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妇人的样子,不,其实还予人一种倦慵慵的妇人样儿,严格来说,她还让人感觉到她是个怨女。
──不止于怨女,还是一个不折不扣怨妇。
一种怨天怨地、怨性怨爱、怨丈夫怨际遇怨命乖的那种怨妇。
她的样貌看来已看破世情,但她神容之间摆明了仍在红尘世俗打滚,而且还乐此不疲。
──大概只要可以,只要可能,还准备千年万载地打滚下去。
她的表情很无所谓,但稍为精明一点的人都可以分明判断出来:
她这种人,才不会轻易放弃她所要的任何一事一物──虽然看样子她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在乎。
看来,房子珠却对她很礼重。──一点也不像是对待刚才那三名当家,虽然辛不老、雷越鼓和吴中奇他们在军中排名都远在这吕碧嘉之上。
房子珠居然对吕碧嘉诚恳地道:“你觉得刚才我所做的,都对不对?”
吕碧嘉脸上还是那懒慵慵的表情:“你才是这儿的首领,你做的,没有不对的。”
房子珠居然谦虚起来:“谁说我是这儿的领袖?这可折煞我了。”
吕碧嘉不卑不亢地道:“就算你现在还不是──可是,很快便要是了,那老蜘蛛一定斗不过你。”
房子珠却不以为然:“丢!我倒不把老蜘蛛放在眼里。可是,我这儿的家当叫天王都会接收过来,我只不过是查天王麾下的一名小主管,一线王才是义军真正的头领──我算是什么!”
吕碧嘉懒洋洋地道:“不过,叫天王一定会把指挥义军的大权还交给你,你才是名副其实义军的领袖──你就别推让了,我在这儿就只听你调度指挥。”
房子珠却仍谦恭如故:“千万别那样说。要不是你受托于叫天王,潜入义军来与我联络,我这支军队仍得跟那老不死飘流失所、拼生打死的,但在江湖上连个正旗儿都扛不上呢。多蒙叫天王眷顾,能让这支队伍变成捍卫朝廷的禁军,那就是大恩大德了。姐姐你跟他们不同,你是叫天王派来的,我一向以查天王马首是瞻,他有指派,莫不从命。我对他们只是煽动利用,对你的意见,可是言听计从。”
吕碧嘉爱理不理,但言辞上又很谦卑小心:“姑奶奶言重了。一切仍以姑奶奶计策行事,做了老蜘蛛,再干掉他的心腹人马,我们才去会合叫天王,那时,你若仍有心为他效力,再去跟王天请准吧!”
房子珠立刻附和道:“那时,还得要吕姊多美言几句。”
吕碧嘉眯着懒猫般的眸子道:“其实又何用我来说话?光凭姑奶奶美色媚色,天王也是多情重色的男子汉,还愁何事不成!”
房子珠嘿声笑道:“吕姊这算是取笑我淫乱不检点了?我只是人在江湖,求存求活,事非得已呀!”
吕碧嘉倦倦一笑道:“那些算是什么?也只不过是手段之一,小小淫乱而已!我们都是女人,要在这险恶江湖上生存,自然要利用些天赋本钱,那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房子珠展颜笑道:“姊姊能理解就好。因为你的身份泄露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在这儿受委屈了,也请体念做妹妹的我万不得已。就像余老三这下私下赶去天王那儿以姓孙的灰孙子讨功,那就委实叫我为难了。”
“余老三争功好胜,叫天王明察利断,只怕他是吃不了兜着走。功领不成,讨死而已。”吕碧嘉说话的语音,磁磁的,乏乏的,就像呻吟一样。
“姑奶奶一向待我好极,我感谢还来不及,待会儿行动中,‘颤声娇’和‘透体香’我都备好了,就听姑奶奶一声令下。”
房子珠只道:“一切都不打紧,没有关系,但最重要的是姊姊自己──那死老鬼打的是你的主意。你不出手,我们不一定能得手──正如叫天王不下令,姑奶奶我还真不敢杀鸡取卵,这时候去动这老家伙的根本,要他的命!”
