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涨的脸上,破溃流着黄水的地方,使她的脸看起来像是染了疫病一般可怕。
她咳了几声,身边立着的一个侍女立刻上前,端过一个小盆,供她吐痰。
这怪病起势凶猛,随后越演越烈。随着水肿的症状加重,她又出现胸口憋痛,低热羁缠,咳吐秽脓的症状。
她又自咳了一阵,目光扫向幽静的庭院。
别院里,娇艳的花朵静静的在一角绽放。那浓郁的香气,却驱不散浮漾在空气中的愁云。
她半眯着浮肿的眼睛,望着蓝天上漂移的云彩。
她发了一阵呆,就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她转过脸,看到翠屏从屋内端出一碗药。
“玉如,该喝药了。”翠屏将药端到金璎璎面前。
金璎璎立刻闻到那股令她作呕的药味,不由得皱皱眉,孩子气的道:“这药好苦啊!”
“良药苦口,但它能治好你的病。”翠屏轻声道。
“真的吗?”金璎璎问道。
翠屏点点头,扶起摇椅上的金璎璎,看着她开始喝药。
屋内又传出脚步声,庆王走出来,看到金璎璎很乖巧的在喝着药,于是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把药喝完。
“呀,苦死了!”金璎璎叫嚷着。
“还有力气叫呢!”庆王笑道:“今个儿你好了许多啊!”
“有好起来吗?”
“有。”庆王给与了肯定。
“可是肿为什么没消,而且我还觉得这肿好像越肿越厉害了?脸上也越烂越狠了?” 金璎璎低头摸摸浮肿的手指,困惑的问道。
“太医说过,照此方子服下去,再过几日,肿就能消退了。”他这样对她说。
“这药方要连吃几日才有效果的,你才吃了两日,效果自然是不明显,别急。”
庆王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毕竟他们都是最好的太医,你不信我也该信得过他们的医术吧!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
金璎璎点点头,眼角沁出泪珠,“多谢王爷。”
庆王待了一会儿,就吩咐翠屏好好侍候金璎璎,转身出去吃饭了。
他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又有两人过来探视。
一个是经常来找金璎璎梳头的玉夫人,还一个就是她的妹妹蕊夫人。
金璎璎有些诧异这两个夫人会来看自己,自打她生病后,由于脸上破溃流水的地方看上去很是吓人,府里的那帮夫人私下里都在说她是染了疫病,怕过给自己,不但自己没过来看过她,甚至还禁止手下的丫鬟去看金璎璎。
毕竟,府内感念金璎璎平时为她们梳头,感念她的好的丫鬟,还是大有人在的。开始一两天,别院里还有些不知名的丫鬟们涌来探望她,到这一两天是完全没人来了,倒也落得个清净。
这两人一入庭院,四只眼睛在金璎璎身上梭巡,她们似是吃惊金璎璎会变得如此丑陋难看,两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玉夫人是面露担忧,蕊夫人则是面上掠过一丝不令人察觉的冷笑。
☆、第66章 强弩之末
玉夫人上前两步关切的问,“玉如妹妹,你今日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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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璎璎咳了一声,摇摇头,“我感觉好像病似乎更重了,全身软绵绵的,可是王爷说过两天就能治好了。”
“你不要想多了,你要相信太医,太医肯定能治好你的病,你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好起来的。”玉夫人劝慰道。
蕊夫人也走上前,接过玉夫人的话道:“是啊,姐姐说的对。你要相信太医,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都是好姐妹,等你好起来,你就又可以为大家梳头了。你的手艺那么好,能梳出那样漂亮的头,是府里的福气。等你好起来,连我都想试试你的手艺呢。”
金璎璎只是淡淡的道:“可以啊,只要你瞧得起我,我会尽自己的所能将夫人您扮得漂漂亮亮。”
蕊夫人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话说回来,人总是要走那条路的,你要想开些,没人能活到一百岁两百岁的。不过,你想要吃什么,喝什么汤可以和我说,我煲了之后派人给你送过来。冒昧的再问你一句,玉如妹妹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需要我捎个信叫他们来看你吗?”
“没有。”金璎璎不咸不淡道:“不敢劳烦夫人。我还想表示感谢,从入府以来夫人对我的关照。”
她很看不惯这位蕊夫人,上次还冤枉她是奸细,如今竟然跑来探病,她才不相信她是真的来探望她的,恐怕是来看她病成了什么样子。虽然,她装出一副假惺惺很同情自己的表情,对自己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得不得了,其实心里肯定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的。
因此,她会在关照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她相信她能懂的。
“哪有啊。我宁愿这躺在床上的是我,而不是玉如妹妹你。”蕊夫人又道。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我心里难受得紧。”金璎璎叹了口气。
“你难受什么?其实你该感到幸福,王爷这些日子不离不弃,日夜陪伴在你身边,早忘了还有我们这帮夫人,所以我才会说,我宁愿躺在床上的是我,而不是你。那样,王爷就能日夜陪伴我了。”她叹息一声。“如果万一……”
蕊夫人正打算继续说下来,玉夫人一听,这话越说越不对劲,忙打断她的话阻止道:“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可是蕊夫人完全不管玉夫人的阻拦,硬是要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我说的是如果,万一你这次真的有事,妹妹你能得到王爷的如此垂爱,也不枉费到世上白活了一场。”
玉夫人见这话说得愈发不对劲,一把抓住蕊夫人的手腕。转头对金璎璎道:“玉如妹妹,你别想多了,我和妹妹还有要事要忙,先走了!”
