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和陈太后自然看得懂那折子上的内容,李太后脸色渐渐冷下来,沉声说道:“安平侯方家在世宗肃皇帝的时候行事肆无忌惮,在城外为了争水浇田曾打死三人,先帝在的时候也未曾收敛,怎么今日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事来,本为了顾忌天家的面子一再容忍,现在却变成这般,冯保,东厂的人今晚就去,拿人问罪!”
万历皇帝此事则是低眉顺眼,不发一言,内有权阉,外有权相,尽管李太后也依靠这两位,但心中必然有提防。
李太后的提防让她不能允许再有行事不受约束的人出现,安平侯家正触犯了这个忌讳,能在京师之外埋伏人手对皇帝的亲信动手,而且还是官兵假扮贼,今日敢这么做,将来要做到什么程度。
慈圣太后李氏话中的严厉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冯保连忙躬身答应了,潞王也放下碗筷,安静的坐在一边。
仁圣太后陈氏看完折子想了想,低声开口劝道:“妹妹,方家毕竟是世宗肃皇帝的外家,让番子上门去抓人也是坏了皇家的体面,不如方家降爵,只拿这方忠平如何?”
到了天津三卫的王通和护送到这里的邓普作别后,自己寻了处客栈住下,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迎接,没有一个人招呼。
第一卷第二百章 论功行赏收买人心
王通这将近两百号人,几十辆大车,上百匹马的队伍,在天津卫的城外,居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客栈。
而且这客栈有独院,有马厩,甚至还有给大车停放的空地,条件相当的不错,看大车夫很无谓的模样,似乎这样的客栈还有许多。
客栈的名字比较俗气,唤作“兴财客栈”,取个言语间的彩头,王通等人入住的时候,店里冷清的很,只有两名赶不回家过年的江西客商,愁眉苦脸的住在这边。
住进来的时候,王通遇到一桩小事,这一路上王通为了种种考虑身上穿着锦衣卫千户的官袍,掌柜看到这衣服的时候明显有为难的神色。谭将上前询问能否住店的时候,那掌柜居然回答说道:“小店客满了,请诸位客官去别处吧!”
到这店铺的时候,天津卫的城门都已经关上了,想要找官方的接待不太可能,这么晚的天,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谁还愿意动弹。
倒是一路跟来的车夫头目解了围,大家路上生死里走过一遭,情分非比寻常,而且这车夫头目也知道王通是个说理的人,凑过去小声说道:“大人,先付银子吧,这人吃马嚼的每天耗费可不少啊!”
听了这个,王通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预付房钱,早说就是,这么吞吞吐吐的作甚,当即回头吩咐了一声,早就有些火大的马三标和孙大海拿了两百两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看到现银之后,满脸为难的掌柜立刻换了脸色,堆笑着说道:“有房有房,几位大爷稍等,马上就给安排。”
这么多人马,且不说住的地方,饭食和草料,照顾的人工,的确不是小数目,但这掌柜的如此做派可不像是个做生意的,看众人的气派打扮,就算没钱扣下几匹马也就抵了,何必这么掐着脖子要钱。
不过下一刻王通就反应过来了,敢情这掌柜的是怕自己不给钱,方才交涉的时候,一直是盯着自己几个人锦衣卫的飞鱼服看。
