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翠屏拿着一盒桂花糕进来,一见庆王在里面,立刻给他行礼,“见过王爷。”
“翠屏,你叫人搬张桌椅到庭院里去,璎璎想要赏花。”
翠屏立刻出去叫人来搬桌子,当搬完桌椅后。翠屏正想将金璎璎扶下床,不想庆王俯身从床上很温柔的抱起她。
“翠屏,将璎璎的披风拿过来。”他抱着她走向庭院,手中的人儿轻得像一片树叶。让他又是一阵揪心的难受。
来到杏树林附近,他将她很小心的放在椅子上做坐好,为她披上披风。
她仰起脸,看向前方的杏林。
雪白的杏花一簇簇绽放在枝头,阳光下白得耀眼,她目注着那些花,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迷离的浅笑。
“好美。”她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低语道:“就像那满山的桐花开放的时候,满山都是一片雪白。”
“桐花?”
“他最喜欢同桐花了,还记得那年和他一起在山里看桐花,那时候……那时候他还答应我会带我一起去他的家乡看桐花。可是现在……”她咳了起来,用帕子捂住嘴,拿下帕子时,帕子上又是一滩咳出的鲜血。
她很快的卷起帕子,不想已经被庆王看到那帕子上的血迹。他如雷轰顶,盯着那帕子颤声道:“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不必难过,人生自古谁又无一死呢?璎璎能够认识王爷,得到王爷的厚爱,已经是璎璎前世修来的福气,璎璎已经很满足了。”她微微一笑。“璎璎死后,王爷一定要好好对待那四位夫人,不要再为璎璎伤心难过。”
“不,璎璎,你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他说着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嘴里喃喃地说着,他抱得那样的紧,仿佛在害怕一松手她就会被什么给夺走一样。
杏花从枝头凝望着他们,带着无限的哀思,在风中抖落一地的花瓣。
在杏林附近。两双嫉妒的眼睛嫌恶的盯着被庆王抱住的金璎璎,她们正是萱夫人和锦夫人。
“这个痨病鬼真讨厌,这拖了大半年还就是不死,真是烦死了。再说呢,这既然得病了,就乖乖在房间里等死好了,还跑出来看什么杏花,真是矫情!”
“我看这贱人就是没安好心,到处乱跑就是想过给我们。”萱夫人也不满的道:“我们爷也真是的,这么一个痨病鬼他花银子给买回来干什么,还拿她当心肝宝贝。我说这痨病鬼怎么命就这么长,拖了这么久也不见咽气,自打她来了,我们爷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天天都只知道去陪她,哪里还有我们这群姐妹。”
“就是啊,萱妹妹!”锦夫人对萱夫人又道:“听说我们爷今早又去面圣了,求皇上赐婚给他,封那个痨病鬼做正妃,幸好皇上一口拒绝了。”
“我们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执着的想封她做正妃?三年前如此,还好皇上不允,将这贱人赐给别人为妻。我想我们爷多少也会死了这条心,不想三年后他居然旧事重提,不死心的依然想立她做正妃,你说我们爷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们爷想干什么,我看还不是那个贱人临死前想当上个王妃来个光宗耀祖,哼,她还是早死早投胎去吧!”
“就是!”
风,吹起她们的语声,越去越远。
只有满树的杏花,冷眼看着这两个狠毒的美人在咬牙切齿的咒骂着那边重病垂危的女子,杏树发出沙沙的悲叹声,将一片片花瓣吹飞在地面,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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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万般宠爱,也抵不过病魔的无情。到了桐花开放的时节,金璎璎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初升的旭日在天空发出道道红光。
金璎璎起了个大早,就开始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她绾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灵蛇髻后,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绾住头发,又在发髻边别上了三个小巧精致的玉蝴蝶。
她瞧瞧镜中的自己,觉得自己的脸颊缺少血色,显得很苍白,她于是抹了不少不少艳丽的胭脂在脸上。
最后,她又端详一下镜中的自己,虽然看起来很消瘦,却依旧很美,她很满意的站起来,穿上一件翠色的长裙。又罩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飘逸而柔软。
她整整长裙上的褶皱,这才打开门,叫醒睡在外间的翠屏。
翠屏见她穿戴很齐整。很惊异的揉着眼睛,“璎璎,你怎么起来了?这么早?”
“桐花开了,我想去看看桐花。”
看她精神好了不少,翠屏感到很高兴,“今天你看起来好多了,太好了!”
“所以我想去看看桐花。”
“好的。”说话的功夫,翠屏已穿好了衣服。
“翠屏,你准备点吃的过来,我好饿。”
趁着翠屏去叫人准备饭菜的空挡。金璎璎搬出一个小盆,点了把火将那叠沾满泪痕的泛黄的纸张,全都烧掉了。
青蓝的火焰,将纸上那些深情的话,化为一堆灰烬。
不一会儿。翠屏带着饭菜过来,金璎璎胃口大开,吃了很多,翠屏见状很是高兴。
她问过翠屏知道王爷进宫面圣了,她于是就带上翠屏出了王府,在王府背后那一处桐树林里坐下来,与翠屏观花赏景笑谈于风中。
风。卷起阵阵凉意。
初春的气候还是很阴冷的,金璎璎拢拢衣襟,“翠屏,有点凉了,你能回去帮我把我的披风拿过来吗?”
