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厉声问道:“曹毅,你爷爷因为边功封伯,你父亲是庶出没有爵位,你到今日的位置却一直没有爵位身份,你怨哀家吗?”
曹毅在地上磕了个几个头,肃声说道:“末将能有今日,全是太后娘娘的恩赏,感激涕零,怎么能有怨言!!”
李太后又是厉声问道:
“曹毅,你是忠臣吗!!?”
“末将忠心耿耿!!”
李太后一顿,又是开口说道:
“传哀家懿旨,曹毅带侍卫去郑氏那边护驾,宫中即刻起宵禁,不在屋中的,无论内官宫女,无论何人,都可以先斩后奏,不必担责,曹毅,哀家可能对你放心吗?”
李太后的厉声喝问,曹毅又是重重磕头,大声说道:“请太后娘娘放心,末将定效死命,粉身碎骨不辞!!”
“速去,速去!!”
曹毅连忙站起,后退着向外走去,冯保连忙说道:“娘娘这边也要万全……”
话说了一半,就被李太后伸手止住,开口说道:“哀家这边留十人,其余的人全都带去救驾,不要耽搁,曹毅,此次救驾若成,哀家保你一个伯爵在身!!”
曹毅身体一震,身子又是弓了下,急忙去了,李太后在那里喘着粗气,外面已经传来了曹毅调动侍卫兵马的吆喝声。
冯保刚要说话,就被太后凌厉的眼神扫到,立刻不敢出声,太后呼吸几口稳住了心神,又是喝道:“冯保,你派人拿关防出宫,会同兵部调京营入城,围住北校场,即刻京师宵禁,去尚宝监取印信,带东厂番子一并去,若有军将不服军令,当场斩杀,速去!!速去!!”
太后疾声厉色的说完,冯保郑重其事领旨躬身,匆匆去了,冯保一出殿门,李太后看着仍未熄灭的火头,身子晃了晃,猛地向后软倒,好在此时锦绣等人都在身后,慌忙扶住,刚要呼喊太医,却被李太后伸手止住,怔了会虚弱的说道:“锦绣,带五个人去潞王那边……快去!!”
“我拿了几个肉包子就跑,书福却被人追上乱打,我和书财跑回来,书财馋得很,我没给他,只想着给书喜和书寿吃……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书喜和书寿……居然……居然被人割了……就这么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血没有人止住……我还记得,血是热的……身子已经凉了……”
在床上貌似熟睡的潞王眼皮跳了下,林书禄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喃喃说道:“……那么小的孩子,他们真舍得下手,宫中有管事的说吃那个可以还阳,外面的就盯上了我那两个弟弟,好惨啊……”
第一卷第六百一十一章 天明
“我进宫之后才知道这个说法,说吃了晒干的童阳可以让什么阳根复生,可怜我两个弟弟,这世上的好东西都没见过,最后馋那肉包子都没吃上,就被活生生的割了……我们兄弟三个发疯一样的找人,可那人已经进宫了,当时也可笑,找到了又能如何,搞不好我们兄弟三个就都被杀了……接下来裕王府拣选一批当差的宦官,咱家的事情有人听过,可怜我,选了我进去。“娓娓道来,林书禄忍不住咳嗽了下,伸手捂嘴又是咳嗽几声,松开手,接着屋内的火光,掌心有血迹,林书禄脸色黯淡了些,摇摇头又是继续说道:“……接下来的日子好像是做梦一样,能吃饱穿暖了,还能给外面的两个兄弟照顾……也打听到割了我弟弟那人在内官监已经作了管事,我就想,仅凭我们兄弟做不起来这个事情,总要聚拢些人手帮忙,宫内的阉人最想什么,还不是把断了的那地方接上……”
潞王寝宫这边安静的很,隐约间有喧哗和喊杀传来,反倒是让这边显得更安静,在卧房中,唯一知道外面不同往日的,就是窗户上映出的红光,不过这红光也渐渐的黯淡下去。
在床上的潞王翻了个身,背对说话的林书禄,他眼皮微颤,强自控制着呼吸的平稳,手却伸到了枕头下面。
