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衷倒没有。有些为难是真的。蒋局长当时还在台上,蒋月秀是他的女儿,把发现美元印版的事通报给公安局,我是有些顾虑呀。说得更深点,我是担心这条线索被公安局不正当地掐断。所以想等证据充分些,找到另一块美元印版,再公开提出来。”
焦小玉俏皮地眨眨眼睛,给陈虎和她自己斟满了酒,没有给周森林斟。
“陈虎,这杯就咱俩,不包括周局,一对一单兵教练。来,干了这杯,我有话问你。”
周森林夹口生鱼片。
“好,我被淘汰出局了。你们喝,我吃菜。”
焦小玉与陈虎干杯。
“陈虎,你还有什么藏着报着的材料,全说出来。别让我到时候被动。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瞒,副组长摆开阵势了。”陈虎挠着刀疤微笑。
“陈虎,明师出高徒。你一挠刀疤,我就知道你有主意。这件案子,涉及到谁,现在还难说。你要对我封锁情报,我就辞去副组长。不是吓唬你,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真不想揽这个差事。”
“你是让我坦白交待所有的问题?”
“差不多。”
“那好,我交待。争取你给我个从宽处理。我保留的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一些没有证据支持的推理。何可待曾经提到一个叫王中王的人,这固然是个绰号,但无所不能才配称王中王。何启章也听说过这个人,似乎不认识,但他对王中王有所防备,嘱咐何可待离王中王远一些。王中王是什么人,才能让身居高位的何启章也要防备呢?总不会是个平头百姓吧?何启章是在让何可待记下美元号码时提到王中王的,所以我怀疑王中王与美元假钞之间有特殊的联系。连王中王的影子也没看到,我不能草率地提出来讨论。第二个疑点是那块丢失的美元印版,是有人趁火打劫,还是预谋利用火灾盗窃?我相信,如果我当时没有拿走一块印版,这两块印版都会丢失,一个印制假美元的重大犯罪就被大火掩盖掉了。大家都说,我们正处于犯罪的第五次浪潮,犯罪呈现出智能化、暴力化、集团化的特点。突如其来的大火、假美元、本田雅格走私,都符合这个规律。更不用说持枪抢劫银行、武装拦截火车旅客、爆炸桥梁。杀害领导人这些恶性案件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的对手能是小打小闹的角色吗?第三个疑点是勿忘我电器商城的董事局主席吴爱坤小姐,铁良说她是什么人的干女儿,这我们没办法核实,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但有一点我已经核实过了。吴小姐在何启章的墓碑献上的勿忘我花摆在何启章的墓碑前。吴小姐与何启章有什么不解之缘,才使她对何启章一往情深呢?她作为董事局主席,对蒋月秀保险柜里的美元印版知情还是不知情?何启章走私本田雅格,她知情还是不知情?指控吴爱坤没有任何证据,总不能凭着一束勿忘我花怀疑人家犯罪吧。所以我在会上也没有说,何况她是什么人的干女儿,传出去了不得。除了这个疑点外,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建议引起重视。我和周局出席了蒋月秀的追悼会,勿忘我商城的一名男员工在会上向吴爱坤递交了抗议解雇员工的一封信,他在被推出会场时大叫‘别以为你们干的非法买卖我不知道’。这个人,似乎了解商城的一些内部情况,应该找他问问。二位副组长,我了解的包括我猜想的,全如实交待了。从宽处理,让我吃块鱼片吧。”
焦小玉不禁脱口而出:
“要是让你当专案组组长,那就好了。”
周森林急忙晃动手中的筷子。
“惟独这个不许乱说。不然我们三个,又成立秘密办公室了。组织观念一定要强,我们不能搞非组织办案。陈虎,你这些想法尽管不成熟,还是要尽快向铁良汇报,不要再犯私拿美元印版的错误。此一时,彼一时啊!”
“好,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上,我找他,如实汇报。”
他们进一步讨论了细节。到买单的时候,焦小玉笑着说:
“我已经结了。”
“你没出去过,什么时候结的?”
“一进来,我就把卡和身份证交给柜台了。”
陈虎呢顺嘴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观。小玉,你也是持卡一族了。”
“我有三张卡呢,长城卡、牡丹卡、龙卡。你那么惊奇干吗?又不是我抢来的。纪副部长硬是安排我担任了下属的龙金进出口贸易咨询公司法人。公司给我办了三张卡,公关费用也从我的卡支出。以后你嘴馋了,就来找我。”
“怪不得人家说,有没有签单权才是有没有实权的标准。小玉,看来你的签单权比我大呀,只怕比周局还要大呢。”
“陈虎,别挤兑人。我也是恐怕公司出什么毛病。出了事,我这个法人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周森林下了榻榻米,穿上鞋。
“小玉,你是身兼三职,秘书、副组长、公司法人。这种先例还没有过。经营公司是要小心谨慎,法人不是那么好当的。陈虎,你和小玉根长时间没见了,你们去迢迢。我提醒你呀,现在轮到你下级服从上级了。”
在笑声中他们离开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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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森林独自走了。
“请上车,焦董事长。”
“少贫。
焦小玉在副座坐好后,陈虎发动了引擎。
“小玉,又回到以前了,真好。我开车,你坐在旁边。我经常梦见这样的场面,我以为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了。你坐在我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焦小玉把头靠在陈虎背上,动情地说:
“我也经常梦见这样的场面。陈虎,我们真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当然能。”
焦小玉的手轻轻抚摸搭在方向盘上陈虎的手说:
“要不是三方面组成一个专案组,我们还走不到一起来。好像命中注定,我们凑到一起就是破案。上次我俩就因为破案,蒙上了阴影,分了手。这回又一起破案,我真怕再蒙上一层阴影啊!”
