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督阵,土人打先锋,开始血洗汉人,这个时候,即便是发现不好,也已经无法逃走了,他们辛苦耕种的田地,开拓的庄园,积攒的财富,都会落入西班牙人的手中,他们的兄弟子侄会被土著杀戮,他们的妻女姊妹,则是会被惨无人道的凌辱。
在万历十六年中,吕宋对于汉人来说就是地狱,整个吕宋流淌着全是汉人的血,吕宋很多地方的土地变得更加肥沃,因为那是用汉人的骨肉作为肥料。
这样的惨剧,这样的杀戮,在大明却无人知晓,甚至从没有人关心过这些在南洋的汉人到底是个什么命运。
离开了大明的领土,漂洋过海到了异乡,在大明官员士子甚至是大明百姓的眼中,他们已经是弃民了,不值得关心。
在马尼拉西北七十里的地方已经是很荒僻,那里原来有两个汉人的村落,现在自然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这一处并不适合行船,也没有港口之类的,但船在靠岸的地方落帆下锚,放下小艇还是很容易能上岸,海上行船都有个规矩,那就是不能在夜间这么做,因为很容易触礁或者搁浅,而且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连个援助都没有。
不过现在显然没有人在乎那个,一艘三桅的广船停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地方,船上的人都趴在船舷那里张望,船老大不时的低声喝骂,因为趴过去的人太多,船都有些倾斜。
“娘老子的,黑灯瞎火的,你们能看见个啥,等红毛生番的大船过来,跑都没出跑,都回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疤瘌眼,你把风灯看好了,要是让白五的船出了岔子,给你丢下去喂王八!”
“火把!火把!!”
船上几个人喊了起来,那边能看到有火把晃动,这边连忙摇动风灯。
没过了多久,却有小艇靠近了广船,有人探头向下看,又是惊喜的说道:“不光是白五,还有两个人,快放网子下去。”
钩子和一个麻绳的网被撒了下去,小艇上的人先把钩子挂在小艇上,然后顺着网爬上了船,一踏上甲板,有两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另一人却吆喝着说道:“谁给他们弄口干粮吃,已经吃生的半月了。”
又有人急忙的操持,其他人却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要和那人却是跪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嘶哑着声音说道:“白家村的人就剩下他们两个,其余的人全没了,都让生番杀了,尸首都找不见了。”
满船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两个瘫在船上的人也是嘶声哭道:“好惨呐,春妮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被那生番挑在长矛上,四哥的婆姨,那是生生被糟蹋死的,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船上的人有的在大声咒骂,有的人却在那里急忙的升帆起锚,那船老大走过来说道:“白五哥,看的你也看了,人还救回来两个,也算是万幸,这里不敢多呆,你再看几眼,磕几个头,咱们要走了。”
白五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量高,可却不像是跑南洋的人那样的壮实黝黑,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听到这个话,白五朝着岸上的方向磕了几个头,磕完之后,却忍不住又是哭了出来。
船老大等他哭完,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白五哥,你这次让兄弟们来这一趟,你身上的银子都花干净了吧,这五两银子你收下吧,回到广东投亲找个营生,这大灾,这是老天没眼……”
白五抹着眼泪接过了银子,在那里呆了好久,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我要报仇!!!”
第一卷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好心的陈璘
“混账东西,大过年的就来折腾,要不是我家大帅宽宏,辕门直接斩了你!”
在广州城白鹅潭岸边的水师提督官署外面,几名官兵骂骂咧咧的推搡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一身褐色短襟,一边踉踉跄跄的被推动,一边回头苦苦哀求说道:“几位副爷,求各位让小民去见见大帅吧,吕宋那边几万人啊,几万人都被番人杀光了,朝廷不能不能管,不能看着几万大明百姓就这么被番人杀了啊!”
