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后花园里走着,一时悲从心起,顿时泪流满面。
这次,看来她要以玉如的身份死在这王府了,这世态如此炎凉,陈铧不肯帮忙怕惹祸上身,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和自己也只有一面之缘,凭什么要帮自己去送信?
她深深叹息,为自己这怪病而独自悲伤,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从没想到死亡会像这样的猝不及防的到来,残忍的逼迫着她要去面对。
她很恐惧,怕自己死得很难看,从方才陈铧看她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都可以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现在她都几乎不敢照镜子了,只因她实在无法相信镜中的那个丑的吓人,面目全非的怪物会是自己。
她流着泪,泪眼中见花儿开得娇艳,心中不觉更是悲切。
手抚在花枝上,她的手指再无昔日的纤美,凝望着肿胀的手指头,她又发了一会呆,抹干泪,回了自己的房间。
潜意识里,残存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这怪病能自己好起来。
然而,这终究都只是奢望。
她的病在众医无效之下,身体是一日衰弱过一日,到了月中旬已下不了床,她知道大限将至,心中倒是淡然了许多。
这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蓝蓝的天,天空在肿胀的视野里变得十分狭小,就连颜色也有些发灰,发白。
她心知也许明天就看不到早晨的太阳了,只能郁郁的望着窗外发呆。可是,她内心的思绪随着死亡的临近,又再度起伏不定。
往事在瞬间一幕幕重回眼前。
那些记忆从思绪里跳出来,有疼惜自己,将自己奉为掌珠的爹;有宠爱自己,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师兄们;有无忧无虑,横行无度的自己;有救她数次,却下落不明的长生;有自己心心念念不忘,却深爱着别人的心上人;有被自己骑大马所伤,备受痛风折磨的福伯;还有被自己冷嘲热讽,羞辱辱骂,委屈含泪的丁香……
她想起许多往事,在生命的尽头回首看自己这一生,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不讨人喜欢,她又想起南十夜当日在庄内说过的那番话,顿时又百感交集。他的那番话虽然不留丝毫情面,却将她性格中的缺陷剖析得这样的一清二楚,同时还为她指出一条该怎么改变的道路。
她回想着那些话,肿胀的眼中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
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生命,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横行霸道,她会有所改变,做一个让大家都真心喜爱的女孩子。
可是,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只有一次,就像时光是不可能倒流的,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人,她甚至没有机会再去弥补她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和痛苦。也许,她现在会得这种怪病,正是上天对她往日的任性妄为做出的惩罚。
她倚在床头,泪水涟涟。
泪光中,她想起了丁正廷,想起了他看他那陌生而疏远的眼神,又想起醉湘楼里他看着婉伶那炽热如火的眼神,两种冰火两重天的眼神让她凄凉的摇摇头,她爱的人不爱她啊!
她这一生都比不过那位惊艳绝才的婉伶,她这一生都在追寻自己的所爱,甚至不惜易容成婉伶,到头来却未在所爱的人心中留下一丝属于她的痕迹。
可悲!可叹!
这世上若论对她最好的男人,除了她爹,就只有长生了。
忆起长生,她的泪水是忍不住哗哗的流。
溶洞里,他多少次不顾一切救她于危难中,他对她的好,他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甚至不求任何回报,这份心意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掉。
虽然,在后山他敲晕她,抢走她的壶,可现在细细回想,她觉得他抢走她的壶,他那么对她应该是有不得已这么做的理由。
她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
她相信这个世上再无男人能像长生那样对她好了,她呜呜咽咽的哭着,呢喃低语着。
伤心的哭声,揪着床边庆王的心。
看着哭得快要断气的金璎璎,他柔声道:“玉如,我今天去请了全京城最有名望的医馆的医者来给你看病,或许他们能有法子治好你。”
金璎璎目光呆滞,只是喃喃低语的反复在嘴里念着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庆王听了半天,总算听出来她所念的那个名字叫做长生。
长生?长生是谁?是她所爱的人?
庆王皱眉想着,难道是醉湘楼里那个喝酒的年轻公子的名字?
他叹息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
门外走入一个男仆,他禀告道:“王爷,医馆的那些医者都过来了。”
“好,让他们到这里来给玉如看看。”
☆、第68章 蔓藤千鸩
素雅的房间,连呼吸声都静得清晰可闻。
床上的人儿,睁着浮肿的眼皮,茫然的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微弱的气息从她肿胀的唇里逸出,眼角那滴颤着的泪欲流不下。
外间里,那个华服男子问道:“玉如的病情如何?”
那聚成一堆的都是全城最好的医生,他们个个都面露难色,摇头不语。
他们的神色让华服男子心凉透底,不由提高声音喝道:“说,到底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不语。
华服男子指着一个年纪很大的老者,命令道:“杨先生,你是城里最有名的医者,你倒是给本王说说,她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那个被点名的是一个面有胡须的老者,他身子一抖,不由支支吾吾的道:“这位姑娘的病若是能再撑过这几日,到下月初许是就能好起来。”
华服男子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她活不过这个月?”他脱口而出,怒到极点。
“这……”
华服男子已发起火,他声色俱厉的训斥道:“一派胡言!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连玉如的病也治不好,还要医馆做什么?来人,给我去把他们的医馆统统都给封了!”
