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铧之名如雷贯耳,简直就是传说,众人也以一窥其真容而骄傲。
厅内顿时又起了一阵莫大的喧哗。
“女儿无意中知晓爹其实对古琴很有兴趣,因此特意请来这位陈铧先生为爹贺寿……”金璎璎很高兴的朗声说着,目光也再度转向她的爹,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等着她的爹充满惊喜的惊叹。
然而,笑容在她脸上凝固住。
她看到金信云面色变得很苍白,在灯火下呈现隐隐透出一股诡异的铁青。
那铁青在迅速蔓延,连带唇色也开始泛青。
他的额头渗出密集的汗珠。
他急促的喘着气,一手用力紧紧捂住胸口,嘴巴一张一合,像缺了水的鱼一般,浑身痛苦的痉挛着。
他似乎在难受的呻吟,可是声音被厅内的喧闹所淹没。
金璎璎吃惊的看着金信云捂着心脏,一个挣扎从椅子上翻滚到了地上。
“爹!”她一个尖叫撕破那片喧嚣,箭一般冲向栽倒在地上的金信云。
她扑到金信云身上,哭叫道:“爹,您怎么了!”
她用力地摇晃着他。
金信云已经面色青中带黑昏厥过去了。
在金璎璎发出尖叫的瞬间,金信云的四个徒弟也风一般掠到他的面前。
高莫影探了探金信云的脉,伸手点了金信云胸口的穴,以护住心脉,然后沉声道:“师妹,师父中毒了!”
“大师兄说得不错!师父遭人暗算了!”司马瑞枫也肯定道,伸手掐掐金信云的人中。
金璎璎望着昏迷的金信云,珠泪在眼圈里打转。
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谁想谋害爹?爹中的到底是什么毒,会不会危及生命?
她的心全揪在了一处。
第十二章 弄玉是谁?
屋内燃着灯。
青空蓝的水晶灯罩内,幽蓝的光淡淡透出。
朦胧的微光下。
床上的男子依旧昏迷不醒。
他双目紧闭,胡须上沾着水汽,脸上有退烧后的细密汗珠,他偶尔会难受的呻吟几声,声音极其虚弱。
屋内很静,他的呻吟倒显得明晰可闻。
“唉……”
一声幽长的叹息划破沉寂。
叹息声来自立在床侧的一个蓝衣少女。
蓝衣少女头梳双螺髻,生得明眸皓齿,只是眉心微皱,蓝衣的材质和做工看得出她并不是庄里的普通丫鬟。
她转目望向床头不远处的红木桌。
红木桌边,还有一个青衣少女背对着她而立。
灯火浮刻出她向前半弯的背脊。
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尤其是丛颈脖到后背的线条,那弯曲的弧度柔美而有风韵,如玉一般温润。
只是,她身上的青色裙子材质明显偏于粗糙,做工明显过于简单。
哗啦一声轻响。
是水被搅动的声音。
青衣少女身子往旁歪了下。
趁着这个倾身的角度,可以看到原本被她身子所遮挡的桌面,放着一个金盆。
那金盆里,除了有水,还漂浮着冰块。
她拿起一条柔软的湿巾,在金盆里浸了浸,拧干后帮着床上人擦去脸上的汗水。
“庄主都昏迷一天了,烧终于退下去了,怎么还不醒?这醉逍遥的毒药还真是不容小觑。”蓝衣少女愁眉不展。
“庄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青衣少女也开口了,声音柔顺乖巧。
“原本是喜庆的事,却不想……”蓝衣少女又是一声叹息。
“水……给我水……”
床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
半阖的眼眸,迷离的眼神,他蠕动着干裂的唇,艰难而费力的向眼前模糊的人影求助着。
“老爷,您醒了?”青衣少女惊喜的俯下身,凑过脸。
蓝衣少女拿过水杯,和青衣少女一起扶起床上人,“老爷,水在这里。”
水杯置于男子的唇边。
男子张开嘴,干裂的唇一碰到冰凉的水,就立刻狼吞虎咽的狂饮起来,那种贪婪的程度,就像是在沙漠里忽然扑入一汪冰冽的冷泉,什么也不管不顾。
咳……咳……
由于喝得太急,男人一阵呛咳。
呛咳过后,他居然缓缓睁开眼睛。
迷蒙的视线里。
他看到两个晃动的影子。
那两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在眼睛逐渐适应强光的刺激后,其中一个慢慢聚合成一张令他浑身一震的脸。
弯弯的柳眉,黑色的眸,那熟悉的轮廓柔美的在记忆里延伸,和眼前这张脸完美的重叠在一处。
他浑身像被闪电击中。
弄玉?他莫非是在做梦?
