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是一个武夫,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鲁莽之气,神情更是对自己充满了不屑。
“天子皇城?”坐在马上之人还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遗指神气的说道:“就是在天子皇城,本将照样可以纵马狂奔。不知本将之名,那才是孤陋寡闻之辈。”
“寡陋寡闻?”皇甫岑嘴角微挑,轻蔑的回道:“我还真想知道,你是谁?”
“大胆!”听皇甫岑此话,那人身后立刻出现一人用手遥指皇甫岑,喝道。
“哎。”那人示意身后之人不要开口说话,随即拨转马头,看着皇甫岑道:“那还,我还真要告诉告诉你我是谁?”
“我们将军是太尉段公的爱将,名讳田晏。”
“田晏?”
闻听此名,整条街道都沸腾起来,谁也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田晏,那个在汉阳大战中,身先士卒,大破敌军的田晏,那个太尉段颎麾下三杰之一的田晏。
田晏愿为太尉段颎帐下司马,同夏育和臧旻齐名。都是西凉之中有名的悍将,而且为人也很跋扈嚣张。所以洛阳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田晏的名字。
皇甫岑只是短暂的一愣,却没有常人般的大惊失色,反倒对田晏不以为意。主要是田晏后来犯事,怂恿宦官鼓动灵帝对鲜卑开战,借以逃避罪责,后十万大军惨败而归,此人也被贬为庶人。
田晏也没有想到面前的皇甫岑竟然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丝畏惧,心中大异,毕竟是天子脚下,什么人都有可能碰见,自己还是要对某些人收敛一点的,语气稍有缓和,随即问道:“你是哪家子弟?”
“你说呢?”突然间,皇甫岑走到田晏近前,猛地抬起头,硬声逼问道。
“呃。”田晏一颤,身子不稳,就连坐骑都退后了两步,最后不得已的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嗯?”皇甫岑眉毛渐挑,回身盯着田晏,心中暗道,此人也是段颎麾下一员猛将,但不知道是敌是友?
“你……你。”田晏瞠目结舌的怒指皇甫岑,最后不甘的问道:“你是安定皇甫家的人?”
皇甫岑并没有表露出来,凭借自己的家世,让对方望而退步,那又算得什么好汉,英气不减的哼道:“关于这个问题,你不配知道。”
“我不配?”田晏狂笑,这一生还真没有听到谁跟自己这么说话,就是太尉段颎也没有对自己如此语气的说话。
“一个招摇过市,仗着自身权势的人,自然不配。”皇甫岑弯着身子,掸了掸自己下身衣襟的尘土,看似平淡无常的说道。
“好。好。好。”田晏倒是连说三声好,他从没有想到面前的皇甫岑竟然这么狂,而且还有些倨傲,偏偏那些话从他口中说的却又那么平淡,这份气质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那个在大汉边疆恩威不减的人。
“什么好不好的,如果现在的司隶校尉还是段大人,你也没什么好猖狂的。”皇甫岑突然想起段颎几月前还是司隶校尉,便随口的讽刺道。
“竟然识得老将军。”田晏侧脸摇摇头,嘴角一撇道:“看来你还真是他的后人。”
田晏能看出自己的身份,皇甫岑已经没有惊讶,能从西凉军走出来的人自然能识得。
“既然你要太尉大人决断,那你可敢随本将去见大人?”田晏嘴角阴谋得逞的一笑,故意框道。
看田晏的神情,想是借着太尉段颎之名逼退皇甫岑,要是其他人或许听此,就避之不及了。但是皇甫岑就是皇甫岑,他正愁没有办法想见段颎呢,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竟然自投罗网。
用手随便的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好似没有多少生机的点头道:“既如此,就劳烦将军在前头领路。”
田晏双腿一夹马腹,人马就走了过去,并伸手让身后的随从给皇甫岑让过一匹马,当经过皇甫岑的身边,嘴角呢喃道:“难道你不怕?”
