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引来的风波,在短短一炷香内便平息。
血淋淋的尸首,很快被拖了过来,一具具尸首并排放在一起。那场面,颇为“壮观”。
浓厚的血腥气,令人反胃作呕。
陆迟面色隐隐泛白,叶景知也白了脸。
赵奇生平第一次遇到刺客,此时双腿有些酸软,口中还要逞强:“哈哈!这些刺客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来刺杀蜀王殿下!定将他们有来无回!”
盛鸿揶揄地瞥了赵奇一眼:“行了,你就别假装傻大胆了。又没人会笑话你!”
赵奇揉了揉笑得分外僵硬的脸孔,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气氛太凝重,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陆迟叶景知等人:“……”
气氛就不用你活跃了麻烦你闭嘴谢谢!
刺客虽然都被诛杀,盛鸿却未放松警惕,传令下去,令大半侍卫在原地守着。另外派出两百亲卫四处搜寻,是否另有刺客的踪影。
几里路外的驿馆,也被惊动了。
驿丞亲自领人迎了过来,在见到地上的尸首时,年过四旬的驿丞一个哆嗦,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下官无能,请殿下息怒!”
盛鸿并无迁怒于人的习惯,淡淡道:“途中遇到刺客,本王自会命人送奏折回京城,请皇上严查此事。和你无关,起身吧!”
驿丞惨白着脸,哆嗦着谢了恩,又哆嗦着站直了身体。
盛鸿目光掠过被吓破了胆的驿丞,目光微微一闪。
每隔三十里官路,便设一处驿馆。供官员及家眷进食休息之用。驿丞是不入流的低等小吏,手下管着五六个人。
稍微有些出身的读书人,都瞧不上如此低微的官职。也因此,驿丞多由在战场上获过些战功的老兵担任。年过四旬是常事。
只是,既是行兵打过仗的,见了尸首怎么会这般惊惧害怕?
颇有些装过了头的感觉!
还有,今日的刺客,也着实太弱了些。完全不像是宁王手笔!
盛鸿心念电闪,冲周统领使了个眼色。
周统领顿时心领神会,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
马车里,林微微也被吓得够呛,紧紧抱着佑哥儿,不时轻拍佑哥儿后背:“佑哥儿别怕,娘在这儿呢!谁都别想伤着你。”
谢明曦默默看了林微微一眼。
害怕的人是你吧!
大人的紧张情绪,很容易感染到孩子。佑哥儿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然后小声哭了起来。
阿萝倒是在顾山长怀中睡得香甜,红润的小嘴微张,嘴边流了一小摊口水。
顾山长心跳也有些不稳,面上还能绷得住,凝神听了片刻,低声安抚道:“不用担心。外面的动静已经平息了。看来,刺客已经被抓到了。”
林微微用力点头。
谢明曦轻声道:“你们在这里待着,我要下马车看看。”
林微微一惊,脱口而出道:“谢妹妹,天快黑了,外面什么情形都不知,你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谢明曦扯起嘴角,淡淡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没等推开车门,盛鸿便过来了,隔着车窗说道:“刺客已经尽数俯首,不必惊惶。前面两里就是驿馆,你们先在此稍候片刻,我已让周统领先去驿馆了。”
谢明曦何等敏锐,一听便知有异,打开车窗,正好和盛鸿四目相对。
“是否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谢明曦目光冷冽:“为何不直接去驿馆?”
盛鸿压低声音道:“那个驿丞过于惊惶不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索性让周统领先令人去驿馆查看一番。免得再遭人埋伏。”
谢明曦立刻会意过来:“连环计!”
先出现的刺客,只是前来送死转移注意力的棋子。一般来说,抓到刺客后,都会松懈下来。此时进了驿馆,若再突然冒出一波刺客,可就真的要命了。
盛鸿点点头,目中闪过冷意:“那些刺客,死得太轻易了!”
谢明曦略一思忖,低声提醒:“已有了刺杀身亡的刺客,驿馆里有人埋伏的可能性不大。倒是要提防清水或食物中被人下毒。”
盛鸿被谢明曦更深谙刺杀之术:“周统领带去的人里,便有擅用毒药的。一查便知。”
“先将驿丞拿下。”谢明曦立刻道:“若驿馆没问题,不过是冤枉了他一回。万一他真是被派来刺杀你我,也能拿个活口,然后送到京城去。想来,皇上绝不会放过这等‘追查问罪’的好机会。”
盛鸿被提醒后,也未犹豫,立刻叫了人过来,低声传令下去。
林微微和顾山长全程听到了夫妻两人的窃窃低语。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叹。
盛鸿敏锐精明,谢明曦更是思绪敏捷。夫妻两个的心眼加起来,怕是比莲藕还要多。想谋害他们夫妻的人,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
未到半个时辰,周统领便阴沉着脸回来了,目中满是愤怒。
“启禀殿下,驿丞被突然拿下,口中果然藏了毒药。万幸我们提早一步动手,否则,休想有活口。”
“驿馆里并未埋伏什么人手,清水食物都无问题,院子里各处都细细查过了,也无问题。真正下了毒的,是每间屋子里的烛台。”
“而且,烛台前半截并无毒,毒药被藏在后半截。燃烧超过一个时辰,才会冒出细微的毒烟。”
如果不是生出疑心心存戒备,按着正常情形,只会查验清水食物和房间各处,根本查不出问题来。只怕这烛台就会被忽略过去。
这一连环计,不可谓不毒辣高明了!