切诺基驶离日本料理,上了公路。二十几分钟后,陈虎把车停在了街心公园。
“我就知道你非把车开到这老地方来。”
“懊,你也能掐会算?”
焦小玉嘴角向上一翘说:
“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个保守型的人,生活上特缺少新的创意。所以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老地方。”
“嗯,你的分析在理。小玉,你就是我的老地方。”
也许是偶然,也许是无意。他们又坐到了第一次约会的长椅上。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没有犹豫,没有矜持,没有停待,没有揣摩,陈虎一下子把焦小玉紧紧搂在怀里,深情地长吻。
焦小玉把舌头送进陈虎的嘴里,同时也送进了她心的芳泉。
滚烫、充满欲望的手伸到了焦小玉的胸衣,被绷紧的|乳罩挡住。焦小玉倒过身,自己解开|乳罩的扣子,敞开了充满弹性酥胸……
第五十五章 换乌纱城下之盟 显幽灵分道标施
陶铁良走出宿舍楼门,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钻进沙漠王,向市公安局招待所驶去。
沙漠王开进一条胡同。陶铁良觉得背后有动静,刚要回头,一支枪管顶住了他后脑勺。
“不许回头。不听话,就打死你。把车靠边停下。”
陶铁良并没慌张,他边停车边说:
“你玩得过了,朋友。你知道我是谁?”
“不许回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新上任的公安局代局长陶铁良。”
车停在胡同右侧。
“你怎么上来的?”
“你的车,我什么时候想进来就进来,换锁也没用。没两下子,能和你公安局长过招儿?你应当知道你这个局长是怎么上来的。感谢你把勿忘我商城的美元转到了我们手里。要没有这条,你就当不上这个局长。我还知道,你们马上要提审焦东方。我就是为这个找你来的。”
“你是什么人?”
“自己人。听说过王中王吗?”
“没听说过。”
“撒谎。陈虎还向你打听过王中王呢。不许回头,我就是王中王。”
陶铁良想从驾驶室的后视镜看看是谁用枪指着他,才发现后视镜已被翻过去,根本看不见。
“说吧,我不管你是不是王中王。我看你充其量不过是王中王的马仔,如果真有王中王的话。你找我什么事?”
“你听好了。你提审焦东方的时候,要按我说的去做。你先掏出白色过滤嘴的香烟,用右手中指和食指的第一节夹烟,叼住烟后用火柴划了两次才把烟点燃,抽了两口就把烟灭掉,过几分钟再掏出一支黄|色过滤嘴烟,用打火机一次点燃。”
“这是接头暗号?”
“对,是接头暗号。”
“我和谁接头?”
“焦东方。”
“他?”
“老对头,对吧?从现在起,你们不是老对头,是朋友。”
“接上头之后,还有什么事?”
“我给你一支香烟,里面藏着密写显影药水。你找个机会交给焦东方。这支烟能抽几口,别人看不出破绽。你要暗示给焦东方。明白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照着你们的安排去做?”
“因为你早就按照王中王的指示去做了。你转移了美元,你密捕了沈东阳。因为没有王中王使劲,你根本当不上局长。还有,你记住了,要是你背叛了王中王,不照着办,或者把这件事捅出去,我保证你第二天就下大狱,一辈子烂死在牢房里。相反,你办得漂亮,用不了多久,就把你代局长的代字去掉。明白吗?”
