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此秦国非彼秦国?
正思索间,却听闻帐外突然暴起一阵喧哗,吵杂间只是隐约听清了“栎阳令”三字,也不知到底所谓何事,当下吴狄和王良二人便只有面面而窥。吴狄走出帐幕借着火光向喧哗处眺望了一下,却发现入目之内皆是一顶顶的帐幕和一个个发出光亮的火堆,放眼望去竟然无边无际。吴狄心中一转思量,这才省得自己目下所在正是二十万秦军大营。
好半响,喧哗之声才自渐渐散去,只闻由远及近有人呼喊:“各军头领,速速前来分粮!”
“有粮了……”王良欢叫一声,从帐幕一角翻出了一个瓦罐,移自帐前石块磊成的灶上生起火来。吴狄也出得帐来,愕然的看着满营的军士犹如出闸的猛虎一般向营门处扑去,似乎以吴迪的后世所知,军旅之中向来都是煮的大锅饭吧。
不一会,当瓦罐里的清水快要沸腾之时,一个壮如巨熊的大汉冷口冷面的负着一袋粮食径直向吴狄两人所在的帐幕行了过来,王良老远便认出来人:“柴头领,狄哥哥醒了……”
坐在帐幕一角的吴狄也看见了来人,但夜晚漆黑一时也还分辨不出来人的相貌,只听一把浑厚的男声低沉道:“良啊,将这马肉洗洗切成块煮了,粟米就煮上三合吧……唉,这可是栎阳令大人用命换来的粮食啊……”
说完这些,一条壮硕的身影便掀帐入了进来,帐内无烛,吴狄只能就着帐外透来火光粗略打量了一下来人。这壮汉身高怕有八尺(1秦尺=23厘米),发结头顶,面现横肉,一道狰狞刀疤自左额而下,过眼角经面颊直达腮颚,双目怒圆有神,鼻开口扩。
汉子进入帐中,先是扫了一眼帐角的吴狄,然后便长叹一声盘膝席地而坐。
“头领,这是所谓何事?”吴狄有些不解,按照之前与王良闲聊时得到的信息,今日与魏军之战秦军算是小胜了一场,斩首达三万余,而今日死士营突击魏军的魏武卒方阵也立下了大功,怎地这柴头领如此的唉声叹气。
“栎阳令死了……”柴头领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接着便突然哽咽了起来,好半响才嚎出了一句:“是生生连伤带饿而亡啊……”
也就在这时,整个秦军大营内,突然飘来了一阵低沉歌谣声,如同人浪一般迅速的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几乎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以低沉的声音跟着节奏缓慢的应和着,就连柴头领也低低的哼唱了起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吴狄心中思索,也知道了柴头领为何会因为栎阳令之死而如此悲伤,须知眼下秦国的国都并非咸阳,而是栎阳。栎阳令其人吴狄虽然所知不详,但却知道死士营中超过半数之人都是栎阳人士,据说栎阳令其人律法严明,执法公正,很是深的栎阳百姓的爱戴。
低沉的陇西民谣在秦军大营上空来来回回的飘荡着,似乎是在体现着一种意境,一种哀伤,一种决心。秦魏之战,其源头是要夺回近五十年来被魏国夺取的失地——河西之地,将魏国赶回黄河东岸,赶出函谷关!