“玉姐姐……”金璎璎本想再问,却见玉夫人已经拉着蕊夫人的手夺路而走。
金璎璎开始觉得她的病情并非像王爷说得那么简单了。恐怕是非常的棘手。她细细回想着蕊夫人的话,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病没准还不是棘手这么麻烦,莫非是……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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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房间,门是虚掩的。
一个臃肿的身影伏在门边,探头向内张望。
那个身影虽然看起来很臃肿肥胖,但是,感觉得到她很虚弱,必须依靠着门壁的靠持才站立住。
人影发色黯沉,颜面肿胀,一双鼓起来的眼睛流露出疑惑的光。
她便是一肚子疑问的金璎璎,昨日晚上蕊夫人来过后,她从她的那番话里嗅出了一丝不妙,心存疑惑的她不由在支开翠屏后,悄然到了王爷的书房,果见王爷和太医们在里面谈论着自己的病情。
她竖起耳朵听,果然听见庆王在问曹太医,“曹太医,玉如的病如何了?”
“这位姑娘脉象极其古怪,老夫还真未曾见过,因此目前只能对症下药。此病凶险之极,凶多吉少,寻常浮肿之人服用赤小豆鲤鱼汤,加上专治浮肿的药方,必会肿消病退,这位姑娘非但没有起色,反而更重了,还出现别的症状,唉——”那位曹太医是个眉目垂垂老矣的老者,他摸着胡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那玉如她?”
“那位姑娘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快要油尽灯枯,王爷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房间内的庆王仿佛被鞭子抽了一记,摇晃了两下,“你……你是说……玉如的病……”他的声音打着颤,似已说不下去了。
曹太医沉重的点点头,又是一声叹息。
庆王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两手握住扶手,忽然又抬起头,“你们谁还有法子医好玉如,只要能治好玉如,本王必定重重有赏!”
房间中,异常的安静。
众太医都不出声,只是面面相觑的摇头叹气。
太医们的表情落在庆王眼里,他更紧的握住椅子扶手。
望着门缝之类的场景,门外偷窥的金璎璎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尽人事听天命……
这六个字灌入耳朵中,让她的泪水如泉涌出,沿着肿胀的脸缓缓淌下。她愣了一会,咬了咬肿得鲜红的唇,也未曾惊动里面的人,迈开步子机械般的往前走着。
她茫然的往前走着,耳边回荡着方才听到那些话。
那些话在耳边一句句的回放,一句句的被放大。
强弩之末,油尽灯枯,这样的字眼是如此的刺耳。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猛。
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慢慢接受也没用多少时间。
事实上,就算王爷瞒着她,她自己的病自己还是清楚的,这一天重过一天的感觉,即使是欺瞒也无从隐瞒的。只是,她从来不曾想到死亡来的如此之快,在她浑浑噩噩之间,就要被迫去面对。
她不怨王爷瞒着她。她也知道他不告诉她实情,是怕她无法接受,是不想她伤心难过,更是怕她会胡思乱想让病情恶化。
他们为了她做了这么多,而她又该如何去做?
她咬着唇肿胀的唇,若是入府之前的自己,肯定会大哭大闹的求着王爷救自己。可是在这众医无效的状况之下,就算去求。也是没有法子的,反而只会给王爷徒增烦恼和忧愁。
入府这么久,正如翠屏所言,王爷一直待自己不薄,自己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不让他们为她伤心了。
因此,她所要做的,就是装作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不再让任何人为自己担心。
她边走边想着,泪不听使唤的淌着。
爹。女儿好想你!
得知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开始思念数月不见的亲人,她想起肯定在四处找寻自己的爹和师兄,她想起那些随着岁月流淌而去的那些快乐日子,在那些日子里。她享受着爹和师兄们的宠爱,过得是那样的无忧无虑。
这越想思念之心就越甚,她真的好想再见爹一面,可是用什么方法才能见到爹呢?
她低头寻思着,泪水渐渐被风干。
一个声音惊慌失措的响起来,“玉如,原来你跑这里来了!”
翠屏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她忙擦干脸上的泪,装出一脸笑容,但是,那肿胀的脸配上笑容着实难看,“是啊,屋子里很闷,我就出来走走,这几日都闷在屋子里,胸口都像喘不过起来了。”
“你要的披风我找到了,玉如你看。”翠屏抖开手中的披风,给她看了一眼后,为她披在了肩头,又扶住了走起路来歪歪倒倒的她,“你要出来,也要等着我扶你出来啊,你现在身子骨这么的弱,要是跌了怎么办。”
“我没事的,我感觉好多了。”望着焦急的翠屏看,她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安慰她道。
“是么?你感觉好些了?”翠屏打量着她,刚刚露出的笑意,又自消散了,“怎么我感觉你眼睛更肿了,还发红?”
