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这等地步,也确实不宜再继续。
盛锦月将眼底的泪水和那口窝囊闷气一同咽了回去,生生地挤出几句场面话:“今日是我冲动生怒,扰了大家的兴致。改日我再设宴,给大家赔礼。”
众少女对视一眼,各自张口应下。
说到底,她们是看不惯盛锦月身为主人却对客人动手,和谢明曦本人没什么关系。
……
至始至终,谢明曦没有动弹,也未说话。
她站在原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身影,如坚冰一般的心田,被悄然融化了一角。
悄然握成拳的右手,缓缓松开。
她早已习惯独自面对所有困境。没想到,今日会有人为她挺身而出,将这一场纷争化为无形。
尹潇潇!
不管你是出于侠义心肠,抑或是别的原因,今日之事,我谢明曦领了你的心意。
尹潇潇转过身来,匆匆打量谢明曦一眼,低声问道:“谢三妹妹,你没事吧!”
谢明曦微微一笑:“没事。多谢你今日出手相助!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之时,我绝不会袖手。”
尹潇潇随口笑着应了。
她亲爹是镇远将军,她是尹家独女,受尽宠爱,活得顺心自在。谢明曦只是谢家庶女,除了过人的容貌和一张利舌外,暂时还看不出别的出众之处。
她怎么可能有需要谢明曦帮助之时?
谢明曦见尹潇潇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角。
……
尹家此时风光赫赫,堪称大秦将门中的翘楚。
几年后,尹潇潇会被选为五皇子妃,和五皇子恩爱和睦,夫妻相得。过门未到两年,便生下皇孙,颇得建文帝喜爱。
四皇子其时已被立为储君,可惜膝下空虚,一直没有子嗣。眼看着五皇子夫妇因子嗣大出风头,四皇子心中自是不快。
身为太子妃的李湘如,面上就更难堪了。偏偏有苦说不出。
府中不乏美人,奈何四皇子极少踏足内宅。留宿更是少之又少。便连她这个太子妃,也一直独守空闺。
她便是再急,一个人也怀不上身孕生不出子嗣。
这等苦楚,不宜宣扬。便是丽妃问起,她也不敢直言。只得默默地任由丽妃数落。心胸狭窄的李湘如,将这一腔闷气怒火都迁怒于五皇子夫妇。
俞皇后在建文十六年病逝。建文帝伤心过度,随之一病不起,四皇子临朝听政。宫务则落到了李湘如手中。
五皇子夫妇的日子顿时难熬起来。
一年后,五皇子夫妇的独子在宫中玩耍时,不慎跌落假山,脖子摔断,一命呜呼。
尹潇潇遭此重击,一病不起,短短半年便撒手西去。
五皇子接连遭受丧子丧妻之痛,一蹶不振,很快就藩去了藩地。不出几年,也生病死了。
一对恩爱夫妻神仙眷侣,如昙花一现。众人偶尔提起,不免唏嘘几句——也只唏嘘几句,便丢之一旁。
……
半个时辰后。
永宁郡主府。
憋了一路没说话的谢云曦,一下马车,便面色阴沉地瞪了谢明曦一眼,然后气势汹汹地走了。
自然是去告状了。
不出所料,谢明曦刚进碧水阁没多久,永宁郡主便打发瑶碧过来了。
瑶碧福了一福:“郡主有请!请三小姐立刻去荣和堂!”
从玉扶玉顿时紧张起来。
谢明曦从容一笑:“好,我这边过去。”
从玉小声道:“郡主若是大发雷霆,小姐该怎么办?”
扶玉挺直胸膛:“若是郡主发怒,奴婢便替小姐挨板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
从玉立刻接了话茬:“奴婢替小姐挨打!”
谢明曦失笑:“你们两个想多了。母亲叫我过去说说话罢了,绝不会至动手的地步。”
反应这般迅疾。
看来,永宁郡主的容忍耐心也快被耗尽了。
谢明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迈步去了荣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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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禁足()
荣和堂。
永宁郡主面如寒霜。
赵嬷嬷站在一旁,眼中闪着不善的光芒。瑶碧点翠各自站在永宁郡主身侧,略略垂头。
谢云曦挺直胸膛,冷笑一声:“三妹!你总算是来了!”
事涉盛锦月颜面,母亲此次绝不会轻易饶了谢明曦!
谢明曦并无惊惧之色,神色如常地上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没等永宁郡主张口,谢云曦又是一声冷笑:“三妹这个时候倒是温顺乖巧。之前在淮南王府,伶牙俐齿,连锦月表姐也受你欺辱。”
永宁郡主面色沉沉地张口:“明娘!你今日言语无状,在四皇子殿下面前放肆!惹得殿下动怒,进而迁怒于锦月。”
“你何来的底气,竟敢这般胆大妄为?”
永宁郡主语气陡然加重,目中骤然绽出冰冷的光芒:“莲池书院入学考试在即,我念在你即将参加考试的份上,对你容忍一二。你行事越来越肆意。莫非以为我会一直容忍你不成?”
