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嫡亲的娘家侄女……
谁更重一筹,不言而喻!
再者,便是她有这个心,也争不过淮南王府。她是外嫁的郡主,“生”的女儿姓谢,算不得皇室宗亲。
李太后淡淡道:“你心中清楚便好。不是皇伯母不肯相帮。这免试就读的名额,是留给宗亲的。云娘姓谢,便无此资格了。”
永宁郡主耳后火辣辣的,应了声是。
……
一个时辰后。
椒房殿。
俞皇后看着摆在面前的两份同样署名谢明曦的试卷,面沉如水,神色明暗不定。
顾山长神色紧绷,目中满是愠怒。
过了许久,俞皇后才张口:“娴之,此事暂且压下。”
顾山长一惊,霍然看了过去:“娘娘!替考舞弊之事,岂容姑息!此事绝不能容!按着书院惯例,必须张榜昭告……”
俞皇后声音平平,面无表情:“永宁郡主求到了慈宁宫。”
顾山长:“……”
汹涌的怒火冲上脑海。
顾山长咬牙低语:“莲池书院是皇后娘娘设立,皇上鼎力支持,曾下过圣旨,任何人不得干预书院事务!便是太后娘娘,也不应插手!娘娘为何要退让?”
俞皇后嘴角抿得极紧:“她是婆婆,我是儿媳!”
“娘娘往日从不退却!为何现在畏缩至此?”
顾山长满心愤怒不甘,说话也失了应有的分寸:“我认识的那个俞莲娘,聪慧果决,不畏任何人,胜过世间众多男子。为何现在只为了太后娘娘的一句话,便隐忍退让?”
“皇后之位,原来真的能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顾娴之!”俞皇后怒喊一声,明艳的脸孔一片潮红:“你太放肆了!”
顾山长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
昔日好友,沉默又愤怒地对峙。
然后,顾山长面无表情地跪下请罪:“请娘娘降罪!”
俞皇后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吩咐:“将孙夫子等人撵出书院,永不录用。”
“谢明曦既为头名,给她应有的荣耀风光。”
“替考之事,不必再提。”
顾山长一一应下。
俞皇后俯身,扶起顾山长,语气放软:“娴之,谢云曦年纪尚幼。替考之事张榜公布,她这一生便算毁了。母后亲自张口说情,我总得给母后几分颜面……”
“皇后娘娘不必向我解释。”顾山长退开两步,目光略略低垂,声音平板:“我自会照娘娘吩咐行事。”
俞皇后:“……”
顾山长等了片刻,又道:“娘娘若无别的吩咐,我便告退了。”
然后,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俞皇后默默地注视着好友的背影,伫立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目中渐渐染上一抹自嘲自厌。
娴之说的没错。
皇后之位,确实会彻底改变一个人。
岁月凉薄残忍,一丝丝磨去她的骄傲自信,将她雕琢成了面目模糊的中宫皇后。
……
永宁郡主府,碧水阁。
谢钧将喜报看了一遍又一遍,俊美儒雅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着谢明曦的目光满是骄傲:“明娘,你真不愧是我谢钧的女儿!天赋惊人,才学无双。我早知你定会有这一日,为谢家增光添彩!”
浑然忘却几日之前,他已被永宁郡主说服,放弃聪慧的幼女。
父女两个很有“默契”,谁都没提当日之事。
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讥讽,面上适时地露出感动之色:“父亲这般看重女儿,女儿定会好好读书,争取每年的岁考都考头名。”
谢钧欣慰不已:“好!为父也盼着你日后有出息。”
一派慈父模样。
谢明曦演技犹有过之,目中露出孺慕信赖,仿佛世上只有眼前的谢钧可以信任:“女儿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然后,谢明曦故作忧虑地低声道:“父亲,母亲此次十分恼怒。从宫中回来,必会大发雷霆。若父亲母亲为女儿争执离心,女儿于心何忍……”
谢钧绝不肯在女儿面前认怂,挺起胸膛,挑眉冷笑:“我岂会惧她!”
嘭地一声巨响!
门被狠狠地踹开,撞到墙上。
谢钧眼皮猛地一跳,霍然起身。
满面冰霜的永宁郡主站在门口,目光狠厉,冷冷一笑:“好一对情深义重的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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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反目(一)()
永宁郡主目中闪过寒意,目光紧紧地盯着往日从未放在心上的庶女。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看走了眼!
这个谢明曦,心思缜密阴狠,远胜同龄少女。
孙夫子送了信来,确认试卷上署的是谢云曦的名字。最后却变成了谢明曦!这其中,定有蹊跷!
“明娘!我问你,试卷上的署名为何会变?”永宁郡主上前两步,以凌厉的嫡母气势逼问。
谢明曦一脸“无辜茫然”:“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试卷写完之后,我确实署了二姐之名。之后莫名变回我自己的姓名,想来是老天有眼,容不得我这等天才被欺辱埋没吧!”
