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少女:“……”
又是林微微急中生智,立刻扯了个理由:“我们都以为公主殿下今日会留在宫中,无暇分身,所以才未吭声。没想到,公主殿下和谢妹妹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都来了。”
六公主显然对“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说辞颇为满意,不再出言。
众少女暗暗松口气,顺便对林微微奉上崇拜的眼神。
林微微自得地扬了扬嘴角。
她默默观察过数回,已经摸清了六公主的脾气。只要扯上谢明曦,六公主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会立刻消弭于无形。
……
谢明曦清了清嗓子,招呼众少女分作两排站好,然后一起拱手行礼:“学生给山长拜年,祝山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汇在一起,犹如一首叮咚作响的琴曲。
好一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山长心潮澎湃,几乎难以抑制:“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身为山长,得遇你们,亦是我一生之幸!”
冷肃威严的顾山长,此时满面激动,目中竟依稀闪出水光。
俞皇后设立莲池书院的初衷,是为了倡导闺中少女走出闺阁,能和男子一样进书院读书。由上而下,潜移默化间提高女子地位。
这十余年来,顾山长一直为之不懈的努力。
男尊女卑的观念,历来有之。想彻底扭转,谈何容易。不过,这一颗种子已被种下,在十几年间悄然生根发芽。
只是,这颗幼苗太过脆弱,禁不起风雨。想长成参天巨树,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心力,不知要到何年何夕。
俞皇后执掌中宫,琐碎之事极多,也陷入了立储争权的暗流。对莲池书院的事务远不及以前上心。也极少再提起建立莲池书院的初衷。
昔日并肩同行的一对好友,不知从何时起,已渐行渐远。
对此,顾山长心中了然,每每响起,总有些悲凉。
她生出收弟子之意,是希望有弟子能真正继承她的才学和抱负,继续为之努力不休。薪火相传,便是如此。
此时此刻,看着一众少女年轻朝气闪着光芒的脸庞,顾山长心中沉寂已久的雄心和激情又涌上心头。
为了眼前这一群可爱的少女,付出再多也值得。
……
谢明曦看着分外激动目中闪着水光的顾山长,一颗心也被悄然扯动。
靠的越近,越能明白顾山长的正直无私和胸襟广阔,还有藏在严肃外表下的那颗火热的心。
而她,无情冷漠,自私且凉薄。和顾山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其实不配做顾山长的弟子。
她想继承的是顾山长的才学,也愿在几年后接过莲池书院山长一职。可她绝不可能像顾山长这样,无私且坚定不移地为一个宏高志远的理想付出一切。
顾山长希冀的“薪火相传”,怕是要失望了……
谢明曦心底罕有的涌起一丝愧疚。
高兴激动的顾山长,显然不知自己的弟子在想什么,笑着看了过来:“明曦,今日我真得高兴。”
谢明曦定定神,笑着说道:“山长可别只顾着高兴,大家都等着山长慷慨解囊,发一个大红封呢!”
此言一出,众少女皆嘻嘻而笑。
顾山长忍俊不禁,也笑了起来:“好,人人都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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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欢聚()
新年元日,三品以上的诰命皆进宫请安。
宫中所有嫔妃也齐至椒房殿。
明艳端庄的俞皇后端坐上首,笑容清浅而矜持,不怒自威。
这是久居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令宫妃和一众诰命们战战兢兢,低头诚服。近来复宠风头颇劲坐在俞皇后下首的梅妃,也不敢抬头直视俞皇后。
至于丽妃,因失宠了一段时日,最近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今日更是老实安分。
年轻得宠的端妃,脸上倒是露出些许宠妃的轻狂来。一张口便是“九皇子近来已会说话皇上格外欢喜”之类。
可惜她想显摆,却没人理会。
在座的嫔妃,谁没生过皇子?谁没得过宠?可这么多年来,无子的俞皇后中宫之位从无人能撼动。
储君一日未定,嫔妃们便一日不敢抬头和俞皇后一别苗头。
俞皇后目光一扫,将众人或敬畏或讨好或别有用意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厌倦。
后宫人人戴着面具过活,心里一套,面上一套,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她这个中宫皇后也未能例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几年前她曾在新年元日召过好友顾娴之进宫。
顾娴之来了一回,以后再不肯进宫:“一个个口是心非装模作样地演戏,我看着都觉得眼睛痛。还不如一个人在莲池书院里来得清净自在。以后别再召我进宫了。便是召了我也不来。”
她无奈一笑,只得应了。
想起好友,俞皇后心情略有好转,温和笑道:“本宫已命人备下宫宴,诸位随本宫一起赴宴如何?”