以秦人吴狄的知见,魏国从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后,国力大增,又用吴起做了上将军对诸侯作战。三十年间,吴起率领魏国铁骑攻下函谷关,大小六十四战,夺取了秦国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将秦国压缩到了华山以西的狭长地带。函谷关失守!少梁山地的龙门渡口同样失守!秦国的门户洞开!若非吴起被魏国群小陷害而被迫逃到楚国,秦国真有可能被魏国吞灭。
而现今的秦王嬴师隰却没有丝毫退却,他祭奠宗庙,慷慨立誓:东迁栎阳,誓死夺回大秦失地。东迁栎阳以后,嬴师隰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亲自率领秦国军队和魏国大军展开了长期恶战。二十年中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仗,竟然没有一次败绩。最大的一次胜利是前年黄河西岸的石门之战,一战消灭魏军六万,将魏国人赶出了函谷关,收复了秦国东部门户。
而秦王嬴师隰即位之前,秦国已是四代乱政,财富土地空前流失。嬴师隰上位以来二十三年来又是年年有战,现今已是府库空虚、民生匮乏,关中牧场已是无战马可征,仓廪府库也无囤积可调,兵器作坊也断了铜铁原料,成军人口也大幅减少。此等形式若是一战失利,大秦便无防守之力,亡国之祸便近在眼前。
因此,眼下这场在少梁山地举行的决战,决定着秦王嬴师隰二十年征战的最后成败:胜,则收复失地,将魏国一举赶出秦国国境,全一国之功;败,则举国皆暗,恐有亡国之危。
少梁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第一部陇西烽烟卷一公子无敌 第003章 整戈待旦
预祝各位友中秋团圆,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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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整戈待旦
当夜这一餐虽有肉食,但吴狄与柴头领却是食不甘味,唯王良这小子却是吃的开心。
柴头领因心中愤恨,饭后便不知何处去了,帐内便只留下了吴狄二人。王良今日经过了一番大悲大喜,也早已是困顿疲乏,不久便蜷缩在帐角沉沉睡去。眼下因王良救起了吴狄的缘故,且吴狄在死士营中也还算是颇有人缘,因此王良便从今日起也算是入了死士营也就不用再回轻兵营去了。而死士营虽然独立成营,但也统属于轻兵营,如此调拨也不算乱了规矩。
月淡星稀,独剩吴狄一人立于帐边,昂首眺望四面八方好似无穷无尽的秦军帐幕。
用饭时曾听同住一帐的头领柴大说到,栎阳令之死是因为运粮路上曾遭魏军劫杀而负伤,并因只运来了四千担军粮国君便下令要斩,栎阳令就这样活活连伤带饿激愤而死。
断断续续中,吴狄又从柴大口中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如说此战之前秦魏两军曾大小接战二十于战,早已人困马乏。各营的存粮以十日计,兵器也损毁严重,且昨日起便有数营断粮,而现今栎阳令运来的四千担粮食也仅仅只够二十万大军的五日所需。也就是说秦军不日便要再次面临断粮的威胁,而今日之战虽说斩首魏军三万余,但这个数目按照冷兵器战争的战损比率来计算,秦军也不太可能占了多少的便宜,由此能看出日后的战争还有得打。
现下,摆在吴狄面前的问题不外其二:一是继续当这秦军的死士,二是当逃兵。
当死士,指不定明日战场就有可能马革裹尸,若现下此身是为秦人的吴狄那也就罢了,算是为大秦尽了忠。可眼下此身中还有着后世人吴迪的几分残念,就此战死沙场的话,怕残念只会化为怨念。可当逃兵的话,先不说能不能从这二十万秦军当中逃得出去,光说这逃出去之后又当作何打算?
而秦军军法规定:一人避战,全队处死。
秦军制是以五人为伍,十伍为屯,若吴狄当逃兵被发现的话,那么柴头领麾下的整屯五十个人都将要被处死。并且,逃兵家中的父母亲戚,也会被株连三族。也就是这条军法使得秦人战时个个悍不畏死,凶猛如野兽,毕竟死在战场上怎也算得上是烈士,若是畏死惹祸贻害家人那便是天不可恕的罪过了。
二更时分,秦军大营下达了熄灯的号令。从这时起,整个大营除了必要的警戒照明之外,全营必须熄灭所有的火头,满营肃静。
柴大也从不自从何地摸了回来,一入帐便倒在褥上长叹一声。
“头领……”吴狄刚开声发问,柴大便举手打住:“狄啊,好好歇息吧,明日怕是要决战了……”
“决战?”吴狄听着便是一惊,怎地明日就要决战,莫非是因军粮不足以维持,需速战速决?
闻言吴狄急忙俯身来到柴大身旁,低声问到:“头领,今日不是大胜吗?何故明日便要决战?”