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被噎得面色难看至极。
谢钧心中也有疑惑。
只是,他已完全偏向谢明曦,立刻附和道:“明娘说的有理。上苍亦有怜悯之心。不忍见明娘被欺至此。将姓名变了回来。”
又加重语气道:“郡主,云娘是嫡出,明娘也是你的女儿。便是莲池书院不张榜公布替考的丑事,日后也少不得风言风语。云娘已经不顶用,不如你放宽心胸,好好待明娘。明娘又聪慧又孝顺,以后出息了,自然会好生孝敬你。”
永宁郡主听得反胃。
谢明曦暗暗嗤笑一声。
所以说,男子和女子看事情永远不同。
对谢钧来说,哪个女儿露脸风光都行。总之,都是他谢钧的女儿。于永宁郡主而言,她只是身份卑微的庶女,只配做垫脚石。如何能容得她风光得意?
“出去!”永宁郡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话要单独问明娘!”
谢钧却不肯走。
永宁郡主这等凶悍狠辣,娇弱的明娘落到她手中必会吃亏。
夫妻已经翻脸,此时他不能左右摇摆,一定要站在女儿这一边。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谢钧挺起胸膛:“别为难明娘!她还是个不解事的孩子!”
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挖下巨坑,算哪门子不解事的孩子?
谢钧根本是被谢明曦考中的头名乐昏了头!
永宁郡主对谢钧憎恶之极,根本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转头看向角落处的谢明曦:“明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谢明曦目中露出惊惧,求助地看向父亲谢钧。
谢钧立刻道:“明娘,到我身后来。”
谢明曦心安理得地躲到谢钧身后,袖手看夫妻反目!
狗咬狗的好戏,当然不能错过!
……
永宁郡主冷冷地盯着挺身而出为女儿撑腰的谢钧。
谢钧眼皮直跳。
换了平日,他早已低头退让。
只是,这一回实在退让不得!谢云曦是彻底不中用了,谢明曦年少貌美才高,考了莲池书院头名,不出两日便会名噪京城。
这般出色的女儿,不知能为谢家带来多少好处。绝不能坐视永宁郡主毁了谢明曦。
“太后娘娘可应了郡主所请?”谢钧强自镇定。
永宁郡主面无表情地答道:“应了。”
谢钧心里一块巨石顿时落了地。
李太后肯出面便好!谢云曦替考的丑闻被压下,便不会累及谢家名声,他这个亲爹也不必跟着丢人现眼了。
谢钧脸上的庆幸太过明显,深深刺痛了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冷冷地勾起嘴角,话语冰冷入骨:“谢钧!云娘是你亲生女儿,她遭遇此难,你非但不心疼,竟还要弃之不管!你简直枉为人父!”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窝囊废!”
“我盛永宁嫁给你,简直是瞎了眼!”
但凡有半点血性,都无法容忍这般羞辱怒骂。
谢钧笑不出来了,额上青筋隐现:“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太甚,又能如何?”永宁郡主冷笑一声,目中寒光逼人:“谢钧,你本就是我盛永宁养的一条狗。也敢和我较劲!”
……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钧堆积在心底多年的怨气不甘,被“一条狗”这三个羞辱不堪的字眼全部激了出来。
谢钧大步走上前。他虽不算健壮,到底是成年男子,比永宁郡主高了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双目泛红,令人心惊。
瑶碧点翠又惊又怕,反射性地各自上前一步,将永宁郡主护在身后。
可惜,永宁郡主并不领情。
“让开!”永宁郡主神色冷厉:“这个窝囊废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话未说完,点翠已惨呼一声,被谢钧踹倒在地。
永宁郡主盛怒不已:“谢钧,你竟敢对我身边人动手……”
他有何不敢?!
他为何不敢?!
永宁郡主便是再嚣张跋扈,难道还能四处宣扬家丑不成?便是去淮南王面前告状,此事起因也在谢云曦身上!
谢钧又将苦苦拦着自己的瑶碧踹倒一旁,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有种肆意的畅快。两个碍事的丫鬟都被踹倒,满面怒容的永宁郡主触手可及。
谢钧狞笑一声,伸手抓住永宁郡主的肩膀。
永宁郡主怒不可遏,又觉恶心,伸手重重扇了谢钧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谢钧的左脸多了鲜红的五指印。
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是夫婿的脸!
谢钧也彻底怒了,伸手还击。
啪!
永宁郡主右脸也是一阵火辣刺痛,不敢置信又怒不可遏:“谢钧,你竟敢对我动手!你今儿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这个不中用的窝囊废,竟敢打她!
……
打得好啊!
实在太解气了!
