞太后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这么做?
“母后,这一个月里,可查出了这些逆贼的来路?”盛鸿沉声问道。
俞太后摇摇头:“尚未查明。这一万多人,似凭空冒出来一般。”
天底下当然没有凭空冒出来的人。
这一万多逆贼的来路绝非寻常。
谢明曦和盛鸿迅速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闪过同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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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实情(二)()
椒房殿内沉默了片刻。
众人各有所思,各自皱着眉沉着脸。千头万绪种种猜测在心底掠过。
良久,盛鸿才张口打破沉默:“母后心中可有成算?”
这一个月来,俞太后心思重重,无一日安睡好眠。闻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哀家若有对策,何须召你回京?”
“哀家老了,没享过儿子们的福,如今倒是被架到了火上烘烤。皇上一定要救回来,藩王宗亲官员们,也定要全部救回来。若哀家一人能换回这么多人的性命,哀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怕逆贼言而无信,哀家去了,只令逆贼手中再添一个有力的人质。”
俞太后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盛鸿,此事只能交托给你。不管想什么法子,你都要救回皇上和众臣。”
不管想什么法子……
这句话,说得可圈可点,意味深长。
盛鸿心中飞快掠过一个念头,顿时一凛,面上却未流露:“是。”
赵长卿萧语晗尹潇潇都未吭声,李湘如已站起身来,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盛鸿一惊,立刻起身避让:“四嫂,你这是做什么。”
李湘如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苍白消瘦的脸孔上挂满泪珠,目中满是恳求,声音哽咽:“七弟。昔日你四哥曾做过些对不住你的事,我在这儿代他向你赔礼了。”
“如今你四哥遭了劫难,以后得仰仗你相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一定要救他回来。”
“算我求你了!”
话未说完,已泪雨纷纷。
也怪不得李湘如这般惊惧慌乱。
别人也就罢了,宁夏王和盛鸿结过梁子,彼此之间隔阂颇深。盛鸿如今归京,接下救人的重任。若有意“漏了”宁夏王,宁夏王便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了。
李湘如这般哭泣恳求,盛鸿不得不应:“四嫂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救所有人回来。”
这样的保证,实在无法令李湘如放心。
李湘如抬头,含泪道:“七弟,我……”
“殿下既已应下,自会尽力。”谢明曦淡淡打断李湘如:“四嫂信不过殿下,另请旁人便是。”
李湘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湘如硬是忍了这口闷气,挤出一丝僵硬的感激:“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七弟高明磊落,绝不是那等两面三刀的小人。”
换在往日,盛鸿早已一句“呵呵真是不巧其实我就是这种人”噎回去。
如今这等情形,嫂子们一个比一个可怜,他哪里还说得出这等话来。
俞太后不快地看了李湘如一眼,李湘如身子瑟缩一回,总算老实坐了回去。
就在此时,卢公公前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两位阁老听闻蜀王殿下进宫,要求见殿下。”
卢公公大病一场,养了几个月才痊愈。之后,便彻底受了冷落。
现在看来,这倒成了幸运之事。建安帝前去皇陵,将身边的心腹内侍都带了去,卢公公理所当然地被留下。否则,此时也会身陷险境。
盛鸿看向俞太后。
俞太后立刻说道:“你立刻去移清殿,和两位阁老商议对策。”
盛鸿点头应下,临走前,看了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微不可见地略略点头,和盛鸿交换了只有彼此能意会的眼神。
……
赵长卿和尹潇潇俱看在眼底,情难自禁地想起身陷逆贼之手生死不知的夫婿,心中各自酸涩不已。
萧语晗勉强打起精神:“我早已命人收拾好了福临宫。七弟妹一路奔波,定然乏了,先回福临宫休息一二,到晚上,我再设宴相邀。”
“多谢三嫂美意。”谢明曦直接谢绝:“不过,这等时候,谁也没心情吃喝,也不必再设宴了。”
也罢!
萧语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也无操持饮宴的心思,闻言苦笑着点点头。
几位藩王妃也无离开之意,各自在宫中安歇不提。
谢明曦奔波数日,一直硬撑着,一旦松懈下来,便觉疲累。进了福临宫后,一睡就是两个多时辰。
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谢明曦在从玉的伺候下更衣梳洗,随口问道:“殿下可曾回来?”
从玉低声答道:“没有。倒是打发人来送了口信,让王妃自行用晚膳。”
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两位阁老才肯放人了。
谢明曦也没什么不快。此次归京,盛鸿身肩重任,想悠闲自得也不可能。
大齐建朝多年,还从未出现过天子和众臣被一同俘虏的荒唐事。陆阁老李阁老心中焦灼可想而知,盛鸿不但要担负起解救天子的重任,怕是也躲不开代天子处理国朝大事的重责。
“奴婢这就去御膳房传膳。”
“不必了。”谢明曦眸光微闪:“我去椒房殿,陪母后用膳。”
……
半个时辰后。
椒房殿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圆桌上摆满精致美味的菜肴。
俞太后没胃口,只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谢明曦胃口倒是不错,吃了两碗才停下。然后移步内室说话。
婆媳两人心知肚明彼此的难缠,也不急着交锋,倒是闲话起了家常。
俞太后张口问道:“娴之如何?”
