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袁隗席地而坐,眉目不展,听着许训和崔烈这两人的急告。以往,袁隗一向对不上许训这类投靠宦官的人,也不喜欢崔烈这类时常变卦的家伙,但是眼下他们说的事情,他袁隗却不能不重视。
“这皇甫岑新官上任,便粗布烂衫赶往河东,袁公,你说这不是给河东官吏下马威吗?”
“刚到河东次日便赶往盐监,这皇甫岑想要干什么?”许训眉头紧蹙,低声道:“谁都知道,河东之重,这盐利最重,他皇甫岑不是也有意要插一杠子?”
“很难说,这个家伙如果真要是个爱财之人倒是好办了许多。可是袁公不要忘了。”言此,崔烈做贼心虚的环看四周然后低声道:“他皇甫岑可不是个善类,因为一个田晏,他就能枉杀公綦稠,这个家伙胆大包天的很啊!”
“就是,段颎身死的消息,他能不知?那可是……”许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司徒袁隗恶狠狠地的瞪了回去。
崔烈也暗自责怪许训不会说话。缓和一下,后接着道:“袁公,咱们在河东可有很大的利益。”
“急什么!”袁隗瞪了一眼,然后继续道:“这不是还没出事吗?他皇甫岑在目无法纪,还能犯上作乱不成。”
“哼!”瞧着袁隗的安静,许训轻哼一声,“你们袁家根基在南阳,河东盐利你们占据的少,对这里垂涎已久,却从未得逞……”
崔烈但见袁隗脸色骤变,急忙的捅了几下许训,这个许训就是个小人,而且还要小到极点。
“哼!”许训跟袁隗乃是同乡,可许训却丝毫没有给袁隗面子,袁隗也一向不喜此人,也没有三公的架子,断然否定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告辞!”许训甩了甩衣袖离去,这袁隗一点对自己透露的意思都没有。
见许训走后,崔烈急道:“袁公不该如此,许训何人,袁公不知?”
“正是知道,我们才不能相信他这类反复无常的小人!”袁隗嘴角笑了笑,接着道:“他们宦官想借助咱们手制衡盐利,可惜他们找错了人了。”
“什么?”崔烈大惊,急问道:“袁公你是说许训实为十常侍内应。”
“嗯。”袁隗点头,道:“小心为上,上次公綦稠一事,让咱们名声倒地,以往在野贤士也开始有人质疑咱们了,天子对咱们一力的打压,我们现在只有忍耐。”
“那河东我们就不管了?”崔烈一急,他在河东的利益很大。正如许训所说,也许袁隗在河东利益不大。
袁隗眉头一挑,不悦道:“威考(崔烈)兄,不信次阳(袁隗)乎?”
“不是。不是。”
“早在威考前来之时,文先(杨彪)、仲弓(陈实)他们就已经来过了。”
“那袁公打算怎么办?”崔烈问道。
“借助侍中何进之手。”袁隗轻叹一声。
何进如今官居侍中,在皇甫岑调任河东之时,便从河南尹进位侍中,他的同父异母妹妹如今又刚刚等上皇后,如今这何进的仕途可是青云直上。
“好!”崔烈暗叹一声,这倒是条好计策。
……
许训刚从袁隗这里走出之后,匆匆赶往自己的府邸。
那里,十常侍早在等待。
“张公公勿忧。”许训之子许相开口道。
借着油灯,一面白无须的男子不停的踱步徘徊,此人正是十常侍之一的张让,他从宫中连夜跑出来就是为了这盐田之事,他们宦官在河东盐田的利益也不小。
“这盐田之利,他们士人占着大部分利益,他们决然不会就这么放任一个仇人插手,更何况,那个皇甫岑敢不敢插手还不一定!”许相道。
“闭嘴!”未等那张让开口,从外而回的许训出言斥责道。
“父亲。”许相恭敬的弯着身子。
“许公,此去如何?”张让问道,他这类宦官根基浅薄,没有世家支持,有南阳许训这样的大族支持,他自然欣喜不已。
“袁隗老狐狸,我佯怒而去,他竟然依旧不动声色。”许训眉毛都要挤到一起,哪还有方才鲁莽生气的样子,原来,方才才是许训故意做的姿态而已。
“这群人。”张让想骂什么,却似乎想起身旁的许训,终究没有说出口。
“咱们怎么办?”许相问道。
“这群人借用阳球酷吏,在任司隶校尉大肆打压我的族人,收我田产,如今这盐利要是再无,我可……”张让忧心的看了看许训。
“公公勿忧,此事全然没有那么糟糕。”许训道。
“何解?”
