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得了楼梯,自然要爬,连忙合道:“正是正是!愿闻长史高见!”
公孙贾将皮球踢来踢去,却是被人反踢到自己的脚下,这一下却是搬起了石头,放不得手了,拿捏道:“这个……”
“长史但有高见,直说无妨!”新君渠梁看好时机,却是出言将钉扎下。
公孙贾纳闷了,看来这反对杀害六国商人的大蜡头,非得自己坐下不可了。虽说此事办好也是功德,可与朝堂上的众人唱对台戏,下场总归是不好的。不得已,公孙贾还是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六国商人杀不得!”
公孙贾被赶鸭子上架,大家都是知晓的,当下场中众人全不做声,等着看他被主杀派呵斥。谁知公孙贾话语才落,一个坐在后排的青年官吏却是霍然起身,来到堂中拱手道:“列位大人,景监也以为,六国商人密探不能杀,杀则对秦国有害。”
“咄!”的一声,刚准备瞅准时机对公孙贾发难的杜挚拍案呵斥,“尔是何人?竟敢非议上大夫主张?”
那青年官吏不卑不亢,拱手道:“在下乃是赴魏国探密的金令箭使者,前军副将景监。秦国面临灭顶之灾,决不能再给六国亡我之口实!”
“哈哈哈!”杜挚一阵大笑,尖刻嘲讽道:“原来景监将军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景监被刺的一下就面颈发红,直看得吴狄眼前一亮。只见这景监生的白嫩,颌下无须,吴狄不由心中暗道:“我靠,这小子不会真是个兔子吧?或者又是一个女扮男装?”
就在这时,嬴虔却狂怒出口:“杜挚!你再说一句给咱听听。”
嬴虔本是带兵大将,是景监的直属上司。眼下杜挚讥讽他手下的副将是奸细小人,他这个做老大的当然是挂不住脸了。
嬴虔一开口,全场立时肃静,大家都没吃饱了撑得慌,跟谁起衅也别跟嬴虔起衅不是。而吴狄见这气的红遍脖子根的景监嘴上直哆嗦,看样子应该是气的不轻,当下好言劝慰道:“景监哥哥,有想法就给国君和大家说出来。小弟也觉得虽然杀了六国商人很解气,却是对咱大秦国没什好处,这道理就和‘猪仔杀得,猪公杀不得’一般,可小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狄话语才落,却是引来了堂上的一阵哄笑:眼下这‘猪仔杀得,猪公杀不得’已然成了秦国的民谚,相当的出名!
景监心存感激的向吴狄点了点头,却是再度向厅中众人拱手做礼,亢声道:“秦国弱小,六国强大,这是不争之事实。六国会盟,商议起兵瓜分秦国,当此危机之际若秦国诛杀六国商人密探,只会与六国以口实,使尔等以拯救本国商贾为名,举兵进犯。以秦国目下之实力,非景监危言耸听,只怕是要一战亡国!”
刚坐上大蜡头的公孙贾见有人顶缸,心下也是欢喜,假装语气平淡道:“那么,以将军之见,不杀六国商贾,六国便不举兵了么?”
第一部陇西烽烟卷三陇西烽烟 第043章 堂前议策
第043章 堂前议策
景监这个人,吴狄虽然对其知之不详,却是听出了他的见解很有见地。以吴狄时下的能力,对六国商人的运用谋划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想要思考出其中缘由却是需要大智慧了。
见公孙贾反将难题来问,景监当即回道:“杀不杀密探是次,杀不杀商贾是主。六国既然会盟出兵,自然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然则,不杀商贾至少可使六国急切间找不到口实起兵进犯,我国也可在此期间谋求对策,或征发备战,或计定谋略。”
听出其中味道的杜挚,心有不甘的哈哈笑道:“啊吔!景监将军胸有谋略,还请将军谋划个办法出来!”
