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打发了,免得带坏了朕。”
说话间万历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调已经变得有些激烈,抬高了些声音说道:“朕要是这么容易被带坏,宫里那么多腌臜勾当,朕岂不是早就坏了,那轮到王通来带朕,张伴伴你也不必跪了,朕这话也就跟你们说说,不会去外面讲。“万历皇帝在屋中走了几步,还随意的蹦跳了下,又是到墙壁的兵器架子那里,拿了根长棍在手中,摆了个旗鼓,沉声说道:“寡人在这武馆,不光是个子长高了,学到许多东西,还过了快一年的快活日子,这之前寡人没有经历过,这之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这屋中安静下去,过一会,万历皇帝冲着王通摆摆手,吩咐道:“起来吧,在朕面前不必那么拘束。”
王通走到跟前,万历皇帝坐回到座位上,肃声说道:“夺情丁忧之事,王通你帮了朕的大忙,可朕不能留你在身边,还要将你赶出京师,朕心中也时有不安。”
“陛下说这话,臣惶恐无地,雷霆雨露俱是恩泽,臣能去天津当差,锦衣亲军也不知道多少人羡煞,这等大恩,臣当竭诚以报!”
从某种方面来说,王通讲的也是实话,万历皇帝脸上神色缓解一点,开口说道:“朕明白其中关窍,锦衣卫千户的官职又算得了什么,等有机会朕就把你调回京师,除了这个,在天津当差期间,你在京师做下的这番事业朕给你留着,每月每年的收上来的银两也都给你送去,你也不要担心京师这些人人走茶凉,朕派人吩咐下去,你在天津这差事,朕就让你当的舒舒服服的,等你回京更有高升。”
这话由皇帝说出来,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王通也感觉颇为别扭,甚至都忘记了跪下谢恩,不过听万历皇帝提到“这番事业”,却禁不住心中一动,稍微琢磨琢磨,就在张诚快要叱责他君前失仪的时候,王通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陛下,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先请陛下恕罪。”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
“讲就是,你明知道朕不会怪你。”
“陛下,臣在京师给各个青楼赌坊下了平安牌子,让他们每日定期的告诉有什么消息,先前几桩事都是通过这个渠道打听出来的。”
“这些事你都和寡人讲过,直接说那不当讲的就是。”
“臣以为,若是京师各个商户店铺都依照这个法子行事,每年二十万两银子是收得上来的,这钱还是小事,市井之中遍布陛下的耳目,有风吹草动陛下就能知晓,这才是大大的好处。”
万历小皇帝愣了愣,开口说道:
“这些事,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不都是干这个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东厂人手不足,多侦缉要人要案,锦衣卫人多却良莠不齐,行动笨重僵化,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则无权无势,多方掣肘,而且,东厂在何人手中,锦衣卫在何人手中,陛下用的未必得心应手,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又是无用……”
东厂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手中,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则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跟班,这两处的情报消息基本上都不会直接呈送给万历皇帝,或者到万历皇帝手中的情报,绝对不会是原来的面貌。
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不需要说的太明白,王通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已经有些心动了,小皇帝现在自己想要抓权,知道更多情报的心思越来越重,王通所说的这个机构,正好对了他的心思。
“王通,你既然提了,那就详细说说?”
“如今的体制不必大变动,无非增加人手,用锦衣卫的余丁填充进顺天府,每日往来各家店铺商户,收钱打听,把所见所闻回顺天府禀报,顺天府那边多找些刑名老吏,每日抄录阅读这些消息,选出有用的上报。”
万历皱眉琢磨,回头看了眼张诚,张诚会意的说道:“王通,你这个法子似乎没什么效用,一来这事顺天府会插手,二来只是打听又有何用。”
“之所以用顺天府的人,是为了避免朝野议论,说什么重开西厂之类的昏话,而且顺天府品级不高,无权无势,陛下这边也好控制,再者,和那些商户收钱,直接就用收税的名义就可,这也算是个名目上的遮挡。”
看皇帝和张诚听的聚精会神,王通又是继续说道:“用顺天府的人,也不必顺天府管,直接新设一个衙门,用顺天府通判推官的专管就是,打听来消息,若是要行动,东厂和锦衣卫那么多人自然就可以出动。”
万历皇帝开始缓缓点头,王通看了看张诚,又是说道:“顺天府的推官总领,可也需要一个内廷的人接洽指导,臣冒昧,觉得张诚张公公最是合适。”
万历一愣,张诚一愣。
第一卷第一百八十六章 治安司终相见
万历皇帝在言语中对冯保和张居正多有愤懑之词,而张诚就在边上听着,眼下在内宫中最信任的是谁眼见可知。
方才王通陈述这新衙门种种,其他二人听的入神,不过也觉得这是王通为了自己留下做的策略,到最后这新机构的主事人,十有八九是要自荐的。
没想到王通所说的两个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张诚,如此说来,和王通一点关系也没有,那这新衙门的设置,可以说没什么私心了。
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开口又是问道:
“朝廷每次要加税赋,从上到下都是说扰民,朝廷不应与民争利,这新衙门若是做起来,必然会议论纷纷,这该如何应对?”