想来从前被人白吃白住的怕了,不必说,白吃白住的自然是锦衣卫,不知道是不是天津卫这边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很,和车夫头结算了这一路的银子,又把大车行的钱单独给了,双方也就两清,王通少不得说一句“今后若来津门,就来找本官”,结果那大车行的车夫头愣是没听懂“津门”这个词,也只得含糊过去了。
又加了十两银子,让这兴财客栈宰了猪羊收拾干净,大锅炖上,白面烙的大饼,缸里的酱菜咸菜什么的拿出来洗了切丝用油炒过,又有店家自己私酿的烈酒也是整坛子搬了上来。
虽说没精细菜肴,可仓促间也琳琅满目的满满当当,女眷们的饭食都让客栈中伺候的粗使婆子送过去。
男丁们不管受伤没受伤的,全都给拉到了客栈的大堂来,路上的提心吊胆和生死搏杀都已经结束,路上连热饭都没吃几口,眼见着这大肉好酒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敲开酒坛上的泥封,王通给自己的酒碗中倒了满满的一大碗,然后举起说道:“各位,一路上血里火里,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换个地做官,居然遇到了这样的场面,大家也都不容易,从今天起,各位就是生死与共的一家人,有我王通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大家喝粥,有我王通的屋子住,就不会让大家淋雨,今后日子还长,请各位记得王某这句话,我先干为净。”
这一大碗少说也有三两酒,私酿的酒味道未必如何柔和,却是一等一的烈,王通仰脖全都干了进去。
嗓子里肚子里好像是火烧一般,脸上也涨的通红,王通喝的有点急,踉跄了两步,身后的张世强连忙伸手扶住。
他这般豪气却让满屋子的男丁齐齐的喝了声彩,大家纷纷站起也把碗中的酒喝下,王通举着空碗一一示意,家丁们和少年们明显是恭敬,就连谭家的家将也都是欠身才喝下酒碗中的酒。
一路上,生死搏杀,指挥若定,王通的威信不知不觉的已经树立了起来,从前王通行事严谨,但平素里和众人交往,总让人感觉隔着一层,如今却不会了,大家都觉得王通是自家人,实实在在的自家老爷。
特别是在这酒场上,更是能拉近男丁们的关系,那些来自草原上的庄客们喝了第一碗酒之后,更是放开了。
王通喝下去之后已经感觉有点晕,谭将也就不让人上前敬酒,能喝酒的就互相倒酒碰杯,不能喝的就开始大吃。
“赤黑,到这边来!”
酒劲有点上头,王通跌坐在椅子上大声的喊道。
这赤黑听起来就不是汉名,这是王通庄子上一名庄客的名字,据说是在科尔沁那边逃过来的,三十出头的年纪,为人很是四海,是跟着出来这些庄客的领头人。
赤黑一碗酒正喝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招呼连忙放下酒碗,匆忙跑了过来,王通满脸通红的看着他笑,让这蒙古汉子颇有些摸不到头脑,王通跟边上的谭将摆摆手,谭将笑着点头,然后扬声说道:“庄客赤黑,路上杀贼六人,特提升为庄头,赏银十二两。”
屋中一安静,那赤黑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边上的张世强已经拿出了十两的银锭和几块散碎银子,放在客栈提供的木盘上递了过来。
接下来屋中又是嘈杂,十二两银子,这些庄客不喝酒也要积攒上五年,这庄头位置更不必说,例钱拿的足,又是个头目,家丁和庄客,甚至连作坊的那些铁匠都议论纷纷,看着这赤黑的眼神全是艳羡。
“……赤黑……赤黑……那个谢老爷的赏,今后赤黑一定多多杀贼……”
这蒙古汉子已经口不择言了,激动的跪在地上,屋中安静顿时被大声哄笑打破,王通笑着说道:“来了天津卫这等地方,那还用你杀人,好好领着人,这边老爷也要开个庄子,谭将,下一个吧!”