“皇甫岑乃是鸿都门生,又被天下士人唾弃,他如果要整治盐田,那大部分也是冲着跟士人的仇恨而去。”许训道。
“嗯。”张让点点头,自己安慰道:“咱家为鸿都门出了不少力,他去辽东也是咱们举荐的,当时朝廷决定发兵,咱们也是站在他皇甫岑那一边的,他皇甫岑在狂妄自大,自恃天子依靠,也要想想。”
“就是啊。”许相附和道。
“我们做两手打算,一,从陛下那里入手,二,我们去给皇甫岑去信。”许训顺势把自己归咎为宦官一系,也好保存自己在河东的盐利。
“好,咱家这就回去同赵公公他们商量一番。”
第十八章 箕关夺权
箕关。
箕(ji)关地处中条山和王屋山交接山谷中,是连接河东郡和河内郡的重要通道。北方并州大军若是想入洛阳,这箕关是最快,最直接的要塞。对这样的地理要塞,皇甫岑自然不敢大意,如果能封锁箕关,等同于切断河内郡乃至洛阳与河东郡联系。
河东郡的郡国兵,除却安邑城留下的数千人马,大部分都驻扎在萁关。
萁关的人马大约在三千之众,守将是裴氏的族人裴盛。
皇甫岑签发完命令后,沮授和文丑便赶随而至。沮授很清楚,这趟不仅要扼守住这萁关要塞,最重要的是切断河东同各方的联系,不要让其他势力干扰到皇甫岑整治河东盐监,当然如果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那些人纵然再有不满,也无计可施。
当然这初来乍到便夺其兵权,这些河东土生土长的势力恐怕会多有不满,这趟任务自然也不简单。
沮授有过经验,虽然那次他是只身诈军,而且没人相助。可眼下自己身边不仅有文丑和数十白马义从相助,更有天子诏书,谁能不惧!
这在他人眼中看起来艰难无比,对沮授来说到没有什么。
十二匹快马,经过一昼一夜,便赶到了中条山和王屋山的交界处。
箕关不算十分险峻,比起剑阁、虎牢、潼关、壶关这样的险关,还差上了许多,但胜在两山相耀,死死的扼住三河要塞。
“这就是箕关了。”沮授率先跳下马来,走到关前不住的踱步徘徊。
即便身处辽东,见过卢龙塞要塞的这些白马义从,对这萁关也心生好奇,这里位置算得上得天独厚。地处两山之间,道路狭长难走,如果不是十万大军,想要抢夺此处,恐怕难上加难!
“公与先生,我们先进去吗?”文丑为人稳重,对待这些有学问的人,也是十分尊重。
“嗯。”沮授点点头。
未至官前,便有人从关下跑来,喝止沮授等人。
沮授没有过多的废话,直径的把皇甫岑签发的命令交到小校手中,直接要见守关的将领。
小校也不敢耽搁,这毕竟是太守的手谕,命人急告守关将领。
不一刻,便有一大群人急匆匆的从关内赶过来。
萁关守将是河东裴氏的人,为郡丞裴茂的族弟,姓裴名盛。为人向来跋扈,从不把人放在眼中,即便他的兄长裴茂,现任家族族长,他也没有过多少敬意。
裴盛听闻,关下河东太守府来人,心头就是一阵不悦,他前些时日收到族兄裴茂的信笺,说新任河东太守已经到任。刚到便抓住了裴茂的把柄,虽然并没有把关系挑明,但是做派之中,隐隐有些整治辽东的意味。关于族兄的警告裴盛并没有放在心上,河东裴氏虽然还不是名门望族,可是家族联姻的关系网却是庞大无比,他们裴氏在河东所作所为,背后是有人相助的,否则他们也断然不会屹立河东数十年不倒。
这中,最让裴盛不耐乃是这白马都尉皇甫岑到任的第一天便查巡河东盐田,无外乎摆开了说,他要整治盐田,整治河东,要瓜分盐利。
这以往哪一任太守都不敢碰触的事情,他皇甫岑竟然第一天便敢插手,这分明就是要瓜分河东利益吗?
