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才知马力,日久方见人心。”
“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日,山长会看清我对明曦的心意。”
顾山长神色未动,淡淡道:“盛鸿,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若他日你有负明曦,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顾山长直呼皇子姓名,显然不合礼数。
此时的顾山长,是以谢明曦长辈身份自居,将心爱的弟子郑而重之地托付给了盛鸿。
盛鸿也毫不介怀,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会有那一天!”
……
当晚,顾山长亲口宣布:“从今日起,我也留下,直至殿下伤愈回京。”
谢明曦既惊又喜:“真的吗?师父,你真的打算一直留下?”
顾山长笑着点点头:“书院里的事,我都交代给了季夫子,由她替我暂代副山长一职。接下来三个月,我亲自替七皇子殿下讲解四书!”
盛鸿:“……”
顾山长看了过来:“殿下为何不说话?莫非不愿我留下?”
盛鸿立刻义正言辞地答道:“山长亲自督促指点我课业,是我的荣幸。多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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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后宫(一)()
隔日,椒房殿。
玉乔悄步进了寝室。
建文帝病症已有了好转,此时坐在床榻上,靠着厚实柔软的被褥。
俞皇后坐在床榻边,亲自喂建文帝喝药。
容貌酷似俞皇后的美人莲香,静立一旁。
莲香并未封妃,只是宫女身份,却颇得圣宠。这半个多月来,每日贴身照料建文帝的衣食起居。
俞皇后贤良大度,非但不介怀,反而时时“提携”。此时,俞皇后伺候建文帝喝药,也未令莲香退下,让她站在一旁伺候。
建文帝有贤妻陪伴,身侧还有酷似俞皇后的妙龄美人,龙心大慰,龙目中满是笑意。
玉乔看在眼中,却为主子暗暗心凉不已。
天子“情深”,便是如此了。
每次看到俞皇后和莲香同处一室,玉乔都觉得分外气闷憋屈。
一个韶华渐逝姿容衰退,一个正值妙龄颜色正盛,偏偏容貌极为肖似,对比也就愈发强烈。就如凋零的残花旁长出一朵含苞的鲜花……
俞皇后如何作想,身为奴婢不敢枉自揣测。只是,玉乔心里委实不痛快。
这份不痛快,根本不能诉之于口。最多私下里,和芷兰窃语一番。
说起来,芷兰也是运道不佳。因生得姿容秀丽气质出众,竟被卢公公相中了。俞皇后为了拉拢卢公公,令芷兰和卢公公私下结了对食。
宫女和内侍结对食之事,不算少见。卢公公是建文帝身边最亲信的内侍,论身份倒是配得上芷兰,相貌也算英俊。
只是,芷兰双十年华。卢公公却已年过四旬,比芷兰的亲爹还大了几岁。
因此事,玉乔也生了一通闷气。
倒是芷兰,颇为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能为娘娘出一份力,是我的福分,我亦心甘情愿。玉乔,你在娘娘面前万万不可露出不满,更不可胡言乱语。”
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便是主子再器重信任,身为奴婢也不能恃宠生骄,失了分寸进退。
……
这么简单的道理,玉乔岂能不明白?
这些日子,玉乔将所有的憋闷都按捺在心底。面上从不敢流露半分。
“启禀皇上和娘娘,”玉乔神色恭敬地行礼禀报:“行宫处送来消息,七皇子殿下伤势已有好转,今日已能在床榻上小坐片刻。”
建文帝眉头略略舒展,冲俞皇后笑道:“年轻人身体就是硬朗。当日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半个多月,便已大有好转。”
俞皇后含笑应道:“皇上说的是。”
玉乔又继续禀报:“顾山长昨日去山上探望七皇子殿下,一并留在了山上。说是不愿殿下荒废了课业,要亲自教导殿下。”
俞皇后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这个娴之,七皇子还在养伤,待伤愈了再读书也不迟。何必急在一时。”
建文帝对顾山长此行径却大为赞许:“娴之真是外冷内热,好为人师。”
顾山长脾气刚硬,颇为难缠。便是对着建文帝,也从不弯腰低头阿谀逢迎。
建文帝自诩是宽厚天子,不便和一个女流之辈计较,又碍着俞皇后的颜面,对顾山长颇为容忍。
没想到,顾山长竟主动上山为七皇子教导课业。
身为父亲,建文帝岂有不乐意之理?对顾山长也大为改观。
俞皇后眸光微闪,附和了几句,又传令下去,从即日起,每日送去的食材多两成。再送些笔墨纸砚书籍之类。
玉乔领命退下。
……
过了片刻,苗条秀丽的芷兰进了寝室,轻声禀报:“启禀娘娘,丽妃娘娘前来探望皇上,正在偏殿里候着。”
没等俞皇后张口,建文帝已皱眉道:“朕在养病,要清静些。让她回寝宫去安生待着去。”
俞皇后倒是委婉劝道:“皇上养病数日,几位妃嫔亦颇为忧心。时常来探望,也是她们的一片心意。皇上一个都不见,岂不是寒了她们的心?”
