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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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明-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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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一丝侥幸也是烟消云散,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保命了,鲍单文判断的明白,自己手上没有一点的筹码,而且在官兵合围之后,还纠集了手下亡命徒出去火并,自己趁乱逃跑,这更是犯了忌讳。

现在除了一五一十明明白白招供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鲍单文心中也有个计较,一进门来,看到自家的婆娘女儿身上衣服整齐,显然这些锦衣卫兵卒军纪严明,并不是那种滥杀抢掠的兵丁。

这样的队伍讲道理,自己如果全部招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罪民这些年贩运私盐,横行乡里,罪该万死,关于贩运私盐的帐目以及分销明细,都在小人书房地窖之中,请大人检验,小人犯了这样的大罪,原本是千刀万剐的罪过,可这些年小人也开设粥棚,资助贫寒孤寡,也做了不少善事,只求大老爷看在这些善举的份上,给小人子女家眷一条生路。”

说这话的时候,王通看了眼边上的马三标,立刻有几个人向外跑去,等那鲍单文说完,王通却开口问道:“你在谁手里拿的盐?”

没想到王通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鲍单文在那里一愣,在那里磕头回答道:“回大老爷的话,小人的盐都是从长芦盐运司那边来的。”

长芦盐运司,长芦在距离这青县不远的地方,是除却两淮之外,天下间数得着的大盐场,买卖私盐,往往是官家的盐运司出盐,这个倒是常例。

但这个回答同样让王通感觉意外,在长芦盐运司这边,那就是和自己猜测的几个方向没什么关系了。

“你运盐都是怎么运?”

“小的在盐场那边拿了盐,用大车运送到各处,也有些用小船从河上送到青县这边来……”

“不用漕船吗?”

听王通这个问题,即便是鲍单文战战兢兢,可还是忍不住苦笑着说道:“大老爷说笑了,罪民在这乡间还有些本事,那漕船又岂是罪民能使唤动的。”

边上几名兵卒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放在门口处,马三标上前打开箱子看了看,转头说道:“大人,这是账本。”

王通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又是问道:“通海货栈你知道吗?”

“罪民不知……”

“潘达、万稻、柴福林、李大猛这些人你听说过,打过交道吗?”

“……罪民不知……”

说完这句话之后,鲍单文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看阴沉着脸的王通,咬咬牙又是说道:“大老爷要是想让罪民认得,那罪民就认得!”

这话说的王通倒是一愣,琢磨了下才哑然失笑,下面这鲍单文把事情想的左了,还以为自己要构陷什么人,锦衣卫在外面的名声实在是不好,但这鲍单文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盐枭而已。

“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在长芦那边是在谁的手里拿盐?”

“……罪民这边求的是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

盐运司的经历,相当于负责该处盐运司文书往来,帐目记录的官员,手中颇有实权,可以说除了盐运使之外,就是这经历了。

钱春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王通脑子里过了两遍,却记不起何处看过听过。

王通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这几天急行军和战斗的紧张全都翻了上来,突然间感觉到疲惫异常,这和运河上那百余艘漕船的所运的没什么关系。

不过剿了这个鲍家庄,也算为地方上扫平一害,王通心情轻松了些,笑着开口问道:“你安排人在前门死顶,自己却领着儿子准备在后门跑,怎么想着做这般的布置。”

“罪民万死,罪民万死,这庄子里不少人都是罪民用银子喂饱了的,这般时候自然会出去拼命,不过罪民这边也知道,官军进剿,罪民这点人,挡得住一次,挡不住下次,还是趁早跑了好……”

这人倒是精明,不过终究是个地方上的土豪盐枭而已,力量不足,再多的算计没了力量还是无用。

王通笑了笑,摆手对边上的马三标说道:“押下去吧,给他们一家安置个清净些,暖和点的地方,饭菜不要断了。”

对于一个被拿获的盐枭来说,这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待遇了,鲍单文也是明白这点,接下来的后果如何,他也能想得到,脸色灰败的磕了个头谢恩。

王通坐在那里看着鲍单文一家人走到门口,脑中却想起来一件事,扬声问道:“鲍单文,河上、陆上,贩运私盐的勾当技俩,你可知晓?”

鲍单文听到这个问话,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下,转过脸的时候,脸上的灰败已经被希翼代替,颤声回答道:“罪民做了这么多年,对这些都是精熟,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明白……”

话说到这一半的时候,声音已经嘶哑,带着些哭腔,他知道机会来了。

万历七年正月十二的时候,青县大善人鲍家出了一桩大事,说是庄中被奸邪之徒混入,意图行不轨之事。

庄主鲍单文及时觉察,一边行文报告官府,一边纠合忠义家人自卫,但事情不利,被奸邪发觉,双方在庄中火并,幸而官兵赶到,尽数歼灭奸邪之徒。

然鲍单文家人死伤惨重,又担心被歹人寻机报复,决意举家搬迁天津卫,隐居市井。

青县知县给上司衙门的呈文中写的妙笔生花,什么上次以为鲍家庄是盐枭集散之地,就是因为那些奸邪恶徒蒙蔽视听,此次火并,奸邪恶徒死伤惨重,贩运私盐之事也被清扫一空云云。

