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
当晚子时,夜色正浓时,一身酒气的四皇子回了府。
今日是陆家嫡曾长孙陆天佑的洗三礼,陆迟邀了一众同窗及同年新科进士入府饮酒。李默赵奇陈湛等人都去了,盛鸿也在被邀之列。
而他,却未收到任何邀约。
他当然可以硬着头皮主动前去……
可一想到陆迟那双愤怒冰冷的眼睛,他的心中便阵阵痛楚。
那疼痛并不剧烈,却缓慢而持久。仿佛有一把钝钝的刀在心底来回地割,割得他五脏六腑俱疼痛难当。
他从未畏惧过任何事,现在,却惧于和陆迟四目相对冰冷对峙。
他很清楚陆迟的脾气。陆迟性情温和,可绝不代表没血性。一旦陆迟下定决心和谁决裂,谁也拉不回头……
四皇子停下脚步,略略仰头,将眼角边的温热液体逼退。然后,深深呼出胸口的浊气。
暂且让陆迟冷静一段时日。待日后,他再退让低头,哄一哄陆迟……若这样不行,便只能以陆迟最恨的权势去压一压了。
只恨他争储失利,近来在朝中颇受排挤,声势远不及往日。否则,便是碍着他的身份,陆迟也不能不下请帖。
“殿下,”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殿下回来了。”
四皇子心情阴郁烦闷,毫无应付李湘如的心情,头也没回:“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湘如哪里能忍得到第二日,快步上前走到四皇子身边,声音里满是委屈:“殿下,今日我去了陆府道贺。没想到,陆家的门房竟胆大包天,将我拦在了门外。还说什么陆公子不再和殿下走动来往,让我请回的混账话。”
“我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陆家门第再高,也高不过皇子府。陆迟这个新科状元,有何资格说这等放肆之言?”
“陆迟这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殿下。不管如何,我定要出这口闷气……”
四皇子身体僵硬,目中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张口打断满脸愤慨的李湘如:“住口!陆迟既是这般态度,以后你不去陆家便是。”
李湘如:“……”
受了羞辱受了委屈的人是她!
为何要她隐忍退让?
李湘如既惊又委屈,目中迅速闪过水光:“我受人羞辱至此,莫非殿下不打算为我撑腰?也不去找陆迟算账?”
算什么账!
四皇子冷冷地扫李湘如一眼:“我说过的话,你给我记牢。”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去陆家。若在别的场合遇到林氏,不得和她言语冲突。见到陆迟,更不得冷面相对恶语相向!”
没等李湘如做出任何反应,便拂袖而去。
李湘如呆立片刻,忽地跑着追上前,一把攥住四皇子的衣袖:“殿下,你和陆迟之间到底存着什么矛盾?为何忽然闹至反目的地步?为何殿下要处处退让?”
到底是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冲口而出。
可惜,四皇子根本没半分应答之意。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湘如被冷不丁地拉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格外狼狈。待她勉强稳住身形,眼前已不见了四皇子踪影。
李湘如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
陆府。
酒宴一直进行到子时才散。
宾客一一散去,李默一直留到了最后。显然是有话要和陆迟私下说。
陆迟心中有数,领着李默去了书房。屏退下人,只余彼此相对而立。
“你是不是和四皇子殿下闹了矛盾?”
李默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今日天佑洗三礼,你邀了所有好友,唯独没请四皇子殿下。亲自登门道贺的四皇子妃,也没能踏进陆家门槛。”
“子毓,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你和四皇子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陆迟俊秀的脸孔如笼罩着一层冰霜,寒气逼人:“李默,你什么都别问了。我已和四皇子斩断昔日同窗之谊,今后永不来往。你若心疼四皇子妃,不愿再登陆家的门,也随你的便。”
李默:“……”
李默本就是个急躁脾气,喝了一晚的酒,头脑本就不够清明。再被陆迟这般冷眼相对冷语相对,气得火冒三丈。
“陆迟!”李默瞪着双目,怒喝一声:“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们同窗好友一场,你连个交代都没有,就要和我绝交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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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绝交(一)()
好脾气的陆迟,这一回却格外强硬:“我已和四皇子绝交!”
“以后,不管四皇子府发生何事,我都绝不登门。反之也是一样。正如你所见,今日四皇子妃前来,也未能踏进陆家门槛。”
“李默,你是四皇子大舅兄,是四皇子妃的嫡亲兄长。血缘牵绊,割舍不断。你选站在四皇子夫妇一边,我不怪你。”
“只是,以后,我再不能视你为好友!”
李默:“……”
李默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双桃花眼几乎快瞪出眼眶。
眼前这个冷如冰霜疾声厉色的人真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好友陆迟?