“怕,为什么不怕。”皇甫岑信誓旦旦的,看着前方的巷口,低声道:“虽然怕,但是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去做。”
“什么事情?”听皇甫岑这么说,大汉还真被皇甫岑吊足胃口,转身问道。
“跟你有关系吗?”皇甫岑这话很冲,一股子大蒜的味道。
“哦?”
田晏不是没有见过这样气焰嚣张的公子哥,但是能比自己还要嚣张,又在这短短地几次交锋中不落下风,本身就已经让人诧异。但田晏毕竟是沙场宿将,虽然迟了语言上的亏,但是气势却很凌厉,转回头,对着皇甫岑笑道:“如果仅凭口舌之利,你赢不得本将的尊重,当然也不配见太尉大人。”
“呵,除了口舌之利,你还希望我拥有什么,什么才够资格,见太尉大人。”皇甫岑一步不让的,继续开口说道。
“如果你能让本将见识一下你的力气,到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田晏跃马狂笑,似乎回味了好一阵,才缓缓道:“也只有昔日老将军部下董卓才是本将的对手,其他的就算了。”
田晏很猖狂,甚至都没有把天下豪杰放在眼里。
皇甫岑重新打量着田晏,他的脸上从左至右,有道疤痕,浅浅地,却又无比狰狞,看样子应该不是自己父亲的部下,他应该是段颎的老部下,难怪他能在洛阳城如此嚣张跋扈,仗着太尉段颎现在声名显赫,又有宦官帮衬,他确实有资本可以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
“昔日段公部下,有一羌将,名叫北宫伯玉,难道将军也认为他也是个废物。”用他的矛攻他的盾,皇甫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北宫伯玉确实在汉末惹下滔天大祸,和边章韩遂作乱西羌。
“北宫伯玉?”田晏听皇甫岑这么一说,似乎并没有想起这个人,思考好一阵,才想起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羌奴。”
“羌奴?”皇甫岑侧身大异,无论怎么说北宫伯玉确实给垂暮老矣的大汉狠狠一击,长大数十年的祸乱,就是后世自己那个从兄皇甫嵩都借着平定黄巾的余威没有平定的羌乱首领,竟然在此人口中只是一个低贱的羌奴。
“怎么,不是?”田晏轻蔑的摇摇头,打马前行,随意的说道:“他原本就是一个羌奴,如果不是段公当初见他有把子力气,又通晓汉话,提拔他为小统领,他这一生都脱离不了贱籍。”
时下,羌奴如猪狗,田晏鄙夷,自然不过。
田晏言语之间,多对下层人士不屑,而且短短计划话,正透露出此人的性情跋扈,脾气不好。如果当初他的上司不是段颎有用人之明,恐怕此人也不能身居高位。
皇甫岑冷哼几声,接道:“相比董卓而已,尹端如何?”
董卓历史上的名声太臭,皇甫岑没见过此人,却对此人满是不屑。但是在弘农见过的尹端就不同了,他的身上有这一个出色将领所拥有的东西。
“慧眼识人。”田晏点点头,最后回道:“我只说力气,比武力,他尹端不过是一个寻常走卒而已,当然他还是有点军事头脑的。”
“是吗?”皇甫岑一怔,想知道董卓是个什么样的人,进而问道:“你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董卓只是一个武夫而已。”
“错。”田晏猛地回头,对着皇甫岑说道:“如果你把董卓只简简单单的当做一个武夫,你会为你的决定付出代价。”
“他真的不简单?”这话听起来好像是疑问,但事实上,皇甫岑已经认同田晏的说法,一个能在各路大军之中,仅凭五千铁骑就能整合关中的董卓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当时,如果说谁最有实力能掌控整个局势,甚至是推翻大汉坐上帝位,这个人无疑是皇甫嵩,自己的从兄。
“嗯,见过他你就知道了。”田晏不知道自己怎么对皇甫岑说了这么多话,而且都是以往自己不同其他人相谈的,最后干脆说道:“总之,昔日西凉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嗯。”皇甫岑这句话,没有反驳,就像是在听田晏说教一般的点点头,回应道。
“到了。”两人谈话之间,已经拨马来到了太尉段颎的府邸。
此时的田晏已经没有方才生硬的口气,低声道:“太尉大人恐怕现在还没有下早朝,我们去偏堂等他。”
“嗯。”
皇甫岑跟着田晏的脚步,回身环顾着段颎府邸的布局,偌大的一副字,横挂在段颎的正厅之上。
“养心斋。”
