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陆阁老和赵阁老,谢钧心中底气陡然足实了不少,点点头说道:“你们心中有数就好。”
“孝期里不得有孕生子。待过了这两年,你趁着年轻,还是早些为蜀王生个子嗣才好。为父心里也方能踏实。”
女子再优秀再出众,也比不上肚皮争气会生儿子。
这不是偏见,而是事实。
也因此,谢钧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叮嘱的话有何处不妥:“殿下现在还年轻,你也正年少,真是恩爱情浓之时。不过,女子总有年老色衰爱弛的一日。丈夫的宠爱,远不及儿子重要。待过上几年,你就懂得这个道理了。”
谢明曦深深看了谢钧一眼,冷不丁说了句:“丁姨娘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谢钧:“……”
谢钧修炼多年,脸皮又老又厚,只尴尬了片刻,便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元亭被养歪了,也是意外,不能一改论之。”
提起丁姨娘母子,谢钧又多说了几句:“元亭一直被关在临安老宅读书。待再过几年,他的心性彻底被磨平了,再为他娶一房媳妇。让他安生在老宅里过日子便是。”
“这两年,丁姨娘也老实安分了,每日在院子里吃斋念佛。”
“明娘,你这一去蜀地,不知何年才能归来。临走前,你去看一眼丁姨娘吧!不管她做了多少对不住你的事,到底熬着十月怀胎之苦生了你。”
……
不管做了多少对不住你的事,她到底熬着十月怀胎之苦生了你。
谢明曦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生活幸福顺遂,她心底的怨恨戾气早已平息。或许是因为做了母亲之后,心肠比往日柔软得多。
也或许是因为,今日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期。
谢明曦竟愿意去见丁姨娘一面。
对谢钧来说,这也是意外之喜。立刻命人去送信,然后,和谢明曦缓步慢行去了兰香院。
兰香院的院门常年被锁着,只在丫鬟仆妇送一日三餐时才开一回。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在天际染了一片红霞。
谢明曦迈步进了兰香院。
一个枯瘦的妇人站在廊檐下,一身素色衣裙,再没了往日动人的美丽。如同一个被风干了的橘子,没了水分,也失了润泽。
丁姨娘目光里并无亲近渴盼,反而溢满了惊惶不安。远远地看着谢明曦的身影,目中惊惧之意也越来越浓。
谢明曦在几米之外站定,遥遥地看着丁姨娘。
丁姨娘面色愈发惨然,全身竟不停颤抖起来。
谢钧皱紧了眉头。
这个丁姨娘,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特意央求谢明曦来和她道别,这等时候,是母女两人和好的最佳机会,亦是丁姨娘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丁姨娘竟没把握住,就一个人在那哆嗦上了。
别说谢明曦,便是他看着,也格外恼怒。
“含香,”谢钧警告地看了丁姨娘一眼:“蜀王妃即将离京,你有什么话要说,便说吧!”
丁姨娘苍白着脸,扑通一声跪下了:“求蜀王妃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昔日旧事,容我在谢府安分度日。我日后在佛前为蜀王妃日日烧香,求佛祖保佑蜀王妃长命百岁。”
谢钧:“……”
谢钧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让你叙叙母女情意,谁让你说这些了?真是蠢得令人绝望!
谢明曦倒是半点都没失望,反而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丁姨娘起身吧!”
丁姨娘哪里敢起身,依旧跪着低头,颤颤巍巍地说道:“恳请蜀王妃,也饶过元亭一命。他做了许多错事,如今也遭了惩罚。求蜀王妃容他苟活于世……”
“住口!”谢钧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丁姨娘:“蜀王妃临行前特意来见你,你除了这些,就没别的可说的吗?”
往日的丁含香,也是一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除了小心思多些爱哭一些,没什么大毛病。到底是从何时起,变成了这等模样?
亲生女儿要远去蜀地了,就没点担心牵挂叮嘱吗?
丁姨娘是真的懵了。
她是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了。
谢明曦心情凉淡如水,依旧半点没恼怒,淡淡道:“好,我都应了你。”
丁姨娘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谢:“多谢蜀王妃,多谢蜀王妃!”
谢明曦勾起唇角,转身离去。
她不恨丁姨娘。当然,对丁姨娘也没什么愧疚怜惜。
或许,她真的是天生凉薄吧!所以,看着丁姨娘的时候,心中毫无波澜,便如看一个陌生路人。
……
谢明曦头也不回地出了兰香院,然后,停下脚步。
身着素服的俊美青年,迎面大步而来。
是她的夫婿,是她女儿的亲爹,盛鸿。
盛鸿快步走了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头,目光略有几分急切地落在她的脸上:“明曦,你还好吧!”