当日盛渲之死,令他和四皇子反目。温和好性子的陆迟倒是和四皇子一直保持来往。现在,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迟淡淡道:“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免得家人忧心。我就不送你了。”
然后,自己率先开门出了书房。
待李默反应过来,陆迟已不见了踪影。气得李默直跳脚:“不讲义气的家伙!谁告诉你我选四皇子了?我明明要选你的好不好!”
……
李默再气再怒,心中依然惦记着李湘如。
隔了几日,李默趁着四皇子未在府中,去了一趟四皇子府。然后才得知,四皇子妃李湘如已病了几日,一直卧榻未起。
按理来说,身为兄长不该进妹妹的寝室。
情急焦虑的李默,也顾不得这些了,径自到了李湘如的床榻边。
短短几日,李湘如瘦了一圈,脸孔浮着异样的暗红,嘴唇干涩。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挤出一个笑容:“大哥,你怎么忽然来了?”
李默没好气地应道:“笑不出来就别笑,笑得这般僵硬难看,当我看不出来吗?”
李湘如:“……”
李湘如眼圈陡然一红,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
四皇子态度恶劣,现在,最疼她的兄长也对她恶声恶气。
李默生平最怕李湘如掉泪,便是满心怒气闷气,见李湘如这般模样,也不忍再说下去。长叹一声道:“行了,你别哭了。我不说就是了。”
李湘如的眼泪落得更急更凶。
李默无奈之下,只得举手投降:“罢了,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算我求你了,你快些擦了眼泪。”
李湘如憋了几日,此时哭起来,哪里能停得住。抽抽噎噎哭了近半个时辰。直至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一般,才慢慢停了下来。
“大哥,”李湘如声音沙哑晦涩:“陆迟忽地和殿下反目,我不知其中缘故。你可知晓?”
李默满脸无奈:“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瞒你说,子毓已经警告过我了。若我站在你们一边,我和他的知己之交也要了断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特意来问你。没想到,你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妹两个对视无言。
许久之后,李湘如才低声问道:“大哥,你以后要怎么办?”李默最好的朋友就是陆迟!岂肯一刀两断?
李默也觉得头痛,轻哼一声:“还能怎么办?反正,我和殿下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总不能为了他,就和子毓断了友情。”
李湘如俏脸微微泛白,目中又泛出了水光。
“你先别哭。”李默继续头痛:“我又没说不和你来往。以后我不和殿下走动,悄悄来看你便是。”
李湘如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夫妻一体。你不和殿下来往,还将我这个妹妹置于何处?我只有你这一个嫡亲的兄长。连你也不肯给我几分颜面了么?”
李默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不是给你留颜面,我根本不会再踏进四皇子府的门。”
李湘如哭着喊道:“大哥,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对殿下,他性子是冷了些,心却是热的……”
李默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打断李湘如:“他的心热不热,你比谁都清楚。”
“李湘如,你是我亲妹妹。自小我就疼你,什么都让着你。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恨不得攀了梯子上去摘来给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做兄长的,对得住你。”
“可在你心中,你的夫婿才是第一位。不管何时,四皇子都排在第一位。”
“哪怕他待你不好,哪怕他对你百般冷淡不善,哪怕我这个兄长一片热诚之心,也敌不过他在你心中重要!”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依然对他死心塌地,一心向着他。”
“你为何不替自己的兄长想一想,站在我的立场,我是何等为难?”
“今日我将话扔下。我已选了好友陆迟,以后,我和四皇子不再往来。你有事,便回娘家。或是私下打发人给我送信。若是四皇子的事,就不必吭声了。便是发帖子给我,我也不来。”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大哥!”
李湘如急切地呼喊几声,眼看着李默快步走了出去,一急之下,掀起被褥便下榻。奈何双腿无力,一落地便天旋地转。
李湘如两眼一花,摔倒在地。
额头重重地磕到了华贵结实的床榻边,剧痛不已。
李湘如泪水长流,呜呜哭了起来。
……
“听说没有,陆状元和四皇子殿下不知为何事闹得绝交了。”
“不是吧!又不是三岁孩童了,还闹什么绝交!四皇子虽不是储君,也是身份矜贵的皇子。陆状元难道还和皇子较劲不成?”