“从今日起,你便老老实实地待在碧水阁,不得出碧水阁半步。”
“三月十五的早上,我会亲自‘送’你们姐妹去莲池书院考试。”
“云曦考中莲池书院,我不会亏待你们母子三人。你若是胆敢从中弄鬼,或是出什么差错……”
永宁郡主冷冷地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残忍又凉薄的弧度:“休怪我心狠无情!”
最后几个字,带着冷冽的血腥气。
便是谢云曦,听在耳中也觉暗暗心惊。
赵嬷嬷却是一脸理所当然。
李太后性情严苛手腕凌厉,每年慈宁宫里总要抬出几个被打死的宫女内侍。永宁郡主在宫中数年,被李太后抚育长大,行事和李太后颇为肖似。
前几日郡主对谢明曦稍作容忍,是不想弹压过度,免得谢明曦一个冲动,做出不当的举动。倒让谢明曦愈发放肆起来。
对一个庶女,根本不必这般顾忌纵容。
丁姨娘母子命运俱在郡主掌握中,区区一个谢明曦,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谢明曦果然略一垂头:“女儿谨遵母亲之命。”
永宁郡主心头汹涌的怒火,总算稍稍平息:“这几日好好温习四书五经,练笔写文章。点翠每日都会去一趟,将你所写的文章带来给我过目。”
谢明曦又应了一声是。
永宁郡主心气又平缓一些,目光又落在一脸看好戏的谢云曦身上:“云娘!你这些日子,也别四处乱跑了。在云水阁里安生待着,每日读书练字。”
谢云曦:“……”
让谢明曦禁足也就罢了!为什么她也要随之禁足?
谢云曦万分不愿,娇嗔地喊了一声母亲。
永宁郡主目光冷冷一瞥。
谢云曦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
不必早起去荣和堂请安。每日读书练字写文章,一日三餐俱是叶秋娘精心所做的美味,还有两顿点心和新鲜瓜果。
禁足的日子,谢明曦过得惬意悠然。
每日晚上,谢钧都会亲自来看她一回。
在谢钧看来,温顺听话的谢明曦绝无胆量招惹盛锦月。定是任性骄纵的谢云曦颠倒是非黑白!
只是,永宁郡主已下了禁足令。他也不便为了这等小事和永宁郡主起争执。只能每晚都来探望,顺便言语安抚几句。
“明娘,明日就是莲池书院的入学考试了。你不必紧张!”谢钧笑道:“以你的天资,此次必能考中。”
语气中露出一丝骄傲。
三个儿女中,唯有谢明曦遗传了他的读书天分。便是五十取一,也难不倒谢明曦。
谢明曦笑着嗯了一声。
谢钧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听闻今年李阁老的孙女李湘如也要考莲池书院。你想夺得头名,殊为不易。若等上一年,明岁必是第一。”
可惜,永宁郡主坚持让谢明曦今年便去考莲池书院。
谢明曦抬起头,眼眸明亮如水:“父亲,你觉得二姐能考上吗?”
谢钧下意识地摇头:“绝无可能。”
谢云曦天资如何,没人比谢钧更清楚。
莲池书院若录取百人,或许还有机会。偏偏每年只有十个名额……谢云曦怎么可能考中?
谢明曦若有所指地说道:“母亲倒是很有把握。”
谢钧反射性地点点头。
然后,心里涌起些许异样的感觉。
是啊!谢云曦天资平平,永宁郡主不可能不清楚。为何她这般有把握谢云曦能考取莲池书院?
还有,永宁郡主为何坚持今年便让谢明曦报名考试?
丁姨娘的眼泪,谢明曦这些日子的异样,永宁郡主出乎意料的容忍……
一个略显荒唐的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
谢钧微微变了脸色。
……
谢钧没有说话,谢明曦也未张口。
过了半晌,谢钧才低声问道:“明娘,你告诉我。明日考试,是否别有内情?”
谢明曦静静地看着谢钧,不答反问:“以父亲之睿智,难道还猜不出来?”
谢钧:“……”
谢钧面色彻底变了!
永宁郡主竟打着这等卑劣的主意!
她怎么敢!
“母亲以兄长的亲事前程相逼,姨娘跪地相求,我不得不应。”
谢明曦目中露出浓浓的哀色:“女儿本不欲告诉父亲,免得父亲为女儿出头,和母亲争执吵闹。只是,父亲这般关心我,女儿心中感动,不想也不愿隐瞒。”
谢钧被谢明曦哀伤又孺慕的眼神打动,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这就去见郡主,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谢明曦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含泪道:“父亲还是别去了。母亲执意如此,只怕听不进父亲的话。若因女儿之故,令父亲和母亲离心,便是女儿不孝了。”
谢明曦的“孝顺懂事”,令谢钧心中涌起身为父亲的尊严和责任感。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你不必管,我这便去找她。”
然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谢钧身影消失在眼前。
谢明曦面上哀色尽去,化为了然的笑意。
谢钧绝不会真的为她和永宁郡主反目。
她只是给了他一个充足的理由,和永宁郡主翻脸争吵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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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翻脸()
谢钧满面愠色,怒气冲冲地进了荣和堂。
丫鬟们心中暗暗奇怪。谢郡马平日温柔好脾气,今晚为何满面怒容?