说了几句,这年轻人就已经带了哭腔,好在是水师提督官署前,算是军机要地,寻常人不敢靠近,要不然这正月里凭着广州的热闹,还不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听到这几万人,推着年轻人的几位官兵也都是放慢了动作,一个老成些的兵卒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这位兄弟,这边不过是广东水师提督,管不到吕宋的事情,再说了,和外族的勾当,就算是肇庆的总督大人都管不到啊,走吧,走吧,你不过年,也让我们几个过年。”
话都说到了这般,那年轻人浑身一下子泄了气,也不挣扎了,跌跌撞撞的离开,口中喃喃的说道:“天啊……天啊……”
水师提督说起来也是总兵衔了,按照以往的规矩,广东水师提督的衙门都是设在城中,一切方便快活。
自从陈璘到了这个位置之后,为了和水师驻地连接方便,就将官署放在了城外,虽说这白鹅潭也是繁华之地,毕竟是在营中,倒是得了个勤勉的名声。
不过也有人暗地里说陈璘聪明,白鹅潭都是海上从珠江来广州做生意的商人所在,繁华比起城内毫不逊色,陈璘得了名声,也没亏什么里子,搞不好还能坐地发财,真是聪明。
陈璘还真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那种官员,他对水师的确是有爱好,而且一门心思扑在上面,自从他做到了这个位置上,克扣军饷也少了很多,船只都是尽可能的翻新,士卒们的操练也也走上了正轨。
这一点两广总督、广东巡抚和布政使一干人都是交口称赞,广东地面富庶,他们也舍得下拨银子,克扣的都比别处少,不管怎么讲,兵练得好,大家都是脸上有光。
戚继光做广东总兵的时候,对陈璘也是颇多支持,临走的时候更是向朝廷举荐,让陈璘做总兵,专管水师做一省总兵的,陈璘还真是特例。
按照外人想来,陈璘步步高升,又做的是自家喜欢的营生,活得肯定是快活,不过跟着陈璘的亲兵们却知道,自家将主不是这样。
陈璘的内宅中有很多从澳门带来的图册,甚至还定期派人过去临摹刻画,画的都是西洋人的船只,那种高几层、帆缆繁复、几十门炮的大船则是主要的内容,总是在看,然后看自家水师船队的时候,则是愁眉不展。
最近这一年倒是高兴了不少,因为在天津卫的麦游击已经替广东水师在三江船厂订做了三艘炮船,说是万历十八年就能造好,因为造船的木料要到万历十七年年中才能备齐。
白日里有人到水师提督官署这边告状,这个在明白人看来就是个笑话,告状求助只能去文官那边,在这里有什么用,兵卒们把人撵走了,禀报都不用禀报,但陈璘这边规矩大,也是少有的仔细,兵丁们把人撵走时候,他这边就知道了。
天黑之后,外面还有鞭炮的声音,广东富庶,这年还没过完呢,陈璘倒是没有去快活,他在自己的书房中看着那几艘西洋船的模型,这可是让人在澳门那边买回来的,陈璘当真是爱不释手。
正在摆弄间,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一名穿着便装的亲兵走了进来,施礼之后恭敬的说道:“大帅,已经打听清楚了。”
陈璘点点头,坐在了座位上,亲兵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小的套过话了,这人确实姓白,自称叫白五的,也的确是从吕宋那边回来的,他家早去了吕宋,在那里三十多年也有了份家业,他也娶妻生子,这人回大明来采买,躲过了吕宋那场大祸,他倾尽家财找了艘船回去,也是看到了家里的惨状。”
听到这里,陈璘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的确是人间惨剧,那亲兵又是说道:“这人看了吕宋几万汉人被杀,一门心思的想要报仇,他家在大明的时候小门小户没个见识,就知道大帅这里是管兵的衙门,过来求助,真是……”
过来求助的人就是白五,他这糊里糊涂的莽撞行为,水师提督府上下的人没觉得是笑话,反倒觉得可怜,自家父母妻儿全都死于非命,走时还是欢笑相送,回去的时候却是阴阳陌路,而且大家都知道,在吕宋的那些汉人死的太惨。
“你觉得咱们水师的船能过去吗?”
没想到陈璘居然问出这个话来,那亲兵愣了下,他也是跟久了的,对水师什么样子自然有数,连连摇头说道:“将主,不是小的说泄气话,咱们这船莫说去吕宋,去琼州都是麻烦,怕是还没到地方,先翻了不少,那吕宋的番人船大炮多,要是半路出海迎上来,那就更是大难了。”
陈璘点点头,却转了目光看向摆在一旁的帆船模型,沉声说道:“管不了,也没那个本事管,那几万人本就是自甘离乡的弃民,也不是咱们大明兵马护卫所在。”
说到这里,那亲信又是一愣,若是不想管,想来也不必安排他过去打探底细,不过还是低下头,也不多说。
陈璘在那里沉吟了许久,才缓声说道:“松江那边正在开埠,用人雇工都是不少,这白五也算是有手艺的人,过去没准还能求个生计。”
亲信连忙答应了声是,可还是有点糊涂,陈璘又是说道:“你去账房上支些银子,再去找人安排下,让他尽快去松江吧,总在广州算是什么事。”
“小的这就去!”
糊涂归糊涂,这亲兵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陈,陈璘叫住,陈璘似笑非笑的说道:“如今辽国公正在松江府,他规矩大,做事又是严谨,这白五可怜又不知道规矩,你可要把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免得出岔子,你明白了吗?”
