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拿起地图册翻看起来。放眼前世,他只需架起遁光,天上地下江河湖海,想去哪便去哪,现在就只能依靠一双腿了。
卓栖知道苏真体虚需要静养,见他不想说话便也不勉强,拾起几件他换下的衣衫准备拿去清洗。
吱呀……
房门一声轻响,一个胖墩墩的身影溜进屋来,直奔药膳而去,从碗里抓起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塞。那是个八、九岁大的男孩,两条小短腿灵敏得不像样子,卓栖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让他得手了。
苏真会心一笑,这个贪吃的小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光顾自己的房间了,前天扮演的是偷粥贼,今天是偷鸡贼。
卓栖放下衣衫,嗔道:“你怎么又来了?快把鸡腿放下!”
男孩大口大口吃得甚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卓栖走上前来说道:“你想吃什么,姑姑便给你做,这是给阿哥补身子的,你不能吃。”
男孩昂着脑袋,肉嘟嘟的圆脸上写满义愤,鼓着嘴巴嚷嚷道:“我不,我就要吃他碗里的,他碗里的东西好吃。”见卓栖伸手过来,赶忙咬紧鸡腿,死活不松口。
卓栖无奈,这小侄子打也不是,说也不是,真个叫人生气!
姑侄二人正僵持间,房门洞开,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小兔子崽子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又惹你姑姑生气了是不是?”
来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上身一件薄棉短袄,底下穿着蓝色碎花布裙,一条油亮亮的大辫子在头顶盘了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素银珠钗,打扮得很是精神。
“妈,姑姑做了好吃的不给我吃!我可是她亲侄子啊,她不疼我,反倒去疼外人!”男孩一见来了靠山,顿时嚣张起来,胸膛一挺,嗷嗷叫着开始告状。
话音才落,就被妇人揪住了耳朵。
“这是你姑姑做给病人做的药膳,是能胡乱吃的吗?当心补死你个小王八蛋!”
“娘诶松手,不要揪耳朵,疼!”
男孩抓住妇人的胳膊,垫着脚尖以便减轻一点疼痛,挤眉弄眼博取同情。妇人露出一抹笑意,心想自家的娃儿可比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机灵多了,嘴里兀自训斥道:“小兔崽子还知道喊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了?”
“啊呦,啊呦……”男孩哇哇乱叫。
这么一来,反倒是卓栖看不下去了,忙着给小侄子求情道:“算了阿嫂,虎子不懂事,你就不要惩罚他了。”
妇人闻言立即松开手,拍了下儿子的脑袋瓜,笑骂道:“你姑姑原谅你啦,还不快滚!”
虎子一朝得脱,转身就跑,临走还不忘捎着他吃了一半的大鸡腿。
“栖儿啊,你别生气,虎子还小,正是淘气的时候,你多担待些。”妇人呵呵直笑。
“没事的阿嫂。”卓栖摇摇头,端起药膳来到床边,歉意地对苏真说:“阿哥,你先将就一下,等会我再给你做一碗。”
苏真接过碗筷尚未答话,便听妇人说道:“栖儿,赶紧把这小子拾掇利索了让他走吧,家里可没有闲粮养他!”妇人的长相清秀水灵,不过这说出来的话就有点粗鲁刻薄了。
卓栖一愣,尴尬不已,担心地看了苏真一眼,生怕他着恼。
苏真前世历练天下,没少在凡间走动,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识过一些。卓栖这位嫂子只是有些小家子气,本性还是纯善的,倘若换做那些刁蛮恶妇,早就不分青红皂白赶他走了,哪会容他在家里养伤?因此不以为忤。
“还有他那身破衣裳,都烂的不成样子了,要我说就扔掉吧,放在家里也是占地方。”
“阿嫂,不许动哥哥的东西!”
“呦!我才不稀罕呢。昨儿走的那俩新加坡人还有之前那位不辞而别的大兄弟,可是给了咱家不少钱,哪像这大陆来的穷小子,要东西没东西,要钱没钱。”
“阿嫂不要说了!”
发现“神仙哥哥”并未生气,卓栖稍稍放下心事,可这位一涉及钱财就夹缠不清的嫂嫂,则令她极为头痛。
到底是一家人,妇人不愿与小姑子把关系闹僵,转而对苏真说道:“小哥,你的命真够大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也算是奇迹了。”望仙山山势陡峻,每年都会有一些失足跌下山崖的人,她在山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有谁能够侥幸活下来,这破天荒的头一回直叫她啧啧称奇。
“嫂子你胡说什么!阿哥怎么会死?”卓栖不高兴了,弯弯的眉毛蹙了起来,气鼓鼓地看向嫂子。
妇人见状连忙摆手告饶:“好好好,是嫂子说错话,你家小哥是神仙下凡福泽无边,满意了吧。”
卓栖没有理她,一对娥眉舒展开来,红着脸蛋对苏真道:“阿哥你就安心养伤,你的衣物我都收好了,不会让别人碰的。”
苏真微笑道:“无妨。”
妇人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气走出房门。
小妮子长大了啊,是时候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第五章 祸起望仙()
山中无岁月,一晃又是七八天过去了。
由于卓栖的维护,嫂子李氏拿苏真无可奈何,不过从最初的三天露一次面到现在一天露三次面,她的忍耐似乎已经接近了极限。
这天午休过后,卓栖一如既往过来陪苏真聊天解闷,正讲到望仙村的由来,突然“砰、砰”几声枪响打破了山村的宁静,随后孩童的哭叫,妇女的哀求,老人的喝骂,远远的一并传了过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兀了,卓栖先是呆了一呆,旋即起身道:“阿哥我出去看看!”
