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夫子略略皱眉,又瞥了周统领一眼,不客气地批评:“大惊小怪什么?”
周统领羞愧不已,看着冷眉肃容的廉夫子,不知为何心跳又快了数拍。忙低下头,唯恐被人窥见了自己的耳热心跳。
其实,周统领真是想多了。
他人黑,脸上那一抹暗红,谁也没察觉。
廉夫子目光一扫,便收了回来,又看向弟子盛鸿。
盛鸿招募私兵之事不算隐秘,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想得到。盛鸿也从未以为自己的私下动作能瞒过师父。
盛鸿冲廉夫子笑了一笑,一语双关地应了下来:“日后总有机会,向师父多多请教。”
廉夫子挑眉一笑,冷肃的脸孔骤然间散发出夺人的光芒。
低头的周统领,忍不住抬起头,只看一眼,心又开始怦怦乱跳了。
……
廉夫子一直独身未嫁,今年已三十有一。除了顾山长之外,廉夫子是大齐最有名气的
“老姑娘”。
往日还有人想和廉家联姻,这两年,廉夫子身为蜀地驻军总教头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也没人再登廉家的门了。
军营里的军汉们,一开始还敢背地里臆想说笑。待被操练得死去活来后,见廉夫子如见猛兽一般,哪里还敢有什么花花心思。
凭着实力单身的廉夫子,对此情形不以为意,也毫无遗憾。反而觉得耳根清静。
廉夫子根本没有想到,一直有一个青年男子默默地思慕着自己。
周全,出身将门,家世清白,相貌俊朗,身手不凡。自十五岁起被选为皇子侍卫。迄今已有十三年。比起廉夫子,整整小了三岁。
以周全此时藩王亲卫统领的身份,想娶一个名门闺秀为妻易如反掌。别说是蜀地,便是求娶京城贵女,亦不是难事。
可周全,一直没有成亲之意。盛鸿曾亲自问过几回,周全一概以“无心成家”为由推脱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周全心里早已有了一道杀伐凌厉的女子身影。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廉夫子的?
或许是因来了蜀地后,时有见面的机会。或许是见了廉夫子练兵时的杀伐果决,或许是被廉夫子挥舞长刀时的英姿折服。
也或许,更早的时候,他还是七皇子亲兵侍卫时,默默地守在练武房外。七皇子练武后,总要赖在练武房里和心上人闲谈片刻。廉夫子先行一步,而他,总是默默地凝望着年轻女子苗条的身影远去。
那个身影,渐渐烙印进了他的心底。
只是,他从无勇气表明心意。
廉夫子出身大齐最顶尖的将门廉家,是已故廉老将军的嫡孙女,亦是廉家孙辈中最出色之人。
容貌顶尖,身手无双,深谙兵法。
她不嫁人,只因她不愿嫁人。绝不是因为无人可嫁。前几年,登门提亲的人从未断过。直至这两年,远离京城,才算消停下来。
周全随在盛鸿身边,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廉夫子,心中的思慕之意渐渐堆积。
然而,他根本不敢生出表白的念头。就这么默默地偷偷地喜欢着,偶尔能被她的目光扫上一眼,便足够他高兴一整天。
……
周全冷静持重,满面沉稳。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沉稳持重的青年男子心里燃着思慕的火苗。
廉夫子一无所察,转头和盛鸿商议起了练兵之事。
一个身手矫健的亲卫悄然过来,在周全耳边低声禀报数句。周全听后,心中绮念一扫而空,走到盛鸿身边,低声禀报:“启禀殿下,王妃命人送口信来。说是有要事和殿下商议,请殿下立刻回府。”
立刻回府?
盛鸿眉头一动,心里掠过不妙的阴影。
若无紧急之事,谢明曦绝不会这般急着催他回府。
到底是什么要事?
廉夫子离得近,也听到了周全的话,张口道:“王妃既是有要事,殿下还是快些回府吧!”
盛鸿定定神:“好,我这就回府。”
盛鸿一走,周全也跟着一同离去。临出军营之际,周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高的演武台上,廉夫子苗条纤细的身形笔直如旗杆。
离得虽远,面容却意外的清晰。仿佛被镌刻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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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0章 惊变(一)()
盛鸿一路疾驰回府,下马后,快步进了内室。
谢明曦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盛鸿一见之下,心里倏忽一沉:“明曦,京城到底出了何等变故?”