愤怒的吼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内。
王爷的震怒,立刻吓得这帮医者各个都面色如土,纷纷跪地惶恐道:“王爷请息怒,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来人,把他们都给本王轰出去!”
庆王冷哼一声,一拂袖,不理他们。
一时之间,屋内哀求声此起彼伏。
这番动静传到屋内终于让床上麻木的人有了反应,她挣扎的爬起,手支在床缘,撑住摇摇欲坠的孱弱身躯。另一手抖索的从床上伸出,提着一口气朝着外间的庆王大呼道:“王爷,万万……不可如此!”
“玉如。”庆王听到呼唤,从外间忙一个箭步奔入,他冲到床边伸手扶住她。“玉如。这帮庸医,没见过你这种病症,就敢妄下断言。我不封他们的医馆难消心头之气!”
“王爷,玉如得了这种病是玉如的福薄,怨不得别人,你要是这样做,只会让我心里更难受,更加难以心安。”许是说急了,原本就很虚弱的她咳了两声。
庆王为她拍着背,“好了,我不封他们的医馆就是了。你别爬起来。看看你都这么的虚弱。”他扶她躺下。
这时,一个仆人入内禀道:“王爷,外面有个男人求见。”
庆王正在为金璎璎的病况烦心,手一挥烦躁道:“不见!不见!”
仆人退下后,金璎璎看了看跪在外面发抖的那些医生,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令她心生怜悯。朝庆王道:“王爷,叫他们起来吧,他们并没有错。”
“你们起来吧!”庆王做了个手势。
瞧着余怒未消的庆王,金璎璎道:“王爷,玉如会得这种病是玉如的命。玉如已经认命了,玉如不怨任何人,人又怎么可以抗得过天呢?在玉如染病的这段时间,王爷对玉如的厚爱,玉如没齿难忘。玉如何德何能,能得到王爷的垂爱,玉如也不枉到这尘世间走这一遭。”
她很平静的继续道:“在王府的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这番话说得就连手持水盆刚进门的翠屏也泪水直流,她放下水盆,来到床边握住金璎璎的手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呢?有王爷在,你不会有事的。
金璎璎摇摇头,眼中又沁出泪水,“我自个的病自个知道,翠屏,谢谢你。我长这么大都没什么好朋友,甚至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陪我度过这段快乐的日子。”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翠屏的抽泣声和轻微的叹息声。
“王爷。”门外有跑进之前进来禀告的那个仆人,他入内又禀告道:“刚才奴才按王爷所说告知门外那人,那人不但不肯走,还说了一句话。”
庆王不耐烦了,“什么话?”
“他说他有法子可以救玉如姑娘!”
庆王大喜,立刻催促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他进来呀!”
那仆人支吾道:“他口气很大的说,若想他给玉如姑娘治病,必须王爷出去亲自迎接他。”
庆王丝毫不曾犹豫,立刻带了仆人匆匆到了府门口。
但见府门的台阶之下,立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男人的穿着很古怪,不似中原人的打扮,有些像关外人的穿着,那衣衫虽然有些脏,但是看得出做工很精美,并非凡品。
那人身形魁梧,头昂起,那倨傲之态仿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天地间唯他独尊一般,即使见着了庆王,他的态度也未曾有一丝的改变。
庆王忙迎上前,很急的问了句:“你真能治好玉如的病?”
“我既然敢来,没有十成把握,自然是有九成的把握。”
“那先生请。”庆王让开路,“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敝姓刘,刘仲平。”
两人来到金璎璎床边,金璎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刘仲平弯腰翻开金璎璎的眼皮看了下,细细端详过她脸上的破溃之处,又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抓起看了一番,低头沉吟不语。
庆王在旁边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先生,她到底如何了?”
刘仲平道:“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这种病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能救她!”
“她有救?真的?”庆王惊喜交集。
床边那群医生俱都诧异不已,那个姓杨的医者不由开口问道:“先生,不知这位姑娘患的是何种顽疾,何以如此古怪,以老夫的见多识广,竟也未见过此症?”
“她患的可不是顽疾,而是中了一种奇毒。这种奇毒名唤蔓藤千鸩,是用番木鳖、柳叶桃、乌头、葫蔓藤等数十味有毒植物淬炼提取的毒汁制成的,中者会全身浮肿,面部溃烂,指趾发红,胸痛气促,虽不至于立时毙命,但是会让中毒者备受肿胀溃烂之苦,若是女性,必然还要遭受毁容的精神刺激。而且这种毒死状极其惨烈,中毒者会全身的皮肉毛发一块块的脱落,四肢百骸会有万蚁噬心的痛苦,到最后全身的内脏发黑溃烂中毒而亡。”
☆、第69章 奇特的药引
庆王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又怒又惊,是谁想用如此霸道的毒谋害玉如,实在是太恶毒了!