皇帝开始询问细节,那说明此事已经被认可,开始琢磨如何具体施行了,王通对这个早有准备,朗声回答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京师这城墙,巡城的衙役差人,朝廷花大钱从江南调来的漕粮,那项不是花了银子去,在京师中占据一块地方,做生意赚钱,白白受着这些好处,却无一分的贡献,这如何说的过去!?”
大明的商税就是个笑话,南街上商号颇多,王通时有闲谈,了解到一些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从嘉靖四十二年到现在,一共才收过两次商税,收的方法更是荒唐,那位顺天府尹在门口摆个账簿,放个箱子,衙役们敲着锣各处通知了之后。
愿意缴税的商户们去府衙门口的账簿上自己写下收入,然后自己把该交的钱丢进箱子里,门口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
据说持续三天,一共收上来三两三钱,气的御马监那位督办的宦官差点昏过去,可这位府尹却得了个清正廉明,绝不扰民的美名。
在大明的商业和内外贸易逐渐兴盛的如今,对商人们税赋基本不收,却总在升斗小民的田地上打主意,真不知道是想不明白还是故意不去想。
平安牌子算是对暴利行业的一次收税,在王通的下一步打算中,明年就要下发小平安牌子,普通商户也要缴纳银钱,可惜如今要调出京师,无法施行。
万历皇帝用手轻轻拍打椅子,缓缓说道:“张先生常说,天下财赋,本是个定数,国库要有积存盈余,一是要清理田亩,查出那些奸滑之人隐蔽的田地,增加税基,二是要合并徭役税赋,徭役之事已经成了徒劳民力的恶政,不若折合成银钱收上来,有什么劳工之事,再发下去,国家少了无谓的贴补和损耗,三是量入为出,节约各项的开支……可王通你所说的,若是在京师施行,整个大明都如此做的话,那要凭空多出多少银钱……”
万历皇帝的询问,近似于自言自语,不过王通却听懂了不少,张居正给万历小皇帝灌输的经济政策,应该是紧缩的财政,而且还是在田赋上做文章。
即便是王通才出过一次京师,可也知道南直隶苏松常、浙江的杭嘉湖还有湖广、江西、广东等地的作坊和商贸兴盛无比,这些作坊商铺的收益,也不知道比辛苦耕种还要看天吃饭的农业多出多少,可却没有人收税。
“奴婢插句话,王通所说的的确是实情,但陛下万万不能把方才的话说出来。”
一向是恭谨的张诚忍不住插言说道,看着小皇帝和王通的目光都看过来,张诚低声说道:“陛下,商铺作坊,寻常小民那里开得,背后都和官员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南各处尤其如此,在他们身上收税,等于是割他们的肉,陛下要有真有此意,必然朝野沸腾,那可是大大的麻烦,为何张阁老只提田赋,不提工商贸易之事,他也想到此处了啊!”
就连总政天下,权倾朝野的张居正都忌惮此事,可想而知,触碰这个利益集团会遭到怎样的反抗。
小皇帝的脸色又是犹疑起来,低声说道:“京师这边要是收商税,岂不是也会出麻烦,那些商户人家背后是谁,朕心里也多少知道。”
“陛下,京师之地,天子脚下,还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青楼妓院多收,寻常商户少收,也不用税赋的名目,就说买牌子的费用,想必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
王通跟上了一句,万历皇帝静默了会,总算下了决心,开口说道:“张伴伴,王通说的有道理,由你抓总,顺天府这件事就交给那个吕什么去操办,东厂的人找你能使唤动的,锦衣卫这边就让王通推荐个可靠的,一起把这件事办起来,这差事就算司礼监的,叫什么名字好呢?”
“治安司……”
“这个名字好,长治久安,治安司就由顺天府那个吕通判暂领,一切事宜都和张诚你这边禀报,与顺天府无关。”
张诚从怀中掏出个片子来,腰间有一杆笔一个铜管,拿着笔在铜管中沾了沾,在片子上飞快的记录下。
这事情算是初步议定,万历皇帝看着王通,脸上全是嘉许的神色,笑着开口说道:“越跟你说,朕就越想留你下来,可惜啊,治安司收上来的银子也不能亏待了你,每年拨给你三分之一。”
按照王通从前的大概估算,治安司一年收二十万两银子只能说当事人不合格,即便这般,三分之一数目也有七万两了,这可实在是一笔巨款。
王通连忙跪下,磕头谢恩,头碰到地板上却心念一动,抬起来的时候朗声说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臣拿到这笔银子之后一定要花到有用之处。”
这话才是真正搔到痒处,万历皇帝偏头看了张诚一眼,双掌拍了下,笑着说道:“看看,这才叫公忠体国,这才是朕的忠心臣子,你准备怎么用这笔钱?”