陆迟等人听了之后,俱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寒意直冒。
到底是谁和蜀王殿下有深仇大恨!竟设下这样的毒计来谋害蜀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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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连环(二)()
这一夜,众人睡得并不安稳。
京城繁华如斯,蜀王依旧不愿留在京城,执意要去蜀地就藩。背地里不是没人嘲弄过蜀王夫妇。
直到此刻,众人才有深刻的体悟。
原来,诸王之间的争斗如此可怕。便是出了京城,也未消停。
再一深想,或许暗中动手之人是帝后或宫中的俞太后……还是别深想了,细思极恐啊!
赵奇做了一夜噩梦,隔日启程的时候,精神颇有些颓唐。
陆迟叶景知也没好到哪儿去,彼此对视一眼,俱是一脸惺惺相惜。颇有些“知道你也没睡好我也没那么羞愧了”的踏实安心。
蜀王殿下的眼下也有些青影,上马后打了个呵欠。
赵奇心有戚戚焉地出言安抚:“殿下遭逢连环刺杀毒计,心有余悸,一夜难眠,也算不得什么。”
盛鸿又打了个呵欠,奇怪的看了赵奇一眼:“谁告诉你我是因此事睡不着了?阿萝昨天白日睡得多,晚上迟迟不肯睡。我一直抱到半夜,这才困乏疲累。”
赵奇:“……”
一张圆圆嫩脸已经十八岁看着还如十四五岁少年郎的赵奇,无语片刻,才情真意切地叹服:“我不及殿下多矣!”
盛鸿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本来就远不及我!”
赵奇:“……”
赵奇一脸被羞辱的愤慨:“我是新科榜眼,一身才学,不输状元郎。敢问蜀王殿下,除了一身武艺外,何处胜我良多?”
盛鸿悠然一笑:“胆量!”
陆迟叶景知哈哈大笑,一直心有余悸的萧宇凡等人也笑了起来。
……
“他们在笑什么?”
马车里,林微微竖耳听着前方传来的笑声,因刺杀之事一夜未曾好眠略显憔悴的俏脸,此时溢满了好奇。
谢明曦低声笑道:“定是在笑赵奇!”
别人害怕,面上还能绷得住。
赵奇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昨日被吓得脚软手软,被人扶着去的驿馆。众人都是亲眼目睹。
林微微想到昨晚的情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她都能勉强自己走,倒是赵奇,没人扶着便不能挪步,委实有趣。
“好在颜妹妹没跟着一起来,”林微微低声说笑:“颜妹妹和赵奇差不多,都是嘴硬腿软之人。遇到这等情形,夫妻两个都要人扶着走路,岂不有趣!”
谢明曦扑哧一声乐了。
顾山长咳嗽一声:“做人要厚道。”
谢明曦和林微微一起应下,然后对视而笑。
阿萝和佑哥儿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两个小人之间的交流。阿萝“哟哟”喊了两声,佑哥儿声音细微些,也哟哟两声。颇有些一唱一和之意。
林微微继续絮叨:“我们还有一个月的行程,接下来该不会再有什么刺杀之事了吧!”
谢明曦淡淡道:“离京城越远,我们越安全。他们手再长,也伸不了这么远。不过,路途中还得时时戒备。”
“此次捉了活口,送去京城。也是警告!”顾山长接过话茬:“到时候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诸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腾得出手来寻蜀王的麻烦。”
林微微心下稍安,不再说这些扫兴的话,转而笑道:“快些瞧瞧,阿萝正和佑哥儿说话呢!”
谢明曦低头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萝真是淘气,坐在腿上也不安分,扭来动去,不时冲佑哥儿咿呀乱嚷。佑哥儿也跟着咿呀几声,果然像在说话。
林微微越看越乐,心里洋洋自得。
佑哥儿和阿萝以后一起长大,现成的一双青梅竹马。便如昌平公主和驸马顾清一般……呸呸呸!不拿跛脚的顾清打比方。
总之呢,佑哥儿已经抢先了好多步。
方若梦的钰哥儿钦哥儿嘛,肯定是没机会啦!