景监一通理论,把心中思想说将出来后也就没了顾忌,因此他不理杜挚嘲讽,继续道:“如今天下虽是大争之世,然但凡举兵征战,必寻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否则师出无名,士气民心低落,且联军作战更是如此。我秦国对商贾若拘而不杀,无疑向天下昭示,秦愿与六国和解。若拘而尽杀之,则公然寻衅山东六国百姓,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
“有理!”吴狄作势帮腔,点头道。
杜挚却是冷嘲道:“理是这个理,事不却是这个事!可有解决办法?”
“对!理不错,却要有可行的办法!”群臣也是纷纷附和。
景监略略停顿,待满朝的大臣争议稍停之后,这才徐徐道来:“目下,六国会盟安邑,魏国上将军庞涓领魏军十万,五国联军二十五万,合计三十五万已达河西。山东六国合谋分秦之事,已是箭在弦上,纵然老秦人尽力斡旋,怕也难逃兵灾之祸。正因如此,六国商贾非但不能杀,应护其财货,善待其身,照常让他们在秦国经商,去留自便。此中轻重,请君上与列位大人权衡。”
景监侃侃道来,有理有据,显然是一翻苦思的结果。虽然景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因为历史原因存在着局限性无法和吴狄进行比拟,但以当时当地的环境作出如此论述,确实是一个有所见地的人才。吴狄见他应对如流,气宇沉稳,竟然升起了欣赏之意,当下出言捧哏道:“景监将军说得好,听将军这么一说,吴狄也是明白了其中道理。果然是猪仔杀得,猪公杀不得呀!”
吴狄发言,自然又是引来一阵哄笑。上次吴狄将公叔痤比喻为猪公的典故,现如今已经是七国皆闻,眼下吴狄又将商贾比作猪公,只怕日后这商贾的别称又会多了一个。
新君渠梁见众人已经入彀,而且坐蜡头的人选已经跳将了出来,当即笑道:“景监将军言之有理!以秦国目下实力,一个魏国我们已经难以抵挡,岂能和六国同时为敌。”
此时配合默契的大哥嬴虔也笑道:“景监这小子,肚里的计策确实多,我也认为可杀密探,不杀商贾。”
嬴虔外表粗犷耿直,但这不代表他肚子里没有花花肠子,只是一句话,便把整个事件的性质给偷换了概念。上大夫和朝臣是理所当然的把所有商贾都定义为密探,要全数杀掉,而嬴虔却是将密探和商贾给区分了开来。
老甘龙平主内政、左庶长主军事,对付商贾是老甘龙的职责所在,对付密探可就是左庶长的权利所辖了。公孙贾亏得景监出来帮他顶缸,刚才自然是由得景监表演,见左庶长出言定性,便出来打圆场道:“景监将军分析不差,杀与不杀,利弊如何如何,众位还是请君上抉择吧!”
长史的日常工作,等于是后世的典礼会议的主持人或司仪,眼下职责已尽,自然是要把决定权交到老大的手里。而上大夫甘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拿眼瞧向景监和吴狄,杜挚却是眼里只有景监,面上皮笑肉不笑。
新君假装思考,这才一拍案,起身言道:“六国商贾,仔细甄别。密探拘禁,商贾拘押。财货不动,人身不伤。六国有变,再杀不迟。彼在我手,何惧之有?”
“好!”吴狄再次捧哏,群臣当下也是齐声叫好。
“栎阳、雍城两地,还需继续查索六国坐探行踪,务必将安插在我国的坐探一打尽,‘宁可错抓一千,不可走脱一个’!不过需知晓我军将士,查拿之人不论有罪无罪,不可任意欺凌打杀庶民、抢夺财物,这是军令!否则,立斩无赦!”新君最后一句,是以金石之音喝出,那是相当有霸气。这也是上早吴狄拿出计策之后,在后来又补充强调的一点,毕竟此时的秦军军纪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但吴狄又无力变更革新。
“是!”栎阳令和雍城令肃然站起,高声领命。
“诸位大臣!”新君渠梁环视大厅,神色肃然道:“山东六国会盟,意图六分天下,我老秦首当其冲,危在旦夕。然则,更为要紧的是,去岁大寒,今岁夏涝秋旱,老霖雨迟迟不下。六国商人又恶意收购我国财货,以不可食用的金铜铁钱换去了庶民赖以生计的粮食、牲畜。庞涓十万大军紧逼在前,二十五万联军虎视眈眈在后,秦国危难啊!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这是咱老秦妇孺皆知的一句老誓,当此存亡为难之际,我等君臣应同心谋国,群策群力,如此方能谋划出稳妥的对策与方略。”说道这里,新君渠梁走出君位,向众臣深深拱手作揖,诚恳道:“诸位臣工,但有良策,还望不吝以教!”
