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皇甫岑不至于紧张,毕竟在涿县的日子里,他也当过教书先生,他替卢植讲解五经,又在鸿都门下学习多日,沾染上许多讲课经验,面前这点小事,他应该能应付得来。可是眼下面对的却是天下学子,大多出身显赫,有胸有沟壑,他们非同涿县那帮没见过世面的人。换句话来说,这讲坛底下最少有上百人胸中韬略要胜过他的。
皇甫岑慢慢打开他面前的书简,也不理讲坛低下的众学子,对众人的目光也装作视而不见。
忽然,皇甫岑呢灵光一线,似乎想起什么。既然自己能在辽东打赢战役靠的就是诡道,那么眼下讲学也可以用诡道而为,这群士人子弟大多只懂四书五经的经文,自己只要不引入古书记载,他们便也无从挑剔。
想到这里,皇甫岑照着他后世的记忆娓娓道来。
如果让皇甫岑口述《兵学》那些经典,自然说不通,不能向寻常大家那般引经说典,旁征博引。但是胜在皇甫岑他自己个性极强,他根本就不从书上讲解,反而却讲些后世所见所闻,让底下等着纠错的学子们摸不着头绪,只有细细聆听皇甫岑所讲之中,哪里有对,有错。
人一安静,皇甫岑就好多了,也自然适应了起来。
便如滔滔江水一般口叙不绝,甚至连后世某些看似经典的战役都讲了出来,什么诺曼底登陆、淝水之战、十字军东征、赤壁大战、滑铁卢战役,等等,当然他都给他们换了个其他名字。
纵然士人不喜武夫,但是以少胜多,扭转局势的战争往往人们都很好奇,纵然这些学子表面对皇甫岑说的事情嗅之以鼻,却不得不为皇甫岑讲的故事而吸引,侧耳倾听。
这样一来,一堂所谓的《兵学》变成了一堂故事课,大家也不在追究皇甫岑的对与错,甚至有些人隐约察觉皇甫岑所说之中有很多漏洞,但也没有特意留心。
而在一旁等着皇甫岑讲课的几个大儒也彻底被皇甫岑这番讲课的方法打败,他们终于知道皇甫岑为什么不敢讲《兵学》了,但所幸,皇甫岑说的内容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对大家的吸引力也是很深。
就连襄楷这样的方士都忍不住低叹道:“仲岚学识博虽不深,可却连老夫都自愧不如仲岚见识广泛。”
直引得身旁的郑玄、蔡邕连连点头,似乎也都这样认为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总的来讲,还是比较满意,当然也有很多人事后才恍然大悟,对皇甫岑所讲的内容不是很满意。
不过,皇甫岑却已离河东而去。
第三十五章 二见曹操
看着讲台底下听课的学子,初讲这么大型的课,皇甫岑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面前听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弟子。
试想,如果一人门下弟子遍布天下,身居高位,那是何等荣耀。
当然皇甫岑只是欣喜一阵儿,他知道他给学子们讲“兵者诡道”又何尝不是在给他们上演了一番诡道,这样的方法日久天长决然不成,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也定然会发现他的破绽,为了能够早日脱离苦海。他毅然加派了几匹快马,加上之前去请徐岳的探马,总的加起来也有十匹快马。
用戏志才的话调侃,皇甫岑这是十马请徐岳。
借着讲课后的余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子赶往此地,甚至已经有大部分的学子决定留在河东,有能力的便住在安邑城客栈,贫寒的学子就在城外的木屋内住了下来。为了安置越来越多慕名而来的学子,皇甫岑再次给颜良、文丑下令,不仅要学习郑玄几人课程,还要加快城外房屋的建设。
皇甫岑的一番举动很急切,郡守府里的官吏也不由自主的加快办公的速度,河东就仿佛身处百废俱兴的场面。