“……后面就越做越大了,勇胜伯想当皇帝的岳家,有的人想要多赚钱,还有的人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还有的想要升官,各种各样的人凑在一起……对了,殿下,那个害我弟弟的人,他被我找人割了一个月,每天还要喝参汤吊着性命,免得死的太快……”
战阵之上,每个人都要严守阵型,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杀出去就是个死,可王通等人现在谈不上什么阵型了。
王通每踏出一步,身上都要被刀砍中,被木棍刺中,他大刀挥动,就会有一人丧命,面甲的缝隙中都有热血迸溅进来。
李虎头和另外一人站在门口,各自拿着一柄斧枪,钻空子冲上来的人都被他们刺杀砍杀,之所以有钻空子的人上来,就是因为前面的几个人并不是彼此依靠,而是向前杀一会,再退回来结阵一会。
吼叫着大刀砍下,面前那人死命的挥刀格挡,王通的力气并没有用正,却被对方直接挡开,那人刚要下一个动作,却看到王通已经丢下了大刀,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冲到跟前,一刀刺了进去。
这尖刃朴刀此时对王通来说有些沉重,而且刀刃已经卷了,王通双臂酸麻,使用加重的佩刀更适合一些。
被刺中的人歪倒在地上,抽出刀,王通直接退回了门前,以他和历韬、孙鑫核心,周围几名军将辅助,恰好将门前护住,这屋子不大,门窗都是顶死,后面靠着院墙,想要冲进来,只有从正门走。
院子中的火盆已经熄灭了两个,皇城中的红光也黯淡了许多,王通盯着面前的敌人,拼命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每个人都在大口的喘气,持刀的手臂都有点下垂。
方才的战斗中,已经有三人受伤,好在是乱战之中,想要找到盔甲的缝隙也不是太好找,都是撞击之中的瘀伤,但加上疲惫,始终没有机会休整,两名受伤的人都已经抬不起肩膀,很是麻烦。
“大河,从屋顶下来准备!!”
本来双方又有了短暂的僵持,听到这句话,作乱的宦官和禁卫们却都是精神一振,这伙杀神一般的重甲战士顶不住了,居然要叫那个中箭的同伴下来帮忙。
“几位,若是此时罢手,让我们杀了万历,新皇登基,几位都会被封王封侯,富贵一方!!”
或许就是方才,和王通等人对面的已经换成了禁卫,几名手持长矛的大汉站在对面,有人温和的说道。
王通掀开面甲,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到了这般局面,还说这样的混话!!”
“你们现在不过几人,我们这边还有几十人,都是宫中的禁卫,接下来再打,你们以为还能赢吗?”
对面那人又是说道,听到“噗通”一声,又听到李虎头关心的问道:“大河,摔伤了没有!!”
王通没有理会敌人的劝诱,却开口喝问道:“怎么样!?”
“四处再也没有进来的人,外面也安静了不少!!”
王通又是合上面甲,开口大声对对面说道:“你们还有几十人,休拿糊弄三岁孩童的话来骗我,不过就是这面前的十几人罢了,以为我看不清吗!!?”
这边喝问完,那边又有人开口说道:
“我这边还有八十七人,六十一名禁卫,在这么打下去死伤太重,你们还是要死在这边,打个商量,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走吧!!”
面前的禁卫们却都是放平了长矛,板甲虽然结实,但长矛对着盔甲上几个结合部的攒刺却根本挡不住,禁卫们的架势齐整,想来也不是那等不知战技厮杀的疯狂宦官。
王通沉默了一会,开口大喝问道:
“你们还有八十多人,我不信!!”
“骗你作甚……不要以为这样可以拖延时间……给你活路你不走……”
后面那人的声音猛地严厉起来,可说了一半,却看王通大喊了一声:“撤进去!!”