这位亲兵先是迷惑,接下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躬身到底,领命急忙出去了。
等人出去,陈璘这边笑了两声,然后脸上笑意散去,还是叹了口气。
松江府码头和船厂的落成,当真是一件大事,几次禁海,南直隶原有的船厂不是荒废就是被烧掉,江南富庶一直或明或暗的有海上贸易,海上贸易就要有船,但没了船厂,大家想要船就只能去台州那边甚至要去福建,或者是找本地私下的船厂。
虽说用是一样用,可总让人觉得不爽利,也有种种的不方便,现在松江府有了船厂,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看看那些大船,自己买上一艘两艘的一定不错。
这边还没等开工,过来定做和谈生意的人已经是不少,这松江府真是太多让人意料不到的东西,刚刚过完年,居然就有这么多的新鲜事。
上海县令杨思尘上任的第一桩事就是清理衙门,从各房的小吏到下面的差人衙役,有一点小错也是被说到十分,然后直接开革,王通的威风在这里,大家也知道干不长远,心里不甘,却没什么人敢折腾,都是乖乖的听命,直接被杨思尘换上了自己信用的人,都是在各处商号中的伶俐角色,这一干人虽然不懂什么衙门的政务,可胜在听话,而且学的也快,用起来放心。
天津卫到三月才会开海,王通的船队差不多都在松江府这边,这船队也是松江府码头一景,且不说那些大福船和广船,那十艘高大的洋船最吸引人的眼球,高大的船身,用厚布做的软帆,还有在船上那几十门火炮,都是让人目眩神迷。
这些大船和火炮代表着王通的力量,除却那六百护卫之外,这个力量更加的震骇人……
在松江府的两个千户所在看到这些炮舰之后,都是乖乖的接受改编,不敢有什么怨言,要不然一个外来的松江守备,想要整合他们还真是麻烦,当然了,这些本地卫所兵不知道,就是王通那六百护卫对付他们都是轻而易举,杀猪宰羊一般的简单。
卫所看到的是力量,却有商人看到的是利润,这些大船装载的货物多,而且不用担心在海上遇到什么海盗,也就是说跑一趟就是赚一趟的银子,原本海运是是十成中四成的把握,有了这大船,怎么也能到个七成。
自从正月过后,就开始有不少人找到王通这边,想要用船运货,给王通一个很高的分红,这也是笼络辽国公的一个手段。
比起这个船队,这钱庄和保险行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江南富豪,两淮盐商,南京勋贵,谁家里没有大笔的现银……
第一卷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国公府前
沙大成带着自家的船队来到松江府这边后,因为本来就是福建出身,从前江南闽浙这一带也是活动频繁,他一过来,又有王通的炮舰作为后盾,立刻这边海上就没什么名号太响的海主活动了。
海上广大是广大,但一处地域也就是这么多人活动吃饭,一家吃了,其余的就没得吃,王通和沙家势力这么大,如果别人想来吃口饭,那么十有八九就是被灭掉的下场,大家都识趣的很。
好在不做海盗,也有他们发财的地方,江南这边通过松江府向外输出的货物可是不少,王通和沙大成虽然船多,江南地方上的豪商虽然都在买船造船,可这个远远不够,有心从良的海盗们都有一口运货的饭吃,也是赚的不少。
这时候就显出天津卫规矩的好处,凡是想运货的人都是要在三江保险行领个旗子,挂个名号,还要有保人,然后才能在松江府地面承运。
实际上,这算是凭空多出一笔费用,很多在海上自由惯了的人也不愿意受这个约束,倒是和那些贪小便宜的商人们一拍即合,不过,没了担保和约束,到了海上,什么可都是不好说了。
在损失许多货物之后,商人们终于是学乖了,三江保险行这笔费用就是为了大家少风险的,而不是为了扒皮。
海上贸易是暴利,运一船糖去倭国,一次就能有四倍的利润,丝绸也有三倍以上,有很多稀罕货物甚至能到十倍,倭国金银盛产,加上这个因素,利润更高。
现在货物能够大量的输出,实际上是把这个利润打低了,当然,利润的确是低了,可总量大了,发财的人多了,好处更大。
不过,原本那些把持暴利的人却是受到了损失,万历十七年开始,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盗一般都是这些人在背后操持。
海盗们专门盯着松江府出去的商船动手,一时间损失不少,保险行把松江府前期收上来的平安银子还有卖地收上来的银子贴了许多出去,才算是打平。
既然有这么大胆的海盗,那王通这边也不会手软,沙大成这边领着船出去清剿,在海上或者是护送,或者是设局。
结果颇为出人意料,这么严密的防范,固然动手的少了,可海上居然没什么斩获,海盗们鼻子居然这么灵,王通可不认海盗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察明形势,他很快作出了判断,仅凭海上清剿还不够,还要在陆上着手。
这时候就显出来廖浪的本事了,他对岸上的江河都是熟悉,知道何处可以藏身,何处又是谁家的窝子,再加上南京锦衣卫的配合,连续扫荡了十几个贼窝,市面上终于是太平了,再也没有人敢折腾乱来。
扫荡了海盗,背后的主使者也一个个被揪了出来,让王通惊讶的是,这些人颇有几个是官宦缙绅之家,有的在本地还颇有贤德恭谨的名声,却没想到他们都是在海上颇有实力的豪商人物。
至于杭州、嘉兴和宁波府那边的,王通也不是没法子,一封信写给分驻在杭州的锦衣卫千户,一封信写给浙江巡抚,线索什么的都摆的明白,锦衣卫千户那本就是所辖,你巡抚若是不想帮忙,这咱们京师见真章,有这层关系在,浙江那边心存侥幸的一干人也是被扫了个干净。
经过这件事,王通却有些明白,为何谭纶、戚继光等人扫平了东南倭寇之后,还有这么多人反对开海,搬出种种通或者不通的理由支持继续禁海,仔细追根溯源,搞不好都是和江南豪强之家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要禁海,这暴利就能保持,怪不得开海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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