“丽妃既是来了,就让她进来见上一见。”
建文帝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丽妃进了寝室。
精心装扮后的丽妃,衣着华丽,一身香气,一张口便是无限委屈:“皇上龙体不适,妾身心急如焚。恨不得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
建文帝不冷不热地打断恨不得掏心掏肺的丽妃:“朕有皇后伺候足矣。你也不必忧心了,在寝宫里安生待着,别添乱就行了。”
丽妃:“……”
丽妃被噎得哭都哭不出来,更挤不出半分笑容,只得唯唯应下。
俞皇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丽妃一眼,温声对建文帝说道:“丽妃也是一番好意。皇上如何这般不领情?臣妾听着,都替丽妃委屈。”
建文帝对丽妃横眉冷对满面不耐,对着俞皇后却温柔之极,如顷刻间换了一张脸一般:“朕有皇后在侧,哪里还需别人。”
她怎么就是别人了?
她也是建文帝的女人,为他生下了英武不凡聪慧过人的儿子。她怎么会是“别人”?
丽妃用力咬紧下唇。
站在一旁的美人莲香还是那副恭敬柔顺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得宠后的张狂。那张肖似俞皇后的美丽脸孔,却如一根刺,生生地扎进丽妃的眼里心里。
……
一炷香后,丽妃沉着脸回了景荣宫。
回了寝宫,关上门,狠狠地砸了一通东西,心里的羞愤却半分未解,怒火越燃越旺。
好一个俞皇后!
用一个莲香,便彻底拢住了建文帝的心。
这半个多月来,建文帝直接住在椒房殿。宫中所有嫔妃,想见建文帝一面都不易。更遑论趁着病中伺疾争宠了……
在后宫,圣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圣心所向,意味着后宫女子的地位,更意味着储君之位的微妙倾斜。
如此情形下,四皇子哪里还争得过三皇子?
便是撇开这些不论,只今日所受的羞辱,也足以令丽妃羞愤欲绝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丽妃深呼吸一口气,叫了宫女进来:“立刻伺候本宫重新梳妆更衣,本宫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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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后宫(二)()
景祥宫。
“……听闻丽妃娘娘今日去椒房殿请安,被皇上斥责几句,羞愤地回了寝宫,大发了一通脾气。”
宫中从没有真正的秘密。
丽妃在椒房殿里碰壁受冷落之事,很快传到了淑妃耳中。
丽妃受辱,淑妃心中自然快意,秀雅的脸孔上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问道:“之后如何?”
宫女轻声回禀:“之后丽妃娘娘便去了慈宁宫。”
淑妃目光一闪,未置一词,挥挥手命宫女退下。独自一人时,才冷笑出声:“这个丽妃,还没看清,现在后宫已是皇后娘娘的天下了。”
前两年,建文帝对俞皇后有些冷淡疏远。即使如此,也依然维护中宫颜面,从未令任何嫔妃得宠凌驾于俞皇后。
如今,俞皇后又精心调教了一个莲香出来,更是将建文帝的心紧紧拢在了椒房殿。
丽妃便是巴上了李太后,也无法撼动俞皇后的中宫之位。
俞皇后没有儿子,她的儿子,便和俞皇后的儿子无异!
这天下,迟早是她儿子的天下!
她隐忍鸷伏十余年,早已被磨炼出了无人能及的耐心。
所以,她一点都不急。
因为她清楚,她一定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
景玉宫。
宫女低声禀报之后,静妃悄然拧起眉头,半晌都未吭声。
一旁伺候的宫女们俱都垂着头。
过了许久,静妃才张了口,提起的话头却和丽妃无关:“端妃的禁足令解了没有?”
之前禀报的宫女,低声答道:“还没有。”
端妃在春猎第二日便被撵了回宫,丢尽颜面,成了宫中笑柄。
如果建文帝春猎回来之后,寻个理由令端妃出寝宫也就罢了,如今毫无动静。被关在寝宫动弹不得的端妃,不知何等憋闷。
静妃不动声色,继续问道:“皇上近来可召过九皇子?”
宫女轻声回答:“这倒没有。”
建文帝养病,昌平公主日日进宫,几位皇子轮流告假伺疾。八皇子九皇子年龄太小,无需伺疾,只有等着建文帝传召了。
往日建文帝最喜年幼的九皇子。往日一月中至少去端妃寝宫三四回,有大半都是冲着九皇子。这份宠爱,确实胜过几位年长的嫔妃。
端妃气焰嚣张趾高气昂,也皆因九皇子和自身受宠。
如今,端妃触怒俞皇后,被罚禁足。连九皇子也未被召见。可见建文帝的心都放在了椒房殿。
静妃思忖了片刻,低声下令:“时刻留意椒房殿慈宁宫里,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回禀。”
宫女们立刻应下。
……
丽妃去椒房殿碰了一鼻子灰,静妃索性不讨这个嫌,也不去请安探病了,起身去了景宁宫,寻李贤妃说话解闷。
因二皇子天生口疾,失了争夺储君的资格。李贤妃也随之沉寂,颇为安分。平日除了去慈宁宫请安之外,极少出寝宫。
静妃人缘还算不错,和李贤妃也说得上话,坐到一起,姐姐妹妹喊的甚为亲热。然后,故作不经意地说起了丽妃。
“……皇上安心养病,丽妃姐姐心中焦虑,这才去探病。没曾想碰了璧。依我说,这又是何苦?”