方才死战不退,一人当十人,大呼酣战,浑身浴血,最后顶上来的这批禁卫都是如临大敌,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对答几句,这些看似杀神的重甲武士居然逃跑,王通横刀在身前,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其他人则是扭头就跑了,一干重甲武士纷纷朝着屋内跑去,王通也是一步步退上了台阶,作乱的禁卫和宦官们都有些傻了。
心想这是什么勾当,随即众人大怒,方才如此死战,到最后却如此溃逃,先前死的人算什么,禁卫和宦官们人人愤怒大喊,跑到别处就罢了,就这么个屋子,就要给你们来个瓮中捉鳖,一并扒皮拆骨。
“杀了他们,和万历小儿一并千刀万剐了。”
人人这般尖叫大喊,那些平端长矛的作乱禁卫直接跟了上来,王通退了几步,也是转身快跑,的确是疲乏之极,踉跄着进了屋门。
禁卫们向着屋门口涌来,眼看着就能杀进去,方才打的憋气,现在就能杀的痛快。
“开火!!”
猛听到屋中有人喊了这么一个词,冲上来的禁卫心中都是糊涂了下,开火是什么,难道是点燃火盆,或者放火焚烧屋子。
“砰砰砰”连续大响,隐约看到门口处有几点火光闪动,冲上台阶的一干人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猛地向后翻倒。
屋内有白烟飘散出来,也有人闻到了硫磺的气味,院子中的禁卫毕竟是大明军中出身,闻到这味道已经是明白了,有人惊慌的大喊:“是火铳!!”
又有人嚎叫道:
“冲进去,火器不能连射,只能施放一次!!”
说话间,王通又从屋门中走了出来,身边站着孙鑫和历韬,他们三个人,每个人拿着两把短铳。
“日你娘的,好不容易把你们杀到百人之下,还给爷爷们活路,你以为爷爷们顶不住了吗?”
王通大喊道,面前又有禁卫冲到了眼前,三人都是放平了手臂,齐齐开火,院子又能有多大,冲到跟前,距离门口又能有几步,短火铳的有效射程在三四十步,院子中的人都在射程之内,都是射杀的目标!
六只短铳打响,冲过来的人直接胸口开了个血洞,整个人倒在台阶上,屋门口处飘着白烟,里面已经看不太清楚。
“再冲再冲!!他们没有火器!!”
话还没有说完,王通三人又是在门口开火,还是六支短铳,又是轰鸣,作乱的宦官和禁卫此时拥挤在门口,哪有打不中的道理,只要压低了枪口开火就是。
连续火铳响起,屋门前已经被清出了一片空地,冲上去送死,就算有必死之心也会琢磨这么死值得不值得,作乱的众人都是有些失措。
“大家让开,用弓箭来对付!!”
贼人的后面也有人吆喝,队伍最后端,一直在回廊上的三名禁卫露了出来,他们已经张弓搭箭,院子中还有些光芒,模模糊糊的能看到三名弓手的身形,弓手都在等着对面的门口再出现端着火铳的几人。
王通等人没有再冲出来,就在屋中架起了木叉和火铳,这次可不是短铳,而是射程百余步的制式火铳,在屋中,火铳伸出屋门,瞄准了正在张弓搭箭的三人,扣动扳机,轰然打响,距离太近,几乎没什么偏差。
三名弓手两人仰天倒地,另外一人捂着大腿滚地惨叫,王通直接把火铳丢回身后,紧张装药的李虎头等人接过火铳,又是递给了王通两把装填完弹药的短铳,王通打开验看了下火绳,大笑着又是冲了出去!!
第一卷第六百一十二章 早晨
“大河,帮我卸了甲!!”