户曹吏裴茂主动请缨,去蒲坂县请蒲氏族长。
裴茂亲往,又有皇甫岑手书,这样的排场,皇甫岑总算有了些把握。
而申屠蟠也没有停歇,亲自给郑泰去了封信,把事情说了一番。皇甫岑怕出意外,又给老师卢植去信,让老师卢植亲自去同郑泰讲明,借他那会手艺的族人一用。
几处探报发出去后,皇甫岑留下沮授、程昱、卫觊主持河东政务,叫上戏志才和关羽,带着卞氏(卞玉儿)南下洛阳。
河东安邑城距离洛阳城,大概有一日半的路程,当年皇甫岑南下洛阳的时候绕去弘农见张奂,对邙山北坡的路很熟,四个人根本没有用上一日行程,在次日天黑前,洛阳城门刚刚要关上的时候便已经到达。
曹操父亲几日前刚刚用钱买官升为大鸿胪,眼下官声显耀。曹操便留居洛阳,因通晓古学,刚刚被天子征召为议郎。
皇甫岑先去了趟卢府,见到师娘、卢玥儿,还有卢植新生幼子卢毓。说了几句话,因为卢植在东观注经未归,东观却在皇宫之内,皇甫岑无权得见,只好同戏志才、关羽、卞氏转到去了曹操的府邸。
曹操性格特异,没有同他父亲同住,他在东城内找了个别院,每日读读书,留心时局。时而还会想起那日在河东见到的皇甫岑,他总会有种莫名的冲动,他们都是同一种人,他有种预感,他们将来既是朋友也会是敌人,一生朋友,一生敌人!
就在曹操刚刚把书简放下之时,皇甫岑他们已经跨过小院走到了屋子内,跨院很小,也没有仆人,这比皇甫岑想象中的还糟糕。凭曹操的出身,即便是宦官之家,可是他们曹氏在谯县也是名声赫赫的大族。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到曹操竟然会住在这里。
曹操闻声抬头,便见皇甫岑,还有卞氏等人,一怔。
“孟德兄不请小弟坐下喝杯茶水?”皇甫岑笑了笑。
“哦。”曹操起身相迎,对着卞氏说道:“去烧些茶水。”
卞氏点头而出,她同曹操虽然没有名义成婚,可是老父以丧,又有约定,早已是曹操的人。
“这两位是?”
“心腹戏志才、关羽。”未等戏志才和关羽开口,皇甫岑直径替他们回答。史上,关羽和戏志才同曹操可是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如果此时不划分界限,日后恐少不了要让对方翘自己的墙角。尤其现下关羽心思还不明。
戏志才隐约发现皇甫岑的忌惮,却没有说什么。目光一直游离在曹操的身上,瞧着能让皇甫岑忌惮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日在河东,他没有看清曹操的样貌,眼下这么打量,才发现曹操长了一副帝王将相的面相。事实没有让他失望,面前的曹操让戏志才再一次看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听闻孟德兄如今已官拜议郎,弟在此恭贺一番。”皇甫岑扬扬手道。
“呵。”曹操苦笑的拿过一旁茶盏,给众人撒上茶叶,笑道:“仲岚就休要拿我开玩笑了,谁不知道这议郎是个什么样的官职。不过,我这刚刚得任,仲岚兄刚至洛阳便已知晓,难道……”
见曹操心细如尘,皇甫岑笑道:“刚从东观而回,听老师周边人得知。”
“哦。”曹操点头道:“操却是见过子干先生。”
谈话间,卞氏已经端水而回。
曹操把茶水泡上,笑道:“仲岚亲自送内人而回,操多有过意不去。”
“本是份内之事,郡守小吏错判在先,岑理当赔罪。”既然裴茂已经真心投靠自己,皇甫岑自然要把责任揽一揽。
曹操不动声色,瞧了眼面容憔悴的卞氏,见卞氏不说话,心中有数。点头道:“派一小吏来此便可,怎可劳烦仲岚贤弟。”
“此来绝不是有意而为。”皇甫岑笑了笑道:“岑却是有些自己的私事。”
“私事?”听皇甫岑这么一说,曹操眉头微皱,问道:“不知操能听否?”
“当然。”皇甫岑点头笑道:“岑在北地整治盐监,得罪天下士族,眼下正要入宫疏通。”
曹操扫了眼皇甫岑,见他说话不像有假,笑道:“这可不是仲岚的作风啊!”