谢明曦深深看了盛鸿一眼:“平王自尽身亡。”
盛鸿所有的表情在刹那间凝固。
谢明曦默默地将手中的密报递到盛鸿手中。盛鸿迅速扫了一遍,嘴角抿得极紧,目中闪过愤怒的火光。右手紧紧握着那封密报,用力极大,似要将薄薄的纸张捏碎。
平王刺伤萧皇后,之后一直被软禁在宫中。又被灌了哑药,口不能言。十几岁的少年郎心智尚未成熟,如何禁得起这般磨搓。熬了一年多,终于熬不下去了。
十日前,平王在寝宫里吞金自尽。
平王这一死,朝野哗然。
御史们纷纷上奏折,要求彻查此事。一直掌控后宫的俞太后,也因此事担上了逼死亲王的恶名。有御史慷慨陈词,奏请天子肃清宫廷,并奏请俞太后搬出椒房殿。将凤印交于中宫萧皇后。
寥寥数语中,已可见一场滔天权势之争的杀伐血腥。
盛鸿心潮翻涌,久久难以平息。
谢明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密报送至蜀地,要耗费十日之功。我们如今看到的消息,俱是十日之前的事了。这十日之内,宫中定有变故。”
建安帝自觉坐稳龙椅,已经开始冲俞太后“下手”了。
平王之死,也成了宫中争斗的导火索。这把火,不知要燃多久,要波及多少人。
盛鸿睁开眼,呼出胸口的浊气,沉声道:“我要接母妃出宫。”
宫中一乱,太妃们亦人人自危。梅太妃在宫中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谢明曦握住盛鸿的手,低语道:“你先别急!皇上和母后反目较劲,宫中定然动荡不安。你在这等时候上奏折,皇上如何肯应?母后如何肯允?”
城门尚未起火,池鱼就想远远躲开。
身为上位者,最忌讳的莫过于此。
盛鸿对谢明曦素来言听计从,此时因忧心梅太妃,语气不免有些急躁:“他们不应也不行!”
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自责:“对不起,明曦。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
谢明曦并未动气,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你是心忧母妃。只是,此事万不可鲁莽。想安然顺当地接母妃出宫,不是易事。我先修书一封给皇嫂,探一探她的口风。由皇嫂帮着出面说情,最好不过。若皇嫂不愿出手相助,我们再另谋他法。”
也只得如此了。
盛鸿深深呼出一口气,舒展手臂,将谢明曦揽入怀中,头紧紧地靠在她的耳边。
再坚强的男子,也有脆弱的时候。
谢明曦伸手轻轻抚着盛鸿的后背,给他无言的安慰和支持。
……
从蜀地到京城,送信一来一回需二十日。
当晚,谢明曦便写了厚厚一封信,命人送去宫中。然后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萧语晗的回信。
送信的侍卫骑马疾驰,日夜兼程不息。
京城密报已接二连三地送至蜀地。
平王之死,在宫中内外皆闹出轩然大波。鲁王闽王俱是震怒不已,一起上了奏折,言语犀利,直指天子。
与此同时,京城里也流传起了“天子残害手足”之事。一时间,倒将“俞太后逼死平王”的风声压了下去。
流言来势凶猛,短短两日内传遍京城。并有愈传愈烈之势,便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也以此事为谈资。
建安帝震怒不已,下令封查谣言。
谣言到底是何人从中指使渲染,没有查出来,只抓了数十个在茶楼里闲谈的百姓,关进了刑部大牢。明着没人敢议论此事了,私底下腹诽天子气量狭窄的着实不少。
紧接着,京城又出了一桩大事。
河间王在宗人府内遇刺,当场毙命。
这一桩刺杀,震惊朝野!
河间王是手握实权的亲王,是宗室皇亲里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临江王。众人皆知,河间王由俞太后一手提携上来,表面对建安帝俯首听令,实则私下阳奉阴违。
河间王一死,得利之人自然是建安帝。俞太后是太后,只能权掌后宫。对朝堂的影响力便弱了一筹。除了俞家顾家之外,最得用之人便是临江王河间王。
河间王之死,无疑于斩断了俞太后的左膀右臂。
建安帝在朝堂上的勃然大怒,落在众官员眼中,也不免蒙上了一层猜疑。
到底是谁暗中出手,谋划刺杀了河间王?
河间王身边众侍卫环绕,又是在守卫森严的宗人府里。竟被人靠近身侧,一举刺杀。到底是谁,有这等能耐?
建安帝表面怒不可遏,心里是不是在暗暗自得?
……
“河间王遇刺身亡!”
短短几个字,透出浓厚的血腥气。
盛鸿看着密报,眉头紧皱,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京城是愈发乱了!”
确实一团混乱!
堂堂亲王,在众人环伺之下被刺,简直是给建安帝一记重重的耳光!又令建安帝和俞太后相互猜忌隔阂愈深!
“动手的另有其人,绝不是皇上。”谢明曦淡淡道:“这个人,就是要令皇上和母后反目。想于一团混乱中浑水摸鱼。”
盛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冷凝的目光中闪过复杂的唏嘘和痛楚。
是鲁王?还是闽王?
抑或这两人早已联手,意欲谋逆,将建安帝彻底拉下龙椅?