坐在地上李虎头在那里大声说道,嘴上大喊,手上却不停,拿着通条飞速的清理枪膛,然后将小纸包咬破,把里面的火药倒进枪膛中,拿通条夯实几下,又把弹丸塞入,用纸团堵住,在边上的瓷碗中抓起一点火药塞入引药池,然后合上盖子。陈大河肩膀处露出小半截箭杆,其余的部分嫌碍事已经是削去,他咬着牙拿着短刀,将李虎头身上铠甲的连接皮索割开。
甲板甲叶直接散落在地上,李虎头也不管,只是在那里紧张的装填弹药,其余几人也是如此,陈大河走到同伴跟前,用刀将皮索挑开。
屋中那几十杆火铳在天黑前就已经是装填完毕,但十个人发射火铳,如果贼人太多,很可能压制不住。
且不说带进宫中的火铳和弹药有数量的限制,火铳连续发射之后,也要有短暂的缓冲,这个间隙很可能会被敌人冲破。
如果一开始就用火铳杀敌,敌人也会闪避,用别的方法缠斗,吸引火铳射击,而不会这么猛冲猛打,丝毫不退。
对于王通这些人来说,火铳是最后的保障,非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能用这个利器,要不然失去了这个仗恃,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王通身边的人一死四伤,可外面的敌人也降到了百人以下,尽管这百人才是贼人们最核心的力量,可这些人的数量已经不足以将火铳消耗干净,王通他们通过战斗也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宫内四处安静,最初的混乱已经过去,现在该是宫内力量反击清剿的时候了。
王通、历韬、孙鑫三人方才的战斗中没怎么受伤,他们三人的体力最好,又有了足够多的火铳训练,施放就由他们来进行。
屋门不大,三人进出都有些拥挤,他们三人轰打,后面的装填也能跟得上。
别看三人或者拿着短铳,或者拿着火铳不断的出来射击,但对于院子里的乱贼来说却是噩梦,禁卫的身上最多穿着轻甲,那里抵挡得住虎威军的火器。
京师禁卫也算是精锐的武人,对大明的火器有个概念,那是个唬人却无用的东西,被敌人冲到跟前,就是丧命,见真章还要弓箭和刀枪,可今日这院子里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火铳轰鸣,硝烟弥漫,即便没有被打中要害也是立刻失去了战斗力。
何况院子中这么狭窄拥挤,拿着火铳的王通等人大概判断方位都没什么打不中的,火铳的轰鸣和院子中贼人的惨叫一直持续。
火铳轮换了两次,枪管都有微微发热,但距离不能用还早,王通已经是换了一捆火绳,这等战斗最麻烦的就是火绳,放在鸟嘴夹上,火头熄灭,枪就不能打响,好在只是哑火了几次,没有造成什么大的麻烦。
院子中的禁卫们彻底被压制住了,眼看成功在即,谁想到居然弄出这样的手段,这到底是什么火器,在屋里转一圈就能打响,居然没有停下的时候。
有的人腹部中弹,大腿中弹,一时间死不了,在院子中大声的呻吟嚎叫,还有的人此时终于想到自己在谋反攻打天子的居所,现在跑不了,接下来千刀万剐,牵连亲人,在那里悔恨的哭号。
这些东西更是让人没有了勇气,有的人已经丢下手中的兵器,朝着四处跑去,宫中大内,想必此时已经开始大搜捕,可总比在眼前的修罗场要好,能逃得多久就是多久了。
皇宫大内四处都是高墙,没有什么风,此处又是个院落,四处有墙当着,火铳射击时的硝烟都没有散开。
院落中视野很模糊,加上天黑,火盆中的余烬还在散发着红光,却起不到什么作用了,院子中除了呻吟喊叫之外,也没有了调动的吆喝,死寂一片。
“喜爷,喜爷,禁卫的大队人马冲过来了,咱们西边的兄弟都已经被杀干净,挡不住啊,喜爷,你也走吧!!”
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卫翻墙进来,开口对双喜哭喊道,双喜孤零零的站在回廊下,他虽然是宦官,手中却拿着一根长矛,身上穿着锁子甲,倒像是一名军将,他看了那禁卫一眼,怜悯的说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禁卫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双喜手中的长矛猛地刺出,直接穿透了这名禁卫的身体,那禁卫直接七绝身亡。
“走什么走啊,到这个时候了,去那里……”
双喜拎着长矛走出了回廊,摆了个姿势,喃喃说道:“主子,奴婢不能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