守在寝室外的瑶碧一脸为难地拦下了谢钧:“请郡马留步。郡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谢钧冷冷呵斥:“给我让开!”
瑶碧哪里敢让。
永宁郡主的脾气,她这个贴身丫鬟最是清楚。今晚若由着谢钧闯进去,永宁郡主必会动怒。她也会跟着遭殃。
两相比较,宁愿触怒谢钧!
“郡马请息怒。”瑶碧满面陪笑,目中露出一丝央求:“郡主真的歇下了。奴婢求求郡马,不要在此吵闹。否则,郡主必会迁怒于奴婢……”
水灵灵的杏目中,已闪出点点水光。
她虽无名分,却已伺候谢钧枕席几年。便是看在同床共枕的情分上,谢钧也该饶过她这一回吧……
啪地一声脆响!
瑶碧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五指印记!
瑶碧脸上一阵火辣刺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翻脸无情的俊美男子!
“滚!”盛怒之下的谢钧毫无惜香怜玉的心情,薄唇吐出的话语如冰冻一般:“区区一个贱婢,竟也敢拦着我!立刻让开!”
瑶碧心里涌起一阵寒意和自哀。
在主子们眼中,她和点翠到底算什么?
奴婢?微不足道的玩物?
心情好时调笑几句,哄上一哄。一旦动怒,她们两人便首当其冲,成了出气筒。无人相怜!
瑶碧用力眨眨眼,将眼中的水珠生生逼回去。没等张口,满心不耐的谢钧已伸腿踹了她一脚。
瑶碧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膝盖一阵剧痛。
再看谢钧,再次伸腿,用力踹门。
咚!
一声巨响,门开了。
……
安静的夜晚,如此闹腾,动静着实不小。
荣和堂里的丫鬟们却无人敢来张望。
谢钧阴沉着脸闯进寝室,俊目一扫,便见层层轻纱遮掩住的床榻上,一个女子慌张起身整理衣襟。露出的一截胸脯白嫩的刺目。
正是点翠!
永宁郡主衣衫还算整齐,此时却也格外恼怒,冷艳的脸孔被寒意笼罩,毫不客气地张口怒骂:“谢钧!你今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到我的寝室里来胡闹!”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外一回事。
因谢明曦而起的怒意,骤然混合进另一桩积年恩怨。心底压抑数年的不甘愤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谢钧冷笑连连,言语尖锐刺耳:“郡主此言实在可笑。你我是夫妻,理当同床共枕。我进寝室理所应当,怎么倒成了胡闹!”
“郡主若不愿成亲,当年何必主动下嫁!”
点翠满心惶惶地躲在床角,下榻不是,留在榻上也不是。
永宁郡主目如寒霜,声音冰冷入骨:“谢钧!你想自取其辱,我便成全你。”
“若不是你出身寒门,在京城朝堂俱无根基,我身为堂堂淮南王府郡主,岂会看中你?你真以为自己生得如潘安再世,能迷倒天底下所有女子吗?”
“为了做郡马,你逼着怀了身孕的未婚妻为妾室进门,简直是厚颜无耻之极!”
“我盛永宁便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中你这等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谢钧被连连戳中痛处,再顾不得给彼此留几分余地颜面,冷笑着反击:“我谢钧出身寒微,却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中探花。含香也是心甘情愿退让,为我妾室。”
“你又如何?”
“身为女子,不守妇德,不喜男子,有磨镜之癖!你这等女子,根本不配出嫁为妻!”
“我看在岳父的颜面上,一直对你百般容忍!你竟将我的容忍当成了怯懦无用,愈发放肆。正大光明地将点翠带在身边,日夜‘伺候’。”
“我若将此事揭开,你还有何颜面见人?”
永宁郡主气得俏脸煞白,全身簌簌发抖。
磨镜之癖……粗俗可鄙的四个字,如利箭一般,深深地刺中了她胸膛。
她想像往日一般,端起高不可仰的郡主架子,怒骂呵斥谢钧。
在谢钧恶毒不善的目光下,她竟张不了口。
……
点翠面色如土,羞愧得不敢抬头。颤抖瑟缩着下了床榻,连鞋袜也来不及穿,满面泪痕地冲出寝室。
此时,瑶碧也勉力爬了起来,嘴角边溢出一丝血迹。
“点翠!”瑶碧忍着痛楚,张口喊住悲愤欲绝的点翠:“留下!”
点翠全身不停发抖,泪水无声肆意横流,便连哭声也不敢发出来,声音里满是鼻音:“瑶碧,我……”
“留下。”瑶碧目中同样都是泪水,声音发颤:“郡马和郡主争执吵闹,万万不可落入他人耳中。我们两个得守在门外。”
她们两个俱是永宁郡主亲信,对郡主和郡马之间的事十分清楚。便是听进一些不该听的话,也无大碍。
最多是事后再挨罚。
若此时走了,被别的丫鬟靠近听了去,两人才是真的失责,必会被严惩。
点翠自然也清楚永宁郡主的手段,全身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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