吕碧嘉听了就说:“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配合行动的。”
又补充道:“不管怎样,叫天王的旨意都一定不会错。”
房子珠听了也道:“当然了。查天王的指令绝不会错。”
于是,吕碧嘉也离开了。
她就领着那两名娘姨离去。
她这头才一走,房子珠立即变了脸。
她本来笑态可掬,诚挚热情,而今一转面就变得又狠、又毒、又歹、又恨的表情来。
只见她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金漆镂边蓝湖水的镜子,一面照着自己脸容,一面恨声地喃喃自语道:
“小小淫乱?淫乱?我呸!我丢!吕骚妇,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比我早结识查天王,早给他操得七零八落的弃妇而已!居然敢来姑奶奶我这儿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等这件事成后,我成为叫天王身边的女人后,姓吕的,我看你买口棺材还自备钉子吧!”
她一面照镜。
一面骂。
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表情狠毒。
骂完了之后,居然又展示了一个媚笑,对着镜子问:
“镜仙啊镜仙,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最漂亮的?”
在这之前,房子珠的一切表现,都令龙舌兰叹为观止,也不寒而悚。
──当房子珠对着镜子,在片瞬之间变脸对刚才还恭敬对待的人发狠诅咒之际,龙舌兰只觉一阵寒意,透骨砭入。
这使得她原本有意猝起发难,趁敌人落单时擒杀房子珠的想法,一时迟疑未决。
之后,房子珠竟对手上的镜子问起她漂不漂亮来了,这使得龙舌兰一时还真以为眼前的这名悍妇,到底是不是得了疯痫病?
却听房子珠又对着镜子,转了个问题:
“仙镜啊仙镜,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我最聪明?”
在龙舌兰听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平台里如许自问,更觉鸡皮疙瘩,一齐炸起。
只听房子珠又问:“我到底是不是最利害?最后是不是最有权?”
然后她还问:
“──我是不是最多男人喜爱?”
她仿佛每一句都得到答案──而且答案好像都是正面的,所以她在颔首点头,眉开眼笑,格格笑个不已,就像一只刚生蛋的母鸡一般。
可是龙舌兰根本没有听到回答。
根本镜子是不会说话的。
也许,房子珠只是在自问自答。
然后,房子珠仿佛这才满意了。
眯眯地笑了。
龙舌兰正待出手,忽然,房子珠身形一闪,已掠飞了出去。
到了外面。
原来外边正发生了事情。
稿于一九九五年九月八至九日:小白终突破万难,在何包蛋、叶浩、陈哥弟护送下,以及何家和先生、彧龙协助下,孙、琁等期许下,几经波折,终于来港,与温欢晤,同自成一派共渡中秋,人月两团圆,金屋共婵娟。
校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卅一日(除夕)至一九九六年一月一日(元旦及生日):白灵、小何、应钟、念礼欢狂庆祝于上海,并与各路兄弟会见,与王巍、立忠拜会新民晚报曹正文诸君子,并与蒋永庆先生、吉顺芳小姐等欢聚于虹桥宾馆;有所爱的人和手足们在身边,生辰过得很尽欢、无憾。
风流 … 第九章 敬请强暴
第一回 夜夜狂欢的女子
第二回 夜夜狂吠的男人
第三回 无耻之徒
第四回 没有牙齿的匪徒
第五回 好色知途
风流 … 第一回 夜夜狂欢的女子
房子珠如飞絮一般疾射出去,是因为外面一阵哗然。
就在她飞掠而出的瞬间,龙舌兰也掠上了平台,凭柱影茅隙,她遮蔽着身子,一面居高临下,看个究竟。
这时候,暮色已四合,那片给斫伐出来的空地上,围拢了一大群人。
大概有数十人,抡刀亮刃的,像妖兽般呼啸咆哮,包围着五个人:
三男二女,都给打倒在地,失去抵抗能力。
──这五人衣衫褴楼,也遍体鳞伤,身上有多处血肉模糊,有的浑身一片污血,有的五官全都给打得不成|人形,也不成原形:鼻子与耳朵连在一起,眼睛肿得直掀翻上额顶,而一张口只剩下了一个血洞。
只有剩下那女的,还算五官没给打坏──但她一定给吓坏了,五官都扭曲挤在一起,恐惧得已像疯痫了一般,她的唇角破裂,好像曾给人用什么硬物强塞过进去捣搅一般,而且她左边Ru房竟已给人剜去,下体衣衫破烂,一片血污。
这么一看,龙舌兰已双腿发软,怵目惊心,心头也发了狠、发了恨。
率众包围这三男二女的是吴中奇和雷越鼓,吴中奇一见房子珠出来,就报告领功:
“这五个‘风云镖局’和‘虎盟’的余孽从‘黑房’里逃了出来,给我发现了。”
房子珠寒着脸,冷哼一声,道:“今天负责戍守防卫的人是谁?”