身为朝廷命官,前后两次呈文差别极大,就算是官官相护,这知县也要被上司责难,可这位知县任期已满,在河间府和吏部的计划中,也只是在广平府留了个闲差给他,他大不了不做官了而已。

这青县知县也的确不用做官了,那位锦衣卫千户把鲍家翻了个底掉,搜刮出来的财物就和预先说的一般比例分给了他。

尽管王通拿了大头走,可这知县拿的也有将近八千两银子,这一票捞的也算足实了。

天津卫的元宵佳节比起京师来更有特色,因为运河两边也有富贵殷实的人家居住,点起灯来,城内城外辉煌一片。

天津卫这边的风雅人讲究的是城头关灯,城内城外灯火闪闪,好似夏日星空,美不胜收。

锦衣卫千户各营也都在自家营中联欢,元宵下午放假半天,备下酒肉什么的,也算是好好休息一番。

正月十六这天,去往青县的兵马才返回了驻地,各营回驻地休整,王通却不得闲。

不过这次却和其他时候有些不同,难得王通在家中见客的时候,内院如此戒备森严,第一营的五十人就在屋外听令,谭将和谭兵、谭剑以及马三标就在屋中陪着。

“大老爷,一次百余漕船的盐,若是在长芦盐场出,那肯定天下皆知,不过,要是南盐,就方便很多了。”

鲍单文身上换了身家仆的衣服,站在那边恭敬的答话,王通脸上有疲惫的神色,听到“南盐”,眉头皱了皱,南边来的盐,必然和淮盐有关,两淮盐商那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一个阶层,怎么又牵扯到了那边。

“淮盐?这么大的量,是不是要找专门的门路?”

“……小人不太知道其中底细,不过也听人讲过,天下间私盐的大头就在两淮,那边盐场众多,走水路也是方便,只要有银子敢买,没什么不敢卖的,一次百余艘漕船,也说不上什么大数……”

王通******额角,私盐远远多于官盐,有漕船作掩护,大批的淮盐的确可以堂而皇之的行销京师之地,自己这边对漕船的检验大多是在夹带货物上,若是盐包和粮包混装,平白混了过去,也不知道少收了多少税赋。

琢磨了琢磨,王通抬头对鲍单文说道:“本官手下缺人,这也是你的造化,你不是带了二百名老弟兄来天津卫,就编成一个缉私队,今后这运河上,天津卫东南西北,各处贩运私盐的都要给本官查个明白,你浮财虽然没了,可保定和济南的两个宅院还给你留着,将功折罪吧!”

鲍单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恩德如海,小的愿意粉身碎骨,不让一粒私盐过了天津去……”

“缴纳了税银,过了也就过了,你的家眷就先住在城内,你的两个儿子,本官看他们有几分武勇,先到锦衣卫预备营中做个兵卒。”

谁都明白这就是人质,可鲍单文还是感激涕零的重重磕头下去。

第一卷第三百五十二章 赏罚立军威

如果说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什么时候最容易攻打,从前不好说,王通掌管此处之后,万历七年正月二十二这天,除却盐滩附近的训练营之外,其余各处都是不设防的,就连城内官署都是无人。

二十个营,连带马队等,差不多四千人都是在训练营这边,风刮在脸上,依旧像是刀子一样,在木台两侧,各有一排木桩,木桩上都挂着血肉模糊的首级,这些人都是鲍家庄的人,凡是沾过锦衣卫兵卒血的,都被斩首示众。

“尔等为大明征战而死,乃是大明的烈士,烈士家属免税免赋,终身归锦衣卫供养,子弟愿从军者优先照顾。”

脸色沉重的兵丁捧着骨灰盒迈着正步,把骨灰交给了在那里嚎哭不已的家属,王通背手站在台上,肃立看着台下。

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中,喊话的士兵回头看了看王通,见到王通点头,又是大声喊道:“战死者抚恤金每人五十两!!”

嚎哭不已的家属接过银子,都是愣怔了下,军户人家本来就有卫所的田地耕种,王通说免税免赋之后,已经可以活的不错,再加上五十两的抚恤银子,乡下人家花费本来就不多,有这笔钱已经可以过很不错的日子。

正因为是卫所军户子弟出身,更知道大明这战死烧埋给多少银钱,层层克扣到了家属手上甚至连烧纸都买不起。

可现在实实在在的五十两白银放在手上,都是穷苦了一辈子的人,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虽说自家骨肉连心,但也有人在这个瞬间起了这个想法,自家儿子为王千户卖命没有白死,死的值了。

仓促间都是感慨万千,有的人直接放声大哭跪在地上,朝着木台的方向拼命磕头,王通摆摆手,边上有兵丁过来,或搀扶,或劝,把人都是带了下去。

王通上前一步,摆了摆手,第一营的士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五个人来到了台前,王通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大声的对台下兵将问道:“你们都背过军法,军法中,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台下稍一安静,参差不齐的回答道:“斩!”

王通皱着眉头大声的吼道:

“本官酒肉米面供你们吃喝,为什么说话这般没力气,大声点,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斩!!”