一众诰命和宫妃们一起起身谢恩。
……
如此规模宏大的宫宴,新年元日才有。
之后几日,只需和一众宫妃一起饮宴。因为建文帝最喜见到“儿女环绕妻贤妾恭”的场面,俞皇后和宫妃们便得顺着圣意,演得热闹喜庆些。
还得不时应付挑刺找茬的李太后,俞皇后的新年,照例过得疲倦又辛苦。
只有在女儿昌平公主领着驸马和小郡主进宫时,俞皇后才会露出真正欢愉的笑容。
“阿清,”俞皇后亲昵随意地直呼驸马顾清的名字:“你可去过莲池书院,给你姑姑拜年了?”
顾清笑着点头:“今早才去过。”
今日已是新年初六了。
俞皇后笑着叹了一声:“娴之性情倔强,谁也劝不动她。硬是要一个人待在莲池书院,新年也过得冷冷清清。”
“母后这回可想错了。”顾清笑道:“姑姑今年的新年一点都不冷清。元日那一天,海棠学舍的所有学生都去了书院给她拜年。这几日,姑姑的弟子也一直陪在左右。”
俞皇后哑然失笑:“我一直忙着宫中琐事,竟不知这些。”
说到好友,俞皇后心中颇为想念,索性打发宫女玉乔去了莲池书院一趟。
玉乔代俞皇后宣了口谕:“娴之,进宫来用晚膳。除了我和阿清一家三口,再无旁人。”
半点皇后娘娘的架子都没有,和普通朋友邀约无异。
普天下能得皇后娘娘这般相待的女子,也只有顾山长了。
……
如此邀约,顾山长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便进了宫。
她不爱穿金戴银,便是新年也穿得素净,一袭天青色罗裙,长发半挽。另外一半青丝垂落胸前。
俞皇后一见便笑了起来:“瞧瞧你,还是这般年轻。”
她们两人同龄,过了年都已四十二岁。
只是,俞皇后心思沉重颇多操劳,再精心保养,眉眼间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顾山长额头光洁,眼角只有几丝清浅的皱纹,今日又梳着少女发式,看着年轻许多。
顾山长颇为洒脱,挑眉自嘲:“我又未成亲嫁人,便是到了八十岁,也照样梳着少女发式。”
然后,冲着小郡主眨眨眼:“以后我们两个梳一样的发式。”
小郡主笑嘻嘻地应好。
俞皇后和昌平公主俱都笑了起来。
顾清也闷声轻笑。
姑姑离家已十余年,他平日和姑姑相处时间并不多。一个月中也只见上一回而已。姑侄两个的感情却极佳。
他由衷地敬重喜爱品性高洁的姑姑。祖父私底下交代的“差事”,他大多敷衍了事,有些根本不在姑姑面前提起。
姑姑天生便该做莲池书院的山长,根本不该入俗事浊流。什么早日回顾家为顾家谋算富贵之类的劝说,他根本羞于出口。
也正因他有廉耻之心和回护之意,姑姑才真心接纳他。
可笑可叹祖父枉为父亲,只想着算计女儿,令姑姑彻底寒了心,再不愿来往。
……
“阿清,”顾山长含笑看了过来:“你怎么一直不吭声?”
顾清定定神笑道:“我是在想,姑姑今日进宫,为何不将弟子一并带进宫来?”
俞皇后心里微微一动,看向顾山长。
顾山长倒没什么异样,随口笑道:“我问了她,她说年少识浅,不懂宫中规矩,不敢同行。我便一个人来了。”
俞皇后将心头那一丝异样按捺下去,笑着说道:“我也是谢明曦的夫子。她见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说到底,她是不想进宫才对。”
顾山长对弟子颇为回护,立刻说道:“她不想来,便随她,何必勉强。”
顾清故意泛酸:“姑姑如今最疼的是弟子,不是我这个侄儿了。”
顾山长露齿一笑:“你心中有数便是,何苦说出口来讨嫌。”
众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自在。
可惜,很快扫兴的人便来了。
卢公公腆着脸来送口信:“皇上听闻顾山长今日进宫,颇为高兴,特意让奴才来送信。片刻便会驾临。”
建文帝要来,众人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顾山长什么也没说,神色却冷淡了下来。
顾山长对建文帝的心结,由来已久。
当年若不是建文帝坚持要娶俞皇后为妻,俞莲池也不必无辜枉死。
费劲心思娶回俞莲娘,却未好好珍惜。左一个嫔妃,右一个庶子。就这也好意思自夸天子情深……
呸!
厚颜无耻!
天下第一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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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鄙夷()
顾山长的脾气,在座众人当然都清楚。
卢公公一退下,俞皇后便软声央求:“娴之,待会儿皇上驾临,你装也装得恭敬些。免得皇上心中不快。”
顾清也低声恳求:“是啊,姑姑,在皇上面前,你可别犯犟脾气。”
顾山长哂然一笑:“在天子面前,我等升斗小民如何敢造次唐突!你们多虑了!”