雷越鼓马上答:“是十当家‘阴阳小生’陈月华。”
房子珠却向雷越鼓使了一个眼色:“他有负责守,把他绑来见我!”
雷越鼓把胸一挺,道:“是。”
这时,只听那三男二女中有人嘶声大喊:“房子珠,你这个妖妇──”
他这一发喊,立刻就给包围他的人踢打得语不成音。
房子珠却一摆手,制止了她手下的拳打脚踢,望着那名口咯鲜血、已给打得七残八废的男子,居然柔柔媚媚地问:
“哦?这不是当日‘虎盟’的‘白额将军’帅秀锋吗?今日怎么沦落到如许田地呀?”
“去你的娼妇。”那已给打得支离破碎的汉子挣扎吼道:
“房子珠,你当日与我们弟兄合谋‘虎盟’大位,推翻谋杀叶帅儿……那时候,你什么都答允我,什么都应承我……你现在却是个怎样的嘴面!我操你奶奶的,你当日还和我睡过觉,给我得Cao夹得把屋顶都叫塌下来了,而今你──”
房子珠笑了。
她给人当众这样斥骂,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笑得一点也不会不自然,一点也没尴尬。
她只是道:“说下去呀。怎么不说下去?──”
不慌。
不张。
不怕人掀底。
居然还鼓励人把话掀到底。
但身受重伤的帅秀锋已声嘶力竭,睚眦尽裂,呛声呼道:
“──这娼妇只是在利用你们!她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今天,这淫妇会跟你们睡觉,有一天,就会把你们──”
话未说完,他已遭重重一击。
出手的是辛不老。
房子珠瞪了他一眼,辛不老忿忿地骂道:“你死到临头,满口胡言,还来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姑奶奶的清誉,当真怕迟一步见阎王遇着牛头马脸不成!”
帅秀锋的额头已破了一个大洞,汩汩的流出血来,喷涌不止,一时间当然说不出话来了。
房子珠却依然气定神闲地笑道:“给他说嘛,姑奶奶我这千年修养横行半生还抖他这几句黄口小儿尿话语不成!你说呀,你有种就给我说下去──”
帅秀锋本待要说,但吴中奇一俯身,刀锋在他右颈轻轻一捺,他的血水便涌溅而出,要说的话,全都成了“咕噜咕噜,咕哝咕哝”的声响了。
他原是当年“七帮八会九联盟”中“虎盟”的一员大将,英伟俊朗,雄姿英发,但后因房子珠加入“虎盟”,嫁与盟主叶帅儿,又暗底里联同他背叛叶帅儿,后来事发联袂逃亡,到了这儿,房子珠得势之后,他不甘心受她冷落,房子珠早一步看出他的趋势居心,便先把他和他的人捉拿用刑,折磨得奄奄一息。
而今,他觅着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却已给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身武功,也荡然无存了。
此际,他颈喉大动脉已给割断,只听到咕噜咕噜血液猛涌的声音,双眼翻白,话已说不出来了。
房子珠瞪了吴中奇一眼,道:“那也犯不着让他这么快就收声断气。姑奶奶还要拿他来耍呢。我本来就是个夜夜狂欢的女子,是你耍不过我,就得给姑奶奶我耍。来人呀──!”