这才是世上最爱她最在意她的人。
上天待她也算不薄。虽无疼爱怜惜她的亲人,却给了她一个知她懂她爱她惜她的夫婿。
“我很好。”谢明曦扬起唇角,目中溢满了温柔:“盛鸿,你应该对我有些信心才是。这世间,已无人能伤我的心了。”
“唯一能伤我的,只有你。”
因为我只将你放在心上。
如此甜蜜又醉人的情话,听得盛鸿心潮澎湃。
他舒展手臂,将谢明曦紧紧搂入怀中:“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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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临别(二)()
离别总是令人感伤。
六月初六这一日,蜀王设宴,宴请昌平公主及一众藩王和藩王妃。年少的平王安王也一并来赴宴。
建文帝还未来得及给年少的八皇子九皇子封王,新帝登基后,便封了两位弟弟为平王安王。至于封地,就不必着急了。反正两人都还年少,离成家生子就藩还有数年。
建安帝身为天子,不便移驾。萧语晗有心想来,也同样不便,只得打发身边女官送了丰厚的安家礼来。
整整两车药材,还有两车放的是孩子用的着的器物。比起金银玉器,算不得贵重,又显得格外贴心。
谢明曦收了这份礼物,心情也觉愉悦。
她和萧语晗之间的同窗友情,一直维系得不错。从妯娌君臣的角度来看,也十分融洽和谐。
身为藩王妃,能和太后和中宫皇后皆打好关系,左右逢迎,绝不是易事。也因此,做到这一点会令人分外愉悦。
李湘如看在眼底,颇有些眼热泛酸,故意笑道:“皇后娘娘待七弟妹真是宽厚,送来的礼物也这般贴心。”
谢明曦深谙气死人不偿命之道,眨眨眼笑道:“四皇嫂别心急。等你随宁王殿下就藩之日,皇后娘娘也会有厚礼相赠。”
李湘如:“……”
不想去就藩是一回事,被拘在京城动弹不得是另一回事。
眼看着蜀王蜀王妃大张旗鼓地准备离京,其余几个藩王的心思也跟着浮动起来。藩王妃们更是焦躁难安。
李湘如被一句话噎得张不了口,赵长卿和尹潇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就连最率直的尹潇潇,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言。有什么话私下里说说就罢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谨言慎行才是。
新帝可不是什么敦厚宽和的好脾气。虎视眈眈地等着藩王们出差错揪小辫子呢!
……
谢明曦收拾了李湘如之后,微笑着看向昌平公主:“皇姐,这些时日殿下忙于准备就藩,无暇去探望驸马。不知驸马身体如何?”
昌平公主叹了一声:“整日好吃好睡,人倒是胖了一圈。只是,被踏断的右腿未能养好。下榻走路时,总是一脚高一脚低。”
昌平公主也是三旬左右的人了,明艳的脸孔消瘦憔悴了许多,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面上也少了些许目空一切的骄傲,看着倒是顺眼了一些。
众人少不得要出言安慰几句。
“再慢慢养着便是,或许日后会彻底好转。”
“是啊!皇姐别灰心丧气,回府也多劝着驸马一些,别为此事耿耿于怀。”
说起这个,昌平公主无奈一笑:“驸马心思敞亮,颇为豁达,从未长吁短叹过。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捡回性命已是万幸。”
无法释怀的人是昌平公主。
淮南王府的人都死绝了,也无法平息昌平公主心里的愤怒。真正的幕后凶手,依然逍遥自在。
只是,俞太后私下叮嘱过她数次,让她收敛隐忍。总有一日,会为她出了这口恶气。她也只得忍下了。
一说到顾驸马的伤势,李湘如的神色便有些微不自在……此事和宁王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也正因此事,她见了昌平公主总有些心虚。
昌平公主目光掠过李湘如故作镇定的脸孔,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睬李湘如,转头和赵长卿说话去了。
……
藩王们这一席,也堪称波涛暗涌。
鲁王身为长兄,率先举杯:“七、七弟,祝你一路顺风,诸事、顺遂。”
“多谢二皇兄,”盛鸿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宁王言简意赅:“我也敬你喝一杯。”
盛鸿目光一闪,回敬道:“这杯酒,我敬四哥才对。希望四哥在朝中诸事顺利。”
宁王胸口中了一箭,心中恼怒不已,冷笑连连。面上却半分不露,仰头喝了杯中美酒。
轮到闽王时,就情真意切多了:“七弟,你先去就藩,于我们兄弟而言都是好事。到了蜀地,你安生过日子,别乱折腾。过上三年两载的,或许我们也能离京了。”
以建安帝小鼻子小眼的性子,但凡蜀地出了什么乱子,定会以此为借口将其余藩王扣在京城。
闽王说得直白,盛鸿也不好装傻了,真心实意地说道:“五哥放心。我若想折腾,就不会一心去就藩了。如今既能离京去蜀地,我定会做好一地藩王,治理好蜀地。”
“日后有什么事,五哥只管写信给我。”
闽王点点头,和盛鸿连着喝了几杯。
酒意上涌之际,盛鸿却不肯再饮酒了:“后日便要启程。明天还有诸事要检查整顿,防止有疏忽遗漏之处。我不能醉酒,免得误事。”
鲁王闽王没说什么,宁王却颇有挑衅之意,依旧不肯罢手:“今日过后,我们兄弟不知何日才能相聚。今晚便该喝个痛快,不醉不归才是。”
盛鸿也有几分酒意了,挑眉看了宁王一眼:“四哥这般有兴致,不如我们放下酒杯去练功房。刀枪棍棒,我都奉陪!”