雄浑中透着苍茫,深沉中蕴涵着宁静。
“段公这个年纪,却反而学起文人骚客,弄了个养心斋,真是不懂。”
田晏不懂,但皇甫岑未尝不懂,一时间,皇甫岑整个人都傻矗在那里。
第二十二章 太尉段颎
人到了一定年纪,心性就自然而然的减淡了。
太尉段颎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在北地杀伐果决,对羌人施行灭绝种族政策,而到了晚年,却偏偏屈从宦官,与宦官为伍,打压士人。当然这一切都是后世那些不着边际的野书上写的。
究竟有无考证,不得而知。
但其实说什么,皇甫岑也不相信,太尉段颎会是这样的一个小人,纵观历史长河,反差如此之大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他们却都有着各自的原因,太尉段颎是为什么,皇甫岑不知道,但既然老师卢植和太守刘基都让自己来见段颎,那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转过很多道阁楼雅苑,两人即到“养心斋”。看样子田晏没少来过太尉段颎的府邸,所以也没有用段颎府邸的下人们的领路,田晏便把皇甫岑引到这“养心斋”。
此时,太尉段颎早朝还未归。
整个段府,气氛很压抑,每个仆人脸上都没有悦色,可见段颎平常的为人应该是很严厉,皇甫岑不想一会儿见到段颎有什么细微失礼之处被段颎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很细心的打理自己衣襟上的尘土。
“太尉大人没有多礼数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田晏胆大心思,皇甫岑的心思,他知道,笑笑道:“这可不像你。”
“像我?”皇甫岑随即释然的调侃道:“田大人,貌似你我还是有状要打的吧?”到底哪一个是自己,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当见到陌生人的时候,皇甫岑总是习惯的用冷漠掩饰自己,当熟悉之后,而且这个人还真有让自己敬服的地方时,皇甫岑从来就不会吝啬自己的谦逊。对待崔氏父子这种人,皇甫岑只会睚眦必报,对待这些保家卫国的武夫,皇甫岑从心有种敬意。不论他们选择对待敌人的方式如何,但他们终究是保护这个国家的完整,保护了这华夏文化的传承。
每到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不是那些文人骚客,却是这些粗鄙武夫,只因他们心底有种豪情,有种热血,用生死武装捍卫这个古老国度的兴衰。
“呵呵。”田晏一笑,随即回道:“那倒是,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田晏这个人虽然跋扈嚣张,但是为人却不坏,虽然有些小心思,但不妨碍,皇甫岑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田晏这个人。
“什么状,非要告到老夫这里。”声音有些低沉,却很厚重,气场又很强大。
皇甫岑依稀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毫毛都在颤栗。
来者应该是段颎。
“凉州三明”之一,三明之中指挥作战能力为最的段颎,那个曾在西羌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西凉,他使羌氐闻其名,不敢策马东顾。就是他去世数年,贾诩尚能借助段颎的威名,迫使羌兵放其归国,这就是段颎。
从167-169年间,段颎先后经历一百八十次战役,斩杀羌兵三万八千余人,俘获家畜四十二万七千头,费用四十四亿,汉军战士仅仅死亡四百余人。东汉政府封段颎为新丰县侯,采邑万户,颎行军仁爱,士卒疾病者,亲自瞻省,手为里创,在边十余年;,未尝一日蓐寝。与将士同苦,故皆乐为死战。
这份战绩,无一不表露着,段颎作为这个时代的军神凭据。军神称呼一点都不为过。
“段公。”田晏收敛自己的狂放姿态,转而神情肃穆的站立一旁。
皇甫岑也不敢放肆,同田晏一样,转过身来,对着段颎恭敬一礼。
“田晏啊,你又惹了什么祸事?”段颎没有顾忌皇甫岑在身旁,转身,不似问话,却像是在斥责。
“呃。”田晏尴尬冲着一旁的皇甫岑挤挤眼。
“嗯。”刚刚下了早朝的段颎并没有留意一旁的皇甫岑,见面前田晏如此,随即点头,转回身看向皇甫岑,短暂的失神道:“是你要告状?”