谢明曦微笑应道:“劳母后惦记。师父在蜀地十分自在快意,每日忙着去书院,又要兼管着安养院,回府后便陪着阿萝。颇为忙碌充实。”
过了片刻,又说道:“别人越活越老。师父正好相反,越忙碌愈精神。满头乌发,无一根白发。一眼看去,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俞太后遥想着好友洒脱的风姿,目中闪过笑意。很快,又化为唏嘘无奈。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看着俞太后:“临来前,师父郑重叮嘱殿下,不管遇到什么情形,都要护住母后。”
俞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水光。
这世间,到底还有人真心在意她。
提起好友,俞太后戒心去了几分,正要张口说话,就听谢明曦淡淡道:“我们夫妻回京,是真心相助母后。母后却将至关重要的事隐瞒不提,未免令人寒心。”
俞太后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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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图穷(一)()
明亮的烛火下,俞太后苍老疲倦的容颜忽地冷凝如冰。凝望着谢明曦的目光,也变得冷厉锐利。
在俞太后强大的威压和逼人的目光下,谢明曦神色如常,不见波澜。仿佛刚才说得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婆媳无言对峙。
明明无人说话,气氛却异常地紧绷,令人窒息。
站在一旁伺候的芷兰和玉乔也觉心惊,忙垂下头。
在宫中,人人对俞太后毕恭毕敬。便是萧皇后,也从不敢言语冒犯。蜀王妃委实胆大包天,对着俞太后无丝毫惧色。此时对峙,气势亦丝毫不落下风……
“你们退下。”两人正想着,蜀王妃又张了口:“我和母后要单独说话。”
芷兰玉乔又是一惊,反射性地看向俞太后。
俞太后目光一扫,示意她们两人退下。两人这才退了出去,守在门外。此时,两人手心俱是冷汗。
“芷兰,”玉乔将声音压得极低:“我心跳得好快。”
是被吓的。
在这宫中,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随时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的床榻上。
奈何她们都是俞太后的心腹,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总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
芷兰比玉乔稍稍镇定一些,低低说道:“不用慌!有太后娘娘在,天塌不了。”
这可未必。建安帝一行人都落在逆贼手中,被困在皇陵里。太后娘娘不也束手无措,还得召蜀王夫妇回京么?
玉乔心里暗暗嘀咕,口中到底不敢多说,略一点头,便不再吭声了。
……
内室里,依然一片静默。
比耐心,谢明曦从不输任何人。
她就这么端坐着,和俞太后对视。
俞太后冷冷张口说道:“谢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和哀家说话!”
谢明曦扯了扯唇角,目中闪过一丝哂然:“这里只我和母后两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再兜圈子。”
“这伙逆贼的来历,想来母后早已心知肚明。”
“恨皇上入骨的,是一直被软禁在皇陵里的宁夏王。只是,单凭宁夏王一个人,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再加上鲁王闽王,可就不同了。”
“他们三人如何合谋,我们远在蜀地,鞭长莫及,只凭猜测。母后身在京城,所有藩王身侧都有母后的内应,焉能半点都未察觉?”
“母后一直假做不知,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父皇的陵墓崩塌,母后怒斥皇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犹如千斤。皇上不得不亲自前往皇陵。落入藩王们的合谋中。”
“再之后,母后装出束手无措焦虑忧心的模样,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将我们夫妻召回京城,岂会没有算计?”
俞太后被接连说中心思,再也维持不住冷凝的表情,目中闪过惊疑和戒备,还有深深的忌惮。
一众庶子里,盛鸿的身手最佳。论野心城府心机,未必最出众。
众儿媳里,谢明曦却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
圆滑伶俐的赵长卿和她一比,失之敏锐。聪慧敦厚的萧语晗比她少了狠辣无情,李湘如那点内宅手段,在她面前亦是不值一提。略显冲动鲁莽的尹潇潇,在她面前更如白纸一般。
这个谢明曦,自嫁给盛鸿之后,处处低调,不露峥嵘。
此时此刻,谢明曦撕去了言笑晏晏的温和面具,犀利的言辞如利刃一般令人心悸。
“母后到底要做什么?”谢明曦定定地看着俞太后,声音缓缓,却如石破天惊:“莫非是想学前朝太后,亲自听政?”
俞太后终于色变。
这一刹那的震惊慌乱,和之前半是做戏的模样截然不同。一瞬间,她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露出了狼狈的真容。
……
谢明曦心里也是一沉。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虑揣测俞太后的所想所做所为到底是何目的。得出的结论,令人心寒。
待见到俞太后之后,谢明曦心中愈发笃定。
俞太后对庶子们从无什么深厚母子情意。几个藩王和建安帝一同被困在皇陵,也不至于令俞太后慌乱无措到这等地步。俞太后的颓然无奈,有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俞太后的真正目的,是要借此事将他们夫妻一同召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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