卓家位于村尾,地势较高,隐约可以瞧见村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苏真走到窗前,发现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挨家挨户破门入屋,把村里留守的老幼妇孺压往村中央的空地,那里,另有几个凶汉原地守候,手持枪械逼迫村民聚集到一起。
“还是回来了吗……”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当日坠崖造成的伤口基本上已经全部愈合,苏真解掉身上的棉纱,这样等下行动起来会方便许多。
不多时,卓栖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原本红扑扑的俏脸一片惨白,拉住苏真焦急地道:“阿哥快跟我躲起来!”
……
砰!
最后一名村卫倒在了血泊里。
李氏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看向自己曾经照顾过的、那个绰号“老雕”的男人,相比养伤时的和善可亲,对方现在的态度简直判若云泥。
“我家公公和小姑子好心搭救你们,你们怎么,怎么可以……”下午,她像往常一样与几个妇人在村口晒太阳,话家常,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家里的不速之客和赔钱的小姑子,噩梦就降临了。
原本以为对方去而复返是专程回来的报恩的,哪里想到竟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望仙村地处深山,几乎与世隔绝,周围方圆几十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村子,想到达外界,足足要走好几天山路。村民们世代过着安静祥和的生活,贸易模式在几年前还是原始的以物易物,直到后来景区成立,进山的人逐渐多了,才开始流通货币。
在任何地图上,这个仅有三十几户人家的小小猎户村都是不存在的,就是那些最资深的驴友都找不到这里来,除了一些跑山的毛皮商人和捎货的脚力,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生人进村。
故此,所谓“村卫”只是象征性地进行一些简单的巡视工作,主要职责是防火,平日里谁家遇到解决不了的难处了就搭把手,碰上误闯进村的野兽就驱赶一下,商人来了接个货等等,并非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战斗人员,甚至不是高明的猎手,否则也不会在狩猎季被留在村里了。缺乏危机意识的他们,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匪徒的枪口之下。
仅有的四个村卫惨遭杀害以后,村里连个壮年男子都见不到了,剩下的只有老人、妇女和孩童……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李氏脸上,老雕呸了一声,喝道:“少废话,我二哥呢?是不是被你们害死了!”
蓦地从旁窜出一个小男孩,抱住老雕的腿大声骂道:“狗杂种敢打我妈妈,我咬死你!”
老雕没想到一个毛孩子也敢对自己“动口”,一个不留神便被咬个正着。小家伙磨牙切齿,仿佛咬住的不是人腿而是鸡腿。
老雕痛得哇哇直叫,抬手一掌抽在男孩脸上,将他扇了个趔趄,男孩稚嫩的小脸顿时变得又红又肿。
“不要打我的虎子!”
李氏见状扑了过来,老雕兀自不解气,一脚踹在李氏肩头,砰的一下将她踢翻在地,接着抓住虎子后领,把他拎将起来,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打得虎子口鼻溢血眼冒金星,连哭都哭不出来。
“好了!”一个身材粗壮神情彪悍的男子制止了老雕,蹲下身来说道:“小嫂子,我家老二吃在你家,住在你家,你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李氏不敢看他,抱住虎子失声痛哭,呜咽道:“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彪壮汉子又看向虎子,微笑道:“小娃娃,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个镶着大金牙的叔叔,是在什么时候?”
虎子见此人左脸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容貌甚是可怖,当场便给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天,我看他一个人进了山,然后,然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彪壮汉子皱起眉头。
望仙山野物众多,老二莫非让猛兽吃了不成?可他一个人进山做什么?
说实话,他打心眼里不相信自己那闯荡江湖多年,各种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二弟会栽在几个山民手里,尤其这帮山民还是一群老弱病残。
“那个会用药的女孩在哪里?”
“她家在村尾,兄弟们还没搜到那儿,大哥,用不用先去把她抓来?”