按秦人吴狄脑中所知,但凡取得大胜按惯例都需要停战三日左右,一方面是清理战场裹扎伤兵稍事庆贺,另外一方却是将各营兵马从新编制,让新编军士相互熟悉。
柴大也压低声线悄然道:“莫谈此事了,老哥也是不知为何,只是部将如此吩咐……唉!晚间听说仲公子因为栎阳令之事被罢黜了,竟被贬为轻兵营骑将,明日要亲率我等上前杀敌……”
随着柴大话语,吴狄眼前也浮现出了这位仲公子的形象,这人年纪约在二十五、六前后,束高冠,一脸坚毅。仲公子嬴渠梁此人本是国军嬴师隰正妻嫡出二子,为人豪爽,待人至诚,加之气度沉稳,文武兼备,深得秦军将士爱戴。
“看来明日之战,自己是逃不掉了……”吴狄也是长长一声叹息,不想才得“梦蝶”遇,便碰上了这九死一生的决战。
是血战到底,一将功成万骨枯;还是马革裹尸,无定河边哭白骨?
看来也只能是:“蛋几宁施,个比踢米!”
翌日,秦军大营。
天才微亮全营便传令造饭,卯时整军、辰时出战,誓要杀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王良一早便起来煮了整整九合粟米(十合为一升),就着昨夜留下的少许马肉和肉汤,让吴狄柴大二人饱食了一餐战饭。王良今日不用出战,所以只是陪着吃了少许,餐后便为吴狄忙碌起来。先是用木梳再次帮吴狄梳理了头发,后又翻出一件不知从那个死尸身上剥来的皮甲硬要给吴狄穿上,最后更是取出了一把做工古朴,但品相上好的青铜宝剑悬于吴狄的腰间,也不知这小子是从那里搞来的这些东西。
一旁独自整理装备的柴大看到吴狄一脸呆滞的任由王良打整,不由“扑哧”笑出声来,问到:“狄啊,你家中可曾娶妻?”
吴狄不疑有它,略为思量了一下答道:“不曾,不过年前父亲曾为我说了一门亲事,眼下看来怕是不成了……”
柴大听闻,当即拍手笑道:“好好,那便无妨……我看啊,若是今日之战你我不死,来日你便要请老哥哥喝上一杯喜酒了……”
“怎地?”吴狄听着有些疑惑。
柴大笑眼如丝,起身来到帐外后便大声道:“翌时,你只消娶了阿良也就是了……哈哈哈……”
柴大言毕大笑着扭头便走,只留二人一脸愕然。此时的王良正半蹲在地上为吴狄系上皮裙拌扣,听言先是往地上唾了一口,喝道:“柴头领怎地胡言,污我王良的名声……”可就在说话间,吴狄却生生看见王良那张半白面颊居然泛起了红晕。
吴狄大惊,心想这小子不会真是女的吧?当下拿眼细细一瞧,只见王良面容虽然粗犷,但脸型却逃不过男女之别。虽然十五六岁的年纪唇下也有细细黄毛,但仔细分辨的话便不难发现这根本就是女子才有的绒毛,而非男人的胡须幼茬。
王良见吴狄无言,抬头一看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娇羞的红晕瞬间在王良脸上蔓延开来,立时将整个黄里泛白的颈脖都红透了。
“妖鬼啊……想不到我吴迪在后世遍观万千美女,尽阅天下恐龙,今日竟然会栽在这么一个黄毛小丫头手里。”吴狄大叹,秦人吴狄看不穿也就罢了,后人吴迪居然也着了蒙蔽,这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
一时两人无语,王良只得默默的为吴狄整理甲胄,待一切准备妥当后,王良起身立在帐门一旁,低首轻道:“哥哥,小心些……良在此待哥哥凯旋。”
吴狄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百感交集之下只得默默点了下头,出了帐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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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营中,柴大手下的一屯人马早已集结停当,只待吴狄一人抵达后便可前往马厩牵马。其时秦军营制为人马分营,每次出战各军再行分配。毕竟冷兵器战争时代,战马损耗极高,实难让骑士与马匹培养出什么感情,搞什么人马合一。