他颤抖的伸出手,嘴里梦呓般的发出低喃声:“弄玉,是你么?”他的声音有着一种不能把持的激动。
他似乎想去摸那张娟秀的脸,看看她是不是真实的。
“老爷,您终于醒了!”充满喜悦的声音,很清脆,却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声音。
他伸出的手顿住在半空。
眼前虚浮的视线逐渐清晰了。
那张脸更加真实的展现在眼前,相似的惊喜表情,相似的红唇,吐出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声音。
不,她不是弄玉。
这张脸如此的年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弄玉不会这么的年轻。
他叹息,“你不是弄玉。”
垂下手,他的语气里尽是失落。
“奴婢是丁香。”那个青衣少女又说话了,“老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还觉得很热?”
他缓缓摇摇头,环顾四周,“璎儿呢?”
“小姐照顾了老爷一天,现在去歇息了。”站在丁香旁边的蓝衣少女说话了,“老爷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奴婢,小姐留奴婢下来就是为了服侍老爷的。”
金信云点点头,目光停留在丁香脸上,但问的却是蓝衣少女,“春雪,我好像没见过这位姑娘,她是……?”
“她是枫少爷叫过来帮忙一起照顾老爷的。”
“她是枫儿的丫鬟?”
春雪还未来得及作答,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师父,您醒了?”
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蓝衣贵公子出现在门口。
他快步而入,俊脸上带着喜悦和激动,水蓝的长衫沾着露水。
“枫儿。”床上的人示意春雪扶起他靠在床头。
“师父,您终于醒了!”
“枫儿,这种低劣的毒,是毒不死你师父的。”
司马瑞枫高兴地道:“这个好消息要快些告诉师妹,春雪,你快去通知师妹,师父醒了。这里有我和丁香在,你大可放心。”
“是。”
“对了,去叫师妹之前,你先去伙房叫厨子做点饭菜送过来,师父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春雪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老爷,您要不要躺下来?”丁香乖巧地问。
金信云做了个不必要的手势,目光转到她脸上,问司马瑞枫道:“枫儿,这位姑娘是你的丫鬟?”
司马瑞枫摇摇头,“不是。”
金信云很吃惊,“不是吗?”
司马瑞枫道:“师父,您年岁大了,也该有个丫鬟服侍在身边,这位姑娘是徒儿送给您做丫鬟的。”
“送我做丫鬟?”
“对,她是徒儿的另一份贺礼,希望师父收下。”
金信云立刻很坚决的婉拒道:“我身子骨还硬朗,不需要丫鬟。”他嘴里说着,目光在丁香脸上盘旋了一阵,某种顾虑很明显的在他眼中浮现。
“师父,这位姑娘仰慕您多时,您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服侍您?”
“仰慕我?”
“对呀,这位姑娘身世飘零,品性高尚,有这样的女子照顾师父的起居,徒儿就算过些日子回了金陵,也会放心许多。”
金信云闻言又看了眼丁香,这少女早已眸含泪光,很失落的垂着头,看着她孤苦可怜的模样,他心头涌起一股怜惜,心一软,他脱口而出,“好吧!”
“真的?”丁香抬起头,满目的惊喜,“老爷您愿意留下奴婢?”
望着这张和弄玉无二致的脸,他点了点头。
三人正说着,有丫鬟端着用银盘盛的饭菜进来了。
顿时,一屋的饭香扑鼻。看着那几个丫鬟开始服侍金信云用餐,司马瑞枫和丁香掩上门,一起到了门外。
站在屋外的青砖地面上,丁香问道:“枫少爷,弄玉是谁?”