又是个射杀三人的庄客名叫德楞的,拿了银子之后被提拔为赤黑的副手,其余几个有杀敌记录的一一拿了银子,各个志气昂扬的回到自己酒桌上。
其余临阵慌乱的庄客一边羡慕,一边暗自的咬牙鼓劲,恨自己当时怎么不把手中的弓箭拿稳当点。
而且自家老爷这论功行赏也公平,每个人杀敌多少,恍惚就是那么回事,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接下来就是谭家家将的奖励,这些精锐的战士就淡然了许多,但屋中的气氛渐渐的高涨起来,每说其中一人的功绩,大家就是喝一声彩,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拿钱最多的居然是马三标,他在冲击贼匪阵列中,挥舞大刀砍杀,居然一下子赚到了四十两,马三标是个张扬的性子,站在那里抱拳环揖,叫好声差点连房顶都给掀掉。
“各位这一路上都不容易,跟着本官生里死里闯过来,跟着本官,只要忠心卖命,荣华富贵就少不了你们,刚才的榜样大家也都看到了,另外,跟随本官冲锋的每人加发二两,守卫车队的每人一两。”
本来下面的人还有人为了自己没拿到银子而懊悔,听到王通这句话,立刻是欢呼了出来,这真是皆大欢喜。
里外算计起来,王通这一晚差不多就丢进去一千多两银子,但王通没什么可心疼的,收获的可是这些手下死忠的心。
经过这一次犒赏,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股劲,知道跟对了主子,今后遇到这等事,该如何做也都是心中有数,反正奋勇向前总没有错处。
就连谭家的家将都有点心动,这位小大人赏罚分明,跟着他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可以安心的看看将来。
屋中气氛热烈的时候,王通用力的揉了揉眉角,低声询问道:“谭剑送信给天津卫求援,消息没等到不说,为什么现在连人都见不到,莫不是这天津卫中有什么问题?”
谭将被几个家丁围着敬了几杯酒,虽说没有干掉,可也喝了不少,言谈间稍微放松了下,笑着说道:“老爷若不问,小的还以为老爷忘了。”
说完这句才觉得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子沉声回答道:“老爷也不必担心,天津卫这边是漕运的枢纽,直隶和辽东、山东的海路联通口岸,通衢大邑,在这里要是对老爷动手,那就是杀官造反,他怎么和蓟镇的十五万大军相抗,何况龙骧左卫的精骑护送大人来的情景,有心人已经看在眼中,他们难道还敢和禁军对抗不成。”
王通用力的晃晃头,止住愈来愈浓烈的睡意,沉声说道:“既然如此,谭剑为什么连个消息也无。”
“小的这些兄弟都见惯了事情,断不会被人拘拿,只是谭剑这人暗里也有番子的身份,或许有什么别的古怪。”
说到这里,谭将自己也摇摇头,脸上满是疑惑。
第二天早晨,谭剑自己找到了兴财客栈,他一瘸一拐的,狼狈异常。
第一卷第二百零一章 京师乱侯府天津破衙门
“小的知道大人或许在城外住下,这几日一直在这边等待寻找。”
谭剑一进门就被王通叫了过去,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解释的,王通坐在那里侧头看了边上的谭将一眼,没有出声。
谭将却知道王通这一眼的意思,摇头说道:“小剑,你的那层身份大家都知道,到底有什么勾当直接和老爷说出来就是,咱们老爷又不是没担当的人。”
一名有东厂番子身份的人来天津城求救,救援没有带来不说,反倒弄的这般狼狈,看着还受了伤的模样,莫说王通不信,谭将也是心中恼怒。
谭剑精壮汉子,平素里机警异常,面前这两人的反应他自然也是明白,他直接就跪了下来,一跪地身子就朝着边上一歪,用手臂连忙撑住了,开口大声辩解道:“小的真是去报信了,小人拿着带大人印鉴的书信去了天津兵备道衙门,没想到急忙说了来意,那兵备道却拍了桌子,说朗朗乾坤之下,怎么有人敢袭杀朝廷命官,说小人是无知妄言,让人乱棍打出去,小人当时辩解了两句,大棍已经打过来了,什么也顾不得,拼的挨了几下这才跑出去……”
谭将阴沉着脸走到跟前,一把提起了谭将,身后挽起他的裤腿,腿上青肿一片,有几处甚至都黑了。
怪不得方才跪下的时候身子歪掉,谭剑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小人好不容易跑出去,兵备道衙门的兵卒还出来追,小的腿坏了只要找个地方先猫着,直到昨天才恢复过来,去当地的清军厅和其他几个衙门那边,总是不敢进去,小的也知道老爷那边紧急,可也怕这命交待在天津城,到时候连个上报的人都没有啊!