因为死士营负责敌前冲锋破阵,所以分到的战马素质也是极高,待到吴狄时他却又再一次傻了眼。分给吴狄的战马是一匹黑黄|色的杂斑马,看牙口不过四岁,马蹄也修葺的极好,脊高虽然不过一米三、四,但在这个时代也是极好的马儿,可让吴狄纳闷的是这马背上赫然没有马鞍,只有一卷用布带绕着马腹系紧的麻布。至于什么马蹬、嚼口则更是别说了,马缰就是一根栓在马头上的麻绳。看来秦国年年征战府库空虚之言确实不假,如此战具也叫昨日的吴狄摔得不冤。
无鞍马吴狄还是骑得了,但没有马蹬的话,恐怕昨日堕马一幕还要再现。
乘着众人训马的功夫,吴狄忙向弼马官讨来了一卷麻绳,先是将马背上的麻布鞍子一前一后分别套上马脖和马尾,然后分出两股麻绳做了两个绳套系在马背两侧,算是简易的马蹬。一旁的柴大见吴狄弄这什物,也跑来看了看,可对吴狄建议他也弄一副的提议有些不以为然:“狄啊,你怕是昨日被堕得怕了邪,整这没用地做甚。若是与敌接战时被这绳套缠了脚,你叫我如何是好?”
劝了两遍,吴狄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有马蹬的马比没马蹬的要强,只能随他去了。
辰时,艳阳高照。
秦军大营外,一队队的秦军士兵在激昂的战鼓声中鱼贯而出,在少梁平原的大地上依次排开。
马嘶!人嚎!战鼓如雷!
金戈!铁马!战车如云!
此时的冷兵器战争,交战双方还远不如千年之后的时代那般无耻,想当年曹操讨伐东吴,二十余万正规军混合十几万的民夫便敢号称八十万大军,而秦国的二十万大军便真真是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在广阔的平原依次排列,整齐的军容,高昂的斗志,让处身在阵中的吴狄也感到了一阵阵的热血沸腾。
辰时末,列阵完毕。
一杆黑云大旗突然从中军而出,位于右翼死士营中的吴狄拿眼望去,只见一辆驷马战车从中军幕府缓缓而出。
战车之上展有华盖,有一老者立于华盖之下,威风八面。
行至阵前,车上老者拔剑刺天,立时便听见四野八方之中呼号震天: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二十万秦军一时气势无两,威披四野。
第一部陇西烽烟卷一公子无敌 第004章 开战时刻
第004章 开战时刻
公元前三百六十二年的秋日,在黄河西岸的少梁山地上,秦国和魏国之间的这场决战终于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巳时初刻,身着红色衣甲的魏军步骑兵已经隐隐出现了在了主战场对面的南部山头,从整齐的阵型和高昂的士气可以看出并未出现秦军所期望的衣甲不整,军容散乱的情形,对方似乎对今日的决战也是早有准备。未及半刻,魏军中军大营处便驶出了数辆战车,当先一辆战车上的一杆红色大纛旗上的“魏”字依稀可见。由于两地所距过于遥远,处于秦军这方的众人也实难看清对面的情况,接着便听见魏军的呼号也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
而在主战场北面的山头上,秦军身着黑色旗甲的兵团也是整肃的排列在“秦”字大纛旗下严阵以待,将士们皆用愤怒的眼神望着南面的魏军,随时准备接受号令冲锋陷阵。
南面魏军在主帅归位之后便开始逐渐变换阵型,只见原本排列在中军部位的骑兵开始向两翼移动,骑兵移开之后便能看见一群衣服色泽斑杂的队伍从中军后部缓慢向前移动。这只服色混杂的部队怕有数万人之多,犹如一群出巢的蚂蚁一般连绵不断的向主战场中部涌动。也在这时,秦军战阵这边也有了同样反应,原本位于中军阵前的战车部队开始向左右翼转移,大群手持各种武器,也是服色斑杂的秦军轻兵也是同样从中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