翠屏点点头,“好的。我马上去拿,璎璎你稍待。”
她站起才走了几步,忽听背后传来金璎璎的声音,“翠屏!”
翠屏站住了,从肩上回过头。看到金璎璎坐在树下,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她正想走过去问她怎么了,金璎璎却伸手抹去眼泪,笑道:“翠屏,快去拿吧。”
翠屏看到她的笑容,这才放心的走了。
翠屏离开后,坐在树下的那个女子背靠着树干,望着头顶随风而动的桐树林,更紧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發,放在嘴边吹起来。
凄哀的乐声满蕴思念,在渴望着那个想见却又见不到的人。
泪水,随着乐声飞溅。
那样柔美的乐声里,她似乎又见到小时候她和四个师兄围绕在爹的膝下,在夜空下听着爹讲故事;她似乎又看到自己和春雪在园子里扑蝶笑闹;似乎又看到在苏州街头为救她而挺身而出的丁正廷;似乎又看到张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望着她憨笑的长生;似乎又看到对她百般纵容的王爷,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而最后这些人影都消褪了,那个奋不顾身在暴风雪中寻觅她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占据了她眼前的整个画面。他越走越近,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带着无限幽怨的凝望着她。
她混沌的脑海蓦然一震,整个心灵都为那样的眼神而颤抖。
是了,这是三年前,她将他痛斥怒骂时他幽怨的眼神,每每让她回想起来时,都哭得肝肠寸断。
乐声轻扬。
无尽的哀思流转在这初夏的午后。
雪白的桐花。
如同纯白的花海,在风中静静流淌。
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
地面如同铺上了一层凄冷的地毯。
她纤细苍白的指尖拈起落在肩头的一朵花瓣,她静静地凝望着它,这些为她而盛放的白色精灵,最终会被无情的岁月所埋葬。
生命就如这花瓣,在和所爱的人相遇之后,终要凋零和离散。
她仰头望着那簇簇白色的花朵,是那般灿烂的怒放,在这澄澈透明的天空下,幻化成无边无际的浮动的白色光点,那仿佛就像是夏夜里最璀璨的星河,又像是荧光洞里和长生同看的无数萤火,更像是那雪原上迎面呼啸而来的暴风雪,它们在空中莹莹闪烁,最后化为一团七彩的光亮。
那团光亮在黑暗里闪耀,化为无数光斑在飞跃,在旋转。
光与影她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交替,她望着那些光斑,眼眸变得灰蒙,她快要死了吧?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發,脑海里的光影渐渐消散开,只剩下冷凝如铁的荒凉。
十夜……
☆、第56章 迟来的圣旨
十夜,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风,静静的吹着。
林中,只剩下花落时那轻柔的声音。
得得得——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奔来,一匹白马驮着一人向这里疾驰而来,那一人一马,红衣白马,在雪白的桐花林中格外的显眼。
白马越奔越近,马上的人正在左顾右看,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忽地,他猛地一勒缰绳,白马被勒得停下来。
马上的人怔怔地看着远处的情景,整个人都呆住了。
沉窒的寂静,雪白的花树,死去的女子,构成一个凄美而静谧的画面,让见者无不潇然泪下。
在那桐花盛放的花树之下,那个绿衫女子安静的半靠在树干上,她绿色的长裙如同白色花海中一缕翠青,飘逸的裙摆散落在地上,随着冷风轻轻吹动。
雪白的花瓣,飘落在她漆黑的发上,落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如同是夏夜里的雪覆盖住她的周身,洁白而柔软。
她双目紧闭,睫毛的暗影扑在雪白的面孔上,宛如一朵沉睡的水莲花,那般的恬静而安详,让人无法去忍心叫醒她。
她的手伸出来垂向地面,手指张开,那个她最喜欢的發滚落在地面上,在午后的阳光中,静静闪烁。
马上的人静静看着她,目中有了泪。
他握住圣旨的手,渐渐松开。
砰——
他手中的圣旨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悲痛的声音。
圣旨滚落在地面上,露出圣旨上的字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庆王朱潱鼮质史昊槿⒅保忧橛诿衽痂k尢亟晷砼溆芪焱蹂R磺欣褚牵挥衫癫坑肭仗旒嗉嗾餐侔欤蛄汲酵昊椤
死一般的寂静中。马上的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冲破胸腔的悲鸣。
璎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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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依旧是破旧的土屋,贫穷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清冷的月光洒入院子内,铺了一地的银霜。
屋内,丁正廷正在对月饮酒,他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脱了漆的桌面上,一个喝空的酒壶倒在桌上。
他伏在桌上,望着惨淡的月光,醉眼蒙蒙。
他一身的青布衣脏兮兮的。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臭味,昔日的贵公子竟然变成这幅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惋惜命运的不公,而知其底细的人却会不耻他的作为,认为像这种卖妻败家的赌徒,是活该有这种结局的。
他伸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空酒壶往杯子里倒了倒,却倒不出一滴酒,他不耐烦的摇了摇,将它哐当一声又掷在桌子上。
那个贱人。居然卷了他的钱财和情人跑了,为了医治她身上的红疹,他甚至休掉了自己的妻子。她却和别的男人一起跑了。
这一定是报应吧,是报应啊!