“我怀疑你有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你最好相信,免得后悔。官场上拉帮结伙,你死我活,这个你应该懂。别耍花招,你泡妞打洞、吃黑钱,我全掌握。你早不是人民警察了,你是警察的败类。再见面的时候,你少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开车,到路口减速。你会在后座上找到一个烟盒,把它交给焦东方。”
沙漠王驶到路口减速。
“不许回头。”
后座上的人敏捷地下了车,消失在人群里。
陶铁良这时才发现前胸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并不惧怕陌生人的枪口。他懂得中国黑道向来是打黑枪,开枪不说话,说话不开枪。用枪口指着你,那是要跟你做交易。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的是陌生人完全掌握高层机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已完全被人所牢牢地控制,这才是最危险的。
手心里出了汗,在方向盘上打滑。他不知道该把沙漠王开往哪里。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他的眼里变成了没有任何分别和方向感的沙漠。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本田雅格专案组的组长办公室,是他该去的地方吗?他迷惑了。不,这样不行。我要冷静地想一想,事关重大,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陶铁良把车停在酒吧一条街的西部大酒吧门前。酒吧上午不营业,没有任何客人。他敲开了挂着“现在休息”木牌的玻璃门。出来一个穿紫花睡衣的长发青年,他是西部大酒吧的老板,绰号叫阿里巴巴。
“哟,陶局,大清早……”
“少废话,我在你这儿休息休息。”
阿里巴巴把陶铁良让进装饰成美国西部风格的酒吧内,打个呵欠说:
“您的家到了,大人。您是坐吧台高凳,还是沙发,您由着性。就是没小姐陪着您。洋酒您挑着喝,也由着您的性。我就不陪了。昨晚上四点多才睡。得,走时候你把门给我撞上就行了。”
阿里巴巴消失在酒廊后面,能容纳近百人喝酒的酒吧只剩下了陶铁良一个人。
陶铁良走到酒廊前,找到一箱调酒用的苏打水,把它重重地放在巴台上。他坐在高腿吧凳上,从纸箱掏出好几个易拉罐苏打水,起开罐盖小口,对着嘴喝了好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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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苏打水带着汽泡进入他的肠胃,使他不安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他反复在两点上设问:这件事的真实性?这件事能不能做?
多年的刑警生涯,使他结识了众多的黑道人物,有的发展成了眼线,阿里巴巴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深知,刑警的资源就看他手里有多少条混迹江湖的眼线。线人活跃在各个领域,信息量大,各有各的势力范围。一旦案件发生,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能摸清真相,刑警几乎离不开他们。他们给刑警创造破案。立功的机会;刑警对他们格外关照,使其减免法律的惩罚;他们反过来再对刑警给予回报,小则塞些黑钱,大则送辆轿车。一栋房子。所以,陶铁良对他手下的刑警拥有私车,甚至几个月换辆新车之类的事情从不追究,只是提醒他们别出大格。改革开放,大家都忙不迭地原始积累,警察不能做生意,又不能兼职,遇到恶性案件九死一生不用说,平日值勤没白天没晚上的抛委舍子,捞点黑钱权当奖金吧。哪国的警察没有这样一段历史,何况中国这么穷、这么累呢。一次,当蒋大宾要处分一个吃黑钱出了事的刑警时,陶铁良挺身而出,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因而他手下的人个个对他骂他们心说诚服。只有一次他动了怒:一个警察在聊天时开了句玩笑,说“政府给咱们发工资,黑社会给咱们发奖金”。陶铁良左右开弓抽了这个警察两个大嘴巴,他骂道:“你小于别得了便宜卖乖*
他想来想去,用枪口顶着他的人不是黑道上的人。借六个胆子给他们,也不敢用枪项公安局长的脑袋,那以后还玩不玩了!
但也不像是白道上的。官场上的人,玩黑的也有一套游戏规则,动刀动枪是黑人所为,唇枪舌剑就能把你置于死地。或者动用国家机器,冠冕堂皇地把你解决掉,用不着玩蒙面大盗的把戏。
陶铁良真的被搞糊涂了。搞不清来者是黑道的还是白道的。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个人,或者是说派这个人来的人,掌握着高层机密,连就要提审焦东方这类的最新的计划他都知道。而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专案组的九个人。焦小玉吗?有可能,牵涉到她的哥哥,有切身利益。周森林吗?也有可能,他是焦鹏远的亲信,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方浩吗?也有可能,他善于权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纪涛吗?也有可能,他身居高位,控制全局。并未列入专案组的蒋大宾吗?也有可能,他与蒋月秀父女情深。专案组另外三名工作人员吗?也有可能,能进入这个层面的不可能没有背景,计划传出去后,不知何方神圣先下手为强呢?更何况,焦鹏远、焦东方父子的派系仅仅是露出了冰山一角,谁知道还有多少人?推一被陶铁良排除在外的是陈虎,他坚信陈虎是正直、奉公守法的干部,他疾恶如仇,绝不可能涉足任何违纪违法的事情,连泡妞打洞的事情都不敢做。
陶铁良从烟盒里取出烟,里面只有这一支三五牌香烟。它与真烟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过滤嘴那截比较硬,显然里面藏有个小药瓶。
密写显影液提示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是个非常现实的危险。一旦把这支香烟交给焦东方,我就是串供,就是焦东方的共谋犯罪分子,再也没有回头之路。拒不执行什么王中王的指令,或者干脆向组织说清全部问题?不行,那我的前途就完了,至少不能再当这个局长了。不行,不能说。对,先拖下去,沉默地拖下去。王中王不会仅仅由于我拖下去不办就会登我于死地。如果他们举报我,再想找个人与焦东方接头也就难了。
陶铁良下了高凳,走出酒吧。
陶铁良到了设在市局招待所的本田雅格专案组办公室,见陈虎已在等他。
“铁良,你脸色怎么腊黄腊黄的,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