段颎话一出口,皇甫岑就已经感觉到面前这个老人带给自己的不同,他的身上没有多余的气势,没有过大的波浪起伏,反而却每每之中都透露着一种平淡,那是历经过无数磨难和冲击才有的一种豁然开朗心境,看透了尘世,心如明镜。
跟难能可贵的是,当段颎把目光投递在皇甫岑的身上时,没有丝毫的诧异,只是短暂的一怔,随即就像是在同一个平常人交谈着什么。
这样的段颎让人敬服,同比起张奂、尹端、田晏、刘基等人,段颎多了一种历尽沧桑后,趋于平淡的内敛,任何风险都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的气度。
古波不平的心境,又怎能轻易打动段颎。
一旁,田晏焦急的挤挤眼,示意皇甫岑可千万别乱说。太尉段颎的为人,皇甫岑自然不清楚。但段颎因为出身军人的缘故,治军一向严谨,为人杀伐果决,从不会手软。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当今天子也不能重用段颎为司隶校尉。
“不是。”
“既然不是,那来老夫府邸,是有什么事情?”段颎自是瞧见田晏的挤眉弄眼,却没有理会田晏,只是转回头问向皇甫岑。
谈话很平淡,也很随意。皇甫岑原本略有一丝紧张的情绪却已经消失殆尽,在缓和了自己的心境后,皇甫岑身子朝段颎匍匐下去。
“起来回话,这不是皇甫家男儿应有的本色。”段颎这话同张奂、尹端、田晏一样,对皇甫岑身后的家世,有一定的认知度。
“岑却是有事求助于段公。”皇甫岑并没有起身,言语平淡的回道。
“起来。”平淡的两个字在段颎的口中说出,却又饱含着一定的命令口吻。
“你就起来吧。”田晏见两人僵持,上前一把扶起皇甫岑,笑道:“虽然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是你长得确实太像已故的皇甫老将军了,而且这份言谈举止间无不像老将军,虽然我们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他的后人,但是,如果老将军在此,也断不会如此。”
田晏是个武夫,却很少能说的如此透彻。没想到粗鄙的田晏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皇甫岑顺势而起。
“田晏说的对。”段颎平淡的说道,转回身做到自己的主位上,对着一旁的皇甫岑问道:“我记得当年,老将军太过执拗,对士人太过趋之若鹜,否则也断不会有此一事。”听段颎这么一说,皇甫岑才依稀知道些当年自己为什么会被遗弃。
“段公知晓此事?”对于此事,皇甫岑随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借而问道。
“嗯。知道一点吧。”段颎手中的茶杯停顿在那里,神情回味,想到什么,转而问道:“你的生母尚在,何不去问她?”
“这。”皇甫岑神情难为的低下头。
皇甫岑的隐痛,段颎似乎明了,转即说道:“当年你父曾谋刺大将军梁冀,却被其发现。”
“之后怎么样?”虽然是穿越之身,但皇甫岑并不是全部了解史实,所以自己父亲同梁冀的事情,他并不知晓,心中一急,进而问道。
“梁冀许你父为郎中,你父深知梁冀嫉恨自己,托病不受,回归乡里开书教学。”
“既然托病回乡,又有为什么……”皇甫岑有些激动,甚至是微微的恨意,说道。
皇甫岑不知,“梁冀忿其刺已,以规为下第”的典故很出名,也是皇甫规名声稍扬的基石。
段颎伸手打断皇甫岑的话语,低声道:“一切皆有因果,你父当年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出走,可是安定郡吏受梁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