众里一声吆喝。
房子珠吩咐道:“剩下还有口活气的,就交给你们了。记住,姑奶奶我要你们好好玩个痛快才给他们死。──男的要割一百刀才准死,少一刀都不可以。女的至少要给十个人轮着干,干完了才了结,少干一个都不可以!”
她这话既是嘱咐,也是下令。
这些跟随她的人,谁都知道不听“洞房之珠”的意旨之下场。
事实上,逃出来的人,至少有一半是曾与她同事的,到这地步,还有谁不知道她的个性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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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还有谁敢不听她的命令!
而且,这干人的作风和作为,也与禽兽无异──这样一班人在一起,长期的奸淫烧杀,掠劫掳夺,加上有这样的领导人,这些人若有天良未泯的,也早就不能生存了,还能在“流氓军”里混的,早已天良丧尽,全是冷血残酷的兽。
她一吩咐下去,这些人就兽性大发。
他们用各种利器,各种折磨人的方法,全都用在场中三个男子的身上,就连那给喉管放血但仍会感觉苦痛即将咽气的帅秀锋,也一样不放过。
这时候,他们所发出来的痛苦呻吟、混杂着那些兽性发泄的呼叫,以及利刃钝器打击、割削在人体肌肤骨髓的恐怖声音,只要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听了,也会以为是身在以血肉为磨坊的炼狱里。
他们也是人。
他们也有父母。
如果生他们、育他们的父母,眼见他们这样受惨烈的折磨,或是看到他们子女如此没有人性的折腾同类──他们又会有什么感想?
或许,他们什么都不敢想,只求不要生儿育女算了。
那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至少,禽兽不会这样残害它们的同类。
更可怕也更不堪的是,那些“兽兵”呜哗大叫,扯下他们自己的裤子,争着要去骑辱那两个趴在地上的女人,而不理她们的挣扎、哭号、呼叫、哀告、求饶。
他们扯下的是他们自己的裤子,对她们的衣服,则是猛撕。
──连皮带肉一齐撕下来。
他们只当女人是他们泄欲的工具,而不是女人,更不是人。
他们更有的是三个一齐“上”:总之女人有“洞”的地方,他们便不放过表演他们的兽性。
发泄他们的兽欲。
──也许,他们之所以如许卖力,如此不留余地,为的不只是宣泄,还要“表现”给他们的领袖看看,他们的确“听话”,他们的确是“畜生”,他们不愧为“畜生兵”。
没办法。
“流氓军”就是个染缸,再白的人,掉进去后,也是黑的;再香的人,跌进去后,也是臭的。
──假如还有香的白的人,就会成为众矢所的。
就像现在正饱受折磨、凌辱的人一样。
假如朝廷不好,国家就会这样子。假如风气不好,社会就是这样子。假如政府不好,人民就会这样子。
在这样子沆瀣龌龊、污秽卑鄙的时局下,好人、正义者都不会再存在了。
──就算存在过,也一定死干死净了。
不。
没有。
还有一个。
她还活着。
她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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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了手。
风流 … 第二回 夜夜狂吠的男人
她早已看不过眼、听不下去、忍无可忍了!
她明知孤掌难鸣,不能出手,但她还是不管一切:
她出了手!
她明知道不宜打草惊蛇。
她明知道这些人比猛兽更兽性。
她明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明知道自己不可暴露行藏。
她明知道敌众我寡,她就算出手,也救不了那些人……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