她还未清高不识时务至将天子视为无物的地步。该有的礼数,半点不会少。
只是,她也绝不会阿谀谄媚笑脸逢迎就是了。
俞皇后看着满脸不以为然的好友,暗暗苦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
……
片刻后,建文帝驾临椒房殿。
建文帝并未穿龙袍,穿的是常服。独属于天子的威压也随之缓和了几分。英俊的脸孔上满是笑意:“家宴不拘常礼,都不必行礼了。”
只有在椒房殿,建文帝才会放下天子架势,像个寻常的丈夫和父亲。
这是天子的恩宠,也是俞皇后屹立中宫数年不倒的最大依仗!
俞皇后目中含笑,果然未行礼。
昌平公主一家三口显然也习惯了建文帝的恩宠,各自笑着应了。
顾山长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莲池书院山长顾娴之,见过皇上。”
众人:“……”
和谐融洽的气氛下,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扫建文帝的兴致。
好在建文帝认识顾山长也不是一两年,对她的性情脾气同样知之甚深,也未介怀:“顾山长请起身。”
待顾山长站直身体,建文帝又笑道:“你和莲娘知交多年,夫妻一体,莲娘的好友,便是朕的好友。在朕面前,你不必这般拘谨。”
顾山长淡淡应道:“我无德无能,如何敢以皇上好友自居。皇上这般抬爱,我只有惶恐,委实不敢受之。”
建文帝:“……”
……
一把年纪了不肯嫁人坚持独身的女子,大抵都有些孤僻古怪。
算了,还是别计较了。
建文帝不再去碰软钉子,转而和俞皇后闲话:“莲娘,这些日子宫中琐事繁多,辛苦你了。”
俞皇后笑道:“这是臣妾份内之事,何言辛苦。”然后,又故意嗔道:“皇上莫非是嫌臣妾无能,想将操持宫务之事交给嫔妃们不成?”
建文帝显然很吃这一套,立刻笑道:“这怎么会。你是朕的贤内助,宫中一切交于你手,朕放心得很。后宫诸妃,不及你万一。”
俞皇后舒展眉头,嘴角弯起。
一旁的顾山长面无表情,心里呵呵。
嘴上说得倒是好听!实际行动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后宫嫔妃不及俞皇后万一,还不是照样一个接着一个的临幸,生出一堆庶出的皇子公主来?
渣男!
天下第一渣男!
建文帝又看向昌平公主。
对着最宠爱的长女,建文帝神色更是温和:“昌平,朕看你近来面色似有些不佳,莫非是身子不适?”
昌平公主笑着应道:“父皇为政事日夜操劳,还要为女儿操心,女儿实在不孝。女儿在去岁末偶感风寒,如今已痊愈,父皇不必忧心。”
女儿生病了,当爹的都不知道。就这也好意思摆出慈父嘴脸?
顾山长心里又是呵呵一声。
总之,当顾山长看一个男子不顺眼的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渣。
当然,这样的“荣幸”,也只落在了建文帝身上。
像董翰林之流,于顾山长而言,犹如跳梁小丑,连被鄙夷唾弃的资格都没有。
……
能和当朝帝后和大齐公主驸马同席,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更是无上的荣耀。
可惜,顾山长显然对这样的圣眷兴致缺缺。
“家宴”一结束,顾山长便张口告退。
建文帝还未离开,俞皇后不便亲自相送,只得吩咐昌平公主和顾清送顾山长出宫。
“娴之年龄大了,这脾气也愈发古怪了。”
建文帝憋了一晚,显然也有些不满不快。只是,身为男子总得有些气度,不便和妻子最好的朋友斤斤计较。故作玩笑似地说道:“女子还是应该嫁人生子,性子也能柔顺些。”
俞皇后此次却未顺着建文帝说话,淡淡张口:“娴之不愿嫁人,自有她的缘故。性情刚硬些,也未碍着任何人。莲池书院,万幸有她撑着。否则,也无今时今日。”
建文帝注视着俞皇后,半晌才道:“莲娘,你已经很久没这般和我说过话了。”
年少恩爱情浓,常直呼你我。
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自称朕,她也习惯了自称臣妾。离得再近,也如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看彼此总有些模糊。
这一声我,似打破了无形的禁锢,令两人迅速靠近。
俞皇后心弦微颤,抬眼看向建文帝:“皇上……”
“直呼你我便是。”建文帝迅速打断俞皇后,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唏嘘:“莲娘,我们自少相识,当年是同窗,后来两心相许,历经辛苦,方结为夫妻。”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俞莲娘,世上无任何女子能和你相提并论。”
“我是天子,也是你的丈夫。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无妨。无需顾虑重重,更不必怕失礼激怒于我。”
“不管何时何地,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怪罪你。你这般小心翼翼,我看着只觉心痛。”
……
建文帝说得动情,俞皇后也听得鼻酸,眼中依稀闪出水光,哽咽着喊了声:“元仲”。
建文帝伸手,将俞皇后揽入怀中。他们都已不再年轻,怀抱没有了年少时的激烈情热,却更温暖舒适。
俞皇后将头靠在建文帝的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心中涌起了久违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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