新君的这番做派,自然是得到了众大臣的认可,群臣也是集体起身,呼号一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完了之后,众臣却是把目光齐齐放到了上大夫甘龙的身上,这计策之事向来是以上大夫马首是瞻的。
上大夫甘龙长期主持国政,老成谋国,眼见众人皆默然以待,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见他沉吟思忖了一番后,起身拱手道:“老臣以为,六国会盟,吞灭诸侯,瓜分秦国,不合于礼,亦否于道。我老秦国本是周平王东迁后册封的开国诸侯,对王室居功至伟。秦国有难,周天子不会坐视不理。老臣认为,国君当上洛阳周天子,谋求天子扶助,乞周天子下诏,斥六国会盟起衅欲战,得道义公理之助力。与此同时,我国又可以王室名义联合若干中小诸侯,也组成一支联军共谋抗衡六国兵马。若能如此,则危难可解,国家幸甚。”
甘龙字斟句酌,一番话很是持重谨慎,句句切中时弊,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谋划徐徐道来,让吴狄觉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眼下,就吴狄所知的情况看,所谓的周天子根本就已经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比后世的汉献帝还要可悲。眼下名义上的战国主宰周天子,所辖的领地便只有一个洛阳城了!
也是这时,景监那个愣头青再次跳了出来,只见他身在人堆里,却是不禁“噗”的大声笑了出来,大声问到:“上大夫对策,太过迂腐!周王室衰落至孤身一城,自身尚且难保,六国怎会认这个天子?且不说周王敢不敢发,能不能发。即或发了,一文诏告有甚用处?至于以王室名义联合中小诸侯,更是无法行通……”
“大胆!”杜挚不知何故,面色涨红,出言打断道:“上大夫所言极是。名正则言顺,六国会盟,周天子与秦国并天下诸侯同受欺侮。我秦国唯借天子名义声讨其荒谬,方可号召天下诸侯组成盟军已抗六国!得道多助,尔等黄口竖子,安敢评说此策迂阔不通?”
“中大夫!”嬴虔见他又跳起来欺负自己马仔,当即冷声道:“君上有言,群策群谋,言无顾忌,你急个鸟来?”
这景监年纪,和嬴虔嬴渠梁差不多也是一般年纪,杜挚骂景监是黄口竖子,不等于是把他们两人也骂进去了。
杜挚顿时被嬴虔刺的一炸,面上越发红了,恼怒道:“好好好!便让他说……”
担当司仪的公孙贾见气氛僵持,当下自然又是出来圆场道:“堂前朝议,只问良策,不论官居品级。各位但有良策尽管直言,众臣公议而决!”
景监这时也知道自己反调有些唱过了头,险些步入非主流的行列,当下急忙认错道:“景监只是不赞同上大夫主张,但也还未想出对策。”
杜挚冷冷看了景监一眼,又拿眼看了看公孙贾,便也不说话了。
见堂上气氛僵持,大哥嬴虔拿手击案道:“上大夫谋划,可行却无用。眼下洛阳孤城,可曾听说还有那个诸侯送去赋税?其二,联络小国诸侯联兵之事也是不妥。六国之外,天下尚有三十二个中小诸侯国,兵马多少不计,单是这些小国身处六国肘襟腹地,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能将兵马拔赴秦境?即或有心,可六国本来就虎视眈眈的要吞灭中小诸侯,这些蕞尔小国又岂敢激怒大国自送虎口?只怕兵马才出,便被六国乘虚而入,一战灭国了。只怕捉了我们的使者去大国邀功,倒有可能。上大夫,嬴虔以为,还得再谋良策为是!”