这次台下回答的整齐划一,声若雷鸣,王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向下一挥手,第一营的官兵一直是盯着王通的动作,看到王通的这个手势,都是顿了下,把逃兵按倒在地上,挥刀砍下。

五个逃兵人头落地,鲜血喷洒,除却王通和谭家的家将、马三标、李虎头几人神色不动之外,场中却有些骚动。

“你们吃着军粮,领着军饷,穿着衣甲,拿着武器,为的是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平乱治安,若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的,这就是下场,这就是军法,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下面的***声的回应,王通吸了口气,又是大声的说道:“逃兵以死囚例,其家人不得享受军属烈属待遇。”

这个说完之后,台下寂静无声,个人都是家中青壮,虽说有兄弟赡养父母,但那毕竟是个牵挂,如果自己身死,父母家人还得不到任何的补助,那可就是万万说不过去了,军法如此森严,众人都是凛然。

接下来的仪式就轻松愉快了些,王通把杀敌立功的兵士一一念出名字,亲自发给奖赏,并口头勉励。

马队作为王通直属,第一营作为最强的营,战斗肯定要参加,第五营、第七营、第十二营则是被临时抽取。

现在看着一个个杀敌立功的将士在台上领取嘉奖,有的得了赏银,有的则是就地提拔,每个人都是看着眼热的很。

“逃兵该杀,这个你做的没错。”

在暖和的屋子里,俞大猷沉声对王通说道,虽然王通在台上的时候颇为冷漠镇定,但回到家中却闭门不见客。

“老大人教训的是,那五名逃兵我还曾经看过他们的训练,也聊过几句,却没想到。”

王通拿着茶壶给俞大猷那个大缸子中倒满了茶,又是笑道:“的确心里不太舒服,想必下面的人看着担心,就请老大人过来劝解,让老大人见笑了。”

“谁经历这事也是一般模样,老夫刚杀人的时候,还不是几天吃不下肉,见多了就好,见多了就好。”

听到王通说的轻松,俞大猷也打趣了几句,随即肃声说道:“真刀真枪见血厮杀对你手下的儿郎们来说还是第一次,可这第一次就有了逃兵,若是不杀不罚,今后如何办,不必多想,带兵一是要心慈,二是要心狠,这都没什么错处,平日慈心,善待兵士,行军法时就要心狠,不然何以号令。”

陪着俞大猷说了几句,老人被屋中的火夹墙烘的有点昏沉,索性要到里面先打个盹,都知道王通没内眷,也不用女眷伺候的。

王通轻轻带上门,却发现谭将正在门口那边站着,谭家的家将和自己平日主仆相称,不过却像是长辈一样关心自己,心中很是感动。

“备些银两,私下给那几个逃兵的家人送去,毕竟是在咱们这边练了这么久。”

听到王通的吩咐,谭将笑着躬身领命。

尽管逃兵的惩处让人恐惧,可对于战死的抚恤和有功之臣的褒奖同样也被众人看在眼中,平日里在这营中有什么待遇大家更是心知肚明。

平常的百姓倒还罢了,军户子弟可是知道这些待遇到底意味着什么,伤了三十几人,战死和逃兵加起来也有近十人,一下子空出来五十人的空缺,很多人都是盯着。

尽管正月里都在玩乐,可还是有人整日在几处军营,和城内锦衣卫千户官署附近转悠,城门那边也有人定期过去看看。

原因无他,看看那边有没有锦衣卫招兵的文书,好让自家孩子快些来报名。

但新兵的选拔没有公开进行,这次是内部找人,在原船头香香众中选拔了五十名不偷懒耍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入选。

入选后,原本在码头上跟着做活的家属立刻变成了军属,被安置回原来的住处,而且给发了钱米。

原香众那批人,也在船头香中,有什么把头、香头的层层管理,且不提身强力壮,有过团体协作,知道听令的人,作为士兵最合适不过。

这个内部选拔让船头香众的精神为之一变,原本众人都有些绝望,不知道这苦役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居然还有成为锦衣卫兵卒的机会,这可是一下子从罪民变成了官身,一步登天的变化。

原来好好做活,还有这样的好事,有这个盼头,大家的精气神都高了许多,心态一好,才发现这苦役岂是待遇也不错,最起码吃的不错,穿的也暖,自始至终也没亏待了大家,安心干活就是。

清军厅的十名差役,以原天津卫锦衣卫出身的百名兵卒,还有鲍单文率领的一百五十人组成了缉私队。

鲍单文知道自己能有活命靠的是什么,在鲍家庄的小小战斗中,正营的官兵死伤几十,又闹出了逃兵的事情,事后尽管凡是手上沾过锦衣卫兵卒血的人都被斩首示众,可参加战斗的各营营官对他可没什么好感。

莫名天上掉下一个前程来,又有内眷子女在对方手里攥着,鲍单文尽管快要五十岁,可干劲却比年轻人还要足。

在天津卫呆了不过十天,稍加休整就急忙请令出去查缉,倒是把临时派给他的副手杭大桥弄的怨气满腹,心想这还没出正月,大冷天的,忙这个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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