“我和山猫路熟,让我们去吧。”老雕向彪壮汉子请缨,后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点头道:“去吧,玩的开心一点,如果有老二的消息,早点回来告诉我。”
老雕两人大喜过望,兴冲冲往卓家去了,余人尽皆露出羡慕之色,据说那小医女可是个大美人儿啊。
很显然,彪壮汉子便是匪首,所有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杰克,又要麻烦你了。”匪首叫来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白人,说道:“那些猎户都是土生土长的山民,跟他们在山里作战我们不占优势。你带两个人去入山口布置一些陷阱,务必堵住猎人们回家的路,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群人的组织名为“捷豹”,是一个常年活跃于南洋的佣兵团,实力不俗。这次他们在华夏滇南省昆城作了一件大案:将一种新型试剂投放在城市中,测试它的效果与影响。
这是一种能够让有机体产生变异的恐怖病毒,可以通过血液、唾液、空气等多种途径传播,危害之大难以想象。仅仅一个晚上,就有数百人感染身亡,如果不是捷豹成员太过谨慎从而更变了投放的时间和地点,这个数字还要扩大十倍甚至是一百倍!不过这可以让他们从容观察疫区的情况,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在疫情失控之前完成撤离。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华夏的特殊事件应变部门在十二小时以内就控制了疫情的扩散,测试任务失败了!
尽管还有一份备用试剂,但在华夏军警的重重监查之下,他们已经失去了安全投放的机会,哪怕他们肯同归于尽,结局也不过是疫情再一次被控制而已。
任务失败,雇主拒绝支付剩下的酬金,同时拒绝履行协助撤离的约定,并在他们撤出昆城以后便停止了一切装备的供应。
一帮错估华夏安保系统又遭雇主抛弃的的雇佣兵被华夏军警追得狼狈不堪,若非滇南省多山多林,捷豹佣兵团在到达边境以前就全军覆没了。
自逃亡以来,捷豹团长不止一次感到惊悸——老听人说华夏没有频繁的枪击案,没有武装暴动,没有种族歧视……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但他总是不以为然,从前捷豹成员去华夏绑个富豪,押个货,暗杀个帮派首脑什么的,也没觉得怎样,可是这回一犯触及到国家的大案,立刻就体会到了社会主义的可怕。
那是一种让人把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全都插在脸上的感觉,政府的触网无处不在,走哪都会有眼线盯上他们。
这次任务对捷豹佣兵团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队伍减员一半,损失非常大,每个人都有些不甘心。雇主的要求很明确,测试地点必须是华夏一线城市,他们商议之后,决定从缅甸出海,绕到华夏南岸登陆,把任务进行下去,从而拿到那笔巨额酬金。
因此对于老大屠村的意图,捷豹的成员们没有异议,华夏方面正在极力缉拿他们,前些日子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布置出了逃亡越南的假象,一旦暴露真实行踪,他们绝对逃不过华夏特种部队的追杀。
“遵命boss。”杰克点了两名同伴,带上一应工具往入山口去了。
待三人走远,一个绰号“独狼”的成员问道:“老大,咱用得着那么麻烦么?直接放把火,连村带山全都烧了,肯定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做的,没准还能给华夏军警制造一点麻烦?”
“蠢货!”捷豹团长骂道:“做事之前用用脑子!这里是山区,不是平原,一旦火势蔓延开来,我们跑都没地方跑,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熏死。”
独狼挠了挠头顶,讪讪道:“嘿,其实我就是看不惯那白鬼的态度。总是神神秘秘的一脸冷酷相,谁都不放在眼里,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杰克是在这次任务之前临时加入捷豹佣兵团的,为人低调,很少跟其他成员接触,不止独狼,所有人对他的感观都不好,可偏偏首领又对他非常倚重,这令大家很不爽。
捷豹团长心知肚明,独狼的牢骚同样也是大家的牢骚,当下说道:“该给你们透个底儿了。其实杰克是雇主安排过来协助咱们完成任务的,这个人确实很了不起!
他是特工出身,接受过严格的军情训练,有着出色的分析和观察能力,曾受邀加入美国陆基航空部队,是空中骑兵团成员,同时还在欧盟某特种侦察营服役过,擅长隐蔽、冷兵器和丛林作战,熟悉各种现代化武器,精通陷阱,具有极强的野外生存及作战能力。
十年里他执行过上百次任务,上过中东战场,参与过多起地区武装冲突,实战经验非常丰富,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战士,各国梦寐以求的陆战人才!咱们数次甩掉华夏军警的追缉,此人功不可没!”
此言一出,捷豹成员无不咋舌,这人简直就是个国际兵王啊!他本事那么大,难怪会对自己这些“菜鸟”不假辞色了。
佣兵生涯无异刀口舔血,在这个世界里,强者无疑会受到大家的尊敬,队伍里有一个强大的队友,将会是所有人的幸运。
见属下们的态度大有转变,匪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之前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过于依赖杰克,行动时掉以轻心,咱们这回接的任务,难度和危险性都是空前的,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杰克曾在缅北山区执行过任务,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咱们虽然跳出了华夏军警的包围圈,可是华夏的特种部队随时都会找上门来,咱们的处境依旧不妙,想要困龙升天,完成任务,没他不行。现在大家都知道杰克的来历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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