大明朝廷在各个军事要地都设置有兵备道的官职,用于整治管理军备,虽然不是专职,可品级差不多都是四品上,权力很大,在天津算是当地职权最高的文官。
清军厅则是河间府派驻在天津三卫掌管民间词讼刑法的官员,由河间府的清军同知充任,是正五品,这两位算是当地职分最高的文官了。
大明以文人统领武将,想要调兵救援,必须要禀报这些文官,然后调兵救援。
“谭剑,去找马三标,他那边还有医治跌打的药酒伤药,等进了城,再给你寻个郎中,好好休息去吧!”
王通上前拍了拍谭剑的肩膀,喊了个家丁陪着他去了,等人出了房屋,他阴着脸转头问谭将说道:“谭将,这件事有几分可信?”
似乎这事情已经关乎到谭家家将是否可信的问题了,谭将也不敢轻忽,仔细斟酌了下才开口说道:“京津的官道上,出动大队人马截杀锦衣卫千户,要是不经历过,别人告诉小的,恐怕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做官讲究的是个稳妥,就算不信,派人看看总是应该的,防备万一总是要的。”
看着王通认可了这个说法,谭将又是说道:“这两处文官衙门进不去,直接去当地的都司衙门,武将那边动手少了些顾忌,要是在那边被直接杀了,也没处说理。”
王通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透的茶大口喝了下去,把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声说道:“咱们这就进城!!”
京师安平侯府,曾几何时也是大明最显赫的外戚所在,府邸占地面积超过了正常规制,平日里宾客如云。
嘉靖皇帝的岳家,隆庆朝也是恩宠不减,到了万历年对他们家也是礼敬有加,不过腊月二十四这天,一切都变样了。
“……安平侯方睿行削爵一等,在家闭门思过……方忠平凶戾狂悖,做下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下诏狱,交有司论处……”
宦官蔡楠面无表情的念诵着圣旨,他对在自己面前五步远跪拜的方家人没有任何的好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通在蔡楠的心中就是今后一生荣华富贵的凭借,跟着这位大人,今后肯定前途无量。
这方家人居然敢打这样的心思,实实在在是罪该万死,能看到跪在方睿行身后的几个人身子都开始颤抖。
削爵一等,由侯变为伯,但没有人天真的以为这就算完了,这贬爵代表着皇家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情分,接下来种种倒霉事情都会到来。
蔡楠宣完旨,方家还要谢恩接旨,蔡楠厌恶的把圣旨一卷交到了安平侯手中,看那安平侯还想说什么的模样,蔡楠理都没理,转身出门。
安平侯府的大门张开,外面的街道上全是穿着东厂锦衣卫番子和士卒,为首的正是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看到蔡楠走出,薛詹业领着人一拥而入。
随着兵卒番子的涌入,安平侯开始响起了惊叫和哭喊之声,安平侯家人却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安平侯方睿行跪在那里,口中却冷声的说道:“方忠平,你要还自认是方家的人,就把那药吃下去,你个畜生给方家做了多少孽,当初生你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你丢池子里淹死。”
方忠平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浑身上下就跟打摆子一样的颤抖,他手里抓着一个小瓷瓶,手指骨节已经攥的发白。
“……快吃!!”
“……混账东西,你做的孽,不要让大家……”
跪在那边的人都是这方忠平的兄弟叔伯,可每个人都在咬牙切齿的让方忠平吃这个药,方忠平身子的颤抖已经成了剧烈的摆动,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僵硬的直起身,吃力的拔掉小瓷瓶的塞子,想要朝着嘴里送,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手好像是中风一般的抖动,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瓷瓶中的液体流出,把地面的石头就烧灼的滋滋作响。
方忠平浑身的力气霎时间全无,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涕泪交流的大哭起来,他这几天一直是兴奋着想,那王通被杀死之后,如何在同伴中夸耀,再怎么把那秦馆拿在手中,去去这一年来遇到的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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