“弄玉?”本来打算留下丁香离开的司马瑞枫,霍然转身。
“老爷一醒过来,就冲我喊了声弄玉,之后又说我不是弄玉,这个弄玉是谁?难道是……听说夫人很早过世了,难道这个弄玉是夫人的名讳?”
司马瑞枫若有所思,“不知道,师父从没在我们面前提过师娘的名字。”
他沉吟片刻,淡淡道:“你别管那么多了,你只用服侍好我师父就行了。”
司马瑞枫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丁香站在夜风中。
幽光将她的影子镶上一层发亮的蓝边。
大片的阴影中。
她幽黑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
弄玉……
是他念念难忘的情人么?还是死去的庄主夫人?如果是夫人,为何连徒弟也没听过他提起过她的名讳?
她微低螓首。
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溪边浣纱的自己,第一次见到司马瑞枫时,那个锦衣公子惊讶到失态的表情。
原来……
只是因为她长得像这个弄玉吧!那么,那个锦衣公子的目的又是什么?他明明是知道自己长得像弄玉,为何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转过头,看向黑沉沉的夜。
她幽叹一声。
那声叹息就这样无声的融入黑暗里。
第十三章 和丫鬟斗法?
桃花柔红,林木溢翠,澄澈天空之上,洁白的云朵悠然飘移。
馥郁的桃花香中。
小径尽头走来主仆两人。
前方少女云鬓如雪,体态婀娜,乌黑的眼珠,娇红的双颊,一袭碧衣如染朝露,青碧的发亮。
她身后是一个青衣小鬟。
小鬟年纪虽不大,却眉目伶俐,脸上稚气未脱,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两人在揽月楼前停下。
揽月楼,顾名有揽月之意。
华美的楼阁流光溢彩,那镶嵌在楼顶的绿色的琉璃瓦,反射出的幽幽绿光,更将这座位于碧水之湄的楼宇,映得犹如瑶池仙宫一般。
尤其是那一汪翡翠绿的湖水,在夜里被微风拂起粼粼波光,那倒影在波光里的皎洁明月,大有让人想鞠一束月光的念想。
入得揽月楼,富丽堂皇的装饰,在绿衫少女的眼中,只是司空见惯的常景,她像往常一样穿过明廊,还未及入得厅内,就听到一阵男女的喁喁细语和嬉笑声。
男声低沉浑厚,甚是耳熟,她顿住脚步。
那是爹的声音,她听得出来。
至于女声则是全然陌生的,娇媚而清脆。
揽月楼居然有女人?这揽月楼是她们父女在此用膳的去处,连几个师兄都不会入内的。
她狐疑的又走近几步,伸手撩开珠帘,探头张望。
宽敞的大厅内。
金信云坐在红木桌边,微扬着头捻须大笑,笑容使得他眼角纵横的皱纹更加深刻,平日精明的眼睛,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怜爱,正含笑望着身边的青衣少女。
那个青衣的少女半侧着身子,手搁在桌子上,苗条的身子微倾,手腕部分的袖子半折,露出藕般雪白的皓腕。
她素净的侧脸,眉目含笑,面部轮廓柔美温润,虽是着了淡淡的妆,却清淡如菊。
她似是在全神贯注听着身侧男子的话语,不时地微颌螓首。
金璎璎撩在珠帘上的手将帘子往旁拔得更开些,远远盯着那个陌生的少女。
这个女的是谁,竟敢如此放肆的坐在那里?爹身边的位子一向都是自己的,怎容一个丫鬟占用!
看那少女的打扮,她头梳双髻,身上是件滚银边青色布裙,那样式分明就是玉剑山庄低等丫鬟的装束。
玉剑山庄的丫鬟,根据身份不同,所穿衣服也不同。
最低等的是青衣丫鬟,平日做些洗衣、打扫房间等这样的杂事,像春雪这一类小姐、少爷们的贴身丫鬟则一律蓝衣,只是服侍各自主子的日常起居。
这庄里就只有庄主金信云例外,身边并无丫鬟侍女,这也是他自己决意如此的,此刻,金璎璎见爹和一个下等丫鬟有说有笑,举止亲热,她满腹狐疑。
这个丫头怎么如此大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头招呼春雪一起入内。
香风拂过。
她已走近他们,在那少女面前停下,单手掐腰,盛气凌人的冷叱道:“滚开!这是我的位子!”