“原来是中毒了!”那群医者顿时恍然。
“若是再迟上三日,到时候剧毒攻心,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了!”
“只要你能救活她,本王必定重重有赏。”
“我并非为重赏而来。”刘仲平淡淡道。
刘仲平的态度傲慢无礼,庆王倒也不以为意,他只是追问道:“既然是中毒,那只需解药即可,先生可有带解药过来?”
刘仲平摇头,“这解药昂贵无比,我怎么可能备有。”
“昂贵?”
刘仲平走到房间内的书桌边,拿起笔沾好墨,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个方子,交予庆王。
庆王展开方子看着,忽听刘仲平道:“这方子里比如荔枝蒂、铭腾、青黛等几味药都是比较寻常的药材,还算比较好找,就是红犀角和玉苍翠这两种用作药引的物件怕是用钱也很难买到。”
“何出此言?”
“这两味药引可遇而不可求,是两种极其少见的珍品,红犀角通体发红,呈三角形,据传是生活在西域的一种犀牛头上的角,玉苍翠是南海深处一种色泽发绿的海鱼的鱼翅,纵然万金也难求。而解此毒的药引,就是要把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碾碎磨成粉,调和上黄酒才有解毒的奇效。因此,王爷想救活这位姑娘,必须尽快找到这两味药引。”
“先生既然会解此毒,必然会知晓何处可寻得此药的踪迹。”他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金璎璎,咬牙道:”无论花上多少钱,我也要救活她!”
刘仲平只是要紧不慢的告诉他,“据我所知,有位走南闯北的商人手上有此药。”
“是谁?叫什么?”
“他姓南,叫南十夜。”
南十夜……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好像绮玉向他提起过,他又自寻思了一下,忽而大喜道:“玉如有救了,这个南十夜我认识,他来给府里送过白貂皮。他是不是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
“正是。王爷所言不差!”
知道玉如有救,庆王精神大振。他握住金璎璎肿胀的手,默默在心底说。玉如,我一定会救活你!
南十夜,玉如的解药,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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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为静谧的院落染上一丝淡红,不时有几声鸟鸣划空而过。
落日的余晖里,一阵脚步声沙沙而响。
那阵脚步声,来源于一群行色匆匆的人。为首的是个男仆,男仆走得很快,在前方带着路。
他的背后。是两个很年轻的男子。
靠前的那个男子,一袭黑衣金纹的华贵衣衫,用白玉腰带束腰,发上白玉束发,整个人冷峻夺人,气势非凡。
稍后的是一个仆人装束的男人。紧随着自己的主人而行。
这两人随着前方的那个男仆到了正厅,果见庆王正在厅中等着他们。
一身紫衫的庆王一看到他们,立刻迎上前,“南公子,请坐。”
南十夜却是没坐下。只是淡淡道:“王爷请十夜过府一叙,想必是为了那玉犀角吧。”
一炷香之前,和他素有生意往来的玉夫人,忽然派人到他宅子里说是想买下这玉犀角和玉苍翠,被他婉拒了。
随后,他就接到庆王的邀请,请他过府说有要事相商。
“不错,南公子,你可否将此物卖给我?”
南十夜摇头,还是那句话,“不行。”
“你为何不愿卖,是嫌价钱太低吗?”
“不是。”南十夜淡漠的道:“此物对我有特殊意义,望王爷见谅。”
有特殊意义?庆王暗自寻思。
如果这不是南十夜欲擒故纵,想卖个高价钱而用的手段,那么这事就很棘手了,因为此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再加上那东西对他有特殊意义,估计是很难买到了。
“王爷没有其他事,十夜先告辞了。”
庆王还在想着对策,南十夜已经在转身往门外走去,庆王见状忙道:“南公子请留步。”
南十夜根本没停下来,庆王只好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庭院里,铺着青砖的长路隐没在树林边,常青的灌木绿油油的闪着火焰般的蓝光,一切都是那么的静美迷人。
南十夜走到树林附近,忽被一个嘶哑的声音吓得一大跳。
嘶哑的声音难听到极点,就像某种野兽在对天嚎叫。
“长生,长生!你到底在哪里啊!为何你不来见我一面?”那个声音很伤心的叫着,接着又开始啜泣起来。
南十夜目光一闪,不由停下脚步。
随着脚踩落叶的声音,一个人影突然从树林后转出来,和骤然停下脚步的南十夜差点撞了个满怀。
南十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人,顿时也像是被骇了一跳,他还未及说什么,那个人影忽然掩住脸,发出一声难听的凄厉叫声,像疯了般转身往前发足急奔。
那人的叫声像野兽般难听,她才奔了几步,终因身体很虚,跌在了地上。
南十夜似乎被那人影的面容所惊,还在发怔,他身边的庆王已经很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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