去就去!谁怕谁!
宁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好!”
鲁王闽王对视一眼,也没劝架的意思。
自建文帝去世后,众人心里都憋着一股闷气。今日喝酒不能尽兴,去练功房里“练练手”倒也是个好主意。
兄弟如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当然,也不能真得打断骨头就是了。让外人看出来了,总是不太好。
鲁王身为长兄,责无旁贷地提出忠告:“不、能打脸!”
宁王:“……”
盛鸿:“……”
闽王乐了,耍起了嘴皮子:“二哥,到底是不能还是能啊!”
回应闽王的,是鲁王踹过来的一脚。
……
半个时辰后。
女眷这一席已经酒足饭饱,移步内堂喝茶闲聊。
魏公公一脸忧急的来了。
谢明曦目光一扫,淡淡问道:“出了何事?为何这般慌张?”
魏公公苦着脸禀报:“启禀蜀王妃。蜀王殿下和宁王殿下去了练功房,不知怎么的,鲁王殿下和闽王殿下也动了手。”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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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恩仇(一)()
谢明曦也有些讶然。
他们不是在喝酒吗?怎么跑去练功房动手了?
宁王和盛鸿有些积年恩怨,趁机“一了恩仇”也就罢了。鲁王和闽王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谢明曦还没吭声,李湘如第一个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追问:“宁王殿下有没有受伤?”
尹潇潇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道:“自家兄弟练练手而已,能伤到哪儿去?蜀王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
谢明曦慢悠悠地接了话茬:“五嫂言之有理。”
……等等!这么一说,岂不是显得宁王身手不及蜀王了?
李湘如察觉到自己失言失了气势,心里有些懊恼,硬生生地扭转话头:“其实,我是担心宁王殿下一时失手,伤了蜀王。后日你们就要启程离京了,这等时候可不能受伤。”
谢明曦呵呵一笑:“四嫂多虑了。”
李湘如忍住呸回去的冲动:“我们一起去练功房看看如何?”
赵长卿心中也在担忧自家夫婿,闻言立刻张口赞成:“也好,闹腾片刻也就罢了,万万不可打出真火来。”
谢明曦和尹潇潇一同起身。
众藩王妃一边心急如焚,一边还要摆出“呵呵我夫婿怎么会有事只要别打伤兄弟就好”的胸有成竹淡然镇定来。
……
一架了恩仇?
呸!
谁说的这句话?给老子立刻咽回去!
宁王黑着脸,苦苦招架雪亮如银的长刀,一边在心中怒骂不已。
盛鸿身手过人,众人皆知。宁王当然也清楚。不过,他从不以为自己会比盛鸿逊色,不稳压一头,至少也是旗鼓相当吧!
往日并无动手验证的机会,今晚,宁王终于知道了。
自己他妈的真不是盛鸿对手!
盛鸿平日一派嬉笑随意,极少展露身手。便是在朝中,也颇为低调。
宁王难免小觑了盛鸿几分。今晚方知,盛鸿的低调都是装出来的。身手也确实凌厉无双!那一柄雪亮的长刀,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令他左右难支捉襟见肘,全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在支撑。
怎么还不停手!
该不是等他张口求饶吧!
宁王越想越愤怒,右手因不停握刀格挡早已酸胀发麻。此时却不肯稍露软弱,更不肯出声认输求饶,闷声不吭地继续苦苦支撑。
盛鸿目中闪过冷意,手下毫不留情,刀刀直逼宁王。
鲁王和闽王一开始是绝无动手之意,就站在一旁干看热闹来着。后来不知怎么地热血上涌,酒劲也跟着上涌,也各自拿了趁手的兵器比划起来。
就是练练手而已,绝无趁机了恩仇的意思!
当然了,鲁王和闽王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了。相比宁王和新帝之间的恩怨,相比起盛鸿和宁王之间的隔阂,鲁王和闽王之间纯属身为皇子时的意气争锋。
现在新帝登基,大家都被留在京城,一同苦逼,彼此倒是有了同一根绳上蚂蚱的意思。今晚就是纯粹闹腾着过过手瘾而已。
……然后,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真火。
谁在新帝手中都吃了不少闷亏!谁都不想被拘在京城动弹不得!谁心里都是憋着一肚子无处可泄的闷气!
鲁王不喜说话,手下功夫倒是扎实。闽王原本略逊一筹,不过,这两三年时常被自家妻子按着揍,身手也被磨炼出来了。和鲁王斗了个不相上下!
一众藩王妃站在练功房的门口,看着里面的刀光剑影,目瞪口呆,心中寒意嗖嗖!
……
昌平公主身手平平,赵长卿未曾习武,李湘如只比赵长卿强了那么一点点。
三人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
谢明曦和尹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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