这一场好戏,从夫妻争执吵闹上演至动手反目,实在是精彩。看来,她一直低估了亲爹谢钧的“气度”。
谢明曦索性退至角落里,免得被波及。
人一旦被怒火冲昏头脑,便没了冷静理智。谢钧便是如此。浑然忘了男子风度和君子风范,竟丝毫不相让,和永宁郡主动起手来。
永宁郡主也万万没料到从未放在眼里的窝囊废敢和自己动手,惊怒交加。
她自幼养尊处优,虽学过几日骑射,却没什么拳脚功夫。哪里是谢钧对手!
瑶碧点翠对视一眼,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身,一起加入“战局。”抓咬掐拧,女子擅长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以一敌三的谢钧,很快便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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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反目(二)()
“孝顺贴心”的谢明曦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急切地嚷了起来:“母亲住手!瑶碧点翠都住手!”
打得好,继续打!
“父亲被你们伤了脸面,还怎么出去见人?岂不会被同僚好友耻笑?”
呵呵!
为了荣华富贵不要廉耻之人,被耻笑也是活该!
“你们快些住手!有事只管冲着我来,别伤了父亲!”
继续打,不要停!
忙乱狼狈之中听到谢明曦“关切焦急”的声音,谢钧有些欣慰。
他没看错,幼女既聪慧又孝顺,比谢云曦强十倍百倍!拼着和永宁郡主撕破脸,他也一定要护住谢明曦!
……
这一场混战,被闻讯急匆匆赶来的赵嬷嬷打断。
赵嬷嬷看着眼前混战成一团的情形,气得肺都快炸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统统住手!”
谢钧听到赵嬷嬷的声音,残余的理智终于回来了,略一犹豫停了手。瑶碧点翠也各自停了。
永宁郡主却未停下,涂着蔻丹的长长指甲,在谢钧的俊脸上留下了凶残的抓痕。血迹斑驳,看着分外可怖!
谢钧又疼又怒:“盛永宁!”
赵嬷嬷见势不妙,立刻拦下盛怒不已的永宁郡主:“郡主!郡主!请息怒!请听老奴一言!”
“夫妻争执吵闹是常有之事,闹到动手地步,却实在不美。一旦传开,于郡主名声有损。于二小姐也非好事啊!”
夫妻反目动手的事一旦传出去,替考之事想遮也遮不住了!
永宁郡主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稍稍冷静。
此时的谢钧,脸上不下四处指痕,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有忠心耿耿的瑶碧点翠挡着,永宁郡主倒是体面多了。只是,女子皮肤细嫩,右脸的巴掌印已经泛青,看着十分刺目。
赵嬷嬷看在眼中,心疼得滴血。
永宁郡主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挨过打!
这个杀千刀的谢钧!竟狠心对妻子动手!
谢钧稍一冷静,也有些悔意。刚才那一巴掌,真不该落在永宁郡主脸上。现在“铁证如山”,想赖也赖不掉……
“谢钧!”永宁郡主目光阴狠,带着一丝疯狂:“我绝不会放过你!”
事已至此,谢钧想缩头赔礼也没用了。
谢钧只能硬撑到底:“你先动的手!这天底下,从没有妻子打丈夫的道理。便是到了岳父面前,我也有分说的理由。”
赵嬷嬷冷笑一声,接了话茬:“好!郡马这般有理,现在便去淮南王府!去向王爷和世子解释你动手打郡主的理由!”
……
去就去!
三个字卡在谢钧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口!
身后忽地响起谢明曦义愤填膺的声音:“去就去!我问心无愧,父亲护着女儿也无错处。便是见了外祖父和大舅舅,也无需畏怯!”
谢钧:“……”
去什么去啊!
去找死吗?
永宁郡主是淮南王独女,是淮南王世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动手打了永宁郡主,躲着岳父大舅兄还来不及。哪里能去淮南王府送死?
永宁郡主却已冷笑起来,扬声喊道:“来人,备马车,我和郡马现在便去淮南王府!”
谢钧:“……”
谢钧头大如斗!
淮南王府是万万不能去的。
为今之计,只有先向永宁郡主示弱低头,过了这一关再说。
谢钧挤出愧疚的神色,柔声低语:“永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必闹得岳父舅兄尽知。”
所以说,永宁郡主瞧不起谢钧也是有理由的。
这么一个毫无风骨的男子,便是皮囊生得再好,也令人憎厌。
永宁郡主目中闪过浓浓的憎恶,正要张口,赵嬷嬷已连连使了眼色过来,低声劝道:“郡马说的也不无道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闹腾出来,于郡主颜面也不好看。”
可不是难看吗?
拿着谢钧做幌子十余年,人前假扮恩爱夫妻。一旦此事捅开,夫妻相敬如“冰”的事实也会露出水面。
苦苦隐藏了多年的隐秘,也会露出端倪……
永宁郡主右手用力握成拳,良久,才缓缓松开,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瑶碧点翠都是一愣。
赵嬷嬷目光像刀子一般刮了过去:“还不去伺候郡主!”
两个丫鬟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
谢钧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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