“没错,就是在较劲!听说陆家小公子洗三礼当日,陆状元请了所有同窗,只漏了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妃也被拦着没让进陆家的门!为此还气得病了一场。”
“听闻四皇子殿下连着发了几回请帖,陆状元都未应邀,还将所有帖子都扔了……”
没到一个月,陆迟和四皇子反目绝交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知晓。
便连宫中的建文帝,也有所耳闻。这一日在移清殿议事后,留下四皇子。张口便问:“你和陆迟不是至交好友吗?为了何事忽然闹至绝交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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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绝交(二)()
区区新科状元,建文帝没放在眼底。
只是,这个新科状元还是首辅陆阁老的嫡长孙。多了这一层身份,便不能等闲视之了。
对着别人,四皇子可以一言不发,甚至冷眼相对。现在张口发问的人是建文帝,四皇子不得不答。
哪怕是编,也得编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四皇子心念电转,面上未露异样,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愧色:“些许小事,竟惊动父皇。儿臣委实惭愧。”
“我和陆迟,自少时相识相交,情谊颇佳。他是新科状元,如今身边有一群新科同年。我欲令他为我收拢几个才高出众的新科进士,日后就藩时,带到藩地为官。”
“他以为儿臣有结党营私之意,和我争执了一回。之后,便不肯再来往了。”
四皇子这一番说辞,颇为巧妙。
既合情合理,遮掩了不能言说的真相,又为陆迟开脱。
以建文帝护短成性的脾气,对单方面和四皇子断绝来往的陆迟,绝没什么好印象。日后或许会影响到陆迟的仕途。
四皇子再气再怒,也舍不得陆迟受半分委屈。
果然,听了这番解释后,建文帝目中的不快之意尽去。反而张口赞起了陆迟:“这个陆迟,性子虽然呆板了些,却是忠臣。”
然后,目光掠过四皇子,不轻不重地敲打数句:“储君已定,你所有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收拾起来了。若不是你行事不妥,陆迟又怎么会生出疑心?”
四皇子低声应是。
天家父子,纵有亲情,其中也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这份父子情,注定了带着提防戒备,带着省视和弹压。
建文帝注视四皇子片刻。
无形的威压,令四皇子心中微凛,不曾抬头和建文帝对视。
良久,建文帝无声轻叹,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四皇子拱手告退,出了移清殿。
……
正午的阳光最是猛烈,从光线暗淡之处骤然到了炽日下,四皇子只觉眼睛刺痛。后背渗出的冷汗,尚未干透,黏黏地粘着衣衫,格外不适。
回首转望巍峨肃穆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移清殿,四皇子目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身后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老臣见过殿下!”
四皇子心中一惊,反射性地转身,冲来人挤出一个笑容:“陆阁老免礼。”
便是贵如四皇子,在一朝首辅阁老面前,也格外客气几分。
四皇子日后封王就藩,远离京城权利中心,为一地藩王。陆阁老却是文官之首。亦站在大齐权利之巅。
说句不好听的,四皇子惹不起陆阁老。
年近六旬的陆阁老,满额皱纹,满面和气,看着颇为宽厚温和,不见半分凌厉:“老臣许久未见殿下去陆府走动了。子毓不知犯了什么犟,竟和殿下闹意气之争,还闹得人人知晓。请殿下看在老臣的颜面上,别和子毓一般见识。老臣回去,也定会严加管束这个混账!”
一边说一边拱手致歉。
饶是四皇子脸厚心黑,也被陆阁老这一招“以退为进”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陆迟到底有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陆阁老?
陆阁老是故作不知有意这么说膈应自己,还是真得浑然不知?
“陆阁老委实言重了。”四皇子挤出一丝笑容:“一时意气,闹些口角,不足挂齿。陆阁老这般郑重其事,倒令我羞愧汗颜了。”
胆敢觊觎他的嫡长孙,差点就害了他的孙媳和曾孙的性命?区区一句羞愧汗颜,就想交代过去?
陆阁老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呵呵一笑:“殿下如此宽宏大度,老臣这颗心也能放下了。”
虚与委蛇一番,陆阁老才进了移清殿。
然后,陆阁老张口向建文帝谏言:“……东宫已修缮整齐,老臣以为,太子殿下也该早日搬进东宫才是。”
“名正则言顺!有了东宫,才能正式建东宫詹事府!”
“再者,诸位年长的皇子皆已成家,为了国朝安定,也到了该立封号之时了。”
国朝大事,建文帝总要私下和几位阁老商议。到了大朝会上,所谓当朝奏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陆阁老所言,建文帝也早已想过了。之前心意未定也就罢了。如今既是定了三皇子为太子,接下来也该早日令众皇子封王就藩了。也免得皇子们觊觎太子之位,或是和太子争权,惹出乱子来。
“也好。”建文帝略一点头:“此事先交由内阁商议,拟出个章程,呈上奏折。”
陆阁老恭敬应是。
……
陆家曾长孙陆天佑满月之后,陆阁老联合李阁老等人,一起上了奏折。奏请太子搬进东宫,并奏请天子为成年的几位皇子封王。
这一道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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