王通抬头说道:
“陛下,虎威武馆办到今日已经颇有成效,少年们勤奋好学,又有名师指导,如今都是名将种子,如果就这么解散了,未免太过可惜,若是有人愿意跟臣去天津的,臣打算在那里再办武馆,多多练出对陛下忠心,又是武勇果敢的将校来,练出一只对陛下忠心不二的精兵来,多给大明早就一些有用之才。”
听到王通这话,万历也是有些激动,从座位上站起来扬声说道:“这银子才是花到正地方去了,武馆中的这些少年朕每日接触,都是少年英杰,都是大明将来的栋梁之才,若是荒废了,岂不是可惜,学以致用,练出一支忠心于朕的兵马,让这些少年充做将校,做得好!!做得好!!”
张诚方才记事的片子上墨迹已经干了,正要放入怀中,听到王通和万历皇帝的问答,忍不住轻轻摇摇头。
这位老太监心中感慨,王通年纪不大,可真会讨好皇上,他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练兵之事,无非是凑万历皇帝的趣罢了,但这讨欢心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
“大家都是虎威武馆出去的,你练的这支兵马就叫做虎威军,先挂在御马监下面。”
万历皇帝正在那里激动的说道,王通则又是磕头在地,口中大声说道:“多谢陛下赐名!!”
身穿千总袍服的武馆少年们在操场上集合快有半个时辰了,尽管穿的不少,可站在这里不动,又是腊月寒天,也都冷得够呛。
有些人在那里轻轻的跳着,但每个人都没有埋怨这寒冷,而都是兴奋的左右看看或者小声议论。
在少年们这个方队的前后左右,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目光森然的看着少年们,在士兵们的外面,则是负责各种职司的宦官,果然是皇帝要来看大家了。
少年们被从宿舍叫到这边集合的时候,才被告知说是天子御驾将至,要召见各位。
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虎威武馆就是朝廷开设的武学了,有御马监的太监和名将讲课,穿上了千总的袍服,要知道很多少年的叔伯父兄也不过是个千总,还有不少仅仅是个把总。这些惊喜还不算,居然还有天子的召见。
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都琢磨着自己的前程究竟会如何,反倒是陈思宝几个人因为家中的关系,多少知道点最近发生的朝局变化,聚在队伍的后端窃窃私语,比平常可安静沉默了好多。
李虎头却在来回的张望,不住的说道:“王大哥哪里去了,黄义军又哪里去了,皇帝要来,这种事他们两个怎么不在了。”
几名中年宦官面无表情的在队伍面前来回走动,不停的叮嘱,告诉兴奋的少年们等下要如何行礼称颂,不要君前失仪。
猛听得一声拉长的通报:陛下驾到~~~少年们面前的士兵们向着两边散去,一位穿着龙袍的人缓缓走上了少年们队伍前方临时搭起的木台。
宦官们低声督促着:“快跪下,跪下!”
可少年们却都没有照做,各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台子上的皇帝,还有人情不自禁的说道:“这不是黄义军,难道他就是皇上!!!!??”
第一卷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不散未必离
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小胖子穿着龙袍,面目严肃的站在木台上,少年们顿时是炸开了锅。
一时间忘了见到皇帝要下跪称颂,在哪里不知所措,有的人瞪大了眼睛张望,有的人拽着身边的同伴。
刚才几个负责教导礼仪的宦官都是吓白了脸,急的连声督促:“快跪下,快跪下,喊万岁,喊万岁。“武馆的少年们次第反应了过来,心情各有不同的开始跪下,有的人心中激动,有的人则是心中忐忑,特别是在武馆开始的时候,围攻王通、万历和李虎头三个人的那些少年们,为首的历韬更是脸色煞白。
陈思宝和身边的人则激动的难以言表,作为京师勋贵子弟,他们可是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起码自己这一代的荣华富贵不成问题了。
天可怜见,多亏那次去振兴楼喝酒,多亏第二天来找场子,多亏在石马巷那边和安平侯家的厮打,这才和万岁爷有了那么一点点交情,没准几辈子吃用不尽啊!
少年们都跪下了,唯有李虎头还张大了嘴站在那边,武馆中最亲近的人居然是皇帝,李虎头实在是无法相信。
台上那人穿着龙袍,脸上做出个威严模样,可不就是那个小胖子吗,比刚见的时候瘦了点,除此之外,那有什么不同。
就李虎头这一个人站着,周围几名禁卫怒容满面的跑过来就要把这个不知礼节的小子按倒,谁想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台上一声大喝:“谁敢动他,朕就剐了谁!”
禁卫们的动作立刻停下,垂手低头的闪在一边,万历皇帝伸手向下压压,招呼道:“虎头,你要先跪下,要不然不合规矩的!”
李虎头还在糊涂当中,听到这个“哦”了一声,屈膝跪了下去,这依旧是武馆中的说话方式,众人听到忍不住放松了不少。
陈思宝在身后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李虎头,眼中全是艳羡,这小子上辈子不知道又怎么样的福气,居然和万岁爷交了朋友,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怎么样的荣华富贵啊!
“朕就是大明天子,和诸位在这武馆中一同呆了一年,王通是朕的心腹,是他筹办的这个武馆。”
万历话音未落,王通在外面走了进来,站在木台的下面,昂首挺胸的和下面的少年们抱拳为礼。
兵部的告身印信已经通过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