“皇后娘娘行事何等周全?皇上住在椒房殿里,娘娘必事事安排得周全妥帖。丽妃这是操心太过了。”
李贤妃轻叹一声:“可不是么?无需你我操心,我们便在寝宫安生待着,不给皇上娘娘添乱,也算尽了本分。”
妃嫔的本分是什么?
皇上有兴致的时候,好生伺候皇上。不乐意见你,你就安分晾在一旁,非要上蹿下跳,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妃嫔的名分说来好听,本质上就是妾室。在正妻面前,只能夹着尾巴低头做人。
建文帝也从无“宠妾灭妻”的念头。便是前两年对俞皇后略有冷淡疏远,也未忽略过俞皇后身为中宫的体面。
丽妃因四皇子和李二小姐定了亲事,心中得意忘了形。这回被一棍子敲痛了头,也该清醒了。
闲话片刻,静妃忽地又说起了梅妃。
“……以前瞧着最是怯懦软弱,万万没想到,她有胆子做出欺君之举!”
“是啊,我骤闻七皇子男扮女装六年之事,也格外震惊。”李贤妃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目中闪出若有所思的光芒:“你说,当年六公主溺水身亡,真的是被人所害?”
这个幕后凶手真是狠辣大胆,竟敢对着皇子下杀手。
若不是六公主恰巧和七皇子换了衣服,七皇子焉能逃过此劫?
静妃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应道:“如果不是如此,梅妃何必惊惶至此,让七皇子扮了六年女装?”
现在七皇子恢复了身份,当年谋害皇子之事已被重提。这数日里,在宫中待了六年以上的宫女内侍,不知有多少人被重新问了话。
只可惜,时隔久远,寻不到半丝有力的证据,当年涉及此事的宫女内侍,也基本都被处死。也可见幕后主谋行事之缜密。
重查旧事,谈何容易?
凶手到底是何人?
李贤妃和静妃彼此试探了一回,便不再多说,很快将话题扯开。
……
寒香宫。
天气渐热,寒香宫里却无春暖花开的暖意,宫门紧锁,无人出入。
原本伺候的十数个宫女,都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琴瑟。其余的几个宫女,都是生脸孔。每日盯着梅妃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帝后回禀。
众人皆以为,温软怯懦的梅妃定会大病一场,便如六年前一般,一蹶不振。
没想到,梅妃出人意料的撑了下来。
她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七皇子救驾有功,侥幸捡回了这条性命。七皇子伤重却无性命之忧,亲事已定,只待伤好便能回宫。
对梅妃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她得撑着活下去,等着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赐王就藩。哪怕永远被幽禁在寒香宫,她亦心满意足了。
被幽禁之后,梅妃几乎与世隔绝。
当琴瑟悄然拿了一封七皇子命人送回宫的信来,梅妃如获至宝,激动得双手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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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后宫(三)()
时隔半个多月,盛鸿终于有了消息。
梅妃红着眼眶拆了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信上字迹清隽,秀逸不凡。显然是由谢明曦代笔。
“母妃,见信如唔。”
“我在山间养伤半月有余,伤势颇有好转。再过数日,便能下山去行宫养伤。八月之前一定回宫。”
“明曦陪在我身边,顾山长也特意留下教导我课业。母妃勿为我忧心,也勿要伤心感怀。安心等待我回宫……”
梅妃边看边落泪,两张信纸看完,已满面泪痕。
琴瑟深知主子性情脾气,并未出言安慰,递上干净的丝帕。
梅妃接了帕子,擦拭眼角泪痕。半晌,情绪才稍稍平息:“琴瑟,能有今时今日,已是我的运气。我只盼着鸿儿伤势早些痊愈,早些回宫。”
琴瑟柔声应道:“七皇子殿下定会平安无事。有谢三小姐贴身照料,娘娘尽可以放心。”
梅妃听到此言,略略舒展眉头。
是啊!谢明曦聪慧无双,细心敏锐。有她在,自己确实没什么可忧心的。
……
天色渐暗。
寝室的门被敲响。
琴瑟上前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送饭的宫女。
琴瑟忙笑着接了食盒,右手塞了一个轻巧的荷包过去。
宫女收了荷包,紧绷着的脸和气了几分:“饭菜还是温的,请娘娘趁热吃了,奴婢待会儿来收拾食盒。”
琴瑟道了谢,关上门,打开食盒,端出饭菜。
梅妃被幽禁,和往日的养病又自不同,衣食用度顿时缩减了一大半。
换在往日,至少六菜一汤。此时送来的,却只有几个馒头,两道蔬菜,外加一大碗米粥而已。连个荤腥都没有。
好在琴瑟时常打点,送饭的宫女领的都是温热的饭菜,尚能入口。
梅妃接到了儿子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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