“没事,是沙子吹进了眼睛。真是的,连沙子也趁机欺负我,等我好了和她没完。”金璎璎有意大模大样的道。
“玉如。”翠屏望着她,忽的背过身,揩去眼中涌出的泪。
庆王忧心玉如在知道实情后,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丧失生存的信心,因此命她隐瞒玉如的病情,切不可对她道出。昨日,蕊夫人那样一说,还让她很担心玉如会从那些话里听出什么,还好昨日之后到现在玉如似乎都没察觉。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鼻根酸酸的直想哭。
“翠屏,最近都没什么力气,等我好起来,就给你梳头。”她打量着翠屏头顶两个双螺髻,笑道。
“玉如,所以你要好好养病,我等着你给我梳……头……”翠屏哽咽着声音。
“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她拍拍翠萍的肩。
“没什么了。”翠屏耸耸鼻子,“我等着你好了给我梳头,我只是很感动,你对我这么好。”
“我们是朋友啊!”金璎璎迎着风笑着道。
良久,她又问翠屏道:“对了,那位教梅夫人练琴的老先生,最近可有来教梅夫人练琴?”
“有的。”
“还是那个时间吗?”
“对的。”翠屏点点头,继而好奇的问道:“玉如,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金璎璎望着蓝天,目光深远的道:“我只是想起了我爹。”
“你爹?”
“我爹在世的时候,也是很喜欢听人弹琴的。”
“原来如此,玉如是想亲人了。”翠屏重重叹息一声。
“是呀,我爹从小对我很好,很疼我的。”金璎璎边走着,边和翠屏谈起小时候的那些往事。
对于往事的回忆,让她渴求见爹的心更加迫切。
她只是想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能见到最疼自己的爹,她不想独自一人孤零零的死在这王府里。
因此,只剩下那个办法了,但愿那个人愿意帮她。
☆、第67章 重生之心
幽静的凉亭中。
金璎璎坐在亭中,头靠在柱子上,碧色的纱衣遮掩不住臃肿的身体。
她望着周遭的景色,思绪起伏。
阳光静美,秋色迷人。
而她的生命却即将走到尽头,一思及这些,她就忍不住泪水长垂。
这时,有脚步声从亭边走过。
金璎璎转目一看,一个矍铄老者背着琴正从亭子旁边走过。
她忙擦擦脸上的泪,嘶哑着声音唤了声:“陈老先生。”
亭子前正经过的老者停下脚步,疑惑的转过头,循声看到她,像是吃了一惊,继而又镇定下来,“你……”
金璎璎连忙扶着亭柱站起身,缓步走下亭子,“陈老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陈铧目露疑惑,“你是谁?”
“我是金璎璎,玉剑山庄的大小姐。”金璎璎小声道。
“你是……金小姐?金信云的女儿?”
“对,在我爹的庆生宴上,我和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
陈铧这才大惊,他不想那个花容月貌的大小姐会变成如此模样,不由询问道:“你怎么会成如此模样的?”
金璎璎叹息一声,语气沉重的道:“先生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不知怎的染上一种怪病,全身浮肿,胸口发痛,现在连指甲都变红了。”
“指甲变红?”
“对,那是肿了后的第三天,手指甲就变红了。这肿先是从脸上肿起来,连眼皮都肿了,然后扩散到全身,随后,脸上起了疹子似的水泡。破溃了就流水,之后,胸口也开始憋得慌。还咳血。”
“即是病了,就该去医馆找郎中大夫诊治。姑娘找我有何事?”
“陈老先生,我是有一事相求。”金璎璎说着从袖子里取出早已写好的家书,对陈铧道:“陈老先生,我想请您帮我把这封信捎给我爹,我这次肯定凶多吉少,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陈铧眼睛盯着那封信,却是没接。
金璎璎见陈铧没接。急了,“陈老先生,这里能帮我的人就只有您了,求求您帮我这个忙。日后我必定有重谢。”
她将信件递到陈铧面前,谁知陈铧伸出手推开,摇头道:“姑娘还是找别人吧。”
“为何?”金璎璎很诧异。
“姑娘现在是王府的人,何不直接告诉王爷,让王爷去帮你找你爹过来?”
金璎璎愣了下。支吾道:“这个……”
陈铧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姑娘不愿告诉王爷,想必是有难言之隐,因此,陈某也不方便为姑娘送信。”
陈铧又看了她一眼。又道:“陈某还有事,先行告辞了,姑娘请自己保重。”
陈铧说完匆忙忙的走了,扔下金璎璎握着信件孤零零的站在凉亭下。
凉亭的阴影覆盖金璎璎肿胀的身躯上。
她的身子开始不可自抑的轻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最后一丝见爹的希望,也随着陈铧的离开而破灭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后花园里走着,一时悲从心起,顿时泪流满面。
这次,看来她要以玉如的身份死在这王府了,这世态如此炎凉,陈铧不肯帮忙怕惹祸上身,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和自己也只有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