听曹操这么说,皇甫岑摇摇头,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呃。”
“对了,孟德兄,可知这洛阳城内可有一人名马钊?”
马钊虽然在申屠蟠的口中是东都神匠,却不见得世人皆知。
“马钊?”曹操沉思一刻,摇摇头,道:“却是从未听过此人,不知仲岚兄说的人是哪家之后,如果可能,倒是可以让人探访一番。对了,难道是大儒马融的后人?”
“不是。”汉末有马援为首,他的后人有马融、马日磾,这样的人才,说起来皇甫岑的生母便是扶风马氏之后,道:“此人是洛阳有名的铁匠。”
“铁匠?”曹操失神的丢掉手中的酒杯,然后道:“还真是出人意料,不过仲岚如此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人。”
“何处?”
“西城城外有一处作坊,有一人常年打铁为生,朝廷诸冶监的人经常会有人去那里讨教。听说当今天子也曾屡次三番征调此人,却没见他回应。”言罢,曹操似乎在玩味的笑了笑道:“当然,这事众人皆知,陛下喜爱那些工匠艺人。”
听了曹操的口气,皇甫岑知道他对铁匠还是有些成见的,也难怪,只有自己这类穿越的人才会重视。
卞氏为难的凑到曹操耳畔,低语一阵。
便见曹操脸色骤变,喝斥卞氏。
皇甫岑为难的瞧着曹操,问道:“虽为孟德兄家事,可嫂子贤淑,因何……”
曹操眼眸急转,道:“我这妾室想问仲岚贤弟,他杀父凶手如今现在何处?”
听此,戏志才、关羽两人脸色一沉,他们都清楚曹操这么说,无疑在变相的责问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只有皇甫岑扫了眼曹操,心下有数的回道:“孟德兄既然早知太平道意欲何为,为何左言右盼?”
“哈哈。”闻此,怔神的曹操高举茶盏对着皇甫岑敬酒,高声喝道:“仲岚大才,操新意,一点便透。”
听两人之言,戏志才笑了笑,明了道:“非是不除,实在是时候未到。”
“时机未到?”曹操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仲岚忧虑,操知晓,必定规劝内人。”
“呵。”闻此,皇甫岑苦笑着摇摇头,距离黄巾起义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而他自己面对张角的时候也越来越近了。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凄惨笑道:“如果不是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也许没有人会有反意。”
此言一出,三人静默无语。
戏志才、关羽皆是寒门出身,理解穷苦百姓的苦处。
曹操虽然出身名门,可他却了解民间疾苦,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
窗外月华洒落,曹操拾起茶盏看向窗外,自语道:“以仲岚的看法,他们什么时候会崛起?”
“说不准。”皇甫岑摇摇头,似乎安慰的笑道:“也许这场祸事消散于无形,当今天子励精图治,正在极力挽救危局,如果这几年有成效,相信也不再会有祸事。”
“是吗?”曹操嘴角微挑,他很清楚,皇甫岑是天子刘宏手下一颗先锋棋子,他的每项举动都在代表着天子刘宏的想法。可叹那群士人豪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屡屡作对,却屡屡败在皇甫岑之手。
见曹操如此一问,显然不太相信如今的天子能里挽危局,道:“天色已黑,这洛阳城恐怕出不去了,岑恐怕要在孟德兄这里多有打扰了。”
“哈哈。”曹操爽朗一笑,道:“能有仲岚兄,还有两位壮士相伴,恐怕这觉也睡不着了。”
“哦?”三人一怔。
“操有好多想要向仲岚兄讨教之事,恐怕咱们得要秉烛夜谈了。”
“哈哈。”闻此,众人皆是爽朗的一笑。
第三十六章 力拔生铁
次日一早皇甫岑同曹操道别,连老师卢植、天子刘宏都没有见,便赶往洛阳城外的铁匠铺,寻东都神匠——马钊!