“明曦,我早料到会有兄弟相残的这一日。”盛鸿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我一直以为,我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定。”
往日兄弟相争再激烈,也不至于此。现在,却将至图穷匕首见之时。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会被波及。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至高无上的皇权,浸透着无数人的性命和鲜血。
盛鸿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痛恨皇权二字。
谢明曦握住盛鸿的手,低声道:“盛鸿,你别冲动,更不能在此时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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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惊变(二)()
盛鸿哑然。
谢明曦的心思太过敏锐犀利。他心中一闪而逝的念头,竟被她猜到了。
“不能回京!”谢明曦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京城大乱将至,这等时候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回去容易,想全身而退,难之又难。”
“再者,藩王无昭不得回京。你此时回京,便是现成的把柄落在皇上手里。以他的心性为人,绝不会放过你。”
没错!
建安帝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狠毒之人!
盛鸿定定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明曦,幸好我有你在身边。”
人总有冲动热血之时,这种时候,最易铸成大错。万幸有谢明曦在身边时时提醒,他从未走错一步。
谢明曦凝视着盛鸿,轻声道:“盛鸿,我亦不敢保证我说的一切都对。或许,待日后,你会后悔懊恼,心生怨怼……”
“绝无可能!”盛鸿不假思索地打断谢明曦:“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等没担当之人吗?你劝慰之言,我听进了耳中,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不管日后如何,我都会一力承担。”
看着盛鸿俊美坚定的脸孔,谢明曦心中涌过阵阵热流。
千言万语,都不必再出口。
“夫妻一体,要承担,也该是我们两人一起承担才是。”许久之后,谢明曦再次张口,声音略有些低沉:“我们一起耐着性子等下去。”
盛鸿点点头,夫妻相拥无言。
……
谢明曦所写的信,终于被送到了萧语晗手中。
若谢明曦此时亲眼见萧语晗一眼,定会大为愕然。
二十二岁,正是一个女子容颜鼎盛风韵最佳之龄,温柔秀丽的萧语晗却因心力消耗过度,显得比同龄女子苍老得多。
萧语晗展开信,迅速看了一遍。
放下信后,萧语晗柳眉微蹙,颇觉为难。
盛鸿曾上过几次奏折,欲将梅太妃接到蜀地颐养天年。建安帝总是留中不发,俞太后亦不置一词。
太后和皇上皆不点头,梅太妃自然也出不了宫廷,一直住在寒香宫里,极少出来见人。犹如一个影子。
这些时日,宫中内外变故连连,建安帝和俞太后之间的关系也格外紧张。又因朝中御史们纷纷上奏折,奏请俞太后搬出椒房殿,将凤印交于她这个中宫皇后。她每次去给俞太后请安,也多提了几分小心。
这等时候,自顾不暇的她如何张口为梅太妃求情?
只是,往日蜀王夫妇相助良多。难得张口相求,她置之不理,未免太过凉薄无情了……
萧语晗思虑良久,将信折好收起,然后去了椒房殿。
朝中奏折纷纷,俞太后置之不顾,丝毫没有搬出椒房殿之意。更无交出凤印的打算。建安帝尚未和俞太后直接撕破脸,波涛汹涌皆在暗中,明面上依旧做出“孝子”模样。
萧语晗这个儿媳,也和往日一般,晨昏定省从未迟过。
“儿媳给母后请安。”
萧语晗恭敬行礼。
俞太后喜怒不行于色,神色淡淡:“免礼平身。”
这两年,俞太后满鬓华发,眼角的鱼尾纹也愈发深了。一双深沉锐利的眼眸,无人敢与其对视。
萧语晗谢恩后,坐在俞太后的下首左侧。正好和鲁王妃闽王妃相对而坐。
尹潇潇和萧语晗四目相对,匆匆避开,心里似被巨石堵着一般,沉甸甸的,满是晦涩。
闽王私底下所做之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尹潇潇也不是傻瓜,哪怕闽王什么都不肯说,也隐约猜出了一些。
面对着昔日好友今日妯娌,尹潇潇已没有了直视对方的勇气和底气。
萧语晗张口说起了谢明曦来信之事:“……这一段时日,宫中内外出了不少事。七弟妹惦记梅太妃,特意写了信来。”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七弟和七弟妹都是孝顺之人,去了蜀地两年,时常惦记着接梅太妃去蜀地颐养天年。”
萧语晗说话颇为委婉,不过,话中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此时就看俞太后态度如何了。
俞太后目光一扫,神色微凉:“他们两个只惦记梅太妃,倒是没见惦记过哀家。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不贴心不孝顺也是难免。”
话中影射之意十分明显。
萧语晗心里一凛,忙起身:“母后息怒!”
鲁王妃闽王妃也一同起身告罪。
俞太后冷冷道:“哀家虽然老了,却没瞎也没聋。你们在想什么做什么,哀家都看在眼底。”
“萧氏,你也别借着梅太妃之事来试探哀家了。哀家今日就明白地告诉你,谁说情都没用。梅太妃不能离宫,哀家要留下她说话解闷。”
俞太后不肯放梅太妃离宫,萧语晗说情也无济于事。
萧语晗这个中宫皇后,在俞太后面前再次颜面扫地。
……
萧语晗忍气吞声地赔礼,回寝宫后,悄悄哭了一场。
建安帝很快知晓此事,心中亦恼怒不快。
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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