老甘龙的计策被嬴虔一一辩驳,当下有些尴尬,呵呵一笑道:“然也!若有高明良策,自当受教。”言毕却是拿眼看向了吴狄,冷不防出言问道:“公子狄可有良策啊?”
“靠!怎么今天这是死盯上我了!”吴狄被问的头上满是黑线,傻子都能看出这老甘龙一直死盯在吴狄不放,这是存心找他的茬。
“也是,老三有什么想法,大可说说!”嬴虔没心没肺,却是在这个时候给老甘龙帮腔道:“你那‘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脱一个’便是一个上好计策!若是按照大哥想法,只抓商贾的话,只怕早跑那些坐探斥候。”
吴狄有些为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作答,不过嬴虔后面的话却让他起个了心眼,当下笑道:“上大夫言重,吴狄怎会有什么良策。就吴狄看来,此事不过就是大军征发备战,誓死血战到底而已。”吴狄言毕,便见老甘龙眉毛一松,而杜挚却是面露不屑。吴狄心下冷哼一声,却是继续道:“不过,大哥刚才的话,却是让三弟想起个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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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陇西烽烟卷三陇西烽烟 第044章 征发备战
第044章 征发备战
“何事?”大哥嬴虔问道。
“大哥、二哥当记得三弟出身轻兵死士营,今日三弟赶来国府,在路上碰到一个昔日的死士营同袍,他眼下在栎阳令手下当值。这同袍与小弟闲谈之际,说了一桩闻给三弟听……”
“哦!是何闻?”新君渠梁也来了兴趣。
“说是前日栎阳令大索全城之时,在一处商人别院拿了个樵夫,当时旁人也不在意,便将这樵夫押在队里。谁知行至半路,却被人发现这樵夫正在偷嚼某物,押队的军士随脚一踹,却是从他口中吐出了一物,你道是何物?”
“何物?”满堂的人等的注意力都被吴狄的故事给吸引了过来。
“一张写满了字的羊皮!”吴狄捏拿时机,当下拍案而起!
“嘘!”当场便有人喝了倒彩,有人更笑道:“此人定是六国坐探斥候,藏了张羊皮密报有何怪之处。”
“不然不然!”吴狄摇头道:“一个坐探斥候身上有张羊皮密报当然不,但怪之处,却是这樵夫是专门给朝中多位大人的府中送运柴禾的。说是即便中大夫、少大夫府上也能出入自如。而且拷问之后,樵夫竟说那羊皮上写的都是从各府下人口中探听得来的消息。据说这些消息,又是下人们听府中主人说来,说是时下的大人们喜欢将朝堂之事与门客议论,门客又和其他门客商议,如此这般便被下人听去了……”
“啊吔!竟有这等事……”堂上一时哗然,而杜挚更是满面通红站起身来,指着吴狄喝道:“你……你……信口开河,血口喷人!”
当即新君渠梁便扬声问道:“栎阳令,可查实此事?”
栎阳令嬴古一脸晦色,当即出列禀道:“君上,前日确实拿了一个坐探樵夫,不过此人暴露之后不待细审,便自戕了!”
“什么?”新君面色一暗,心中怒火腾腾升起,这显然是杀人灭口。栎阳令见状立即下跪请罪道:“臣监管不力,自请罪责!”
渠梁面色如铁,知道此事不好处置,当下摆手道:“罢了!谁人想到,一个小小坐探,能尽入朝中大臣府邸探听消息。”
却在这时,得吴狄捧哏解围的景监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出言道:“公子狄言而未尽,可有下文!”
吴狄向景监点头示意,这才接着道:“所以,吴狄就有一个想法,既然今日一个樵夫都能打探到咱朝中的消息,只怕来日什么庖厨、歌姬、火工下人也有可能是那坐探。杜大夫,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挚此时面色早从赤红变为蜡黄,栎阳令刚刚的佐证便打击了他一次,眼下吴狄语带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