昨夜看似很平淡的几句对话,却对皇甫岑留下很深的印象。
曹操在历史、演义、小说中有很多面,却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曹操绝对称得上——枭雄。有手腕,有气魄,有忍耐,有厚黑,简直就是集合了枭雄所该俱被的所有品质。皇甫岑以为曹操这样的枭雄不应该是先天具有的,一如刘备,现在依旧是豪侠性格。可曹操不同,现在的他很可怕,很老道。可能是曹操的阅历,让他拥有着常人没有的眼光、魄力、手腕。从现在开始曹操就在蓄积实力。
当然,同样曹操也对皇甫岑进行了试探。
从昨晚谈论太平道,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便暴露了曹操的野心。
曹操看的很清,他对时局察觉的很细,他能看出自己是天子刘宏的棋子,也能看得清,天子刘宏正在极力挽救这江山。
不过他曹操却不相信天子刘宏能挽救这江山。这就是他曹操与皇甫岑最大不同的地方。皇甫岑一直都在相信天子刘宏能扶大厦之将倾。即便前头困难重重,可是天子刘宏有他皇甫岑,有他这样时空穿越者,能后世的金手指来挽救堪堪欲坠的大汉。
“大人。大人。”望着跨马怔神皇甫岑,戏志才连声提醒。
“哦。”皇甫岑被戏志才唤醒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过了铁匠铺都不知道,对自己无奈的一笑,曹操为人如何,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现在最主要的是在河东这块试验田实行改革,增强天子刘宏中兴的信心,只要两人合力,改善天下百姓的生活,那黄巾起义就会被推迟,甚至说消散于无形。
“还在想曹操?”戏志才问道。
“嗯。”皇甫岑点头,没有否认。
“他在等。”
“嗯?”就连关羽也被戏志才这话吸引,抬头不明的看着。
“是。”皇甫岑跳下马来,惆怅道:“我们都在等,可是他在等人心丧乱,我却在等民心安定。”
关羽一愣,都忘了下马。
戏志才长叹一声,道:“这就是大人与他的不同。”
“我却觉得自己妇人之仁。”皇甫岑也不搭理两人,把马绑到一旁的栓绳上,抬腿走进铁匠铺。
此是初夏。铁匠铺里人烟稀少,却不冷清,反倒是刚一进铺子,皇甫岑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热浪朝着自己而来。
一赤裸着上身,挥舞手中铁锤的汉子停下手中活计,扫了眼皇甫岑。此时,戏志才和关羽也进来。目光定格在皇甫岑和关羽的身上,言语冷淡的说道:“现在没有你们趁手的兵器了,要想要应手的兵刃,留下字迹需求,一月后来取。当然订金要付寻常兵刃十倍。”
“十倍?”戏志才错愕道。
皇甫岑一笑,原来这匠人把自己三人当做求兵刃的了,开口问道:“我们来找马钊师父,他在吗?”
“师父没有,匠人倒有一个。”见皇甫岑说话斯斯文文,那匠人也没有过于冰冷的回道。
“岑想见马钊师父,不知……”
“你找他作甚?”见皇甫岑执着,那匠人随手把正在锻造的兵刃再次扔进火灶中,擦了擦手上的汗水,上下打量着皇甫岑。“他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也不是什么诸冶监的能工巧匠,俗人一个,见与不见都无所谓。”
见匠人如此说话,皇甫岑插拳禀道:“阁下可是马钊?”
“好眼力。”马钊一怔,笑道:“只凭几句话便能猜出我是谁,你算是个人物。”
身后戏志才听马钊之言,扑哧一笑,心道这个家伙竟然在说皇甫岑是个人物,能打赢辽东那一仗的皇甫岑,可是英雄,在他口中竟然还算是个人物。
马钊瞧了眼戏志才,似乎很不满的说道:“他们二人都有勇略,我是打不过,可你一个文弱书生竟敢嘲笑与我,难道想我走上几何吗?”
戏志才忒了一口,跟着皇甫岑到现在,还真没见到几个跟自己针锋相对的人,刚要开口说话,便被皇甫岑拦了下来。
“哼!”瞪了眼戏志才,马钊转回火灶旁,道:“想要什么兵刃,说吧!”
关羽想说明来意,却被皇甫岑拦住,笑道:“我们来的急,恐怕即刻要走,现在有没有应手的兵刃?”
马钊回道:“有,只是不知是步战还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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