少女怯怯的站起,垂首侍立在金信云的背后,呐呐道:“小姐,奴婢不知……这是您的位子!”
见到此状,原本捏着一把冷汗的金信云,相反倒是明显的松了口气,他扭头对背后的少女道:“丁香,这边坐。”他用眼睛指指他身边空出的另一边的位置。
丁香摇头,“老爷,丁香站着就行。”
“哪有站着吃饭的!”金信云佯怒,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坐下!”
丁香这才乖巧的坐下,她垂着脖子,怯生生的模样像柔美的白莲花。
“爹,这像什么样子,哪有丫头上桌的!”金璎璎皱眉道。
“璎儿,丁香这几日为服侍我廋了一大圈,今天就当破例一次吧。”金信云倒是不以为然。
“照看生病的主子本来就是她该尽的本分,凭什么要破例!”爹对这丫鬟的疼惜,让金璎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由语气也尖锐起来。
“她是我的丫鬟,怎么又不能破例?”金璎璎沾着火星的话,让金信云也面露不悦,他也皱眉道。
“山庄有山庄的规矩,这成什么体统!”
“规矩是我定的,我这个庄主说可以就可以!”金信云也寸步不让。
“爹,您糊涂了么?她什么身份,一个下人而已,值得您如此破坏山庄的规矩吗?您这像是一庄之主吗?”见爹执意要破例,金璎璎也火了,声音里也不觉充满了质问的味道。
金信云被金璎璎的话给惹火了。
不过是想让自己疼惜的丫鬟上桌吃个饭,不想女儿却声声责难他,好似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错事一样,瞧瞧她那什么态度,他忍不住的发起脾气。
“放肆!”他厉喝一声,因为过于激动,又气促的咳了几下,“难道让她上桌吃饭,还要得到你的允许?”
丁香连忙伸出柔白的纤手,在他的心口轻揉着,“老爷,您别生气了。”
“我放肆?”金璎璎一见更来气,她柳眉倒竖,“爹,您居然为了一个丫鬟骂我!”
“老爷,奴婢站着就可以了!”丁香乖巧的欲待起身,却被金信云伸手按住,执拗道:“我说她可以坐就可以坐!”
他说着又咳了两声,金璎璎这才记起爹中毒初愈,不该刺激他。她心一软,不再和他争吵。可是,当她目光触及到丁香温柔的脸,心里刚按捺下的火气又一下子又怒冲头顶,她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面前的椅子上,眉梢挑了挑,气焰嚣张的道:“雪儿,去把这张椅子给扔了!再换张新的过来!”
春雪很快去搬了张椅子,金璎璎优雅的坐下了,冷笑,“本小姐可不坐一个丫鬟坐过的椅子!”她有意在丫鬟两个字眼上加重语气。
丁香怯怯的垂下脖子,嗫嚅道:“小姐是多么金贵的人,哪是我们这些低贱的丫鬟可比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圈也红了。
金璎璎不屑的撇唇,冷讽道:“原来你知道自己很低贱,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瞧着丁香可怜兮兮,低头咬唇的样子,金信云忍不住责备女儿道:“璎儿,别说了!”
“怎么着?心疼了?”金璎璎窝了一肚子火,转头朝着春雪又道:“雪儿,过来!”
“小姐。”春雪弯腰等候金璎璎的吩咐。
“坐!”纤手一指紧挨自己身边的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春雪大惊,“奴婢不敢。”
“呸,没出息!”金璎璎啐了口,“你瞧瞧人家丁香姑娘坐的多稳,让你上桌你怕个什么!”
“小姐,这……”
“坐!本小姐命令你坐!”她耻高气昂的道。
春雪只好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但是,第一次和主子同桌吃饭的局促,使得她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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