他惨笑着,捶着桌子。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整个身形的轮廓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黑暗中,他的目光比那月光还冰冷。
黑衣男人从阴影中走到桌子边,手一动,一把匕首刷的一声插在了醉酒男人伏着的桌面上。
丁正廷被这黑暗中的声音一惊,将埋在手臂中的脸从桌面上慢慢抬起。在看到月光下那个冷峻的影子后,眼瞳倏然缩小了。
“你……南十夜……”齿缝中挤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丁正廷一惊。知道南十夜是回来找他索命了。
冰灵雪原上,看到南十夜当众不顾一切的出去寻找金璎璎。他就知道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更爱金璎璎,其实早在宫中见到金璎璎那次,他就发现这个男人看着金璎璎的眼神满蕴爱意。
四年前,皇上忽然下旨将金璎璎赐给他,他当时确实非常高兴,发誓会好好待她,可是在随后的三年中,他慢慢发现金璎璎并不是因为爱他而嫁给他的,而是因为想要打击报复南十夜才嫁给自己的,他不觉如雷轰顶,又恨又妒。
事情起源于某一天深夜,他突然醒来,却听到睡在身边的她嘴里发出呼唤南十夜的梦呓声,那一刻他觉得眼前一黑,对她满腔的爱全都在一瞬间变成了恨,自己的妻子居然爱的不是自己,心里还想着他人,这种屈辱让他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在那之后对金璎璎就是非打即骂,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正因为恨她不爱自己,他才会将她卖给别人,正因为恨她搅乱他的人生,他才会用她去换了那两颗大珍珠。
直到一年前,他听到了她的死讯。
这可是当时轰动朝野的大事,皇上新封的庆王妃尚未和庆王完婚,就不幸病逝了,庆王悲痛欲绝,以王妃之礼将她下葬。
“她……她的死和我无关。”丁正廷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牙齿开始格格直打颤,颤声道。
“你放心。”南十夜开口了,“我不会杀你的。”
丁正廷听了这句话,松了口气。
“因为像你这样的男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听清楚了,金璎璎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南十夜冷冷的说着。
“你胡说!”丁正廷退了一步,激动的吼道:“她爱的是我,嫁的也是我,她没爱过的人是你!”
阴暗的小屋里,回荡着丁正廷愤怒的吼声。
南十夜的表情更酷了,“我不杀你,就让你一辈子活在那种恨中,让那种恨啃噬你的骨髓!”
南十夜说着用一种很可怜他的神情望着他,仿佛他是一个让人怜悯的可怜虫。
在那样的目光下,丁正廷突然像发狂一样大笑起来……
南十夜看着这样的他,冷笑一声。再一晃眼,屋内已失去他的踪迹。
而屋内那个狂笑的人,笑得不可自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寂静的黑夜里。回荡着他说男ι
也不知笑了有多久,他忽然扑倒在桌子上,继续发出比哭更难听的笑声,惨白的脸上是受了刺激的表情。
璎璎——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掀翻了桌子,酒罐酒壶砸到地上,碎了一地。
他踉跄的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跑出院子。
他摇摇晃晃的走上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街上的路人纷纷都避开他这个醉汉,他毫不在意的往前走着,整个人也麻木了。
当他走到一处小巷子时,几个人影出现在巷子里。
为首的混混头子阴冷的道:“姓丁的,你欠我们的债你什么时候还?”
丁正廷不理他们,跌跌撞撞的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的行为激怒了混混头子,他一挥手;“兄弟们,上啊,给他个教训!”
立刻。拳影腿脚雨点般落在他头上,他闷哼的被他们踢倒在地,他根本无力还手。那劈头盖脸的毒打就像摆不脱的噩运一直缠绕着他。
身上,已渐渐感觉不到痛楚。
意识渐渐开始涣散。
他抱着头匍匐在地上,下巴顶着坚硬的地面。
夜空是黑暗的,连星星都不见一个,黑得就像一大块兜头罩下的幕布。
那黑暗中他突然看到了光,那团温暖的光,是庙会上惊鸿一瞥的婉伶,是在府中装成婉伶照顾自己的璎璎,以及那随着自己去了永泰之地。和自己同甘共苦的璎璎,柔光中。他看到她坐在灯火下为他缝补着衣衫,看到她在漆黑的屋子里等着彻夜不归的自己。看到她日夜的吃苦受累,只为养活嗜赌如命的自己……
他不知道当日她看到休书是怎样的难过,他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真的该和她说一声,他对不起她。
在生命结束之前,这是他最后的歉意和悔恨。
*******************************************************
十五年以后。
又是桐花开放的时节,满山的桐花白得似雪。
在这处荒凉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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