阳光明媚,晨景正好。
被刺杀的阴影,亦在明朗的烈日下悄然散去。
……
蜀王一行人,继续踏上行程。
被牢牢捆缚住的驿丞及五个驿卒,随着一封奏折一起被送往京城。
押送刺客,当然无需谨慎仔细。马车一路疾驰,丝毫不弱于快马。一路日夜兼程赶路。整日整夜的颠簸,一日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清水,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只十天,奏折和人就送到了京城。
奏折被封得好好的。几个刺客却已没了半条命,当日就被送进刑部大牢。
建安帝看了奏折后,十分震怒,立刻下旨,令刑部严刑拷问,三日之内定要审问出此案经过。
刑部尚书不敢怠慢,连夜审问。没用三日,只一天过来,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的驿丞便张口招认了。
“……驿丞姓钱,家中有一妻两子。两个月前,有人将钱驿丞的妻儿都掳走,留下一封信和数根烛台。钱驿丞若不听令行事,妻儿都要丧命。”
“这个钱驿丞,胆子不大,看到信后就慌了手脚。想暗中禀报上司,没想到,第二早便有人将他儿子的手送了一只来。”
“他被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声张。只得照着信中吩咐行事,守着驿馆,待蜀王即将到来的前一日,悄悄换上了烛台。”
“至于那些藏在密林中的刺客,钱驿丞根本不知情。谁人送来的信,他也不知道。”
刑部尚书一五一十地禀报。
认真说起来,钱驿丞也有些可怜之处。只是,既受了歹人胁迫,做了不该做的事,便是同谋。这条命是别想要了。
坐在龙椅上的建安帝神色微微一暗,瞥了刑部尚书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此事定然有人从中指使,否则,区区一个驿丞,既无这等计谋也无这等胆量谋害藩王!”
“钱驿丞不肯招认幕后主谋,就继续审问,审到他招认为止。区区小事,定然难不倒佟尚书!”
佟尚书也是混迹官场多年之人,焉能听不出建安帝的言外之意?
建安帝分明是想让宁王顶缸……也不算顶缸,十有八九就是宁王下的手!
再不情愿,佟尚书也只得先领命遵旨:“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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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旧事()
佟尚书退下后,建安帝独自在龙椅上坐了片刻,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似自得,又似快意。
如今在御前伺候的内侍姓罗,年约三旬,皮肤白嫩犹胜过女子。声音带着内侍独有的阴柔尖细:“皇上,时候不早了,该传午膳了。”
建安帝还是十岁的皇子时,罗公公就在身边伺候。如今建安帝做了天子,罗公公也一跃成了天子近侍。
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子们要换一茬,少说也得几年甚至十几年。内侍就不一样了。风光与否,全凭天子,俱看圣意。
也因此,建安帝登基没几日,曾风光无限的卢公公就憋憋屈屈地在移清殿外当差了。
便是俞太后,也不便为了这等小事为卢公公出头撑腰。
建安帝没急着传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在朕身边伺候,也有十年了吧!”
罗公公恭敬地应了声是,脑海中不停地转了起来。
为何建安帝忽然提起这个?
当年三皇子身边的内侍原姓周,忽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他才有机会到三皇子身边伺候。说来也是凑巧,没过几日,“七皇子”便意外落水身亡……
罗公公颇为谨慎地不再深想。他能在三皇子身边伺候多年,直至有今时今日,所依仗的便是这份谨慎小心。
建安帝今日心情似格外愉悦,竟和他这个奴才闲话起来:“当年‘七弟’意外落水身亡,朕也格外悲恸。没想到,过了几年,七弟竟又回来了。朕委实是欣慰啊!”
罗公公陪笑道:“皇上说的是。蜀王殿下身手过人,这几年来一直全力相助皇上。只可惜,如今蜀王殿下去了藩地,日后皇上想见蜀王殿下也不是易事了。”
建安帝目中的笑意愈发奇怪:“说起来,蜀王也是福大命大。此次的连环毒计,也为他识破。”
然后又冷哼一声:“这个宁王,之前谋害驸马,现在又以此等毒计谋害蜀王。朕绝不能容!”
不知为何,罗公公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口中唯唯诺诺应是。
建安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年压在心底的陈年阴暗过往也一并舒出了胸膛:“不必传膳了,朕去椒房殿,陪母后用膳。”
……
建安帝每日晨昏定省,正午但有空闲,便去椒房殿陪俞太后用膳。
众人也浑然忘了几个月前淑妃被赐死殉葬的惨剧,有志一同地张口夸赞吹捧新帝孝顺嫡母!
母子两人用了午膳后,然后进了内室闲话。芷兰玉乔俱被打发去了门外守着。
确实是个孝顺儿子啊!
俞太后冷眼看着嘘寒问暖满面关切的建安帝,心中冷笑一声,面上露出怒容:“皇上,哀家听闻蜀王在就藩途中遇了刺客。”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暗中谋害蜀王!皇上定要严查此事,给蜀王一个交代!也给所有藩王一个交代!”
建安帝敛容应下:“是,儿臣已命刑部尚书严查此事,定要查出幕后主谋!只是,佟尚书今日回禀时,说动手之人是为人所胁迫,根本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俞太后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愈发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太后积威甚深,哪怕语气严厉,建安帝也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张口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末了加了一句:“儿臣以为,此事做得如此周密,幕后主使之人绝非普通之辈。”
俞太后眸光一闪,冷冷道:“不管这个人是谁,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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