裴盛早就不耐烦了,所以也没有好脸色,他绷紧脸庞,目光如电盯着面前的这数十骑。
“你是?”
“河东太守府属官功曹史。沮授,沮公与。”沮授进退有度的一礼。
身旁的文丑倒是连看都没有看裴盛一眼。
身后数十个白马义从,没有将令,自然也一句话都不说,目光冰冷的直视前方。
这些人的给裴盛的感觉不是很好,裴盛厌恶的扫了扫几人,然后对着沮授同样轻哼一声,双手随意的拱拱手,眉角不耐的问道:“大人来此何事?”
沮授嘴角微扬,这样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更不惧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有什么不恭,笑道:“奉太守之令,接管箕关。”
裴盛恼怒的扫了一眼沮授,然后问道:“你说什么?”
“接管箕关。”沮授挺直胸膛,非但没有受到裴盛的气势威逼,反而越盛。他不似寻常文弱书生,被他这么一喊,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驻守在萁关之上的守兵,全部都抻直脖子,观瞧眼前这个儒雅的大人。
“为何?”裴盛问道。
“上令,岂是我等能知。”沮授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无疑再说太守的命令,岂是你一个小将能知道的。
“谁的上令?”裴盛被沮授这么一激,恼怒的忒道。
“大人难道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吗?”沮授剑眉一竖,直径走到裴盛近前,双目如电,语气淡定的说道:“还要用我再说一遍吗?”
裴盛没有想到一个文人竟然有这么强的气势,本把沮授当做一个寻常的书生,想用强硬的语气吓破他的胆,把沮授撵了回去,却没有想到沮授的气势一点都不弱,隐隐之中竟然压了自己许多,怯懦的退了两步,回道:“功曹史大人,你是文职出身,怎可逾越接管?”
“我有说过,大人任命我来接管吗?”沮授弹了弹自己衣襟上的灰尘,丝毫没有把裴盛放在心间。
“那是?”裴盛觉得自己被人耍了,这个沮授对自己没有丝毫忌惮。
“我!”被沮授这么一指,一直魂游在外的文丑猛然转过头来,中气十足的说道。
“呃。”裴盛被文丑这么一弄,神情有些呆滞。缓了一刻,裴盛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道:“我知道了,你不就是那个在卢龙塞诈军的沮授吗?”
裴茂为了让家族之人重视这些人,特意把皇甫岑手下几个人的事迹说了一遍。所以卢龙塞诈军一事,虽然天子刘宏承认是自己密诏,为沮授掩去大过,可是却没有把这件事情遮盖住,士人们为了继续打压皇甫岑,一再的强调,诈军在前,密旨在后。
沮授脸色阴沉,看起来面前这个守将没有放权的意思,这样的人如果不吃软,那就只有杀之,以绝后患。偏偏这个裴盛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无疑给了自己借口,当下猛地转头怒目而视,“大胆!”
裴盛也是一顿,以为沮授见事情败露,故意如此,反而加大的嘲弄道:“你素来有劣名,这一次,焉能不是你诈军在前?”
“太守手谕在此,你敢胡言乱语?”沮授把皇甫岑给的圣谕高扬。
“手谕?”裴盛讥笑道:“上一次不还是手谕在前,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沮授招手,喝道:“文丑,你可是太守大人任命的郡国兵长史?”
“是!”
“有人质疑天子昔日圣谕,今又诬陷上官,该当如何?”沮授把一顶大帽子扣在裴盛的头上。
“按律当斩!”
伴随着文丑的吼声,裴盛似乎也察觉了面前这些人,真的敢擒拿自己。
“那还等什么?”沮授衣袖一甩,背过身去。
“白马义从何在?”文丑脸色绷紧,环首刀拔出,直指裴盛吼道。
“在!”
身后数十白马义从整齐拔刀,随着文丑的高呼,站立两排,分立文丑、沮授之外。
“你……你……”裴盛此时已急,不敢想象,面前这个沮授竟然真的要杀自己,随即对着身后的守军吼道:“还等什么?都给我备好弩,他们要夺权!”
萁关城下的守军面面相觑,不敢擅动,不是说他们畏惧面前这十几个人,实在是沮授手上带着太守手谕,而且给裴盛的罪名也很大,质疑天子昔日圣旨,这是什么罪过,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守将大人不想活了,他们可不敢。
“你们。”裴盛眼瞧身后无人相助,一下心慌,却没有想到自己昔日部下如今却不助自己。其实,主要是裴盛仗着家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带过这些士兵,不是打骂就是胡乱指使,这些兵自然离心离德。
随着裴盛的嘶喊,白马义从已经把裴盛和他的守兵隔离开来。
沮授扫视一眼萁关守兵,道:“这是太守手谕,又有天子圣旨,恶意阻拦者杀无赦!”
话音一落,文丑脸色狰狞的高吼:“白马义从!”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十声应答如雷,在山谷之中仿佛就像杀场之上的收割之音,一旁的萁关守兵此时已经收势观瞧,他们终于看见传说中的白马义从的风采,这群人八百抵十万,这群人八百纵横辽东。眼前虽然仅有数十之众,却没有畏惧三千守军,这份胆魄就可以让全天下之人望而生畏!
裴盛此时已无方才骄横之色,双腿发差不由自主的开始乱抖,甚至身子都开始瘫软,此时他已经不再质疑,他们敢杀不敢杀!
“诛!”
伴随着文丑力吼,十位白马义从出刀整齐如电,划破众人眼中的寒光,劈的砍在裴盛的身上。
沮授负手于后,背对这箕关,眼望安邑城,默默念道:“大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第十九章 关羽盗书
盐监。
盐监距离关羽居住的常平村很近,寻常的盐丁也大多数是由附近的村子招揽的,常平村的男人世代懂得贩盐、制盐,所以盐监小吏大多也喜欢用附近的居民,他们上手很快,不用教习。但偏偏这阵儿风声不好,新任河东太守皇甫岑巡查盐监,一部分盐丁清楚这中猫腻,胆怯的逃走,一时间,盐监的盐丁少了半数,可是这制盐却不能耽搁,最后这些盐监小吏狠下心下了大手笔,花高价从各地征调盐丁。
关羽就是这个时候混进盐丁之中的。但他一连两日都没有任何动作,像寻常盐丁,日夜劳作,看守的士兵见这些人也老实,也放松了警惕,对他们也很少在监视。
不用过多的观察,关羽曾经贩卖过私盐,对盐监之地的岗哨、戒备一清二楚,摸了个天黑,趁人熟睡之际,从工棚爬出来,穿上早就准备好的黑衣,借着夜色的掩护便摸到了那几个盐田小吏的住所。
他们房间的油灯也都还亮着,没有吹灭。看样子,这几个盐监小吏也正在聚集商议。
关羽瞧了瞧左右无人,然后躲在一旁,在纸窗上戳开一个小洞,正好让灯光透过来,距离有些远,但还不碍事,关羽习武,习武之人的眼力自然不凡,而且听力也不错,躲在两步之外的角落里,关羽能隐约听见屋内的谈话。
深夜,本就夜深人静,他们的交谈也就更加的清晰。
“许大人,你的信可是送达洛阳?”
“送是送去了。”那日早晨的盐监小吏面露忧愁的回道,他是许训的族人,也是许家暗中派来的心腹,姓许名和,送往洛阳许府的信笺就是他送出去的。接道:“可是洛阳那头迟迟没有消息,我恐怕咱们要……”
“要让咱们当替罪羊,这事儿打死我也不能干!”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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